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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作品:天命毋求|作者:人生几何|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22 01:54:40|下载:天命毋求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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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究包不往火。赵星明与燕阳婷交往的信息或多或少还是传到了村里,传到了燕阳初的爸爸燕普选的耳里,这位烈性汉子顿时发下毒誓,如果消息确凿,一定不放过这对不要脸的东西。

  初夏的傍晚,燕家小院的凉棚下,燕普选燕胜利你来我往尽兴地喝酒,扯着扯着话题就奔到了这桩事上。哥儿俩从古到今,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从“文革”到眼前,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一句话,姓赵的不是一群好东西,燕家不能出这样辱没祖宗的事,必须想尽办法阻断这段孽缘。

  赵星明和燕阳婷,压根儿没把两姓的恩怨想得那么可怕,在他们看来,乡下男女自由恋爱虽然有点出格,但最终还是要请媒人提亲说合的。他们认为,只要两人心坚如石,父母以及其他人再怎么阻止都是徒劳。此时,高高的河堤上,两个年轻人披着夕阳,沐着轻风,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堤内,田畴整齐,庄稼绿油油长成一片。堤外,秦东河伸向远方,大小船只南来北往。河边,岸柳成行树影倒映水中,浓密的芦竹丛绿波起伏。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说,沉浸在这幅宁静恬美的水墨写意画中。忽然,芦竹丛中窜出几个蒙面人,他们动作敏捷,不容分说,一拥而上,强行将赵星明拖到一边,没等燕阳婷反应过来,没头没脑将赵星明暴打一顿,然后不吭不响,快速钻进青纱帐,鬼影一般消失。

  赵星明顿时脑袋发懵口流鲜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燕阳婷先是惊惶失措,继而追赶那帮蒙面人,大声呵斥:“什么人?强盗土匪吗?为什么打人?”见那些人已无影无踪,立即哭着奔跑过去,一下扑到赵星明身上大声呼唤:“星星,星星,你没事吧?啊?没伤着哪儿吧?星星!”

  赵星明其实伤得并不重,只是脸上身上挨了几拳,屁股腿上挨了几脚。伤得最重的就是上嘴唇和鼻子,由于血流得多,乍看上去很是吓人。赵星明很快站起来,走了两步摔开胳膊,然后用手擦了擦脸上黏乎乎的血,表情轻松地说:“哭什么?婷儿,你看,我这胳膊腿儿不都好好的么,啊?”说罢,轻蔑地笑了起来。

  燕阳婷见赵星明活动自如,态度调侃,激动的情绪顿时平静了一些,但仍然既担忧又气愤地说:“好什么好,看你一脸血流的,什么人这么歹毒,这么缺德,这么丧心病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背后下手?”

  “是啊,真无法无天了,有种的明火执仗一对一地干,一群无赖偷偷袭击算鸟好汉?呸!”赵星明愤怒地吐出一口红色唾沫,掸掉身上的尘土。

  燕阳婷拿出手绢替赵星明擦嘴,边擦边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对呀,这些人想干什么,都是些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

  赵星明擦完血,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是谁?想干什么?”

  “谁?”燕阳婷吃惊地问。

  “燕阳初他们,想阻止我们交往。”赵星明从鼻孔里嘿了一声,继续说:“狗屁不是,就凭这等下作手段想把我赵星明吓住,休想!”

  一听这话,燕阳婷愣住了,她恍然大悟,吸口凉气:“你是说这是我爸指使初子他们干的?”

