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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作品:花乡痞事|作者:天马行空|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9 07:28:05|下载:花乡痞事TXT下载
  那事儿也算蹊跷,恰好那一天顺喜儿在邻村工满,怀里揣了票子,口袋里装了茶饭,一路兴冲冲地赶回家来。刚进院门就听见翠花儿嘶声大骂,心里正不受用,猛听见那骂声有点古怪,句句不离“老烧神”,句句不离红水缸。听来听去就听出个大概来了。

  这才明白他老哥和自己的媳妇之间还有这一档子臭事。立时气了个两眼翻白,满脸黑青,有心抢进门去,把那是非根由掘地儿问个仔细,转眼一想,又记起那监所里王法残酷,阴森吓人,便又松了那股劲。因此就窝了一肚子鬼火,在村前头的小商店买了一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坐在村路边的水泥杆子上吃喝起来了。

  一边吃喝一边想:我顺喜儿就是个倒运,来来回回遇上的尽是那扫帚灾星。原指望下苦力挣钱,好好养家糊口,不承想家里竞出了这么一档子猪狗事儿。这事儿要撂了旁人还好说个明白,论个是非,却偏偏的嫖客竟是自己的生身大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能拆卸开来呢?乱想了一通不觉头有点沉,眼有点花,脖子有点微微发硬,四肢有点急急发麻,朦胧间只觉自己又踅回院子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月光白晃晃地耀眼,树荫黑沉沉地惊人。他哥那屋子里闪起一点亮光。那亮光如鬼火般晃晃悠悠,直冲着他走了过来。他正要后退,猛地发现翠花正抱起一把镢头在身后朝他头上砍呢,这时他又发现他大哥手里也抡着一把镢头从前面砍来。两个镢头舞得风响,镢刃上闪着白厉厉的寒光。

  顺喜儿慌了,双手抱头就地打起滚来了——竟将那怀里的票子,口袋里的茶饭,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一路。

  恰巧,于小辉从县上考试回来,远远地就发现村路上有个人躺在那里打滚,走近一看,竟是顺喜儿,连忙扶起问道:

  “顺喜兄弟,你怎能喝成这个样子?酒后着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不快回家去么?”

  顺喜这时哪里还能听懂什么人言语,满胸膛只是一把燥火翻腾,可嗓子只觉得烈焰炙热。嘴里只喊着:“亏心死我了。”连眼睛也不能睁开。

  于小辉一看这顺喜儿醉得不轻,有心儿一窝心脚结果了他的性命,自己和翠花儿好落个长久交往,一马平川。但心里头只是个发怯,不知不觉之中,竟将那顺喜儿拖送到家中。扬声拍门叫道:

  “于三哥,你家顺喜儿醉在村路上了,嘴里咄咄呐呐地只管骂人呢。”

  于老三两口子还没有听出个精明,只当是于小辉又给翠花儿出那偷情的信号呢,因此便没有回答。倒是翠花儿灵醒。一听见于小辉的声音,那肉指便像蜂螫了一般酸疼。连忙抢出门来看,刚出门就迎面遇上了顺喜儿的一个巴掌。那小子满嘴喷热气,浑身乱哆嗦,低声喝骂道:

  “不要脸的娼婆儿,你狗日又梳洗打扮等哪一个你老子哩!”

  一句话竞将翠花儿和于小辉吓得不轻。两个人四只眼滴溜乱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站在那里发痴发愣。

  这句话偏偏让爬在天窗上的于老三听了个明白。他望见翠花儿和于小辉都惊呆在那里,心里头便是一阵热,激动得珠泪四进。连忙拐了腿飞奔出来,一脊背扛死了大门。咬牙切齿地说:“大红洋芋土里头埋,今天晚上咱就把它连根刨出来了事。省得我成天起来发那些眼謦,受那些淡气!这窝气我早就受够了。”

  说完一屁股坐在大门道里,“哇”地一下哭出声来,就要把于小辉和翠花儿的事说个明白去。

  这时候的翠花儿早吓得浑身筛粗糠,满头淌热油,牙关子磕得“嘣嘣儿”乱响,只是瞅了于小辉看,想讨那满身的主意。谁料想,于小辉更是个熊包,竟膝盖儿一软,“扑嗵”一声跪在顺喜的面前,苦苦求道:

