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这天大地大……”阿紫却不看他,仰头长笑道,“夏生,你去哪里都好。”
“经上仙点化,我已经,决意追随上仙修行……妖之道,终究比不得仙正途。所以,我连以前所炼妖珠都交出了,从此斩却往事孽缘,七情六欲,从头开始。”笑声甫停,妖狐目光深邃的望向夏生。
仿若,要将夏生的模样,一刀一刀刻在心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了,等你右手长齐,就去那村子做个草头郎中也不错……但记得,你不老不死,所以在同一个地方,至多待上十年八年,一定要搬迁一次。还有,千万要爱惜自己,不要受刀伤剑伤……你这身子终究比不得活人,我这一走,就再没有法子替你治疗……”
“你不是执意离开了吗?!还罗嗦这么多?!”夏生越听越冷,全身都打着颤,死死盯着对面的阿紫,已是泪流满面。
是啊……若非阿紫自己愿意,纵然是大罗真仙,也万难逼出其体内的狐珠。
阿紫别过眼,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青羊宫主,强笑道:“上仙,我们走。”
相处二百年,夏生的性情,他再明白不过……那么至诚老实的一个人,只要别人随口骗骗,就会轻易认了真。
而阿紫,是最擅长变化骗术的狐。
“等等!”夏生擦去眼角泪水,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拉住青羊宫主的衣袖,“道长,我还有话要说!”
青羊宫主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望向夏生。
却见夏生眼内出现一抹凶恶杀机。他仍是白骨的右手,迅速拔出腰间采药用的镰刀,狠狠朝青羊宫主当头劈下。
青羊宫主面对这突出其来的一击,急忙侧身让过。与此同时,用拂尘割断了夏生拉住的那幅衣袖,有些狼狈的后退躲避。
但即使是如此,他的左肩已被夏生手中药镰,划出条浅浅割伤。他皱了皱眉,捂住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处慢慢泌出。
一旁的阿紫见如此变故,不由惊?低蚍郑驹谠囟膊荒芏负趿粑纪恕?
“我不能,没有阿紫……就算阿紫不要我了……我还是,不能没有他……”夏生双目赤红的瞪着青羊宫主,举着带血的药镰,神情狰狞似恶鬼,“杀人也好,堕入地狱永不超生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不要说了!夏生,不要往下说了!!”
阿紫哽咽着走到夏生背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你怎么能这样做……完全都不像你了……我不会离开你……人间也罢,地狱也罢……我再也不放手……”
“……阿紫。”
夏生有些迷惑的呢喃,右手一松,带血的药镰闪着寒光,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夏生脸上的狰狞神情迅速褪去,化做一片幸福恬淡。他闭上了眼睛,唇角微扬,轻轻道:“阿紫。”
适才,夏生的神情狰狞得近乎恶鬼。然而此时,他靠在阿紫怀中,面容安详平静,似拈花微笑的佛陀。
“上仙,请将我和夏生一起封印吧。”阿紫俯下身子,旁若无人般,吻了吻夏生的唇,“无论将来怎样,无论到了哪里……我们永远不分开。”
夏生,现在我终于明白……你对我,是这样在意,这样的爱着。
就如我对你一般。
好在,明白得不算晚。
“你们这样……似乎,我倒成了苦苦相逼的恶人。”青羊宫主轻轻一笑,松开捂住伤处的手,左肩的伤口迅速愈合,刹那间连痕迹都看不到。
“上仙?”阿紫紧紧搂住夏生,对青羊宫主此时的态度有些疑惑。
“我不是什么上仙。只不过,是个由神人私通而生,不神不人的弃子罢了。”青羊宫主慢慢走到阿紫和夏生身边,“过去,我曾非常痛恨这身,让旁人憎恶畏惧的法力。不过,最后还是慢慢学会利用它。”
“和你们一样……我也看不到,自己的将来会驰向何方。”青羊宫主笑着,“所以,只有用尽全部力量,把握住眼前的一切。”
阿紫和夏生愣愣的听着,都有些发怔。
“那么,打扰了。”青羊宫主将手中狐珠递给阿紫,朝他们躬了一躬后,转身离去。 【红尘】
“上仙就这般走了,又要如何向陵王孙交待?”阿紫握住手中失而复得的狐珠,终觉有些过意不去,朝青羊宫主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青羊宫主慢慢回过头,看看阿紫,又看了看夏生,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促狭:“可不是……我本来想放过你们,现在却有些後悔了。”
