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注视他随着呼吸而抖动的睫扇,轻轻起伏的肌肤,在睡梦中娇憨地噘起的唇瓣,嫣然的色泽就像是覆在水下的红花,引诱过路人采撷。
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望,流芳将头凑得更近,唇小心翼翼地贴上那两片诱人的柔软。
谁都不会知道,只要轻轻地……轻轻地吻一下……
※※ ※※ ※※ ※※
「明月,我可以进来吗?」东方红日一边叩门,一边抚着额头。昨夜,狂饮几十斤酒,如果不是四名剑婢做了醒酒汤,硬拉着要他起来,只怕他还在呼呼大睡。
醒虽然是醒了,不过,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不只是因为宿醉,更主要是经过几天来的不满烦躁,斗心已失,一会儿在场上对阵只怕真的要败了,唯一希望是败得别太难看,要不是明月又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武林大会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起来,身子不舒服吗?」叩门多时,依然得不到响应,东方红日心中奇怪不已,已时将过,依君明月平日的习惯绝不可能尚未起床。沈吟片刻,他停下手,柔声对着房门说。
「明月,还在气前天的事吗?那天……大哥的语气的确太重,你别放在心上。」
房内仍然沉默,久候不耐,东方红日不客气地推开房门,跨步迈进。但见,房内睡床的纱帐放下来,内里隐有人影。
走过去就看得更清楚了,在纱帐中坐着的人影的确就是君明月,隔着朦胧的薄纱看去,他正抱着膝坐在凌乱的被衾中,看情况应该已经醒过来多时了。
「起来了为什么不应我?真的还在生气吗?你知道大哥是一时口不择言而已……乖,别气了,起来更衣,一起出去吧。」
尽管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坐在床上的人却木无反应,看着那道呆滞的身影,东方红日满腹疑惑更深。「明月?」
一声低沉的叫唤,终于令纱帐中的君明月动了一动,缓缓抬起头来,彷佛刚刚才发觉东方红日走进来似的。
「我……不,没事……楼主,你先出去吧……」
与往日平稳动人的嗓音完全不同,从纱帐后透出的嗓音不但断断续续而且充满惶然不安,东方红日心中存疑,浓眉一压,猛地掀开纱帐。
「啊!」坐在床上的人儿吓得跳了一跳,扯着被衾慌忙退后,如遇猛虎的害怕神色令东方红日好笑,但当他的眼神再往下扫去,笑意立刻就变成惊愕。
在君明月敝开的衣衫内雪白的肌肤上满布点点刺目红痕,床上除了凌乱的被衾外,还散落着几条布条。
东方红日惊愕不已,呆呆地问。「发生什么事?」
「不……没有……没……」君明月垂着头,不断瑟缩退后,东方红日不得不抓着他的手将他停下来。
青色的袖子滑下,露出一双藕臂,惊见纤幼的手腕上竟亦有两圈鲜红的绑痕,东方红日立时明白了七八分,凌厉的鹰目瞬间满布怒火。「是谁?是谁做的?」
「没事。」贝齿紧咬薄唇,君明月满是羞愧的苍白。
「说!是谁做的?」紧紧地抓着他示放,东方红日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甘休的神色。
在他凌厉的眼神,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中,君明月终于屈服了。
「昨夜,我约了人对奕,之后睡着了……四周都黑黑的……手脚都动不了……很痛……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攥着拳头,似乎很努力地要覆述得比较有条理,可惜不成功,由薄唇吐出的嗓音始终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东方红日咬牙切齿地追问。「你约的是不是流芳那个王八蛋?」
君明月红肿的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却始终没有吐出声音,即使如此,东方红日已自行从他的神色间,肯定脑海中的念头。
「我要杀了他!」东方红日大感愤恨莫名,斗大的拳头重重擂打床榻,发出轰然巨响。
垂首,君明月正垂着头用抖着的指尖紧紧抓着衣襟,浑身微颤不已,伸出手,小心地托起他的下巴,拨开贴在脸颊两旁的发丝一看,果见晶莹的水光已经沾湿无暇的双颊,东方红日心中的怜惜疼爱立时狂飙得无以加复。
健臂一展,将那修长的身子一拥入怀,从怀中传出无声的啜泣,颤抖,带来久违的感觉。
虽然明知道怀中人惊才绝艳,善于阴谋策划,但是此刻东方红日心中再也没有存在半分猜忌不满。
无论发生什么事,怀中的始终是初识时那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孩子,明月在天下间已再没有亲人,朋友,就只有他可以照顾明月保护明月。
他曾经摸着君明月的头,发下豪言要将他带在身边小心保护,亦曾在结义之时,歃血为誓要对他一生疼爱照料。
拥着怀中纤弱无助的身躯,曾经抛堵脑后的豪言壮语,曾经轻忽的承诺,一一涌现。
东方红日低头在君明月柔软的发旋上轻轻一亲,接着,用最轻,最温柔的声音说。「放心,明月……有大哥在,谁也不可以欺负你,大哥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解下身上的团花蓝底外挂,小心地为君明月穿上,看着那张苍白失色的脸孔,东方红日痛心地抱起他走出去。
迈步前行,每向广场走近一步,他心里烧着熊熊怒火,就更盛更烈。在心中暗暗许诺:今天,不叫流芳血溅剑下,他就不叫东方红日!
