不起什么作用。那么也不会有人这样骂他,换句话说,他当然不会像我这般仇恨。
因为没有整理好语句,我一直没有开口,这让付副主任颇有些优越感。让我这个不管不顾的人乖乖听别人训一句话也不辩解,的确是很罕见的。那么训我的人不产生优越感都难。
卓雅,如果学校把这件事情扩大,报上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看我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付副主任声音提高了八分贝。你的法律意识如此淡薄,《法律基础》是怎么学的?我把嘴唇张了张又合上。我想说那你应该先去问问那个教“法基”的老师是怎么教的。最终我还是没说,我清楚这年代只有识时务的人才叫俊杰。在系办又浪费掉付副主任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三十四秒的时间。这次我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说你又害我要坐麻木车回家。他大概对我曾掷在桌子上的五十块钱耿耿于怀,对我这次的毁容事件心有余悸。这个傻b,他忘了,办公室里没有开水瓶。用那硕大的饮水机来泼人是何等的艰难啊。
回到宿舍,只有柳儿和猫在。她们给了我亲切的慰问。猫是他妈的没良心。呦,卓雅,我们还以为你会体无完肤的回来呢。付公公找你,其实我们都担心死了,看你毫发无伤的样子,我们挺失望的。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真想把她摁在床上掐死算了。
柳儿说卓雅你上辈子积德行善太少,轮到这辈子火背。你火气背得泼上汽油还点不燃。你知道你昨天让人家洗开水浴的那女人是谁吗?我眯着眼睛看看柳儿,谁呀?大不了是校长的姨妹子。猫笑得很夸张,刚吞的一口白开水条件反射般喷出来,毫无保留地浇灌在我脸上,靠,什么年代啊,都流行起毁容事件来了。
猫放下手中snoopy的陶瓷杯,清了清嗓子。卓雅,你是够背的。你昨天泼的那女的是张维的女朋友。
原来是这样。那么那女的在嚼米饭的时候骂我是婊子就可以原谅了。不可原谅的是张维怎么弄了这么一女的。
什么啊,猫又在编故事了。柳儿摆弄着手中的兔八哥,那女的只是暗恋张维。真是张维的女朋友,她早冲上来撕你的桃花脸再回家拧张维的耳朵了,才不会傻b到给你一个用开水泼她的机会。
我竟然松下一口气。我越来越弄不明白自己。她即使是张维的女朋友又怎么样呢?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自己还是纯情的。纯情,纯情的让人恶心。
宣传栏里再一次出现我的名字。我不知道用梅开二度这个词语恰不恰当。通报批评。记入档案。辅导员来找我谈话。他说卓雅你怎么可以这样冲动。我想告诉她我真的很讨厌冲动这个词,你换一个行不?再说我当时一点也不冲动。没看我离开食堂的时候一脸平静吗?辅导员说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的确对中文系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如果改过自新还是好的。屁话,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把我拉出去毙了不成?哎,看来我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又朝这个偌大的中文系脸上抹黑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没有经营好我自己。想到这些,我不由自主地弄出一脸痛定思痛的表情,看得辅导员心疼。他说,你也不要责备自己,幸亏那女生没事,学校这次又给你记过处分,但若表现好,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处分是可以撤销的。他的那个“又”字听起来很刺耳,但我还是感激地点点头,毕竟也不能弄得自己太狼心狗肺。
一不留神,大三的尾巴就从我眼前扫过去了一半,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那么,就让我在这一小截尾巴根部为撤销处分这一宏伟目标而奋斗吧!
