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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从宾馆出来的时候天空阴得很沉,空气显得异常潮湿和闷热,这是下雨的征兆。街上的行人脚步变得匆忙起来,在海南,等到雨点落下来的时候往往就躲避不及了,于是所有人都想着能在雨点落下之前找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有经验的人已经在天桥或者建成物下驻足不前了。
雨点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从高空箭一般跌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图案像环画上的枪弹,许多人把一些毫无遮掩功能的物品顶在头上,慌乱地奔跑。
开始非常稀疏的雨点现在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噼噼啪啪敲在水泥路面上,这时人们可以闻到一股类似于马粪的味道。但是。极少有人记得海口的街道上曾经有过马车,现在当然更不会有,只有一些高级轿车穿行在雨幕中。
雨已经大起来,水泥路面上溅起的白烟一般的水雾很快变成了密集的水泡儿,低洼的地方已经积起来没过脚面的水,雨仍然机器轰鸣般地泻下来,甚至比瓢泼更显得猛烈一些。下这样的暴雨往往没有雷也没有风,所以一切都全心全意地接受雨水的洗涮,然后人们在雨停了的时候发现除了天地焕然一新之外,空气骤然凉爽下来。
马路上积了深深的雨水,有的地方甚至漫过汽车轮胎,汽车在里面行走,就像江面上的快艇。人们在人行道上蹦蹦跳跳地躲着水洼儿行走,耳朵里可以听到路面上的积水涌进下水道的声音,像雷鸣一般。
雨完全停了的时候。林啸正站在马路边上,他冲着钻进出租车里的董文婷和李嫒招手,看着那车滑进满是积水的路面,他心里说,真像个模特儿,这指的当然是李嫒。原来他们并没有到海门宾馆的茶厅里喝茶,而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在金融大厦的保龄球馆打了半天保龄球,买单的时候董文婷抢先付了钱,这倒让林啸省了,于是他决定请二位佳人吃晚餐,但是董文婷的手机响了,她说是广告的事,急急忙忙地和李媛走了。
现在,林啸站在马路边上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自己,心里空空荡荡的,他想再回吴亮那儿打麻将,走了一段路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回住的地方去看看书算了。这日才街上的路灯开始亮了。
林啸总是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扎在屋子里读书,这性格可以做学问,但不能做买卖,他没有充分认识这一点,只觉得没有挣到钱是运气不好。他的运气的确不是太好,幼年的时候丧母,当教书先生的父亲带着他和弟弟李东磕磕绊绊长大,后来饥一餐饱一餐熬到了大学。
他父亲说,儿子,你以后可以给邻居们修个彩电什么的,要是到电视机厂当工程师那就更好了。但是考上电子工程学院的林啸让他父亲彻底失望了,因为他直到大学毕业时也没搞懂电子工程专业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对一个收音机的工作原理都一窍不通;
他的毕业成绩完全是依靠他的同桌完成的。林啸对他的同桌说,他妈的什么电子工作专业?我决不会去摆摊子修理电视机,我要当个诗人。他给这位老实憨厚的同桌朗诵过自己的一首诗,我喜欢女人的屁股洁白如雪,她使我忘记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漆黑如炭。