至广场,已是人山人海,团团围得水泄不通,几把圈椅安在空出来的场地边沿,供各派掌门下座。
场中,流芳头束青布,一身青衫布鞋,横剑屹立,手中绿玉剑光华温润,热风吹过,翻起衣摆,衬托剑眉朗目,修长身躯,更是英姿飒爽。
约见的时辰已过,久久不见东方红日到来,流芳心中微感焦虑,忍不住左顾右盼,及见得东方红日抱着君明月出现,瞟见君明月苍白的脸色,心里剧跳起来。
失踪两年的明心和尚重见,且已蓄发还俗,以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出战本已令群雄啧啧称奇,这时见东方红日不但姗姗来迟,更抱着同为男子的君明月在怀,广场上立时疑问四起。
少林方丈慧德在两名师弟的陪伴下迎上前。「阿弥陀佛!东方楼主,你迟了。」他腹上有伤,脸色苍白,不过,说话之际依然气息悠长,光芒深湛的眼睛不经意地掠过彷佛虚弱无力地依偎在东方红日怀中的君明月,老眉一蹙。
已然在心中恼上了少林上下的东方红日冷笑不应,傋员e髟孪骜瞿献呷ィ复猴l骄马楼」的其他人都在,看着他拥着君明月走近,亦是满腹大惑不解,几名女子更是恨得紧碎银牙,不安至极。
东方红日的眼神只集中在君明月身上,用最小心翼翼的动作将他放在椅上,温柔地说。「明月,你等着,我立刻去为你出一口气!」
转身,双目如出鞘宝剑,狠狠地向屹立场中的流芳刺去。
他身上的外挂早已脱下来给了君明月,这时只穿着整套贴身的黑色武士服,襟口,袖口用红线绣着红日图腾,结实的胸膛在衣料下贲起如山,腰缠金带,悬挂宝剑,脚下蹬着六合长靴,龙行虎步地走到流芳身前。
「东方楼主。」流芳客气地打恭作揖,东方红日冷哼一声,霍地亮出腰间的红日剑,琼剑刺去。
「啊!」这一剑来得突然,未有准备的流芳狼狈地折腰闪避,尚未站稳,东方红日倏地反手,又是狠狠一剑向他的左腰削去,流芳大惊失色,右脚用力蹬起,在空中旋剑挡格,剑尖顺势而上,向东方红日的气海穴刺去,谁知东方红日恨他羞辱君明月,宁愿受伤亦不回剑防守,剑锋一往无前地向他直刺而去。
眼看剑尖就在自己喉头不到半吋,流芳大惊,只得收剑防守。尘土滚飞间,两人迅地拆了上百招,流芳竟连一招也无法占优,被压得连连后退。
审视东方红日恨不得将他撕开八块的凌厉眼神,如狼似虎的狂猛剑势,流芳心中暗暗叫苦,忖:眼前的东方红日和昨天晚上在凉亭中借酒浇愁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要知道高手比武除内力,招式外,更讲求斗心,他俩的剑法,内力本来在伯仲间,不过,东方红日满腔怒火,有如出闸猛虎不将眼前猎物撕杀,誓不甘休。而流芳早在看到东方红抱着君明月一同出现的时候心神已乱,再加上他与东方红日无仇无怨,比武切磋怎同拚命杀人?就是这微妙的心理因素,令东方红日节节进逼,而流芳一直处于下风。
对打百招以上,东方红日心中怒火不减,运剑行招之间反而更加精准湛妙,只见他的容颜一片冷峻,剑尖有如烈炎吞吐不定,每每从剑与剑间的裂缝窜入攻杀。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猛烈如火,加以心中愤恨怒火,更是相得益彰,三百招以后,更长啸一声,祭起所学「烈阳剑诀」的最高诀要,剑上倏然灿起万丈金光。
金光如日,炽烈若火,围观者中功力稍弱的不得不垂头掩目,踉跄退后,只有功夫了得的才可若无其事,安然观之。
