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顿悟了:死者长已矣,生者还要活!不管它天意不天意,也不管它气数不气数,现世的事情还要做,现世的冤仇还要报!就这样,别无二话,干!随之,一声令下,兵马齐动,三百匹战驼,二百匹战马,又像当年追击土龙时那样,对野驼滩展开了一场拉网般的搜索进剿……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四十八节(1)
四十八
猎队共分三路,第一路由卜连长和车班长率领,搜索目标在北部驼场一带;第二路由独眼龙和勺娃子率领,搜索目标在西南方向干盐池一带;第三路由马黑马御驾亲征,搜索目标就在出事地点的三棵树红沙岗一带。剩下的人则由羊副官和花奴皇后率领留守大本营,策应四方。胡驼子则临时提拔为李老军原先的角色,负责备路兵马的粮草供应和战况通报。各路猎队出发之后,很快就进入了各自的角色。
卜连长这一路,兵最强、马最壮,宪兵队的人个个都是好枪法,出战第二天。就打下了一只沙豹。沙豹虽然不能与云豹雪豹金钱豹相比,还算不上吃人猛兽,但毕竟是肉食类动物,可谓出师小吉,开了个好头。
独眼龙和勺娃子这一路,情况也不错,转巡两日,就发现了一小群羊猞猁。羊猞猁不是羊类动物,而是猫科动物。一般规律,有猫科动物的地方必有野狼,而野狼又是天生的伤人凶兽。形势喜人。
失望的是马黑马这一路。他们这一路的搜索目标本该说是最为明确,敌情也最为显露,但结果恰恰相反,当他们第二次来到李老军遇难的三棵树林子的时候,才发现先前的那片残雪已经融化干净,那无名恶兽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也早已被人踩马踏得无影无踪,最佳战机已被贻误。
没有办法,他只好领着人转移到红沙岗山后面山中,继续搜索。接连数日,仍然一无所获,除了偶尔碰见几只野兔飞蹿过外,连三根像样的兽毛也没有发现,这使他甚感窝火。
又过数日,卜连长那路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他们竟然在一片沙窝里围住了一只罕见的黑狐,一个乱枪齐射,打了个满身窟窿。狐狸一般都是红黄色,沙漠里的沙狐颜色更土一些,但却从没见过黑狐。俗话说,千年黑,万年白,这只黑狐是否是一只成了精的狐仙呢?一切兽类成精之后,都会变得神通广大,人力难敌,李老军是否就着了这黑狐之祸,亦未可知。
马黑马闻讯之后,亲自策马回了一趟大本营,做了一番仔细的观察。
可惜结论是否定的。这只黑狐的外貌形态的确显得不同寻常,但掰开嘴巴,却老得没有牙了,不但没有獠牙,连臼齿也脱落得所剩无几,显然不是李老军的祸兽。
但这个发现毕竟鼓舞了士气。野驼滩的野兽虽然星星点点,数量不多,但种类却不少。可以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的无名兽没有被人们发觉。他一面传令各路猎队继续加紧搜索,一面又制定了一个新的进剿方案。他认为,一般的草食类动物,多是夜伏昼出,而肉食类的动物却又多是昼伏夜出;伤害了李老军的那头凶兽,显然也脱不开这个框框。于是,他也命令他的猎队,白天休息,晚上出来,展开夜战。这一方案果然奏效。这一天夜幕降临之后,他们又从一片隐蔽的红柳丛中爬将出来,在红沙岗背后一片沙岭间往来穿梭。转悠半宿,忽然刮起一片蒙蒙黄尘,星月不见,四周一团漆黑。转着转着,就迷失了方向,辨不清哪是来路哪是去路。
正发慌间,忽然有一个猎手尖叫一声:“呀——快看!那是什么?”众人顺声望去,只见一溜沙岭上——说不清是东南西北哪条沙岭,在距地数丈高的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对碧森森的兽眼,大如拳头,亮如残星,显系猛兽巨眼。
马黑马立时一个大惊喜:啊!!恶毒的兽贼!总算是逮住你了!当即命令队伍中枪法最出色的三名猎手,齐齐瞄准,一个“放”字三枪齐鸣,飞弹而出其他的猎手,一声欢叫,正要冲上前去收尸,忽然又怔住了:只见那对碧森森的兽眼依然亮着,而且还嘲讽似的眨巴了几下。又使他大为惊诧,难道三名枪手同时都脱了靶?不可能,不可能……
正愕然失神间,更奇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枪火的消散,人眼的聚焦,那对兽眼原来并不是一对,而是三对、四对,甚至五对……隐隐约约,依次闪出,极像当年逃亡路上的那簇鬼火,向这边狞笑。
第二华人站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四十八节(2)