夏生听他这般说,背上又起了层冷汗,神情紧张的死死攥住阿紫衣袖,再不肯放。
“哈哈哈哈……骗人的,说笑罢了。”青羊宫主见夏生竟认了真,笑得好一会才直起腰来,“陵王孙那边,随手弄个东西糊弄他就是……顺便,还可以给他一点教训。那小子的嘴脸,真让人看了讨厌。”
“如果处处受到尘世俗物牵制,顾虑重重,不能随心所欲、快意人生……来凡间走一遭,又有何兴味乐趣……哈哈哈……”
青羊宫主说完後,迎落日长笑而去。步履如风,衣袂翩翩。
直到再看不到青羊宫主的身影,夏生脸上紧张神情才逐渐消散。他靠在阿紫怀中,终於舒了口气,只觉全身顿时脱力。
“喂,夏生。”阿紫扳过夏生的肩膀,和他额头抵著额头,鼻尖对著鼻尖,轻轻闭上眼,“适才,你怎麽会那样想,怎麽敢那样做……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柳夏生。”
“并不是第一次……”夏生咬了咬下唇,睫毛微微颤动,“这是我第二次,那麽强烈的想要杀人。”
“哦,那你第一次想杀的人,是谁?”阿紫有些好奇。
“……裴师父。”夏生沈默片刻,终於吐出了这三个字。低垂的黑眸中,全是负罪难过。
抚养他长大,教他读书识字,待他如亲子的恩师……但是,在师父劝他放弃火场中的阿紫时,他是真的很想,就这样杀了师父。
他的心,原来可以这般丑陋。
他不敢想象,失去阿紫的自己,究竟会变成怎样可怕的模样。
“阿紫,不要离开我。”夏生伸出舌头,胆怯而笨拙的,主动舔了一下阿紫的唇。
无论到了什麽地方,无论发生什麽事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想要一直留在阿紫身边。
哪怕碧落黄泉,时间洪荒的尽头。
阿紫没有回答。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夏生的下颔,望入那对迟疑痛楚的眸子,吻上那冰冷颤栗的唇。
二人,唇舌抵死纠缠。
夏生只觉被阿紫吻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但胸口,却是满满的充实。
夕阳,将两人紧紧拥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深夜,陵王府。
陵王孙被几名美姬簇拥著,坐在偏厅的盘龙红木椅上,望向立在身旁的青羊宫主,得意道:“没想到宫主这麽快……原本,迟个一两日,也不是不可以。”
“哪里。小王爷有命,在下自当速速达成。”青羊宫主微微一笑,打开脚边带来的一口大箱子,“这就是那肉白骨。”
陵王孙站起身,走到跟前去看了看,只见里面凌乱堆著些半朽的骷髅白骨,觉得恶心,连忙偏过眼去,望著青羊宫主笑道:“这东西,荒郊乱葬岗遍地都是,宫主若是存心欺瞒,怕也使得。”
“说得是。贫道正是想著小王爷,会有此疑问。”青羊宫主拍了拍手,令傍边侍候著的小道士,捧著个罩著红布的托盘,来到陵王孙面前。
青羊宫主揭开了托盘上的红布。
托盘上,放著一颗人头。
人头面容肌肤莹莹,双目紧闭,黑色长发如蛇般,盘在断了的颈项处。虽看上去毫无生命气息,其绝色容颜,却依然足以令人屏住呼吸。
正是昨夜,令陵王孙辗转思慕,心惊胆寒的美人。
如受了某种盅惑般,陵王孙伸出手,仔细摩挲著那冰冷细致的面容,?崽镜溃骸肮鳌抑皇且闳ナ辗10丛倒拿!?
话音刚落,却只见那死去的人头蓦然睁眼,张开嘴,一口死死咬住陵王孙的手指。
“……啊!!!!”陵王孙恐惧的大叫著,拼命想抽回手。
但那人头越咬越紧。陵王孙只听见自己骨头迅速被咬碎的声音,只看见鲜血如泉般,从笑得狰狞的人头嘴里涌出。
“小王爷,小王爷您怎麽了?”见他疯狂大叫,脸色惨白,旁边有美姬上前,将他扶住。
“他咬断了我的手指!他、他……他还活著!!”陵王孙握住手指已断,鲜血横流的右手,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几乎突出眼眶,恐惧得全身发抖。
“究竟怎麽了……小王爷,您是不是看错了?”前来扶他的美姬,声音听上去有些诧异。
陵王孙听了这句话,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神仔细打量──
他的手指,仍完好无缺的长在手掌上。
“看来,小王爷不宜接近此物,否则,极易被心魔所魇。”青羊宫主忍著笑,朝陵王孙躬了躬身,“那麽,贫道告退。”
见陵王孙仍坐在地上,怔怔的发著呆,青羊宫主也不待他回答,便提了地上箱子,领了小道一起离开。
出了偏厅,青羊宫主仰起头,只见星辰满天,低声道:“妖狐,你们看把戏,可看够了?”