从入场以来,一切垂首不语的君明月在一片热浪金光中抬起头来,满头青丝随着剑气带动的疾中飒飒舞动,镶在姣美脸孔上的眸子,默默凝视场中对峙的两人,眼中闪过无尽光华,忧郁,深邃,喜悦,悲伤,复杂难解。
知道已到了决胜的关键时刻,流芳奋剑抵抗,掌中绿玉剑凭空一划,划出碧光如盾,圆又生圆,生机盎然,无穷无尽,两人对敌,无论剑势剑招都截然不同,一者金光璀璨,一者温润谦平,各有精彩,引得四周喝采连连。
剑势被挡,东方红日抢攻几次依然无功而返,浓眉紧蹙,拉锯之际,眼角正好掠过坐在场南的君明月,想起他所受的屈辱,暗地咬紧牙关,飞身跃起,怒声吆喝下,手上红日剑化为一道金光向流芳刺去。
怒火助长剑势,光芒无坚不摧,硬是将流芳的护身剑气破去,剑尖直刺咽喉要地。
欲退已迟,流芳只能眼睁睁地目睹剑光刺将而至,金光及至咽喉半吋,眼看流芳必亡于剑下,东方红日勾起一抹冷酷快意,谁料笑意未歇,一道无形气劲突地射至,「铿!」的一声,硬生生地将剑尖打歪两吋,只能在流芳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唯恐有人偷袭,东方红日旋即回剑护身,如鹰目光亦精准地向发出气劲的南面射去,眼神越过坐在最前的君明月,横扫一周,只是,人海如潮,焉能从中找出暗助流芳的人来,唯有作罢。
流芳亦是机伶,藉这千载良机,猛地抽身后退,一飘已是四,五丈之远,东方红日未及挺剑追赶,眼前袈裟一飘,却是慧德神僧见不得徒儿受苦,不顾自己身上有伤,跃出干涉。
「阿弥陀佛!东方楼主技胜一筹,又何必咄咄逼人?」
东方红日顿足,横剑当胸,厉眼睨之。「是你出手救他的?徒弟不够打,就到师父上场!少林寺不愧是「武林秦山北斗」,「天下正宗」!」
低沉的嗓子吐出锐利嘲讽,连修为甚好的慧德也老脸一红,摇摇头道。「东方楼主误会了!」
傲然仰首,东方红日从鼻尖冷冷地哼一声。「事实如此!要车轮战就上吧!要打,我东方红日从来不怕!」他说得豪气干云,掷地有声,正合江湖中人好勇斗狠的心意,立即引来一阵欢呼。
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败坏少林名声,慧德神僧立即拉开话题。「今日一战,少林认输了,照之前订下的的规则,只要再没有人出来挑战,下一届武林盟主就是东方楼……」
言犹未尽,已被东方红日狠声打断。「我要杀死他!」
慧德神僧怔忡,一时间竟想不到他的说话是什么意思。
「莫说只是区区一个武林盟主,即使你跪下来叫我爷爷,今日,他都非死不可!」在奇寒如冰的嗓音中,东方红日冷笑,提剑踏步,鹰隼利目紧紧盯着在远处盘腿,调息回气的流芳。
他说话无礼,慧德神僧修为再好,亦不得不动起真怒,右手一扬,一队百人武僧立时从四方跑出,结起棍阵,将东方红日团团圈住。
见此,随着东方红日而来的八十「春风骄马楼」子弟,亦立刻拔出武器,一涌而上。
慧德神僧口诵佛号,劝道。「阿弥陀佛!今日不过是比武争胜,非生死互博,明心与你更是无仇无怨,东方楼主何必赶尽杀绝?」
即使在包围之中,东方红日英伟的脸孔上依然毫无惧色,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自言自语。「无仇无怨?」
接着,抬起头,高声向远处的流芳叫道。「流芳,我问你,你昨夜是否对我义弟做了苟且之事?」
这一问,众人哗然,正在盘腿调息的流芳惊慌地睁大眼睛,涨红着脸,心想:昨夜的事,他怎会知道?