他不禁大怒:老子鬼都不怕,还怕你一伙毛虫!随之,不管三七二十一,令全体猎手一齐卧倒,“砰砰砰……”一阵排子枪,接着一声呐喊,率先冲上那座山头……
可悲,谜底终于揭穿:原来那簇碧森森的兽眼,并不是真的兽眼,也不是什么鬼火,而是不久前葬床大礼上的一串驼灯。
那些驼灯本来早已熄灭了,但不知怎的,有一些峰子中的油脂还没燃尽,因了自然界中一些说不清的原因,它们又死灰复燃。只是亮度微弱,加之他们又是因夜黑迷路,从山后另一个方向看的,于是就产生了这种错觉……
此事过后,情况忽然不妙,不仅他这一路连连碰壁,另外两路也发生逆转,除了那一狐一豹一猞猁外,再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卜连长这路尚在勉力坚持,勺娃子则已发出怨言,不住地咕哝说,恶兽肯定就在红沙岗一带,马黑马国王太不中用,要叫他去那边,早打下了。独眼龙就责他说,你怎么能跟国王争功?他又说,这怎么叫跟国王争功,死者是我的义父,我是义子,义子给义父报仇就应当到最紧要的地方去!独眼龙又说,你是义子,为义父报仇,人家是国王给大臣报仇,一般人想都想不到这份光荣,你不感恩,反生怨恨,岂不无知?勺娃子又说,什么光荣不光荣,打不下怪兽,一切都是白搭!
这天,他们不知不觉又转到了当年追击土龙的那片石林中,那块龟状的黄石头还活活地趴在正前方,凝视着他们。
勺娃子不禁叹道:“###官啊,还记得当年那事不?那时节你可不像话,你是个大人,却哄咱小孩去冒险,自己躲在一边看热闹!”
独眼龙不禁满面涨红,连声斥道:“胡吣!胡吣!我当年纯粹是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才做出那种布置。你勺头勺脑闯到枯木林去,那是你自己不长眼睛,怎么反来怪我?……”
其他的一些童子军却不依不饶,反驳道:“算了,算了,当年我们找着你的时候你都吓得尿了裤裆!现在还嘴硬!”
独眼龙愈加难堪,不由破口大骂:“坏种!坏种!一窝的小坏种!要不是我当年苦口婆心教导你们,你们能学会骑马?学会打枪?现在翅膀硬了,就忘恩负义,反咬师父?真是一伙黑心虫!……”
小伙子们就笑笑,不再和他多说。
随后,他们就坐在那乱石丛中,吃馍饮水,稍做休息。独眼龙依然余怒不消,又说,好好好,就算我当年亏了你们一次,现在我也回报你们一次。老少打个颠倒,和当年一样,你们在这里歇着,我一人前去给你们探路,如何?众幺儿便说,好啊,你就去吧!说着,他就真的一手提杆老枪,一手拿块馒头,边嚼着,独自往前去了……
大家初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没留意;但过了好大一会,还不见他回转,就觉得不对,这种地方,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各种不测,于是都站起来准备去迎他。就在这时,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枪响。大家立时发惊,知道情况有变,立刻牵马急奔而去…
还没跑出二里地,就见他站在一个高处,摇手大呼,边摇边喊:“打下了——打下了——”人们更加急如星火,一阵风跑到跟前,来不及和他说什么话,就随他再跑数百米,来到一处地方,只见一片乱石杂草中,一头怪兽已仰面朝天,僵死于地……
该怪兽形态极像传说中的龙,马头蛇尾,身裹鳞甲,腹下四只小爪,状若人子;身长约九尺,颜色土黄,与其说像条龙,倒不如说更像他们先前判断的一条蜥蜴精……
不等众人发问,独眼龙已经绘声绘色大讲起如何发现它,如何跟踪它,如何在它凶猛反扑的时候,连开数枪,将它击毙的种种惊险细节……
众幺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未等他讲完,就一声欢呼,把他抬起来抛过了头顶……
之后,他们就将那辉煌的战利品七手八脚抬起来,结成一队,浩浩荡荡,凯旋而归……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四十九节(1)
四十九
回到大本营,全城又是一个轰动。男女老少,都来围观。马黑马、卜连长两路人马,闻此大捷,亦撤兵回营。
所有的人,看着这具土龙怪尸,无不啧啧称奇:呀!原来是这么个东西!好大呀,好重呀,好可怕呀!乖乖!……各种惊叹,各种讶叫,无不表示着对这个野生怪兽的惊奇和后怕。自然地,独眼龙、勺娃子,也就成了为民除害的打虎英雄……
马黑马非常高兴,虽然恶兽不是由他亲手剿灭,但部下的战果同样是他的骄傲。一场心事了却了,一场冤仇得报了,一个危害多年的怪物被剪除了!他欣喜至极,快哉不已,高声放言说,要给独眼龙和勺娃子每人记一大功!