走出去,外面有毫无力度的阳光。冬天了,我的衣服已经变厚,抖一抖却轻飘的似乎要飞起来。
12、我们正积极地生活着(1)
有一段时间疯狂地喜欢上了保罗·高更的画。这个法国印象派大师,在塔希提岛上过着一个普遍“野蛮人”的生活。他除了与他那个美丽淳朴的塔希提新娘做爱,剩下的时间就是用大量的线条和强烈色块组成画幅。这的确令人羡慕。这个男人眼睛很漂亮,燃烧着两团橙色的火焰。他看到什么画什么,不用动脑筋去算计。这样真好。我让阿布在有阳光的窗台上读高更的诗给我听,阿布的声音很美,有一种过滤了的清透。
砍啊,砍,把情欲的森林齐根砍倒。
干干静静,一棵也不剩。
砍啊,砍,把你心中的自爱自怜统统砍掉。
就像秋风里,人们用手。
把莲藕拔掉。
我很认真地听完然后把喜欢的诗都用黑色钢笔抄在250sy的加厚白纸上。阿布问我没有情欲的森林该是什么样子。我懒懒地说,高更不是告诉我们了吗?树都倒下了,应该是黑白的。黑和白是最干净的颜色。
收到莲的短信,我下个礼拜就回家了,十二月二十五号要订婚,休学手续即将办好。原因很复杂,太突然了。以后会给你解释的。我相信我会幸福。祝福我吧!我握着手机出神。太突然了,像莲说的。昨天看报纸,今年结婚的人特多,说明年是寡妇年,是没有立春的。我的心冷冷的。我相信宿命。我给莲回信,我不信!为什么?我希望你幸福!最好赶在今年。我要你好好的。摁发送键。发送成功。很快有信息回过来。哈哈,你丫傻瓜啊?这个信息在校园里已经发滥了。你个傻帽,我调戏一下你。我盯着宽大的手机屏幕感受着厚重的失落。我还是用拼音回信息说上一条也是我调戏你的。信息发出去的时候,我轻轻地笑了。笑得有些惆怅。
不再去想潮湿生锈的故事。生活调戏着我们。我们以更残忍的方式调戏着生活。
燃起三毛五一根的白蜡烛,我斜靠在满是snoopy的棉被上背文学理论。那本褐红皮子的书是北师大一教授编的,挺没意思。我强迫书上的文字挤进自己的眼睛。困的时候,眼皮就耷拉下来,看进去的东西似乎就被裹住了。花三天的时间,我可以流畅地告诉你文本与作品的区别甚至什么是期待视野。
概念背到滚瓜烂熟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其他的事情。有时候突然有写字的渴望。在夜的深处醒来,我会有一些气若游丝的灵感。懒懒地躺着,不想起来拿纸拿笔。摁亮手机,在记事簿里存简短的话,然后突然入睡。
也会在墨泼般的夜里燃起一支“三五”。柳儿在上铺说你这女人不把我当人啊,你这不叫谋杀至少也叫故意伤害。我抽一口,吐出的烟圈扩散到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靠,我都没把自己当人看。用尼古丁熏熏你有必要喊冤吗?最近我有难以遏制的骂人欲望。一个“靠”字似乎把心中所有的郁愤吐得一点不剩。我发觉自己越过越矛盾。隐隐的,对自己骨子里的堕落钟爱起来。在校园里,我也会小心翼翼地走“一”字而不是风风火火的“八”。用猫的话说,我们他妈的,一个个装得挺像个人。
在我发奋用功的时候,莲总是挎在王歌的胳膊上,轻盈得像只蝴蝶。他们在情人坡散步把脚下的树悠地说,活得像个人。我很钦佩他的直白。我管他这叫暴露精神。这个年代,能像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昨天没事的时候翻校报看。在第三版看到一列表格。张维竟然也混到五万块的科研经费。我打电话给他,说你应该请客。他那边很吵,他用很大的声音说,听你口气这么坚决,我是挨宰挨定了。我说你觉悟还真高。
张维说市政广场新开了一家酒吧,叫雕刻时光,问我有没有兴趣去那儿雕刻雕刻。我被他逗笑了。你是妒忌我太小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老,还要去雕刻一下?他说丫头是油掉了,怎么越长越大,却连尊敬师长这光荣传统也摒弃了?我告诉他,这都是跟他学的。
其实我蜗居的这个小城,的确还有些温馨可爱之处。有很多的小吃,价位与我们这些穷学生不怎么鼓囊的腰包很合拍。而且出租车的起步价也很对得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但是今晚,有张维在前面一路披荆斩棘也没什么要顾及的了。这年代,找一个挽着他逛街面子十足智商情商不相上下买单时不装模作样打手机的男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张维穿一件米黄色的毛衣。质地很好,是净面的,看上去很温暖。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布很粗糙,有一种懒懒散散的美。我上下打量他,他有些诧异。衣着不合体吗?不,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好看。我笑了。