「我……我……」他心中震惊,一连说了几个我字,竟都未能回答东方红日的问话。
无胆匪类!东方红日不耐烦地粗声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定一定神,流芳终于羞红着脸答道。「我是。不过……」
未及解释,东方红日已勃然大怒,穿着鹿皮长靴的足尖一蹬,竟从上百少林武僧包围中一跃而起。「禽兽!我杀死你!」
脚踏武僧的头借力飞跃,一眨眼已迫近在外围的流芳,东方红日左手屈曲剑尖,猛然一弹,一道金光剑气立时向流芳横空削去。
羞赧心乱的流芳立时闪身躲避,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成一团,不适合与战意炽盛的东方红日交手,是故,施展上乘轻功,不断退避。
一个追,一个避,两人绕着圆形的广场不断飞跃,飞沙走石,外人即使想插手亦是无从入手。
眼看东方红日气势如虹,慧德神僧大感不妙,只可惜,他在伤在身,未能出手相助爱徒,沉吟片刻,他向君明月走过去。
东方红日与流芳一问一答后,不少怀疑,下流的目光都向君明月扫去,不过,他一直动也不动地坐在圈椅上,姣美的脸孔上没有丝毫波动。
唯恐慧德神僧意图不良,他一走近,守在君明月身后的司马俊,司马逸,立刻拔出腰间的铁笔戒备。
慧德神僧并不在意,只看着君明月,说。「君施主,明心生性淳厚正直,今次的事只怕是有所误会。」
「你很相信他?这就是伟大的父爱?」缓缓扬首,君明月动人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修长的身子覆在过大的团花蓝底外挂下,更显清削,密睫在忧郁深邃的眸子上颤动,整个人徽衷谝还衫涞帅龅脐庀11拢?
无法回答,慧德神僧知道无论如何用言语修饰,他的一生都是注定要亏欠眼前的大儿子了,佛祖讲求平等对待众生,谈何容易。他唯有叹气。「唉!你……你明知道明心什么人……又何忍见他死伤在你义兄剑下?请阻止东方楼主吧。」
垂下眼角,君明月默不作声,场中的吆喝,剑击声已越来越大,代表交战中的两人距离渐渐拉近,知道时间一长,流芳必受伤害,慧德神僧的语气亦重起来。「君施主,你明知道他是你的……你怎可以不帮他?」
看着眼前所谓的「亲人」,忍着心中淡淡的悲伤,用指尖撩起发丝,君明月轻声道。「放心……你的二儿子很受人喜欢,很快就会有人忍不住出来帮他了。」
言犹未休,就有一把娇滴滴的女声高叫。「东方红日含血喷人!」
从华山掌门童甘泉身后,跃出一名少女来,她穿着荔红衫儿,撒花绣裙,头上用五色彩带缠起两个尖髻,明眸朱唇,双颊如花,正是换回女装的阿遥。
但见她一跃而出,正正挡在东方红日与流芳中间,两人若不停手,首先当殃的就要是她,流芳吓得忙不迭伸手去拉她,东方红日亦压下浓眉,忿忿不平地把剑尖收回。
「滚开!死丫头!」
她阿爹童甘泉亦站起来喝道。「阿遥回来!别多管闲事」
阿遥不听,反而走得更前。「你说谎!流芳昨夜明明和我一起在长廊赏雨。」
流芳听得眼珠一睁,阿遥的说话可比东方红日知道他轻薄了君明月的事,更叫他震惊。
「我没……」刚说了两个字,脚尖就传来一阵痛楚,却是阿遥踩着他的脚面用力地跺了一下,并低声骂道。「笨瓜,人家是在帮你。」
「哼!丫头片子,乱说话!你将我义弟无礼!他自己都认了,你还出来说什么?」东方红日寒声斥喝,若不是这死丫头多管闲事,刚才只要再用几分真力,至少也可以刴下流芳一条臂膀。
迁怒於阿遥身上,东方红日双目如两柄削铁如寒的利剑,精光熠熠,阿遥害怕地瑟缩一下,但回心一想,东方红日总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出手伤害她一个弱女子,便定下神来,高高地仰起下巴,神情骄傲地说。