但,就在这时候,细心的羊副官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且慢!这具土龙尸体确实是真的,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但是,它却不像是刚刚死了,而像死了已经好久好久……
“嗯?”马黑马又翻了白眼,立刻俯下身子,再次对那具怪兽之尸做了一番详细观察。这下,问题真出来了:那具怪兽之尸,从外表看,确实像被枪打死的,兽尸身上的弹洞历历在目,伤口边沿还结着紫黑色的血痂;摆动它的躯体,也还柔软有弹性。
但当剥开一层一层的鳞甲和掰开它的嘴巴,却见积沙尘垢已形成绿锈;两只眼睛乍一看还明晃晃水汪汪,但伸手一按,却坚如玻璃球,渐已石化。再拿刀割开它的腹膛,五脏六腑也已干枯无血渍,曲折盘绕的肠子中,却像宰杀后的母鸡残卵一样,装着一串串鹅卵石,掰两块相互一敲,还叮当作响。显然,它确实死去已经好久好久了,且不止三年五载……
“这这这……”究竟是咋回事?不仅马黑马傻了眼,许许多多的围观者也傻了眼。
仓皇之下,便将勺娃子叫来,详问究竟。勺娃子见此情况后也大吃一惊,急忙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随之又把独眼龙也叫来。独眼龙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但终经不住人们的再三盘问,终于吐了实话——原来,他当时并无独自前往的意思,只是跟那伙幺儿们赌个气。当他走出一段路程之后,忽觉尿憋,就立在一片石旮旯里解手。刚刚抹下裤子,忽见脚下横着一物,初以为是一根枯木,顺眼往两端一瞧,才发现是一根盘曲的“大蟒”,立时惶极,尖叫一声,提裤子就往回跑。跑出一程,却又未见有任何动静,气吁吁定下心来,又端枪往回察看,这才发现那“大蟒”已死。于是灵机一动,连放数枪,就伪造了那个现场……
真相至此大白!举国上下又是一个哭笑不得。人们直骂独眼龙:瞎贼啊瞎贼!当年你出丑弄怪丢了多少洋相,现在当了司法大臣,还这么不正经!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他则委屈辩解说,他当时只是想开个玩笑,根本无意哄骗大家,谁想大家的眼力太差,结果就叫他弄假成真,骑虎难下了……不过,这条土龙即使不是他这次打下,也肯定是当年那次追剿中被他打下的,只因当时粗心大意,没有及时把尸体找着,时间上推迟了一点……
众人听他这一辩解,还有什么话说。不管咋样,总是弄清了了个事实:当年坎儿井出水时腾空而去的那条土龙确实是真的,后又在九眼井海子兴风作浪的那头怪兽,也是真的,二物实为一物。现在终于原形毕露,总算给人们心头抹去了一个阴影。
但马黑马却没有放下心弦,既然这怪物不是那怪物,那么李老军的仇就还没有报,红鸟国的隐患还没有除。而且这活着的比死了的还更凶残,更狡诈,更可怕!说不定这会儿它就隐藏在哪个角落里,正窥视着人们的举动而窃笑呢……
于是,一场大欢喜又变成一场空欢喜。
怎么办?是偃旗息鼓,还是继续重整旗鼓?
马黑马没了主意,其他人没了主意。
这时候,胡驼子又奏一本,他说,是不是把这事暂时放一放,反正那恶物一时两时也死不了,以后再灭不迟。现在天气已经大热,要抓紧犁地播种,不然的话,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待春播之后,再集中人马重新出征,咋样?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四十九节(2)
马黑马沉吟一阵,欣然纳谏,说:“好!就这样!待麻痹它一阵之后,再来个突然出击!”