半空中,有笑声渐渐远去。【红尘】
美好的肉白骨番外大结局。。。。撒花,转圈圈。。。。。
阿紫。。。以後,就请你用力的,尽情的。。。好好享受吃掉夏生宝宝的乐趣。。。。。某扉亲妈会支持你。。。。。
当然,这是下一个番外的事情了。。。。远目。。。。
阿紫手提宝剑就要冲上台来:你找死!!!
夏生一把抱住阿紫,泪水淹掉半个会场:偶不想看到你酱做。。。要杀就先杀偶好了。。?!!?
(完)
如影随行番外之不祥人
1
望归镇,位于江南一隅。虽是小地方,却也算得上物产丰饶,自给自足。
这天,十三四岁的少年如往常般,弓着身子,蹲在家门口弄蚂蚁。
“葆初哥!葆初哥!!”邻家小妹晃着两根粗长的大辫子,跑到他身旁,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兴致勃勃,“我爹杀猪呢,快跟我去。等爹杀完,我让他把最好的猪下水给你。”
少年抬起头,露出张比女孩子家还要精致俊俏的脸。他目光呆滞的看了看邻家小妹,慢慢笑了:“小、小妹……我不去……”
“哟,怎么不去?”葆初身后的门,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个挺着大肚子,姿容有几分妖娆的女人。
女人走到葆初身旁,伸出手揪住他的耳朵,就狠狠往上提:“你这傻子,人家小妹好心,还不快去!”
“姨……哎,您别这样、别这样……”小妹看着少年洁白贝壳般的耳朵,被拧得从红到紫,心中老大不忍。却又人小胆怯,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搓手,小心翼翼的求着情。
八岁那年,葆初的亲娘去世,爹娶了后娘进门。从此,家中洗衣做饭,担水劈柴,大小杂事都落在了葆初尚稚嫩的肩膀。
十岁,因为一场大病,又没有得到及时的照顾治疗,葆初被烧坏了脑袋,变得痴痴傻傻,直到如今。
葆初好的时候,后娘尚对他嫌东嫌西。这三四年来,又只会蹲在家里吃闲饭,更是越看越不顺眼。
虽碍着左邻右舍和自家丈夫的面子,未曾刻薄葆初的口中食、身上衣,但动稽打骂,却已是常事。
葆初被提着耳朵站了起来。他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只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蕙儿,阿初有病,别跟他计较。”葆初的父亲程倌推着卖货平车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放下车子,跑到他们身边劝解。
女人松开葆初,朝程倌忿忿不平道:“你在嫌我这后娘,教训得不是?”
“哪能呢。”程倌陪着笑,走到女人身旁轻言细语,“我是怕你生气,对肚里的孩子不好。”
说完,他又转身走向葆初,揽住儿子瘦弱的肩膀:“爹现在正好有空,就陪你一起去。以后,别再惹你娘生气了。”
这后娶的填房,家里亲戚多,在镇上聚得人缘,生得又有几分姿色。除去脾气坏些,对程倌这种小商贩来说,还算得上称心。
所以,程倌心底虽疼着傻儿子,却也不愿开罪后妻。更何况,如今她腹中怀有自己的骨肉。
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无话可说,转身回了屋。
葆初摸摸被揪疼的耳朵,仰起脸望向程倌,不说话,黑亮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儿,满脸喜悦——
爹心里是对他好的,他知道。
“阿初,瞧你那模样儿……”程倌揉了揉他披散至肩的细柔长发,爱怜的轻叹,“……笑得多招人疼。要不是有了这个病,若能多读些书,再长大些,怕是连高门绣户的小姐都配得上。”
“才不要葆初哥娶小姐。等我长大了,要嫁给葆初哥。”小妹一边领着他们往自家走,一边对着程倌调皮的做鬼脸。
程葆初睁着那对清澈的黑眼睛,呆呆望向小妹,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程倌勉强笑了笑,看看儿子,心底却开始有些发愁。
小妹年纪尚幼,才说得出这种话……过几年葆初就成人了,他又呆又傻,就算顶着张漂亮的脸,有哪家的女孩子愿意嫁?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小妹家的前院。
家家户户若杀猪宰羊,按此间风俗,必将其下水分送给周遭邻居,算是件不大不小的盛事。
前院里聚满了人,一头活猪被倒吊在中间木架上,已割开颈部。猪身底下摆着个大木盆,哗哗的接着猪血。
往常遇上这种事,都是由程倌来拿赠物。葆初,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看着那白花花的猪剧烈扭动,看着它一点点安静,看着它的眼睛慢慢黯淡,葆初偏过头,愣愣的扯了扯父亲衣袖,直着嗓子问:“爹……猪、猪怎么了?”