卓雅,你怎么也穿的是毛衣?张维笑着问我。
是啊。我穿一件纯白的棒线毛衣。很宽大的那一种。是我自己织的。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织一件件漂亮的毛衣。每次去学校,女老师们都会牵起我的毛衣边看边揉捏还赞口不绝。每当我被老师们包围的时候,我骄傲得像个公主。我尖声尖气地告诉她们这是我妈妈织的这是我妈妈织的。
长到十六岁的时候,我郑重地告诉妈妈:我要织毛衣。织像她手中渐渐成形的好看又保暖的毛衣。妈妈同意了。她会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手把手教我握针绕线。那个时候,窗外正在飘雪花。一切都美得像个童话。
妈妈也给爸爸织毛衣,一件又一件。我问妈妈,为什么要织那么多?爸爸都穿不过来。妈妈笑了。丫头,等你再长大点儿,你就知道了。我突然觉得妈妈的笑有些神秘。后来听人调侃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我想妈妈一针针缠缠绕绕出来的毛衣,与主妇们精心烹饪的一碗红烧肉,是属于同一个性质的。
是妈妈脸上满足的笑容感染了我。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长大了,要找一个我爱的男人,我会给他织好看的毛衣。我想,张维身上穿的这件,又是哪个女子用所有的真情一针一线绕起来的呢?
张维的大手在我眼前晃晃。想什么呢,为吃冰淇淋还是吃圣代苦恼?我白他一眼,我在研究你的毛衣。我在想是哪个女人有这份细心。张维说,是我妈妈。不过,我也希望这辈子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一脸平静地给我织毛衣。
我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了?我的要求太高吗?张维一脸疑惑。
我说,不,你的想法很可爱。说完,我哈哈哈笑了。张维也哈哈哈笑了。我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我想张维是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要笑的。
雕刻时光的确很古典。桃花心木的桌椅,仿古的台灯,镂空的窗帘,倒垂的流苏,流泻的小提琴曲。我听出是那个音乐魔鬼帕格尼尼的。一切的典雅似乎真要把时间凝固。一切都回到从前。从前是一座蝴蝶翻飞的花园,花园里一个穿小红袄的小女孩追着一个调皮的男孩子叫哥哥。
接下来是张维的故事。
13、雕刻时光(2)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父亲是一名林业干部。从小他走到哪儿,就把我和母亲带到哪儿。我五岁的时候,随他去了一个小镇。在那儿一待就是六年。那是个穷苦的小镇。没有企业,没有工厂。农民过的是真正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日子。他们种玉米、土豆、油菜。春天一到,到处是金灿灿的油菜花,小镇被花海吞没了。我在那里唯一的一所中心小学上学。
紧挨林业站住着的,是一户农家。那家的小女孩那年五岁,她叫欣儿。欣儿总是用软绵绵的声音叫我哥哥。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我喜欢睡懒觉。每天早上总是在妈妈掀开被子打我屁股的情况下才能睁开蒙眬的双眼。不用说,迟到成了我的专利。那个严厉的语文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她罚我在墙角站了一上午。中午回家的时候,我的腿一瘸一拐的,都麻木了。欣儿扶着我,说张维哥哥,以后我每天早上叫你起床吧。欣儿仰着天真的小脸,我看见她的大眼睛里溢满泪水。