  赵星明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千真万确。”

  “天啦,天啦,怎能这样,太可怕了,太过分了。”燕阳婷气得七窍生烟。

  “别生气了婷儿,这只是刚刚开始,后面比这离奇古怪的事儿多着呢。不过,我不怕,怕了我就不是赵星明。为了婷儿,说得玄乎点儿,就是脑袋被他们拧下来,我都无所谓。”赵星明痛快地安慰燕阳婷。

  燕阳婷听了虽然感动,但仍然十分气愤,她说:“这可不行,这也太卑鄙了,我要找我爸讨个说法。”

  赵星明说:“千万别找,找了也是白找,非但不会承认,反而讨骂一顿,到头来会把矛盾搞得更深,事情弄得更糟更复杂。算我倒霉,吃个哑巴亏就是了。”

  不觉中来到村口,为了避嫌,俩人前后拉开距离,各自进村回家。燕阳婷表面反应平静,其实满肚气恼直往上串。

  赵家四合院是个古宅子,正屋青砖小瓦,厢房红砖平瓦,天井青砖铺地,收拾得井井有条。门脸旁的花墙根里摆了几盆开着不同颜色的月季花。东厢房内传出阵阵沉闷的碌碡碾压声。赵星明思绪复杂地回到家。赵济文戴着眼镜,伸着头,躬着腰,手里拿着快要收口的蒲包从“家庭作坊”里出来。

  天井中央,赵月香坐在小方凳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织着毛衣。毛线团不时地滚动,一只米黄色的小花猫在有趣地逗着玩。

  为掩饰脸部伤痕,赵星明低着头给赵济文打了个招呼,匆忙走进正屋。

  赵济文皱皱眉,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见儿子没答理自己,于是拿张小凳子,坐到赵月香跟前,边收蒲包口边关心的地问女儿:“香儿。”

  “嗯。”赵月香抬起秀丽端庄的面庞,用明澈的大眼睛望着爸爸。

  “宝富,来信了?”

  “还没……”赵月香回答得有些心虚。

  赵济文见女儿神态不太自如,试探性地说:“骗爸呢。”

  赵月香见瞒不过,灵机一动:“来了,我烧了。”说罢,低头继续编织毛衣。

  赵济文见状,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唉,不是爸不让你们交往,主要是这事有些癔怪。你想想,那叶家寡妇娘儿们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即使宝富现在秦州发达了,又能成什么气候。人往高处走,水朝低处流,孩子,听爸的,忘了那人算了,我看董老师就不错,小伙子有相貌有文化有工作,哪一点比不上叶宝富。”

  “爸,别说了,我想过了,今后我谁都不嫁。”赵月香表情极为复杂。

  赵济文:“傻孩子,女大当嫁,总不能守着爸妈一辈子吧?再说,星星也大了,总不能在你前头结婚……”

  “别说了……”赵月香哽咽了。

  “啧啧啧,这孩子,真是的,三句话没说完就落眼泪,唉……”

  赵星明看不过姐姐难过,走出屋子阴阳怪气地调侃道:“董老师当然好了,不但有工作有家俬,而且有个当干部的叔叔。”说罢呶了呶有些肿起的嘴。

  听了这些,赵济文脸色很不好看,矛头一下指向儿子,气呼呼地训斥起来:“臭小子,正要说你呢,你以为你都干了多少好事,真是邪了,天下姑娘多的是,偏偏斜头摸屁眼,看上燕家那个疯丫头,我看你不嫌丢人现眼?”

  “不偷不抢丢什么人?不卑不亢现什么眼?”赵星明没好气地回答。

  “还他妈嘴硬,喏,”赵济文用右手敲了敲驼起的后背,“这背驼的光彩?驼的还不丢人?这冤没伸倒要攀起亲家来,啧啧啧,不把大牙笑掉砸坏脚面才怪呢。”

  “谁让你不随潮流不识时务,这叫自认倒霉,活该!”赵星明嘴上理直气壮,心中同样憋着怨气。

  “什么?”一句话把赵济文刺激得跳将起来:“照你这么说,燕普选那狗娘养的武斗时把你老子整死了,还真的成了造反有理的英雄了。你还真想得开呀。呸!除非老子死了,眼睛看不到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喘着,你休想让那黄毛丫头进这院门半步,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赵星明不屑地冷笑一阵,然后气呼呼地跑回卧室,树一样直挺挺倒到床上。想想刚才遭袭的情景,看看眼前挨训的阵势,一肚子窝火真往上涌,恨不得一拳将墙杵个洞,痛痛快快地骂上几句才算解气。他实在不理解,人都怎么了,这么不可思议,这么丧心病狂,这么卑鄙无耻……看来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要与婷儿走到一起,看来没那么容易。

  话说燕阳婷脸色难看地回到家中,妈妈问她怎么了,她没做回答,而是气呼呼地问:“爸爸呢?”