听了葆初的呆话,旁边围观的人一阵哄笑。程倌连忙垂下头,朝儿子解释:“猪死了。”
“这、这就是死……”葆初慢慢转动呆滞的眼珠,在一旁的小妹身上停下,声音异乎寻常的清晰坚定,“那么……明天,小妹会死。”
葆初这话,令周围众人一片哗然。程倌急了,伸手就给了儿子两记响亮耳光,又连忙对着周围打躬作揖:“这孩子有些毛病,就会胡言乱语。大家莫当真,莫当真。”
说完,程倌自觉没脸再拿人家的下水,拉了葆初转身便走。
葆初垂着深黑的眼,面无表情,任父亲扯着自己离开前院大门,嘴里却仍在不断呢喃——
“小妹……明天会死啊……”
*
嗯嗯。。。本来是想交待芊红的。。。。
但统计了一下大家的意愿。。。好像是想看裴老道和百连的比较多。。。。笑。。。。
这个故事,就是裴老道和百连的过去。。。呃。。因为是番外,所以不会太长。。。。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鞠躬^^
2
葆初归家後,晚娘知道没拿回猪下水的原因,自是少不得给脸色看。
但好在,有程倌插在中间打圆场,著意庇护儿子。这夜,也算无风无波度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葆初如往常般在门口玩了整天的蚂蚁。傍晚,全家三口围著桌子吃饭时,晚娘忽然闷闷的开口:“小妹死了。”
程倌的手?欢叮曜哟又讣浠洌舻搅说厣烯ぉ?
他日里走街串巷,消息最是灵通。这件事,他比妻子知道的还要早。
中午的时候,小妹去附近小铺买点心。不知怎的,被绊了一跤,头磕在一块边缘锐利的大石头上。
顷刻间,血流满地。就这样,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孩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当家的,葆初这孩子怕是邪性……不然,怎麽昨天在那麽多人面前,刚说小妹要死,今儿就应了呢?”晚娘看了一眼葆初,眼中稍许露出些,从未有过的畏惧。
葆初就坐在她身边,却似乎没有听到,仍然垂著深黑的眼,只顾扒碗里的米饭。
“别瞎嚼。自家孩子,哪有什麽邪性。”程倌俯下身,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拿手边的抹布擦擦,又接著用来挟菜,“葆初有病,话自然是乱说,偶尔碰上一句两句,也是有的……小妹出事,是她的命。”
晚娘听程倌讲得有理,自己再坚持就显得过於刻薄,也就不再往下说。
但似乎,总觉得有些介意。
*
原本,葆初家和小妹家,是来往极勤的。
但自从小妹出了事,两家人再也没有来往过。甚至,在街上迎面遇到,也只会擦肩而过,互不招呼。
说起来,也怪不得小妹家人。自己好端端的女儿,被人头天说要死,第二天就真的死了。
就算知道那人是个傻子,是误打误撞言中。心里,总还是横著根取不出、拔不掉的刺。
小妹家人念著从前的情份,没到程倌家砸锅掀屋找麻烦,已经很不错。
这些事,对永远懵懂的葆初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仍然每天蹲在家门口弄蚂蚁。只是,不再有晃著两条粗辫子的邻家小妹,兴高采烈的来找他玩。
这天,葆初刚在地上砌好几条土沟,正准备引蚂蚁往里面爬的时候,一只穿著粗布鞋的脚,狠狠碾上了他的手背。
葆初听到了骨头硌硌错位的声音,看到鲜血从指缝间慢慢泌出。
他呆呆的抬起头,用一对笼著泪雾的漂亮眼睛,望向那只比他大上一两岁,却比他强壮高大许多的少年,嘴里发出断续的乞求:“不要……疼……疼……”
少年的身後,站著三四个和少年岁数相若的男孩子。
“疼?你也知道疼?!”少年狠狠的说著,脚下越发用力,“小妹对你那麽好,你却把她咒死了!要不是这几天爹关著我,我早就出来找你算账!”
