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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02)(142-143)

作品:神雕倩影|作者:小强|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3 09:19:45|下载:神雕倩影TXT下载
  第142章重阳宫大战

  杨孤鸿的天竺之行开始了。

  其实说是西游,还不如说是他借故踏上猎获神雕美人的正途。

  他离开正途已久很久很久了,现在洪凌波怎么样他不知道,也没功夫去管。他本来是要上终南山的,岂料却惹上了那么大群女人。当然,这些都是神雕那个江湖里没有写到的另个江湖,另群人的江湖。而神雕才是这个时代最顶上的江湖,是时代最风云的人物的汇聚。

  这日,杨孤鸿安抚好自己的群妻子,让她们都回长春堂等着自己西游归来,然后在众女的哭哭啼啼拉扯着的相送之下快马离绝尘而去,开始了他另段猎艳之旅。

  当然,首要的目的地不是天竺,而是终南山。

  小龙女,你我来了,你等着!

  杨孤鸿策马奔出数十里,然后弃马不用,改这段时日来的猪哥模样,换回他纵横天龙时的儒雅范儿,自然,也不想再扮猪吃虎,照旧是个横空出世的无敌高人。他决定,要将天龙八部内的武林绝学拿到神雕里来好好试试,看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他们如何抵挡?

  唯不变的是,杨大帅哥膨胀的心,经历了和火凤冷如冰她们这群女人的熏陶,他在真正面对女人之时,自然不会再如在天龙八部之中那般客客气气了。

  再说郭靖这日清早起来,带备银两行李,与大师父、妻子、女儿、武氏兄弟别过,带着杨过,乘船到浙江海边上岸。郭靖买了两匹马,与杨过晓行夜宿,路向北。杨过从未骑过马,但他内功略有根柢,习练数日,已控辔自如。他少年好事,常常驰在郭靖之前。

  不日,两人渡过黄河,来到陕西。此时大金国已为蒙古所灭,黄河以北,尽为蒙古人天下。郭靖少年时曾在蒙古军中做过大将,只怕遇到蒙古旧部,招惹麻烦,将良马换了两匹极瘦极丑的驴子,身上穿了破旧衣衫,打扮得就和乡下庄汉相似。杨过也穿上粗布大褂,头上缠了块青布包头,跨在瘦驴之上。这驴子脾气既坏,走得又慢,杨过在道上整日就是与它拗气。

  这天到了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汉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

  杨过自离离桃花岛后,心中气恼,绝口不提岛上之事,这时忍不住道:“郭伯伯,这地方倒有点像咱们桃花岛。”

  郭靖听他说“咱们桃花岛”五字,不禁怃然有感,道:“过儿,此去终南山不远,你在全真教下好好学艺。数年之后,我再来接你回桃花岛。”

  杨过头撇,道:“我这辈子永远不回桃花岛啦。”

  郭靖不意他小小年纪,竟说出这等决绝的话来,心中怔,时无言可对,隔了半晌才道:“你生郭伯母的气么?”

  杨过道:“侄儿那里敢?只是侄儿惹郭伯母生气罢啦。”

  郭靖拙于言辞,不再接口。

  两人路上冈,中午时分到了冈顶的座庙宇。郭靖见庙门横额写着“普光寺”三个大字,当下将驴子拴在庙外松树上,进庙讨斋饭吃。庙中有七八名僧人,见郭靖打扮鄙朴,神色间极是冷淡,拿两份素面、七八个馒头给二人吃。

  郭靖与杨过坐在松下石凳上吃面,转头,忽见松后有块石碑,长草遮掩,露出“长春”二字。郭靖心中动,走过去拂草看时,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首诗,诗云:“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津灵。”

  郭靖见了此诗,想起十余年前蒙古大漠中种种情事,抚着石碑呆呆不语,待想起与丘处机相见在即,心中又自欣喜。

  杨过道:“郭伯伯,这碑上写着些甚么?”

  郭靖道:“那是你丘祖师做的诗。他老人家见世人多灾多难,感到十分难过。”

  当下将诗中寒义解释了遍,道:“丘真人武功固然卓绝,这番爱护万民的心肠更是教人钦佩。你父亲是丘祖师当年得意的弟子。丘祖师瞧在你父面上,定会好好待你。你用心学艺,将来必有大成。”

  杨过道:“郭伯伯,我想请问你件事。”

  郭靖道:“甚么事?”