随之,三支猎队撤回原地,除宪兵队继续巡逻外,其他的人力全部投入春耕大忙……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节(1)
五十
日子过得好快,不觉半月天气过去,上千亩良田全部耕过。这期间,那怪兽再没露出任何形迹。种子撒过之后,胡驼子又进一言,说近年来人心浮动,荒于农事,有不少坎儿井已经淤塞断流了,是否趁热打铁,再将它们疏浚一下?马黑马再次纳谏。于是,差不多半个春季,人们的心力全部转移到了生产劳作上。直至谷雨过后,麦苗返青,他们才回过头来,重新研究灭兽之事。
这一次,他们记汲取以往的经验教训,没有盲目出征,而是首先仔细论证这野兽的具体面目,看它到底是个什么兽种,而后再行举措。
在以往的印象中,人们的联想总是脱不开那条土龙的影子,总觉得它是蜥蜴精一类的怪物,现在土龙的面目已经毕现,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再根据其他种种的蛛丝马迹和当年独眼龙所言在凤凰营内发现的那条所谓的“黄狗”以及前时鼠头红鸟复来时听到的那几声莫名其妙的犬吠等等,似可判断出,这是一种性情残暴的毛族类动物,不是鳞甲类动物。
但毛族类动物在这野驼滩上发现的一共也就那么几种,狐、豺、猫、貂均构不成对人类的威胁。狼倒是有可能的,实物却从没见过,这次根据那群羊猞猁的线索又特意做了多日的追寻,仍未发现它的影子,可见也仅能存疑而不能断定。
那么,是不是尚未发现的哈熊一类的动物呢,也不可能。一是熊是山林猛兽,不宜在这沙漠里生存;二是万一真是熊的话,以它那笨拙庞大的目标,也早已被发现,不会这么的神出鬼没。难啊!又有人老调重弹说,是否真是一山魈木魅呢?
但稍作一想,也很快被否定。所谓山魈木魅听起来活龙活现,实际上只是个莫须有的传说,可信度极小。再者,就按传说来说,能成精的动物也多是些弱小动物,如老鼠精,狐狸精之类,谁听过老虎狮子成精呢?可见即使真有某种精怪,也只能以妖祟邪气害人,而不可能直接使用牙爪……
抓耳挠腮,绞尽脑汁,还是个无定论。这时候,有人犹豫了,说,算了吧,既然那怪兽已经销声匿迹,咱们也不妨来个走找不如坐等,待它下次出来后,再行举措。如果照现在这样瞎撞下去,说不定又是一场空忙。
但这一论调立刻遭到了马黑马的严厉驳斥:“胡说八道!这样一头恶兽藏在我们身边,我们怎么能睡得着觉,吃得下饭?李老军泉下有知,也羞死咱了!”
于是,持异见者再不敢吭声。难堪的沉默中,卜连长忽然冒出一句,问胡驼子:“喂,当年咱们分兵探路的时候,你那一路人马好像说,遇见过什么老虎?”
“对,对”,胡驼子也恍然忆起了当年那场恐怖往事,“就是,就是,我们在那道雷火谷中,碰见了许多野兽死尸,其中就有老虎!”
“对了!对了——一”羊副官也顿然如梦方醒,“老虎!老虎!肯定是老虎!”
这一下,把人们的神经又提玄了,一个个瞪大眼睛,连声相问:“老虎?老虎?咱这种地方也有老虎?”
“有的,有的”,羊副官又使出了他的满腹学问,“一般而言,荒漠地带是没有老虎的,但另一方面,有豹子的地方也往往有老虎出没。咱们这地方的具体位置虽然不详,但可以肯定是在甘、青、新三省交接处的一带。从这里往西南去,与印度接壤,那里有著名的孟加拉虎;往西北去,与苏俄接壤,那里又有西伯利亚虎。这两种虎虽然相隔很远,但偶尔地也会发生往来串门的现象,这就产生了一种过路虎;我们西北地区的老虎就多是这种过路虎,数量虽然很少,但也不是罕见,我当年在马步芳长官的官邸,就看见过一张虎皮,据说就是从玉门关附近打下的,而玉门关附近的地理条件,和咱们这里也差不多。说不定李老军的着祸,就是偶然地遇上了这样一只过路虎……”
“有可能!有可能!”人们听他这番解说,情绪陡然高涨,一时议论纷纷,大搜老虎轶事,进行综合分析……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节(2)
马黑马非常兴奋,连声追问胡驼子,你们当年真是看见虎了?胡驼子说,真是看见虎了,只是那是死老虎,不是活老虎。马黑马又问,不管是死老虎还是活老虎,你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吗?胡驼子又说,死老虎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活老虎却不敢肯定。当年我们遇见的那些,虽然已被雷火击成焦棍,但残存的皮毛上还留着一道一道的狸色斑纹,完全可以辨出。不信的话,可问问其他人。
形势逐渐明朗了,不管李老军是否真的着了虎祸,但野驼滩周围有老虎存在,已成事实。这本是个早就传过的旧闻,现在竟忽然变成了一个新发现!