少年就住在小妹家附近,偷偷喜欢了小妹好几年。葆初却不认识他,也听不懂他的话,只摇著头,泪水一颗颗似珠子般,不停沿著脸颊滑落。
“打他!今天就把他打死,给小妹抵命!”少年招了招手,身後三四个男孩子一拥而上,将葆初脸朝下,按倒在地。
顿时,拳脚如雨般,落在葆初的身上。
那领头的少年恨著葆初,平素又是个心狠胆大的。他捡了块砖头,重重砸向葆初的两条手臂。听到咯嚓两声脆响,知道折断了以後,又将葆初的十根手指砸得血肉模糊,指骨全部粉碎。
葆初先还仰起头,用力惨嚎了几声。到最後,只能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发出细细的,如猫叫般的抽泣呻吟。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还是邻居太婆听到动静,拿了笤帚颤巍巍走出来,指著那群打得兴起的少年就骂:“小杂种们,欺负一个傻子,算什麽本事!!”
少年们瞒著家里出来做这种事,究竟情怯。见有人近前,连忙住了手,讷讷的退到一旁。
太婆见葆初卧在地上,全身是血,不停的颤抖痉挛,刚要去扶他,察看伤势,却见程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葆初的晚娘挺著肚子,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周遭的情形,笑道:“孩子们打打架?浅s械摹n铱摧岢跽馍艘膊辉貅岚露蠹叶忌17税伞!?
说完,她走到葆初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别在这儿挺尸现眼了,快跟我回去!”
葆初的手臂和指骨全被砸断砸碎,听了她这话,却仍旧强撑著身子,颤抖著,硬靠双腿的力量,坐了起来。
“瞧瞧,我说不碍事儿吧。”晚娘笑得一脸得意。
葆初俊俏的脸上,满是泥尘血溃。只有一对眼睛,仍然深黑清澈,望去令人惊心动魄。
他面无表情,慢慢转过头,望向站在一旁,神情仍忿忿不平的领头少年,声音坚定清晰:“三天後……你会死。”
说完,他低下眼帘,从地上站起来。垂著两条断了的手,摇摇晃晃,脚步不稳的走进家门。
却全不知,身後的所有人,都为他留下的这句话,心胆俱寒。
*
夜深人静,葆初在荒郊野地,抱住亲妈的灵位号陶大哭:亲娘~~~偶好想你啊。。。。
天上一个闪电落下,忽然有了回应的声音:初宝宝你真是辛苦啊。。。。某扉亲娘为你掬一把同情泪。。。。不过,偶都让自己早早牺牲了。。你在人间受点苦也8算啥吧。。。。。
葆初顿时黑线中。。。
3
三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傍晚,程倌如往常般贩完货回到家中,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这几日,因为葆初的关系,领头少年的父亲将少年锁在家中,不让他有任何外出的机会。
这样就好。等今天过去,葆初能咒死人的传闻,就会不攻自破吧。
热气腾腾的饭菜已在桌子上准备齐全,葆初和晚娘坐在桌旁。他两条手臂吊在胸前,深黑的眼垂著,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著鞋尖看。
程倌走到儿子身旁坐下,舀了碗骨头汤,端到儿子面前,一勺勺喂他。
葆初看到程倌来了,仰起脸望著程倌笑。然後,乖乖的一口口喝下父亲送到他嘴里的汤。
看著儿子这样,程倌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酸楚的。
三天前,他回到家中,发现葆初浑身是血,双臂和手指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窝在家里的墙根处不停的发抖。程倌当下什麽都来不及想,连忙扯了儿子去看镇上的大夫。
大夫说,葆初手臂倒是可以接上,但手指伤得太厉害,筋脉都被砸烂了。纵然长好,今後怕是连个杯子也握不住。
“葆初……爹在的话,还可以给你喂饭喂汤。等往後,爹必定走到你前头,又有谁能照顾你?”程倌边喂儿子,边长长的叹气。
葆初虽不知程倌为何伤心,但见他的神情,也不由得难过,扁了扁淡粉色的小嘴,黑亮的眼中慢慢泛上层泪雾。
正在这时,程倌一家三口,忽然听见了巨大的砸门声。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见一群提著扁担家火的大汉,从被砸烂的门外闯了进来。
