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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作品:废墟之痛|作者:公主站记|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9 08:25:01|下载:废墟之痛TXT下载
  在爱情当中,她已经分不清何时是明晰、独立、冷静的自己。就像北方的白杨树,树身上有无数的眼,它不知道哪是自己的眼,哪是别人的眼。

  如果没有了爱,生命因何而存在?生命负载着漫无边际的痛苦,痛苦吞噬着血液,像孩子吮尽了冰砖的甜而留下白冰,失血的生命苍白而透明。爱啊,像回忆的音乐,忧伤,若有若无。那是忧伤的人才会感受得到的忧伤,是梦幻的人才会睁眼看无、闭眼看有的梦幻。

  她再次裹紧被子,头低俯着,倦伏着,像童年时倒躺在青草山坡上一样,身体的微痛渐渐消失。

  这栋楼里还有深夜不眠的人,钢琴声隐隐约约地传进了琼的耳中。

  音乐似曾相识。

  人对一切音乐都是熟悉的,就像他们熟悉大自然一样。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音乐,因为,音乐就像他们内心的疾病,它一拨响,他(她)的心弦就开始颤动,或甜蜜,或疼痛。

  这音乐,将轻轻入睡的她带进梦乡:远处的山青翠而丰满,天空白云飘浮,洁净无比,风儿清凉柔和。这样的时候,从前恋人的那一番痴心妄想、心醉神迷,才如此清晰的被反复回忆。真是不可思议,谁能几次三番那般?世上所有,谁能如彼天真无邪、如彼有灵有肉?我的爱啊!

  她看见他从山上向她飞奔而来,她的心跳得快要蹦出了胸。

  “罗滋——”

  她全身无力,仿佛那已经不是她的身体。

  但她努力挣扎着,要向他奔去,她要结结实实的扑进他的怀里。她要在他的怀抱中哭泣,她要呼唤,要向他倾诉,向他求救:“救我,罗滋!我是从自然中来的,人世的一切都叫我吃力。我惶恐又孤独,永远如此!罗滋,只有你能够救我,只有爱能够救我……”

  这个时候,她听见了远处的电话铃声。

  电话铃声溶蚀梦魇,从地狱底层上升,由远而近,抵达她的枕畔,将她震醒。

  它又一次急促地响着。

  她迟疑着,想继续做自己的梦。但是电话铃声一直坚持不罢休,越来越响,固执地尖叫着,直到她完全回到这个深夜黑暗的现实。

  铃声停止了,黑暗中一片空寂,它的余音退后,回到那些更加黑暗的角落,如猫咪一般,睁着眼,看她。

  她抓起话筒,摸索着在键盘上,凭着本能的记忆,胡乱按了8个号码。

  “喂,亲爱的,你听我说,创业板它怎么就跌了呢?气死我了!”

  一个陌生的经济动物的声音。

  她赶紧挂掉,准备再次沉入梦乡。

  她掖紧被子,电话铃声突然又惊心动魄地响了。她突然心跳,似有某种预感,拿起话筒,轻轻地问:“喂?”

  “我是shyly。”一个腐烂的声音。

  她刚要挂掉,shyly急促地叫:“你不要挂,听我说……”

  第二十一章 佳偶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我的良人在男人中,如同苹果在树林中。

  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

  我指着羚羊或田野里的母鹿嘱咐你们: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圣经》:雅歌第二章)七十八琼一辈子也忘不了罗滋看见自己时的那种惊喜,仿佛她真是他的荒漠甘泉。

  病中男人的衰弱,会比女子更为突出,因为他曾经那么强悍。他的活力似溃堤的河水,很快就流干了,所以,他苍白、瘦削,下巴薄薄的皮肤上,青色胡茬密集。

  而且,长久卧床,长时间看病房苍白空洞的墙,也几乎使他的目光空洞起来。

  琼轻手轻脚地出现,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她伸脖张望的那一刻,他也几乎同时发现了她,他的双眸立刻像春天的湖泊一样明亮,并涌溢出暖潮。随即,湖面澄清,水波盈盈,可爱的女子姗姗来临,映入波心。还是那张光滑洁白的面孔,柔软卷曲的头发。神情有些不安,有些忧虑,睁大了双眼寻找他,目光中似有不尽的询问……

  “哦呵——”

  他几乎一跃而起,压抑不住自己,发出这样的叫声。

  如果是在他的青年时代,他会用热情洋溢的歌唱,来欢迎他的所爱。

  他想伸出双臂将她拥进怀里,但眼下他做不到。直到她轻轻伏进他的怀里,他才发出颤抖的问候:“爱人,你总是要在我受伤之后才会出现吗?”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呜咽。

  但她听见了。

  她以为那是因为他太虚弱的缘故。

  她不言语,只是不断地抚摸他的头发、脖颈,像一个母亲所做的那样。他一动不动,愿意承受这份柔情,紧紧地贴着她,缓慢而深长地呼吸,将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注入自己的灵魂之中。

  她为了看他,轻轻推开他,抓紧了他的手,在床沿坐下来,倾身向前,尽量离他更近些。

  她真的像个母亲,而不是情人。原来,真正来自爱人的那种爱,是复合的,她给他的,永远不会是一种,而是很多,就像他所需要的那些药丸,什么是对他的心灵有利的,便是她要付出和给予的。

  她温柔地伺候他,又在他的额上轻吻。

  她耳语般地说:“是你,是你拒绝我,一直都是这样。在你健康的时候,你支配着我,支配着一切。你不关心我的感受,你怕我提要求,怕我使你失去你应有的自由……只有这个时候,眼下,你才无法支配,才温和、温驯。因为,你是伤者,是病人,是孩子。”

  她再次俯身亲吻他。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入她的声音,她的气息,领受她丰满温暖的身体在他手背上、肩头和脸颊的烫贴。

  这是男人从他所爱的女人那里得到的万千幸福中重要的一刻。这一刻,他嗅着她的身体特有的那种植物的气味,更将来自她呼吸的那苹果般芬芳的气息,深深地吸入,储存在自己的胸腔里。

  他闭上眼睛。

  她是唯一的。她的声音,言语,气息,温度,都是唯一的。她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往耳根和腋窝喷“毒药”、“地球女人”或“夏奈尔”、“三宅一生”,它们的香型都似化学药品,他对这些香味格外警惕。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些整天为了妆扮而磨磨蹭蹭、几个小时出不了门的女人,她们常常因为在香水加油站买到假货,而使自己不定什么时候就发出了怪味,却不自知!