他还没念完这首诗,就被这个同桌打断了,同桌说,我知道什么东西漆黑如炭。林啸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说,是驴x,真的,只有驴x才漆黑如炭。
这同桌的回答使林啸困惑了好长时间,一直到大学毕业,他再没写过第二首诗。
林啸决心追随西部歌王王洛宾的足迹,到边疆去体验生活。于是,在他的毕业档案发往重庆的时候,他却登上了开往大西北的列车。他后来成了西宁一家文学杂志的编辑,而这时候他那位同桌已经考上托福去美国留学了。林啸接到他的来信时,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这个驴x。
林啸到海南本是出于不安份,但凭着他的才气仍然在《海涯》杂志谋到了一份工作,他想踏踏实实地好好干出一番事业,但是没有如愿,作协在一夜之间被湘军占领了,他跑到于小飞那里诉苦说,他妈的,这些曾国藩的后代们穷凶极恶,谁都容不下。
于小辉说,算了,你别太认真了,哪儿都一样,你当你的编辑,一点都不关湖南帮的事,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但是,林啸还是从《海涯》杂志出来了,他对所有朋友闭口不提被湖南人赶出来的事,他觉得那除了耻辱之外,实在没有任何其他内容。于小辉劝他回大西北去,但他既不回去,也不说任何理由,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混。于小辉知道他伤得太重了,除了偶尔陪他下棋之外,极少谈到将来的问题。
两只老鼠打架
169。 两只老鼠打架
混这个字说起来不雅,仔细琢磨却不简单,混是一门大学问,或者说是一门哲学,人生哲学。同窗好友多年不见,见面就问,混得怎么样?回答说,还行,或说,糟透了。仕途上的人说在官场上混,做生意的人说在商界混,学生在学校里混。烂仔在社会上混。其实,人都是在世上混的,不是好就是坏,更多的人是无奈。混好了的人趾高气扬。混砸了的人就进笼子,或者挨枪子儿,无可奈何的人垂头丧气。社会好不公平,会好混乱。皆因为这个混字。
曲凌撇下自己的黄脸婆妻子和两个半大孩子不管拐了歌舞团的舞蹈演员齐婉珠乘月黑风高之夜坐了火车南下,到海南来混世界的时候,夏日的阳光正把海口烤得如同热油锅里的烧饼,马路上蒸腾着刺口的像油烟一般的热浪几乎令这对私奔的男女不知所措。
曲凌是某省文化厅艺术处的一个小科长,眼看介入中年,官场上却越来越晦暗,就想到海南来混一混,他听许多人说海南一混就天翻地覆。齐婉珠因为太烂,与许多男人都可以上床,在团里名声极糟,正活得百无聊赖,听了曲凌的鼓动,竟是一拍即合,二人立马行动,连夜逃出了那座夏日缺水冬天缺电的城市。
曲凌和齐婉珠到了海口,这是一座从高空鸟瞰极像章鱼或者蜘蛛形状的城市,除了一些并不怎么宏伟的楼房之外,就是沸沸扬扬的建筑工地。即使站在荫凉处、仍然感到潮湿闷热,鼻孔里却闻到海洋深处吹来的浓烈的海腥昧。
齐婉珠说天哪,这会热死的。
曲凌说,不!这是多么好的一潭浑水哟,你懂吗?他的眼神霍霍闪光,齐婉珠你听到一种声音没有?他问。
齐婉珠说,是海潮吧?她有些不自信。因为有一种声音极像工地上混凝土搅拌机的声音,除此之外是杂乱的城市喧嚣声。
曲凌说,不,站在这里是听不到海潮的啸声的,我听到的是无数人点钞票的声音。
他们在一家小旅馆里住下来的时候,有一种担心消除了,没有人检查他们是否有结婚证,所以他们包了一个双人房间。洗漱之后,站在阳台上,看着街上开始在暮色中闪烁的霓虹灯,很有一种度蜜月的感觉,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
在最初的新奇过去之后,他们开始尝到了求职的艰辛,而此时衣袋里的钱已所剩无几,两天之后很有可能就囊空如洗了。后果的确令人担忧。
曲凌心里正烦,给齐婉珠一呛,火气就压不住了,用非常粗暴的声音说你给我闭嘴!