马黑马显然已被这“新发现”激动起来了,神采飞扬,再次询问胡驼子:“你们当年遇到的那条雷火谷,到底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胡驼子这下却慌了,连连叫道:“马旅长,马旅长,这我可说不上了,那地方太远太远,当年就迷了路,现在更记不清了……”
“大概的方向总有吧?”
“大概的方向有,是朝着东南方青海去的,那正是根据您的命令出发的啊……”
“好!有这一点就够了!”马黑马愈加显得兴奋激动,战心切切:“诸位听着,事情已经非常分明,李老军十有###是着了虎祸!羊副官说得对,那肯定是一只过路兽,偶然撞见一个人,一时紧张,就扑他一口,扬长而去了。如果是其他的豺狼虎豹,断不会将人咬死而不再吃他,只有远道而来的过路兽,才会有那样的仓皇和凶猛。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清楚——老虎!不管是孟加拉虎还是西伯利亚虎,它们的主要往来通道就是那条雷火谷,我们只要扼住这条咽喉,就等于抓住了主攻方向!”
众人一片齐声称是,胡驼子极想再补充点什么,但已被激昂的群呼压住了声调。
随之,马黑马发布三条命令:一、猎队重新组编,独眼龙和勺娃子一路换防到三棵树红沙岗一带,继续如前搜索,万一那头过路兽尚未走远,还在周围活动,趁机将其歼灭!
二、卜连长一路和马黑马那路合兵一处,精选出四十名强悍之士,由他为帅,卜连长为将,胡驼子带路,直奔那条雷火谷,以行聚歼!
三、其他的人,在羊副官、车班长的率领下,留守旮旯城,负责打猎生产两不误……
三条命令一下,举国沸腾。随之,一场更为壮阔的二次猎征,浩荡出发……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一节(1)
五十一
事物的发展真是不可预料,本来是一桩偶然的兽害事故,现在竟演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打虎运动。
虎啊,威震山林、无敌天下的猛虎啊,只有跟你较量,才能真正显示英雄豪士的大丈夫气概!马黑马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胜利信念,卜连长更觉得此去定是获麟而归,独眼龙和勺娃子等人则因没被分配到第一战场而愤愤不平。
但有一个人,却变成了好龙的叶公,这就是带路的胡驼子。在一开始议论雷火谷情况的时候,他也是充满了激动和兴奋,竭力要证明那里确实有死虎尸;但当事情真的被肯定,决定发动这场战役的时候,他又心慌了,意乱了。
一是那条雷火谷的具体方位他实在记不清了,一旦再次迷路,他实在无法交代;二是那条雷火谷的情形也实在太可怕了,万一真的寻到,他也断断不敢二次涉足……惊惧之下,他后悔不已。几次想反悔,终于又不敢。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踏上这条自找的二遭险途。
四十匹战马战驼,载着四十名精壮勇士,另外还有一支驼队,载着粮草、弹药、酒罐、水袋和帐篷等辎重,气势的确不凡,但命运却是在向鬼门关逼近。
一路上,胡驼子的心真是七上八下,乱透了。其他的人都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只做着一个战斗的准备;而他则要一边不住地纵观远眺把握方向,一边还要不时地跳下驼背辨认各种可疑的迹象。那种心理的紧张和压力,真是比探雷的工兵还要惊险沉重。
他只隐隐记得,当年他们大约走了七天七夜的路程,才遥遥望见一溜雪峰,而那雪峰的方向也只是个笼统的东南方向,当时就稀里糊涂,只顾了逃命,现在事隔多年,风移山动,更是茫茫如大海捞针。
勉力行出三天,他就晕头转向了。马黑马尚未说啥,卜连长已发出怨声,你这是咋搞的,照这样下去,几时才能走到?他就说,现在不是几时走到的问题,首要的是几时才能找着路径。卜连长又说,你也太笨了,当年好歹打过一个来回,难道就一点印象也没了?他又说,印象还是有的,就是去的时候是一趟路,回的时候又是一趟路,不是原道折回。卜连长又说,既然是两趟路,那你总该记得其中一趟吧?他又说,一趟是记住了,但不是直接的一趟,而是去的半趟,回的半趟。卜连长就动了气,你胡扯什么呀,这是军国大事,还开玩笑?他又说,我哪里敢开玩笑,我是想啊,如果能把回来的那半趟找着,跟现在去的这半趟接上,不就是完整的一趟了吗?卜连长就翻翻白眼没了话。