「总之这是不可能的,他昨夜明明与我一起赏雨,我是个女儿家,整夜与个男人一起本来是不可以说出来的,不过,我见你这样污小翟谌滩蛔∫党隼矗∥矣胨耷孜薰剩训辣拘〗慊嵛宋に桃庹次圩约旱那灏茁穑俊
「你──!」东方红日亦是个绝对骄傲的人,听到她的说话如何忍得,立时脸色一沉,横眉怒目。
阿遥轻蔑地挑起眉尖。「你什么你?你说流芳对君明月做了那些不见得人的事,那有没有证据?有就拿出来,没有就闭嘴!」
她的声音提得甚高,此话一落,立时在人群中引起不少赞同之声。
根本是强词夺理!东方红日在心中暗骂。不过,他堂堂一楼主主,焉可与一名小女子当众辩驳,东方红日握着剑的手紧一紧,指骨间青筋凸现,正要愤然出手之际,一把微弱的声音从后传来。「楼主。」
回头,却是君明月正缓缓地走近,东方红日忙不迭搀扶,修长微温的身躯依在身侧立刻令他的神情温柔下来。
看着君明月光华皎洁如月的脸蛋,想起昨夜的事,流芳不由自主地红着脸闪缩起来,幸好,君明月没有看向他,深黑的眸子只瞄着阿遥,默不吭声地举起双手。
微微颤抖的指头,解开一颗又一颗盘钮,呈现出在雪白精瘦的胸膛上的点点嫣红,瘀青。
阿遥再大胆,始终是个未经情事的少女,看到那些代表情欲的痕迹,脸立即红得像颗熟透的苹果似地别过头,不敢再看。
那一点点肆虐的证据,令流芳倏忽呆若木鸡,他不过是在君明月脸上偷偷地轻轻地吻了一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惶惶然之际,君明月的眸子轻轻地向他盼去。「流芳……这是你做的,我……你说出来吧,我不会怪你的……」
「我……明明……只是……」流芳的声音结结巴巴,还未完完整整地出说出一个句子,已被君明月幽幽的声音打断。
「流芳……说吧,如果是当真不是你,是其他人,你也说吧……不过,我一生清高自负,若是被其他不相识的人沾污,叫我如何有颜面苟活世上?其实,只要你坦白,如果对象是你……我也不见得讨厌……反正经过今日的事,我已经没有颜面留在江湖,留在「春风骄马楼」了,倒不如与你一起退隐……流芳……你不必说话,只要点点头,流芳……」
听到他暧昧不清的说话,首先,变了脸色的却是在他身侧的东方红日。搂着君明月腰肢的手倏地收紧,明月这是什么意思?被人凌辱,不单止要原谅犯人,还……简直笑话!他知道君明月对流芳有好感,不过,断想不到竟至如此程度。
心里怒火,嫉火同时高烧,铁臂紧紧箍着纤腰之际,浓眉下的一双凌厉鹰眼便向流芳剌去,他保证,只要流芳敢点一点头,他立刻便拔剑将他削成十八块!
君明月区区几句又轻又细的说话,叫流芳更是不知所措,如果他说不是,那君明月就要去死,如果说是,就可以……
心乱如麻,紊乱不定,一时想,他明明没有做,怎可以承认,一时想,如果他不认,君明月紧起性子要自尽,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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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山林,小屋湖畔,月下情怀……这一切一切只要点点头,就有可能得到。
第十二章
正自心猿意马,把持不定,那双忧郁漂亮的眸子已将他紧紧勾住,本能凌驾理智,咬一咬牙,正要点头,眼角一抬,堪堪浏见不远处,慧德神僧一双满溢慈爱佛光的眼睛,倏忽停顿。
星目随之环视四周,一双双充满怀疑,不屑的陌生眼睛,每多看过一点,心就跳得快一分,再回到慧德神僧脸上时,流芳已出了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朗朗佛号,如暮鼓晨钟,敲醒迷失云雾中的心智,流芳猛地举起手,重重地在自己脸上掴了两个耳光。
「我没有!君副楼主,我没有做!」他肩上挑着的不止是个人荣辱,而是恩师的期许教导,少林的千古威名!