以后的每天早上,总有一个欢快的声音在林业站的家属楼下回荡。张维哥哥,张维哥哥……那声音很固执,直到有一个小男孩在楼上喊起来了起来了,那声音才停止。
来不及吃妈妈烧的早饭,我背着书包匆匆跑下楼。欣儿总会递给我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白薯。懒猪,吃吧!看我有滋有味地吧嗒吧嗒地吃,欣儿就在一边儿咯咯地笑。她的笑声好听极了。
说来也奇怪,以前我在梦周公的时候,妈妈的嗓门几乎能和虹桥机场飞机起飞的声音相媲美,可我总是迷迷糊糊,听不真切。现在欣儿清脆的声音一响起,我就会一个激灵,然后马上清醒。无意识中,欣儿甜润的声音,成了我的呼唤。这声音从楼下一直蹿上来,蹿进我的耳朵里,我就无法招架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迟到过。
春天,我们在田野里奔跑。欣儿在菜花间犹如一只翻飞的蝴蝶。张维哥追我啊,追我啊。我在她后面累得直喘气。欣儿,等等我。不,男子汉,应该自己跟上来。她的话让我心里有些难受。我疯了一样地冲向前方。边跑边叫,如果我追上你了,你就做我的新娘子。欣儿娇嗔地说,张维哥哥真坏,我不和你玩了。因为她跑在我前面,我看不见她红扑扑的脸颊,但从她的声音中,我听出了一丝娇羞一丝甜蜜。欣儿到底还是被我追上了。我们在田间打滚,把没过我们头顶的油菜花打倒一片。我站在田埂上看自己闯了祸,想这下死定了。主人去我家告上一状,爸爸粗大的手印准会印在我屁股上。欣儿咯咯笑道,这是我家的,不碍事。傻瓜,倒下去的油菜明天早上保准儿又翘起了头。不信你明儿一早来看看。欣儿的认真劲儿又把我逗笑了。我说欣儿借你家一根油菜花吧。我拔起一棵油菜花,把根去掉,编成一个美丽的花环,拉过欣儿,轻轻扣在她头上。我说,我的欣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欣儿脸又红了,拿起粉粉的小拳头捶打我说我让你坏我让你坏。我也不躲闪。我看着欣儿的眼睛,欣儿,等你长大了,做我的新娘好吗?半晌,欣儿幽幽地说,你不会要我的。你会回到大城市的。这儿不是你的家。我用手捂住欣儿的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欣——儿——我——要——娶——你。我——只——要——娶——你。这个小小的人儿在花间笑了。我也站在花丛中呵呵傻笑。
妈妈在家属楼下开了爿小商店。卖点油盐酱醋。生意倒还不错。为了感谢欣儿坚持不懈地包烤白薯给我当早餐,妈妈总会给我一包包零食,让我给欣儿。我则能忍住馋相,老老实实接过妈妈手上的纸包。要知道以前我总是偷吃兰花豆,小甜圈,不知从柜台上摔下来多少次,也不知挨过妈妈多少打。
我把这些东西给欣儿,欣儿拒绝了。她说我不能收,你家的这些东西是可以卖钱的。我说你怎么这样想呢?我吃了你家那么多烤白薯,不知可以卖多少钱呢!欣儿撅着小嘴儿,那些东西是自家种的,我家多着呢,值不了多少钱。傻丫头,我抚摸着她柔软顺滑的头发。你知道吗,这些东西,在城里都是很贵的。从前妈妈从来不买给我吃。欣儿说真的吗?我说骗你是小狗。欣儿这才放心地接过我手中的小纸包。
山区天黑得似乎早些,尤其是冬天,晚上五点多天就暗下来。每天下午放学。我们总是摸黑回家。我胆子小,最怕走夜路。我紧紧攥住欣儿的小手,我感觉她温柔的小手就要在我的手中化掉了。欣儿说走夜路,若有点灯光的话,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那个时候,山区的孩子,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火盆。冬天可以提一盆炭火去上学。欣儿有一个精致的火盆。是用装过油漆的小铁桶改装的。里面放了炉齿,靠近底端还有一个小风门。风一吹,炉齿上方的木炭就呼呼燃烧起来,升起蓝色的火苗。欣儿的火盆比其他孩子的高级得多。每次提着火盆走在路上,总有其他孩子羡慕的目光一直跟着。直到看不见了。欣儿央她爹也给我做了一个火盆。我其实是用不着火盆的,因为我有妈妈在城里买给我的绒线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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