艰难又行一日,第四天上,他们忽然发现一条沙陵后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爪印。那爪印很碎很小,不像是猛兽的蹄印,但却很多,好像有一群小兽被一只猛兽追着,从这里仓皇跑过。他们就动了警惕,顺着那串爪印向前寻去。小心翼翼走出一段,就见一片沙滩上,奇怪地陷着一个深坑。坑沿上围着一群跳鼠。有的暗暗尖叫,有的团团乱转,好像沙坑里掉进了一个什么东西。忽见一群人马涌来,立时作鸟兽散。他们觉得好奇,就到眼前一看,只见沙坑底下也蹲着五只跳鼠,有大有小,弄不清是一只大鼠先掉进,小鼠们来营救,还是一只小鼠先掉进,大鼠来营救,反正是一种生死相依的惶恐状。
它们见人群围在坑口上观望它们,竟齐齐地立起前足,像袋鼠似的做出一种示威的架势。人们看了一阵,也就没多留意,在附近扎下帐篷宿了营。
没想到,第二天清早起身,有好事者再来观看,竟惊奇地发现,那五只跳鼠中有一只已成一小堆白骨。另外四只亦磨牙吮血,红了眼睛。
他们不理解这一情形。这天他们没有向前开拔,就在周围一带沙丘间,一边搜索,一边辨认路迹。黄昏归来,已见又一只跳鼠成了白骨,剩下三只,分别靠在沙坑的三个角落,鼎足相望,眈眈而视,充满了敌意和惊惧。
这时候人们才隐隐有悟:它们可能是由于绝境中的饥饿,造成了这种自相残食。这一夜,三只跳鼠的厮杀之声直直持续了半宿,有一个士兵忍不住,半夜里起来,向沙坑里扔了一块馒头。但第二天醒来,那块馒头没动,三只跳鼠反剩下两只,而且都已遍体鳞伤,满嘴吐血。可以想象,在未来的生存竞争中,这两只将仍有一只要率先倒下;而最后的那只最强悍者,也会在吃尽它伙伴的血肉之后,活活被饿死……
第二华人书香吧 bsp;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一节(2)
这一触目惊心的惨事,虽然很小,却使军中士气大受影响,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竟将出征时的那股勃勃勇气煞去许多。重新开拔之后,有不少士兵还不住地回头张望那眼沙坑……攒行一日,太阳落山之际,浩浩沙海前方,又出现了一片绵延不绝的大沙岭,纵横交错,一望无际,夕阳笼罩之下,这里那里还卷起一股一股的羊角风,说不上有多么深远,多么空荒。
胡驼子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说:“我实在辨不清了!马旅长,你做主吧!”队伍就跟着停了下来。
马黑马怔怔地凝望了一阵,就问他,你们当年见过这片大沙岭吗?他说,大沙岭是遇过,但我根本记不清是从哪条沙沟中进的,又从哪条沙沟中出的。马黑马又问,反正照直往前走,总有一条是通到外面去的,是吧?“不不不……”他又连声说,“从道理上讲应该是这样,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这大沙沟千条百条,密如蛛网,也许有一条,真的就趟过去了,也许有一条就把咱们领进了死胡同,我万万不敢保证……”
“嗯……”马黑马沉吟一阵,又远远地眺望了一阵,说,好吧,明天再说!随之,队伍就在这片大沙岭下宿了营。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二节(1)
五十二
这一夜,队伍就没了声气。猎手们都已疲惫不堪,除留一个警戒哨外,其他人都早早睡了。
但他们三个头领却无法入睡,打开一罐子酒,盘腿对坐于中军帐内,一边啜饮,一边商议下一步的方案。沉闷的焦虑中,马黑马又问胡驼子:“假若我们顺利地穿过了这片大沙岭,离你所说的那道雷火谷还有多远?”
“那还远得很呐!穿过大沙岭,又是一片大戈壁;穿过大戈壁,才隐隐望见一溜雪峰,还没走到雪峰跟前,又是一片乱石峡,进入乱石峡,才渐渐踏入那条雷火谷……”
“踏入那雷火谷后,你能肯定会遇着老虎吗?”