流芳的声音清朗,响彻四方,君明月没有作声,早在流芳「啪!啪!」地自掴两个耳光的时候,他已经紧紧地闭上眼帘,掩去一双充满失望悲伤的眸子。
又是这样……无论曾经说得多么漂亮,到最后依然如此……天下间的情爱不过如此。
见到君明月身上吻痕,本来羞赧无言的阿遥,听见流芳嘹亮的否认声,神情再次鲜活起来。「听到了吧!流芳说没有!他昨夜和我在一起,绝对不可能潜入你的厢房!你自己出了什么事,别随意推在别人身上!」
「这个别人是什么意思?」东方红日英伟的脸孔上铁青一片,厉声质问。
阿遥得意地笑着答。「这就难说了,说不定是那儿来的喜欢「兔子」的采花大盗,又或者……或者,是你俩做的一场戏,哼!那些红点叫谁咬上去不可以?谁都知道,你们为了武林盟主之位,不择手段!」
虽然君明月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不过,每次看着他,她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说话亦自然不留情面。
这几句说话厉害得很,君明月的脸色刷地白得如纸,身子晃一晃,依偎着身侧的东方红日才不至于倒下去。
「阿遥!」说得太过分了!流芳加以喝止,只是,已经太迟,几句说话引来连串回响,顷刻之间,喧哗的争论声此起彼落。
「这小姑娘说得倒也不错。」
「听说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玉面狐」最近曾在少林附近出没。」
「我说一定是花非花做的,他最喜欢狎玩相公了。」
「不是有人说君明月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吗?依我看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人,如果我是他就宁愿一掌打死自己,一了百了,免得丢脸!」
这些鄙夷,轻薄之言,君明月一生中何曾听过,浑身微微抖动,依然闭着眼睛,提起手,一指便朝自己天灵盖刺下去。
「啊!」流芳大惊,猛地扑前抢救,但是,却总是要迟,目睹修长的手指快要刺入洁白的额心之际,幸好有东方红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抓着他的手,制止他的举动。
他距离君明月最近,而且相处多年,熟知他外柔中刚,孤高自傲的性子,是以早在那些胡言乱语传出的时候已经留意上三分。
抢救下来,立时松一口气。「明月,别傻了!此事万万不可。」
被紧紧抓住,君明月倒也没有挣扎,敛下的密睫在洁白的脸孔上不断微颤,贝齿紧紧陷入红唇,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抓在手中的身子,传来颤抖不休,东方红日欲劝无从,心中烦恼。
流芳大感心痛惭愧,想走前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无言凝视。阿遥却轻轻地嗤笑一声,在唇边喃喃自语。「一唱一和,我就不信他真的想死。」
声音甚轻,她自以为没有人听见,却想不到武功高强者耳聪目明,任她将声音放得像蚊蝇般轻细,依然传入东方红日耳中。
「刚才你所说的,其中有一件事对了!」抬头,怒极之下,东方红日的脸色反而冷静下来,棱角分明的唇微勾,似笑非笑。
镶在高挑鼻梁两侧的鹰眼,直视前方,光芒凌厉如剑,阿遥看着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惧怕感,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哈哈!哈哈!」惧怕的反应,令东方红日笑了,笑声一如以往,狂放豪爽,激昂波动。
「你只说中了一点,是!就是本大爷做的!昨天,我喝得大醉,犯下大错,本来想冤屈了他,想不到……」
举起左手,向流芳一指,脸上虽然带笑,眼中却隐藏鄙夷,接着,又转过头,对阿遥说。「你这小丫头蛮机灵的!你说是我做,那就是我做的了!」
「楼主?」听到他的狂言,一直寂然的君明月吓得立即瞪大双眼,一双珠子显得那么地愕然,不知所措。
垂首,东方红日温柔下来。「明月,是大哥对不起你!这儿的乌烟瘴气,多留片刻都受不了,我们走吧!」
他生性狂放,也不等君明月回过神来,便自把自为地环起他的腰,向少室山下走去。
「春风骄马楼」的人面面相覤,亦跟着在他身后,想不到,事情如此峰回路转,众人都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行人出了人群的圈子之外,才如梦惊醒,纷纷叫道。
「东方红日,你们闹出了这个大笑话,这样就想一走了之?」
「对!你一定要做个交代,你们有意污蔑少林弟子清誉,不可以就这样离开!」
东方红日头也不回,只冷冷地道。「笑话!一切都算在我身上,我不怕认了,武林盟主亦我不做了,那还要交代什么?」
迈步前行,身后的挑衅,嘲弄,尽置若罔闻,及至下山的千级石阶之前,他才顿下步来,回首,脸上一片冷峻。「尽情地笑吧!骂吧!因为过了今天,你们都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语气阴森冷酷,众人听了身上都不由冰冷一片,「春风骄马楼」势大,东方红日经过今天一战已证明是江湖中的第一高手,得罪他的后果必然可怕,不少人立刻就后悔刚才骂得太大声,悄悄地退后几步,暗暗希望东方红日没有留意到他。
凌厉深沉的眼神环视一周,最后,停在流芳身上。「哼!少林,英雄……」东方红日嗤之以鼻,昂首阔步,拥着君明月步下石阶。
不理会东方红日的嘲弄,流芳只定定地凝视着他身侧的君明月,希望可以得到一个回眸,可惜他始终低首螓首,在东方红日身侧默默随行。
长长浓密的青丝掩饰下,流芳甚至没有办法看清楚君明月脸上的神情,是悲?是痛?是屈辱,还是愤恨?