後面跟著的一个清瘦男人,怀中抱著满脸鲜血,已经死去的领头少年。
“这是怎麽回事?诸位高邻,有话好商量。”程倌放下手中碗筷,连忙上前,对著那些人团团作揖。
“你家的傻子,终究把我大哥儿子咒死了!我们也不要别的,只要他偿命!”为首的大汉声若洪锺,恶狠狠望向坐在饭桌旁的葆初。
一连三天,这清瘦男人怕出事,都把儿子关在家里。谁知,就在第三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从前插在屋梁上镇邪的杀猪刀不知为何,掉了下来,堪堪刺入少年的头顶。
葆初偏过头,怔怔望著这幕,心内一片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大汉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一把抓住葆初细软的长发,将他从长条板凳上揪了下来。同时,带倒了饭桌,碗盆的碎裂声接踵响起,汤水饭菜淋淋漓漓洒了一地。
原本坐在葆初身旁的晚娘,连忙闪身,躲到屋角一旁。
“爹……爹……”
一根粗糙的麻绳,被挽了个活结,套入葆初的脖颈。他纵然痴傻,也隐隐知道要发生什麽事,在那些人的手中,如脱了水的鱼般挣扎。
“诸位!诸位!”程倌爬到抱著少年尸体的男人脚边,重重磕头,大声哭著哀求,“事已至此,我也不求高邻们放过葆初……只是天下父母心是一般,只求缓过这今夜,也好准备两个孩子的後事……”
男人见程倌哭得哀切,又见他将额头磕得紫红青肿,心中也不禁怜悯──
的确,天下父母心是一般。
“都住手吧。”男人仰起头,长叹一声,“纵然真是咒杀……也是肃儿有错在先……再说,就算杀了他,肃儿也活不过来……何必,再让另一家人伤心。”
说完,男人摇摇头,佝偻著身子,灰心的抱著怀中少年尸体,一步步,缓缓离开了程倌家门。
见那男人不再计较,那群大汉也无话可说,放开葆初,骂骂咧咧的砸了程家一些东西後,也就纷纷散了。
夜深人静。程家屋内,只余满地碎片狼籍。
葆初晚娘一屁股坐在屋内硕果仅存的椅子上,终於忍不住放声大哭:“家里被砸成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家里东西,终究还可以再置。”程倌走到葆初身旁,心里也著实有些恼恨,咬著牙,伸手就给了儿子两记耳光,然後将儿子提著衣襟,从地上拎了起来,“今後,我只把你这惹祸的东西锁在家里,看你再到哪里去咒人!”
葆初两边的脸颊渐渐红肿起来,呆呆的望著程倌。
自从亲娘去世,这是爹第一次打他。
*
葆初被关进柴房,已有两月。
每天每天,他都只是在那一小片活动范围内,看从窗棂处照进?娜展獯佣鳎挚粗鹿獯游魍?
面前是一个灰黑油腻,装著食物的碗。他双手虽已长好,却如镇上大夫所说,连握住杯子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吃东西的时候,只能趴在地上,像家养的猫狗般,一口口舔食。
程倌平素在外贩货,怕晚娘看不住,让他逃出去惹祸,又请镇上的铁匠在他细细的脚踝上,焊了个厚重的铁环,连上粗大结实的铁链,锁在屋梁处。
但他还是会笑。
每天傍晚,程倌来看他,亲手喂他吃东西时,他都会对著爹爹露出喜悦的笑容──
爹爹是对他好的。他无条件的,相信这点。
话说初宝宝有天单独逛街。。。迎面,遇到了邻家小妹。
只见初宝宝忽然对她一直笑,小妹脸红到了耳根,心里不好意思的嘀咕:哎呀呀,平常葆初锅对任何人都呆呆滴,居然对著偶笑。。。看来8是偶单方面滴意思。。。。偶要不要也有所表示。。。
一秒锺的天人交战之後,小妹连忙迎上去,却见初宝宝绕开她,走向她後面的程倌,拉住程倌的衣角:爹……偶要吃糖糖。。。。
一滴冷汗从小妹头上流下。。。
某扉亲妈显灵飘过:初宝宝你~~~明显有恋父情结。。。。。
4
但晚娘再过三四个月就要临盆。近些时候,程倌忙里忙外,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多了,照顾想到葆初也就少了。
这天从清晨直忙到深夜,程倌昏了头,回来便睡,竟忘了给儿子送水送饭。葆初晚娘如今身娇肉贵,自是更懒待动身。
葆初就这样,被锁在柴房里饿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饥饿感像火般灼烧著他的肠胃。然而,这并不是令他感到最难过恐惧的地方。
一天里,他眼巴巴盼望的,就是傍晚时,爹爹?吹讲穹扛头埂d鞘撬校钪匾氖虑椤?