“哎呀!旅长,这话前面说过,死老虎我能肯定,活老虎却断断不敢肯定……”
“哈哈……”马黑马忽然一笑,“你别慌张,我要的就是死老虎!只要咱们能逮住一只死老虎,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嗯?”胡卜二人同时一怔,“逮住一只死老虎,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对,你们不知,我此次出征的真正目的!”
“旅长,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的真正目的并不单为了打猎,而是借打猎来个一箭双雕!”
“借打猎来个一箭双雕?”
“对!一雕是报私仇,一雕是报公心。”
“旅长,你这话咋讲?”
“这样说吧:你们仔细想想,老虎是真能打的吗?羊副官的分析确有道理,但过路兽作案之后往往就扬长而去了,不会在原地逗留。这么大的沙漠这么大的滩,咱们到哪里寻它去呢?难道真要南下印度,北上俄罗斯吗?”
“那……旅长的意思是,这老虎是打不着了?”
“十有###是打不着了,当然,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还是有的……”
“既然连虎也打不下,怎么谈得到‘一箭双雕’?”“不!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能打下活虎是一箭双雕,打不下活虎,能逮条死虎,也算一箭一雕!”
“逮条死老虎也算一雕?”
“当然,呵呵……”马黑马猛地又灌一口酒,“二位听着,你俩的心眼也太实了!我们替李老军复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要叫那老儿看到,我们给他消灭了仇敌吗?不是,他已经死了,啥也不知道了,就是我们打下一百只老虎,他也看不见,听不着了。重要的是,安慰一下我们活者的良心,活者的感情,只要我们尽了心、出了力,即使万箭齐发,全放了空炮,我们也问心无愧,对得起他老人家了,是不是呢?”
“是的,是的!”
“所以,对这一雕,射得中射不中都没关系,最最重要的却是,我们活着的那些国民,他们被李老军之死的惨状吓怕了,吓慌了,恶兽一日不除,他们一日不得安宁。为了消除这一心病,我们就不得不施展一些非常手段!”
“施展一些非常手段?”
“对!假若我们能遇到一只死老虎,把它的尸体运回去,就说,我们已经歼灭了恶兽,打死了老虎,他们的心病不就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哦……”卜、胡二人,至此时刻方才如梦方醒,悟了他们这位人君的过人心机。
胡驼子又惊又喜,他压根儿没想到,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事儿,竟会这么意外地峰回路转。卜连长也觉得,这样的突变虽然有些煞风景,辜负了壮士的一片打虎雄心,但仔细想想,也不失为一条中上之策……
但是,当他俩稍稍冷静一阵后,又觉出一个不妥。
“旅长!这主意好是好,但……这样做,岂不成了欺骗民众吗?”
“欺骗民众?哈哈……”马黑马又是一阵笑,“你们啊,你们两个傻蛋啊,真是一对死心眼!这怎么叫做欺骗民众啊!对于草民百姓和书呆子来说,这可能就叫欺骗民众。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却叫做治国安邦的谋略!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现在并不是野驼滩的普通一兵,而是红鸟国的两个朝廷命官,你们怎么能和老百姓一般见识?”
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二节(2)
卜、胡二人闻此一番言语,愕然不知所云。
马黑马又说:“看来你两个还没开窍,要是羊副官、独眼龙,早就一通百通了!我现在再给你们点一下吧:古往今来,一切英雄豪杰,欲要成就一番事业,没一个不用计的;千条计、万条计,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骗’字;诸葛亮行了骗,就保住了蜀国江山;楚霸王不行骗,就完了蛋!关键在于这个骗字用在什么地方,如果能给老百姓带来好处,它就是智;如果给老百姓带来坏处,它就是奸!咱们行此一骗,完全是为了红鸟王国民众的好,你们说是智还是奸?”
卜、胡二人这才略略有悟,点了点头。但,胡驼子仍有余悸:“旅长,这事现在这么做,是可以的,但……若干年后,肯定会被众弟兄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呵呵……”马黑马不等他说完,又道,“若干年后众兄弟知道,又怎样呢?你是怕坏了你的名誉吗?”