流芳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垂着头的君明月在笑……微微地勾起唇角,一抹甜蜜的绝艳的微笑。
※※ ※※ ※※ ※※
得跶得跶。……得跶得跶……通往京城的驰道上,响着如雷轰响的马蹄声,几十匹健马同时放蹄奔腾,尘土翻起数丈,马队形成长方阵,中央护着一辆用八匹马同时拉着的马车。
红木车厢内载着一副棺材,两个人──两个隔着棺材而坐的人。
看着放在身旁的棺材,东方红日大感无奈,若不是在武林大会上得罪了六派中人,担心他们会追上来寻仇,他也用不着下令丢弃多余的累赘,尽快赶回京城,落得与棺材为伍的地步。
车厢内没有点烛光,只靠几扇窗子透进来的星光照明,在昏暗之中,人的心情特别起伏不安,东方红日亦如是。
越是静静坐着,他的心绪越感紊乱,不是因为在短短一日内结下无数仇敌。老实说,与正道六派反面,他反而感到高兴,失去武林盟主之位亦不感到可惜,毕竟,对起领导,他更感兴趣的是凌驾与支配,想起不久的将来,将会由他一手掀起的江湖风浪,快感就无尽涌现。
令他心神不定的是另一件事……目光如电,向在棺材右侧坐着的君明月瞟去。
已经梳洗过,换上一身白色长袍的君明月,托着腮坐在窗前,由上车至今时四个时辰,他依然保持同一个动作,脸无表情地呆看窗外。
马车颠沛起伏,窗外景物如飞,唯有他恬静如水,一动不动。
东方红日弃马而登车,目的是想向他解释在少林寺的事,不过,看见他这种表情动作,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本想,先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说话打开话柄,君明月却连一个眼角也没有抛过来,害他的口打开几次,终是紧紧合上。
锁紧浓眉,踌躇之际,一直木然的君明月倏地动了一动,轻轻张开唇瓣。「楼主,你不用烦恼,刚才在少林寺的说话,我不会当真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顿一顿,未待东方红日回答,自唇中继续吐出温和而有条理的声音。
「不是流芳,亦不会是你……这种事……算了,也不必追究,又不是妇道人家,何必在意?我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做傻事了,楼主请放心吧……我知道你刚才只是看不过眼,想为我出头而已……我明白的,我会当作没有听过,楼主别放在心上。」
君明月说得虽然轻松,东方红日却早看出他的不寻常之处,君明月始终没有转头看他一眼,而且收在衣袖下的指尖正自微微颤抖。
东方红日叹息。或者,没有人会比睿智的明月更明白,他在少林寺广场上的高声招认,只是源于一时冲动,蛮气发作,但经过几个时辰的冷静后,心里……即使不后悔,多少也会有点不舒服。
这时,几句洽到好处的说话,为他交出一个漂亮的下台阶,只是,面对这么体贴,楚楚可怜的君明月,东方红日又如何能忍心顺着他的说话退却?