天都黑了,为什麽爹爹仍然没有来?是像娘一样永远离开,还是不要葆初了?
他要见爹爹!他要去找爹爹!!他要……
黑暗之中,葆初撕心裂肺的哭喊著,用手肘撑著身体,拼命朝柴房门的方向挣扎爬行。
脚踝上的铁环却束缚了他的行动,更因为他拼命的挣扎,渐渐将他细瘦的脚脖,磨得血肉模糊。
就这样,葆初朝著不可能触及的房门,足足挣扎哭喊了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程倌起床後,坐在饭桌旁准备吃早饭,才蓦然想起,他昨天一整天都没给葆初送饭送水。
“蕙儿,昨天你给葆初送饭了吧?”带著一丝希望,程倌望向身旁的老婆。
葆初晚娘对他翻个白眼:“你的儿子你不管,问我做什麽?!”
程倌连忙用大碗盛了粥,又拿了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用提盒装了,忿忿道:“造孽呢!你纵然不怜他没了亲娘,也莫要欺他是个傻子!”
她自从进门,就没受过这样的重话,当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来,带著哭腔大声道:“你自己没做好事,倒会赖人!再说,一天没吃饭会死麽?!走走走,我随你去看!若他死了,我一尸两命赔给你!!”
程倌被她几句狠话说得没奈何,只有陪著笑脸:“是是……是我不好,你身子金贵,就别生气了。”
她却不依不饶,硬扭住程倌,一起去了柴房。
打开柴房的锁,只见葆初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唇瓣干裂,只有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拴著铁环的一对细瘦脚踝,全是斑斑血迹。
“爹……爹……”就是这样的葆初,望著程倌进来,瘦瘦的小脸上,还是绽开了笑容。
程倌看见眼前的情形,连忙放下手中提盒,冲上去一把抱住葆初,泪流满面。
“怎麽样,人死了?挥校俊蓖砟镒呓矗驹谂员咚捣缌够啊?
葆初听见她这句话,忽然触了电般,一下子直起瘦小的身子,将头慢慢转向她,眼眸深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声音清晰坚定──
“娘……肚子里的弟弟……两天後会死。”
她呆站在原地,如被施了定身术,动也不能动。
程倌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的血,皆刻间都被冻住。他一把推开怀中葆初,站起来,跌跌撞撞後退了几步。
程倌和他後妻,两个人不知是怎麽走出柴房,又将柴房上了锁的。
快要走到主屋时,她忽然一把抓住程倌的衣襟,疯了般哭叫:“你给我听著!若我肚里的孩子死了,我也不要活下去!快去把你那妖怪儿子杀了!”