  只有琼,她永远都有着苹果的芳香。

  这是他的营养。

  他曾想,如果哪一天他双目失明了,那么,在人群中,在女人中,他会凭着这气息而将她找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谁叫你来的?”

  “是她,shyly。”

  她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睛对他说:“我相信是她伤害了你!你为什么让她伤害你?她不是个好女人,你应该杀了她!”)他回避她的目光。

  她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

  “琼,是我不好。我这样做,就是因为我厌恶自己,憎恨自己!”

  “我不相信!一定是她干的!”

  “不是,真的,是我自己……”他难受地说。

  “不说了,不要说了!”她叫道,眼泪突然哗哗直掉。

  她干脆紧紧抱住了他的头,放声大哭。

  七十九有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肩。

  她回头,看见是给罗滋做手术的医生。

  这个上年纪的大夫有一个欧洲人的大鼻子,模样十分慈祥。

  “小姐,请你出来一下。”

  她跟他走进旁边一间医生值班室。

  他转身问她:“你就是罗太太吧?”

  琼愣住,没有回答。

  大鼻子大夫严肃地说:“有些话,我们医生是没有权利说的,我们也管不了你们家里的事情。但是,看罗先生这样的自残,罗太太你肯定是有责任的!”

  琼不语。

  大鼻子大夫深吸一口气:“不过,我看你那么伤心,就忍不住要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先生基本无大碍。一是送医早,手术及时,再是他的体质特殊,他很强壮。我们给他做的接驳手术非常成功,他现在需要营养和休息,尤其需要保持一种愉快的心境,那才有利于他的恢复。你放心,他恢复之后,和健康的男人无异,你们依然是很幸福的。”

  琼听他说完,赶紧向他鞠躬:“谢谢!谢谢您!”

  说完,她转身跑掉。

  在走廊的一头,琼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壮实、电过的头发在头顶扎成一把冲天蘑菇云的女人,捧着鲜花去罗滋的病房。那女人脖子上围一件布衬衣,下身穿灰不灰黑不黑的紧身裤,咋看像击剑运动员,但下身又格外的臃肿,腿短、粗,臀部大,暴突着。她跟在高大男人身边,两条不太迈得开的腿急促地挪动着。大脸盘的两边摇晃着红色石头珠子耳坠,表情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琼想起什么,往另一个出口而去。

  八十李恩和艾艾一起来看罗滋。

  艾艾始终不言不语,李恩无法不知道罗滋这样的状况,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感受。

  她不了解他的病情,看罗滋对自己又温和又客气,觉得他是在延续研讨会时对她的蔑视——你要蔑视谁,就尽可能地对他客气些。

  这样一想,她就准备采取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所以对他的病情也就懒得询问了。

  面对罗滋,艾艾依然抱有复杂的心态。她想给李恩造成一种她与罗滋十分亲密的印像,但两人就在罗滋面前,她又惟恐被他讥讽和轻视,结果就不自觉地拿出高傲的派头。

  艾艾知道,是某个女人使他成了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某个女人,也是她艾艾的敌人。这某个女人,也曾经是罗滋的同盟。所以,她有些仇恨他,又有些鄙视他,表面上是来慰问,实际上又幸灾乐祸。在向罗滋表示问候的时候,她只是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冷漠。

  李恩是有要紧事情要找罗滋的。他要和罗滋说话,艾艾赶快让到一边,沉默着坐在一只短沙发里。

  李恩拿了一张表格要罗滋填。

  “你替我写就是了。”罗滋说。

  “但你要把材料给我,我今天就送到翻译公司去。资料齐了后,就可以寄走了。”

  “发email,他们马上就可以很快收到。”

  “但是我听说,那些网络运营商会到邮箱里窃取客户的邮件哦!”

  “那么多,他们能够窃取得过来吗?”

  “那是那是!”高大的李恩拍着他的后脑勺。

  艾艾这时坐不住了,凑上来:“你们说什么啊?”

  “这个……”李恩含糊地,不想让她知道。

  罗滋倒坦率:“是洛克菲勒基金会寄来的申请表,他们对李恩的雕塑和我的画感兴趣。”

  “那么……”艾艾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这么说,你们可能会得到这个基金会的赞助?”

  “也许,他们会邀请我们做访问学者和签约艺术家。”李恩说,“他们称他是东方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极限主义者……”

  “我可不可以……”

  李恩未等艾艾提要求就拒绝她:“只有两个名额,他们只邀请艺术家。”

  一想到这个来自于大洋彼岸的艺术基金会的荣誉和财富,以及被李恩的态度刺激,艾艾的嗓音都发颤了:“都是他们自己在说。其实,他们对我们了解多少?”

  “对,那是他们的说法,我自己还没这样看。”罗滋赞同她。

  她以一种严厉的态度向李恩伸出手:“复印一份给我!”

  “可你还没有被他们邀请的条件啊。”

  “那又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们还没有机会了解我、发现我。”

  “他们发现你什么?你的女权主义文学理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