即使他本来有那个意思,现在,在君明月的体贴面前,都不得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怜爱疼惜。
做下这件错事的,除去他,不可以是任何人,东方红日很清楚君明月的脾气,他的自负,执着,有时候近乎病态,无论君明月在口头上说得多么轻松,这件事都会成为君明月一生中无法忍受的痛苦。
看着一个柔弱无依的君明月,他已经无法如以往般刻意漠视了。
右手在棺材上轻轻一撑,矫健地跃过右侧,单膝跪着,东方红日轻轻地挽起君明月的双手,凸出的喉结上下咽两下后,说。「明月,是我!绝对不是其它任何人,是我昨夜酒醉后闯出来的祸害……你可以打我,杀我……我不在意……」
「你说谎!我知道……根本不是你。」君明月用力地晃着满头青丝,意欲收回手却被更用力抓住。
俯视着他,东方红日目光如炬,沉着的声音中充满霸道。「是我!你只要这么相信就行了,明月……是我做错事,你要不要我偿命?」
「楼主!」身子剧震,君明月眼眸圆睁地看着他,声音微微颤抖。「我……我怎会要你的命……」
东方红日笑起来,脸上的神情既温柔又霸道。「既然不要,那就要听我的了!明月……大哥会负责任,大哥会对你很好的,我知道我们心里都有相同的渴望……相信我……」
「我……」君明月无言,睁着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尚未明白过来。
「我的明月,可爱的明月……」凑前,在那令人觉得份外怜爱的弯弯的眼角,圆润的鼻尖落下雨点轻吻,东方红日用他的行动为两人间的关系定下新的界线。
深黑动人的眸子渐渐泛起湿意,君明月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动荡,一切既是意料之中,亦是意料之外,微红的眼眸凝视东方红日近在咫尺的脸孔,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柔嫩的唇张开再合上,合上再张开,如是几次,他终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只是默默地闭上眼帘,迎接东方红日充满炽盛气息的热吻。
脑海里有不安内疚,有踌躇,更有兴奋,各种各样的感觉相互交织,而随着唇瓣被不断磨蹭,青涩的舌尖被紧紧纠缠,浓烈的气息吸入鼻尖,又渐渐变得一片空白,神情是醉了,亦是痴了……而人,是聪明的,亦是痴愚的……
※※ ※※ ※※ ※※
自从东方红日一行人从少林回来之后,即使是「春风骄马楼」中最愚蠢的下人都发现楼内的气氛改变了。
楼主东方红日一回来,就将在留外面的亲信全叫回来,关在书屋内,镇日相议,而副楼主君明月回来后,却一反常态,镇日留在寝室之中,丹青为乐,甚么也不乎理会。
而最不寻常的却是东方红日回来十多天,竟然都未回过他的寝室休息,每天夕阳西下,就踏上楼中第六层,属于君明月的寝居,彻夜不离。
有消息灵通者得知在少林发生的事,不免私下窃窃私语,流传有功,几乎所有人都放长双眼,将目光投向楼中的几位主子身上,静待好戏开锣。
夕阳西下,明月初悬,在曲径群花包围下,点着柔和火光的寝室显得份外幽雅,直至……
「哈!」坐在躺椅上的东方红日倏忽发笑。
「楼主在高兴什么?」站在书案前的君明月放下毛笔缓缓走过去。
「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天在走廊上,听到几名丫环说的闲话,有点好笑而已。」东方红日边说,边伸手一拉,将他拉入怀中。
顺势倚在他的结实的胸膛上,听着沉着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君明月轻声问。「她们说什么?」
垂首,看着怀中人柔软的发旋,半张脸埋在他怀中的柔顺姿态,东方红日满意地笑了,手不规矩地探入绣着水纹的衣襟,就着一片光滑的肌肤抚弄起来,接着说。「不就是我们的事,说得真是……露骨!连我听了脸都红了一红。」
君明月姣美的眉头在鼻梁上轻轻地蹙起来,不只是因为讨厌被人在背人胡说八道,更是因为东方红日放肆的手,他不着痕迹地向外移开一点。
察觉后,东方红日贴着他雪白的耳朵呵一口热气。「如果她们知道,其实我俩甚么都没有做过,会不会大失所望?」在衣物内肆意蠢动的指头,夹着君明月胸前的一颗红樱,左右拧弄起来。
「啊……」又疼又麻的感觉,令君明月忍不住申吟一声,接着,又大感羞愧,红着脸,用力地拉开他的手。「楼主!」
「还是叫我楼主……明月,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逼不得已地松开手,东方红日看着君明月的目光中充满惴度之意。既然表白过心迹了,自然要好好亲热一番,偏偏明月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君明月摇头,背对着东方红日坐好,将敞开的衣襟拉好,随着他垂首整理的动作,满头青丝在光滑的绢质衣料上滑动,露出幼长白晢的脖子,小截的肌肤精致得像上了蜜粉似的。
「既然没有……」绝对的诱惑令东方红日的喉头上下蠕动,再次伸出手去。
「不行。」尚未碰触,君明月已扭身避开。再次斩钉截铁的拒绝令东方红日的脸色微微一沉,勉强压着性子问。「你不喜欢我?」
「不是。」
「你不爱我?」不可能,不过,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脸颊浮上两朵红霞,君明月轻声答。「……也不是。」
东方红日更加烦恼了,眼神在君明月脸上打量几次,然后,他否定了猜想出他心中想法的可能。与其猜想一个聪明人脑海里的想法,倒不如直接问过明白。「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做」?」
君明月没有立即回答,伸出指头,梳着自己柔顺的青丝,片刻后,才说。「爱就一定要做这种事吗?我又不是女人……」
意思是他根本不打算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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