民间传闻,若要破解咒术,最彻底的方法,是将施咒人杀死。
“……蕙儿,再容我缓缓。”程倌眼眶发红,神色凄惶,“我这就去镇外的白仙观问问,看看能不能解……那里的大仙,据说是很灵验的……若实在不行的话,再……”
他哽咽著,说不下去,擦了擦眼角。他袋中尚有几吊铜钱,估摸著应该是够了香火钱,便转过身,直接一路小跑,出了家门。
葆初晚娘看著他的背影,朝地上吐口唾沫,狠狠跺了跺脚。
她这男人,只顾著自家儿子,纵然去道观求不到破解回来,也必定无法下手,是指望不上了。
只有在程倌回来前,把那小子彻底了断。
*
葆初见过程倌,又安了心。他肚子饥饿,於是用手臂将不远处的食盒扒过来,却因为手指无力,怎样也打不开。
弄了不知道多久,正在犯愁的时候,忽见柴房门又被打开。接著,晚娘带著四五个青年走了进来。
这些个青年,都是她娘家表兄弟。招呼一声,自是比她那窝囊男人得力的多。
“表哥,把这妖孽带远些,再动手。”她拿了个红包,塞给身旁最高大的那名青年,“我当家的心软,我将要临盆,也见不得白事鲜血……这些钱,就给你们压惊买酒。”
“承表妹的情,这件事我们必定做得稳妥。”青年拿过红包笑道,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葆初,“保管,叫谁也找不到他的骨头。”
说完,青年拎著斧子走上前,两斧砍断了葆初脚上的铁链。接著,用一块破布塞了他的嘴,又用一根粗糙麻绳将他绑得死牢。
整个过程中,葆初没有太挣扎,只是在弄疼他的时候,偶尔发出两声细细呻吟。
“万事全靠表哥。”
看著青年们将葆初架走,远远离开自家门。晚娘靠在门沿上,长长松了口气。
终於,可以摆脱这个丧门星。终於,不必再担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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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初睁著深黑清澈的眼,看著青年们将自己塞进一辆马车,带出了望归镇,来到鲜有人迹的荒郊野地。
太阳悄无声息的在头顶苍穹游走著,此时已接近中天。
青年们架著葆初,走到一棵不高的歪脖树前,把他以脚尖稍稍离地的姿势,吊在树上。
虽然很难受,但葆初还能忍。
这些人要做什麽呢……做什麽,其实都无所谓,只要在日落前送他回家。爹爹贩货回来,若找不到他,一定会著急。
“据说,杀人一定要等到午时三刻,才能压得住邪性。不然,难保他化成恶鬼寻仇。”领头青年擦擦汗水,看了看日头,“我们还要在这里,再等多半个时辰。”
“没错,更何况是这种妖孽,更大意不得。”旁边略显富态的青年附合著。
“说起来,还真是可惜。”其中一个瘦高青年走到葆初身旁,扳起他惨白的脸,感慨道,“这麽漂亮俊俏的小模样儿。”
“哈哈哈哈……得了吧。”领头青年忍不住,笑得弯下身子,“知道你有那癖好,想这程家小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程倌看的紧,怕早被你得了手去……一听蕙表妹要我们做了这小子,你立刻死乞赖白的跟来,心里打的什麽算盘,还要人说?”
瘦高青年被揭破心事,顿时涨红了脸,尴尬的咳嗽几声。
“你要做,就赶紧些。”富态青年也笑得打跌,走到瘦高青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等午时三刻一过,这小子连骨头都不剩了。再说,他现在嘴被堵得死死的,也不能咒人。”
“得了,既是都知道……兄弟我也不怕笑话。”瘦高青年冲著在场的同伴拱拱手,“眼下让我称了心,明儿我就包艘画舫,接兄弟们进城去醉红院开心。”
说完,瘦高青年已迫不及待的直奔树下,来到被绑的葆初面前。
用力撕开葆初上身的衣裳,顿时露出大片白皙肌肤。胸口处两点粉色樱粒,楚楚可怜的点缀著属於少年的单薄胸膛。
葆初睁大了眼睛,看著那瘦高青年忽然扑到他身上,发疯般啃咬著他的颈项胸口。两只手,分别捏住他胸前的樱粒,拼命拉扯著。
他痛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特别是胸口的两颗粉色乳粒,很快就红肿坚硬,那人却仍不住手,一次次将它们往外拉扯至极限,又用蓄著的指甲狠狠掐捏,直至见血。
“原本是想,让你不那麽难过的。但是,时间不够了。”
瘦高青年喘著粗气,一把扯掉葆初的裤子,将葆初两条细瘦的腿高高架起,然後猛然用三根手指插入那坚涩的後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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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似乎从那里裂成两半。
葆初的眼泪顿时掉下来,喉间发出沈闷的惨叫声。他边流泪,边缓缓转动那对呆滞深黑的眼,一心想寻到程倌的身影。
爹爹在哪里……很疼。
*
程倌出了家门,立即用一吊钱雇了辆小马车,直朝镇外的白仙观而去。
这白仙观,是近两年兴起来的。据说,那里的观主颇有些道法,断人生死,占卜过去前程,无一不灵。
但有一点奇处。那里虽说是道观,却一不供奉老君,二不供奉三清,三不供奉吕祖,只供奉那观主的生祠牌位。
所以,也有人说是邪教一流。不过,周遭村夫村妇,只图个灵验,哪管真神假神,香火布施照样日日旺盛。
程倌是胆小谨慎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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