  “好我的顺喜兄弟呢,这家丑儿不可外扬,万一让别人知道了,八辈子洗不净的肮脏名声,如何得了呢?我劝大兄弟就息了这一场火吧。好歹咱们以后端端正正地做人,清清白白地共事。”

  于老三一见那于小辉软了,立时鲠了那脖子,抢上前来,一把推开于小辉,对着顺喜儿喝道:“你小子要真是那人做下的货,今天总该发个硬铮,弄个清楚,要不连老子我也为你害羞害臊呢——”

  一语未了,只见那顺喜儿一个彻脖子巴掌横了过来,打得那于老三就地儿转了几个圈儿,一头栽倒在门旯旮里去了。

  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

  16。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

  于小辉看看那顺喜儿手段凶狠,立马吓了个灵魂出壳,正欲拨门而去,被顺喜儿一把扯回来,抓住领口筛了两筛,骂道:

  “天底下有你这种见死不救的朋友?我哥子做驴变马,作下了那不敢见人的孙子事,我还不怕,你怕球个什么?今天趁着这三只脑袋六只眼,索性捅破了这一层去。你老哥只作个证人,让我把我这死不了东西好好地问上几句,看他是怎样抬翠花儿的门呢?”

  这时于小辉才算听出个味道来了,连忙朝翠花儿挤了一个眼,那翠花儿会意,便“哇”地哭出声来,遂就将于老三和自己的事儿从头到尾,起根落板,细细地哭诉了一番。直说得那于老三气喘如牛,头大如盆,乍起几根黄胡须硬是插不进嘴来。不多时便一头撞在门板上号啕大哭起来了。

  于老三的老婆开先还在屋子里装睡,想借此落一个浑身干练。到后来听见院子里吵闹声大了起来,才披衣下炕出门来想看个究竟。打眼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于老三像一口袋粮食那样软塌塌地瘫在大门道里。脸上一摸只是个发烫,手上一揣只是个冰凉。浑身上下慌慌地摸了一遍,只觉得那干瘦个人,出的气多吸的气少,三分归阳,七分归阴,一股道地走那下坡路呢。于是便失声痛哭起来了。

  于老三病倒了。一病就是半个月的天气。那病只是个日怪,热起来好像炉中的火,冰起来又似冰上的霜,白天昏沉沉睡不醒,晚上折腾得睡不着。嘴里咄咄呐呐只会说些神奇古怪的话儿来,硬是谁也听不懂。

  村里人都来看望于老三。有拿挂面的,有拿冰糖的,有拿罐头饼干的,人们一律都说些宽心安慰的话,于老三只是不去答理。倒是田二寡妇来时又提了一盏小红灯笼儿,于老三开口说话了。

  于老三问:“你说那地府里地狱有十八层,那一层能安置得了我呢?”

  田二寡妇答:“浑脱脱的一个大好人儿,快别说那些不吉祥的话儿了。他阎王爷再恶也勾不去有阳寿的人,你的阳寿长着呢。”

  于老三苦笑一声,说:“二嫂,你快别说那些哄小孩子的话了。我做下的事情我知道。死我倒不怕,只害怕到了地府里受难刑。你就禳整我一番吧,别象我大伯似的,被那些没鼻子小鬼卸胳膊卸腿剜了眼珠子喂鸟去便好了。真的,我求你了。”

  田二寡妇吃了一惊,忙问道:“你看见你大伯了么?”

  于老三叹了一口气答道:“怎能看不见呢。打从我大伯吊死那日起,我只要一闭上眼睛,看见他那血淋淋的身子,胀乎乎的脑袋,没口子要我设法儿杀了他。说他难熬得一满是立不定了。”

  田二寡妇一听,立刻眼睛红拉拉地肿了起来,连忙将那盏小红灯笼挂在于老三的门楣上,手捂着心口飞奔回家去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出门,散披着头发只是在屋子里跳弹着。真到于老三临死的前一天,才坐在织席老汉的摩托车上,一股风地走了。临出村时还给顺喜儿捎了一句话,要他无论如何再去看一回他哥,说于老三已经过不了多少日子了。

  且说顺喜儿和翠花儿打从那天晚上和家里人生了气后,就索性搬到学校院里的一孔窑洞里住下来。那顺喜儿醉得就是个沉重,昏迷得像一团烂泥一般稀软;那翠花儿和于小辉疯得更是离了谱。大天白日头便抱作一团亲嘴咂舌头玩呢。谁也没把于老三的病当作一回事来看待。

  就在田二寡妇临走前给顺喜捎话的当儿,于小辉正和翠花儿膝盖压膝盖挤肉玩儿呢。顺喜儿突然一个激凌从炕上翻起来,清醒过来了。他第一句话问:“咱家门楣上的那盏红灯怎么不见了呢?”