“不不……”胡驼子急忙声辩,“我的名誉算个啥,我是怕……坏了你国王的名誉啊……”
“国王的名誉?哈哈……”马黑马又大笑,“你呀你呀,国王的名誉怎个讲?同样是一句话,就看他为老百姓做了好事还是坏事。从古到今,一切王侯将相的名声,不外乎这么几种:一是为民做好事,千古留美名;二是为民做坏事,千古留恶名。这两种情况都不足为奇;难得是另外两种,一是为民做坏事,千古留美名;二是为民做好事,千古留骂名。前者如燕王太子丹,后者如康王赵构。我马黑马正是一个康王赵构……”
卜、胡二人听至此,又是一个大闷盹,他们虽然对燕王太子丹还模糊不清,但对康玉赵“狗”却耳熟能详,那是一个千古罪人,为了个人荣华富贵,不计国仇家恨,用汉奸,害忠良,可以说名声坏透了,我们的国王怎么能和他比啊?不禁齐齐一声低呼:“旅长!那是个卖国贼啊,你怎么能和他相比?”
“卖国贼?卖国贼算什么?我还想当叛国贼呢!哈哈……”马黑马又是一阵笑,再次斟满一碗酒。
卜、胡二人相顾失色,他们的国王今天咋了,怎么这么的神态反常,出言怪异,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喝!”马黑马却不容他俩多想,又举起酒碗。他两个也只好战兢兢端起碗来。
马黑马咕咚咕咚一阵痛饮,他两个则只把嘴对在碗沿上,舔了一下。
马黑马不觉又喝了两大碗入口,这才把嘴一抹,又道:“你两个发啥呆呀,是不是还没明白我的话?”
“旅长,旅长,你的话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呵呵……你们当然摸不着头脑!你们没有当过国王,当然不懂军国大事。你们对历史人物的认识,只能从唱戏的说书的那里得来,不可能有自己的切身体会。你们说太子丹好,不过是一个荆轲故事;你们说赵构坏,也不过是一个岳飞故事。实际情况是怎样,当年秦兵北上,金兵南下,都是为了统一中原。燕太子丹为了个人王位,不惜牺牲百姓性命,抛出一个荆轲去做替死鬼,结果是荆轲死了,燕国也没保住。而康王赵构却不像他那么小气,为了江南百姓的安危,不惜牺牲自己的父兄和个人的名誉,抛出一个所谓的忠臣岳飞,就把南宋江山维持了一百多年……你们说,到底是太子丹好,还是赵构好?”
卜、胡二人听着他这些话,真是如闻天书,如坠五里雾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然,”他愈加酒兴大发,“至于荆轲、岳飞这样的热血男儿,我还是打心眼里敬佩的,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要说的是,在国难当头、势若垒卵的情况下,不论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将军还是国王,应当忍辱负重,敢于丢掉个人的私家名誉,设身处地为众人的安危着想一下。试想,当年###兵临兰州城下的时候,如果我和上峰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能死那么多人吗?能导致你我大家日后这十几年的野人生活吗?不可能!所以说,为了眼下红鸟国的前途,我马黑马甘愿做一个赵构第二,落一个千古骂名!……你们说,我的话有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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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万义的交代材料 第五十二节(3)
“有的,有的……”卜、胡二人连连点头,仅剩下机械反应。
“但是,你们也不要以为,我愿做赵构第二,真的就成了赵构,我和他还是有区别的。他是卖国而救国,卖了半个国,救了半个国;我却是想叛国而救国,一救一个国……”
“哎呀!”卜、胡二人又忍不住叫道,“旅长,旅长,你这话叫我们更糊涂了!叛国怎么能救国呀?你是一国之主,你叛谁的国啊?你又往哪里叛啊?”
“呵呵……这又是你们的孤陋寡闻了,你们以前只知有国民叛国,没有听过国王叛国吧?一个国民的叛国算得了什么,他能给一个国家带来什么大的影响?只有国王的叛国才是真正的叛国,他才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吉凶祸福,生死存亡!”
“旅长,旅长,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他忽然又压低声音,左右顾盼一下,“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暂时还不能让其他兄弟知道,只能给你俩透露一下,你俩也要守口如瓶,在事情未成功以前,绝不可泄露!”
“一定一定,我们保证守口如瓶!”
“好!”马黑马再次向帐篷门口望了一眼,猛地又灌一口酒,神色顿显凝重起来,“二位听着,我这话绝不是酒后戏言,而是一个真正的深谋远虑。近段时期来,我总隐隐有个预感,老觉得半空中悬着一颗炸雷,说不定在哪天哪夜,就会突然降临到旮旯城的头上,一声巨响,山崩地裂,把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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