齐婉珠没想到曲凌会对她这样,用被子蒙了脸哭。这种姿式她小时候常用,每次必然成功,她母亲对她这种真假难辨的姿式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你长大了可以当演员。齐婉珠后来果真当了演员,但只是限于舞蹈方面因为除了舞蹈演员一般不做这种哭的动作。
曲凌这会儿便软了,上前抱了齐婉珠赔不是,我是烦,不是纯粹对你发脾气,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不发脾气的。他想起和黛眉在一起的日子,心里很矛盾。
齐婉珠本来有一半儿,是吓唬他,见他服软就不闹了,坐了床沿上不语。曲凌说俏皮话逗她齐婉珠就破涕为笑,曲凌趁机搂了她亲吻调逗,要求她做那种事。齐婉珠禁不住曲凌几下撩拨。浑身就软了,张了嘴儿便亲。后来他们在床上做爱的时候,把一张床弄得吱嘎作响。齐婉珠说,会给人家听见的,这个该死的床。曲凌正在劲儿上,喘了口气说,不会。人家会认为是两只老鼠打架。然后两个人又无所顾忌地折腾。
做完事儿,两个人喘息定了。曲凌才说,我们得去托个人情介绍,这样工作就好找了。
齐婉珠问,托谁?我们两眼一摸黑的。
曲凌说,我们办公室的小张有个同学在海口,在报社当记者,名叫鲁震,他跟我讲过。记者一定认识很多老板他要一推荐准行。
齐婉珠也认为可行,只是担心这鲁震会不会帮这个忙。曲凌说,事在人为嘛,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他们商定好了主意,相拥而眠。竟是一夜踏实安宁。
第二日起床齐婉珠对着镜子刻意打扮一番,脸上薄薄涂了一层胭脂,又打了紫罗兰扑粉,细细地描了眉,再抹口红,立刻使整个人鲜亮起来。齐婉珠长得并不是太漂亮,然而身材极为苗条,走路时腰肢扭动,婀娜迷人,又是搞舞蹈的女孩子,没有不卖弄自己身材的,加上这一浓妆艳抹。显得婷婷王立宛如出水芙蓉一股。曲凌越厅越喜欢,又要抱了亲,齐婉珠就嗔怪他,说,不看看什么时候,还有这心思?把粉弄掉了还得重抹。曲凌就忍了。
他们出了旅馆问清了路步行到报社去。衣袋里的钱已不能使他们过分铺张,搭出租车的事就免了,好在路并不远。而齐婉珠也不在意这点。
齐婉珠后来提出是不是买一点水果之类的东西做为第一次见面的礼物,曲凌认为俗气,他说,要是真帮了忙,日后给人家送重一些的礼,不能做无义之人也就是了。男人考虑问题总是和女人不一样。
进了报社大门曲凌在传达室作了登记,知道鲁震就在记者部,在五楼左边的第一个办公室。上楼的时候曲凌就想这样会不会暴露了行踪,鲁震把消息反馈给办公室的小张,小张告诉主任,这样什么部都不是秘密了。但到了这个份上,曲凌只有什么也不顾了,反正是豁出去了。
进了门一个大大的办公室就只有一个人靠在椅背上看报纸。一问,鲁震到三亚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曲凌和齐婉珠因为失望几乎说不出一句活来,结果只有再去人才市场上转,他们都无法预测鲁震从三亚回来后会有什么结果。
齐婉珠在人才市场上总是碰到不三不四的男人围着转,竟然有不怀好意的老板想招她进发廊里去当小姐,这几乎使她难以容忍她认为一个搞舞蹈艺术的人宁可饿死也不会做那种事,她几乎忘了在《魂断蓝桥》中曾有两个从事舞蹈艺术的女人为了生计而堕落,而她们每个人都比她纯洁和高尚,因为维持生命是人的本能。
他们们怀着焦燥不安的心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转,中午他们每人啃了一个面包,齐婉珠用十分揶揄的口气说,我又听到有人点钞票的声音了。于是曲凌除了羞愧再无话说,在这个炎热得几乎使他们窒息的门子里,他们的遭遇令他在今后的日子难以忘怀。
曲凌和齐婉珠在街上转了一整天。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疲惫不堪。草草地吃了一点饭,便上床休息,彼此无话可谈,更谈不上做爱寻欢了。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这话正应了曲凌和齐婉珠。隔了一日,齐婉珠一个人又到报社找鲁震,恰好他刚从三亚回来正在办公室里跟同事胡天海地地吹牛皮。齐婉珠见了鲁震如同找到了大救星,多日的狼狈不堪以及诸多心酸苦楚一起涌上心头,她说,鲁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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