  翠花儿连忙撇下于小辉,对他陪着个笑脸道:“你可算醒过来了,让我和于老师一场好惊。这不是咱们家,咱们正住在学校里的空窑洞里呢。”

  顺喜儿一听,立时节惊得大张开嘴巴,眼睛直撅撅地瞪着于小辉道:“你可看见什么没有?”

  “于小辉回答:“什么也没有哇,可不是你睡得糊涂了,眼花儿转了呢!”

  顺喜儿一拍大腿嚷道:“不好了,我哥子这一回要去了。”说完披了衣服,大拔步地奔回家去,一进门就连声喊哥喊嫂。

  这时候于老三已经昏迷得人事不省了,那牙关儿咬得交紧紧的,眼珠子瞪得明镲镲的,头发竖得直立立的,胳膊腿儿颤得格晃晃的,一副要放命的架势。听见顺喜儿一声喊,竟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他老婆说:

  “不好了,死去的大伯勾命来了。”

  他老婆正想劝说几句宽心的话,那门扇“哗啦”一下被推开了。只见顺喜儿手提着两盏血红的灯笼,泪麻麻地站在那里。

  于老三一见顺喜儿,一屈膝跪了下去,“叭叭叭”连磕了三个响头,口里清清楚楚地说道:“大哥哥,你前面走,我后边就跟着来了。到现在我也明白了。娃不上树是狗追的,倒灶鬼庙是自己盖下的,谁要我只图一时自在做下了那些没底凉活,生生将大哥你也牵扯进去。到现在我的时分已就尽了,咱们望乡台上再细拉根芽。”

  说完竟一扑身子撞在门扇上,顿时七窍流血,四肢抽搐,一命归天去了。

  等到翠花儿和于小辉与那个捎话的村人到来时,这院子里已经哭叫成一团,驴贩子胡二已经把六十六张生白麻纸剪成“岁数纸”,高高地挂在倚墙的大树上了,于老三的老婆也早已哭哑了嗓子,只能一巴掌一巴掌地拍打炕沿放声干嚎了。

  村人昼夜不停地挖坟合棺,第二天就将于老三葬在老杜梨树峁上于老大的坟荦旁边。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月似金梭飞穿。才见河道冰,又绿岸头柳,转眼工夫两个年头过去了。

  古人说:人活一世,五味俱全。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中年时不稳重是莽汉,老年时不怀旧是无知无识的骚情汉。在这两个年头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那村道儿宽了,村落儿新了,就连对面山老杜梨树峁上的乱坟冈子也焕然一新了。

  这其中最明显的改变要算村里的人。人们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动不动就驴日崖娃娃地骂人,干球磕得后脑勺儿爆响,而是添了几分不古不今的文明,增了几样不中不洋的礼貌。见面打招呼,讲究个露齿,隔沟谈生意,要的是有韵无腔。喝茶水,使了指头讲免跪,抽香烟,撮了嘴唇不出声。反正是电视上有什么,大家就学什么。争先恐后,蜂拥蚁集。

  田二寡妇终于没能和织席老汉恋出个究竟,而是和驴贩子胡二携手进了洞房。究其原因不外两点:其一是织席老汉的摩托车翻了崖,生生地跌断了一条腿,其二是驴贩子胡二发财了,除去外面的买卖之外还给村里开了一个杂货店。那店就开在田二寡妇的院子里,生意红火得令人眼花缭乱。

  于小辉不教书了。他觉得教书划不来,白白地耗费工夫。而是摇着铃儿串户儿收罗些针头线脑,猪鬃鞋底,啤酒瓶子之类的小玩艺儿。可喜的是收入可观,唯有妻子凤姑仍旧死板着个脸儿不言笑,任谁凑过去看上半天也看不出个表情来。村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