  “下午喝多了,床上躺着呢。怎么,有事?”妈妈不解地问。

  燕阳婷走进东卧房,见燕普选赤着背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打着呼噜。本想回家发通火,见到这般平静,倒让她有些迟疑,难道星星猜错了,要不,这猴儿一般的人物,怎么没事似的躺在这儿睡大觉呢?可想想那些人的可恶行径,燕阳婷还是不服气,终究要弄个明白。于是,她走过去,使劲推搡燕普选,大声嚷道:“爸,你醒醒,醒醒嘛!”

  赵普选极不情愿地咂着嘴,嘟哝道:“干啥呀,没见睡得正香呢。”

  燕阳婷继续推搡燕普选,仍然大着嗓门:“睡得香不香我不管,我只问你,凭什么让初子他们使阴招打黑拳?”

  一听这话,燕普选瞌睡似乎醒了一半,他惊讶地问:“什么,你说初子他们使阴招打黑拳?”

  “别装了,我一看就知是谁指使他们做的。”燕阳婷毫不客气。

  “噫,这孩子有意思,没头没脑的,不发烧吧?”燕普选索性坐了起来,煞是认真地说:“什么阴招黑拳?我压根就不知道初子他们做了什么,更谈不上什么指使。我说你这丫头倒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兴师问罪不饶不让的?”

  “好汉做事不敢当,何况背后下黑手,算什么好汉,简直就是地痞流氓不要脸的癞皮狗,卑鄙无耻的活下流!”燕阳婷边骂边走出卧室。

  燕普选许是心虚的缘故,听得脸色很不好看,带着长者的口气说道:“女孩子家,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把人打成那样都不在乎,还在乎几句难听话,女孩子家怎么了?自己都做下作事,有什么资格教训人。”

  “我说你这孩子没大没小跟谁说话呢?”燕普选十分气恼。

  燕阳婷冷冷地回敬道:“下次有种的连我一起打。”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你以为姓赵的是些好东西,再说,还不都是为你好……”

  没等燕普选说完,燕阳婷早已离开房屋。气得燕普选顺手抄起一个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

  燕阳婷的妈妈听到声响,立即跑来房间,骂燕普选发哪门子酒疯。燕普选饱绽脸上横肉,高声吼道:“我疯?我他妈疯个屁!这丫头都让你惯坏了。告诉她,今生今世要老子的心肝挖出来给她都行,要想嫁给那个姓赵的王八蛋没门,除非砍下老子的头来扔进屎缸里下蛆沤肥!”

  燕阳婷走进自己卧房,委屈得扑在床上放声痛哭……

  吃完晚饭,赵济文静静地坐在灯下编包,内心其实并不平静。两个孩子都大了,没有一个听话。想想过去,看看眼前,越发觉得燕家那帮人特别是燕普选,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每想象与这帮狗屁不是的人走到一起,顿时浑身就起鸡皮疙瘩。而且越想越憋倔,越憋倔越要想。走进东厢房拼命踩蹬碌碡,碾出两捆蒲草出得一身汗后,赵济文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夜很深了,赵济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迷迷糊糊里总是想起往事……

  炎热的夏日,屋顶上高音喇叭震天响。晏子书院操场搭建了一座小台子,台子左侧标语挂的是:“高举革命红旗造反有理。”右侧挂的是:“不除牛鬼蛇神决不收兵。”横幅“批斗大会。”台上,燕普选身穿旧军装,挽着双臂,手拿语录本,鼓动着两片肥大嘴唇,揭发批判赵济文。赵济文则被造反派五花大绑,成九十度低头认罪。踮起的双脚根下垫着两根元钉,鲜血往下直流。

  台下站了无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