  杨过说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郭靖脸上变色,想起嘉兴铁枪庙中之事,身子微颤,黯然不语。杨过道:“是谁害死他的?”

  郭靖仍是不答。

  杨过想起母亲每当自己问起父亲的死因,总是神色特异,避不作答,又觉郭靖虽然待己甚是亲厚,黄蓉却颇有疏忌之意,他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这时忍不住大声道:“我爹爹是你跟郭伯母害死的,是不是?”

  郭靖大怒,顺手在石碑上重重拍落,厉声道:“谁教你这般胡说?”

  他此时功劲何等厉害,盛怒之下这么击,只拍得石碑不住摇幌。杨过见他动怒,忙低头道:“侄儿知道错啦,以后不敢胡说,郭伯伯别生气。”

  郭靖对他本甚爱怜,听他认错,气就消了,正要安慰他几句,忽听身后有人“咦”的声,语气似乎甚是惊诧。回过头来,只见两个中年道士站在山门口,凝目注视,脸上大有愤色,自己适才在碑上这击,定是教他二人瞧在眼里了。

  两个道士对望了眼,便即出寺。郭靖见二人步履轻捷,显然身有武功,心想此去离终南山不远,这二道多半是重阳宫中人物。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或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他自在桃花岛隐居后,不与马钰等互通消息,是以全真门下弟子都不相识,只知全真教近来好生兴旺,马钰、丘处机、王处等均收了不少佳弟子,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响,平素行侠仗义,扶危解困,做下了无数好事,江湖上不论是否武学之士,凡是听到全真教的名头,都是十分尊重。他想自己要上山拜见丘真人,正好与那二道同行。

  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山门,只见那两个道士已快步奔在十余丈外,却不住回头观看。郭靖叫道:“二位道兄且住,在下有话请问。”

  他嗓门洪亮,声呼出,远近皆闻,那二道却不停步,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郭靖心想:“难道这二人是聋子?”

  足下微使劲力,几个起落,已绕过二人身旁,抢在前头,转身说道:“二位道兄请了。”

  说着唱喏行礼。

  两个道人见他身法如此迅捷,脸现惊惶之色,见他躬身行礼,只道他要运内劲暗算,急快分向左右闪避,齐声问道:“你干甚么?”

  郭靖道:“二位可是终南山重阳宫的道兄么?”

  那身材瘦削道人沉着脸道:“是便怎地?”

  郭靖道:“在下是长春真人丘道长故人,意欲上山拜见,相烦指引。”

  另个五短身材的道人冷笑道:“你有种自己上去,让路罢!”

  说着突然横掌挥出,出掌竟然甚是快捷。郭靖只得向右让过。不料另个瘦道人与那矮道人武术上练得丝丝入扣,分进合击,跟着掌自右向左,将郭靖拦在中间。这两招叫做“大关门式”原是全真派武功的高明招数,郭靖如何不识?他见二道不问情由,上来就使伤人重手,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有何误会,当下既不化解,亦不闪避,只听两声,二道双掌都击在他的胁下。

  郭靖中了这两掌,已知对方武功深浅,心想以二人功力而论,确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与自己算是同辈。他在二道手掌击到之时,早已鼓劲抵御,只是内力运得恰到好处,自己既不丝毫受损,却也不将掌力反击出去令二人手掌疼痛肿胀,只是平平常常受了,恍若无事。

  二道苦练了十余年的绝招打在对方身上,竟然如中败絮,全不受力,心中惊骇无比,当下齐声呼啸,同时跃起,四足齐飞,猛向郭靖胸口踢到。郭靖暗暗奇怪:“全真弟子都是有道之士,待人亲切,怎地门下弟子却这般毫没来由的便对人拳加?”

  眼见二人使出“鸳鸯连环退”的脚法,仍是不动声色,未加理会。但听得拍拍拍,波,数声响过,他胸口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二道每人均是连踢六脚,足尖犹如踢在沙包之上,软软的极是舒服,但见对方神定气闲,浑若无事,这下惊诧更比适才厉害了几倍,心想:“这贼子如此了得?就是我们师父师伯,却也没这等功夫。”

  斜眼细看郭靖时,见他浓眉大眼,神情朴实,身粗布衣服,就如寻常的庄稼汉子般,实无半点异样之处,不禁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杨过见二道对郭靖又打又踢,郭靖却不还手,不禁生气,走上喝道:“你这两个臭道士,干么打我伯伯?”

  郭靖连忙喝止,道:“过儿,快住口,过来拜见两位道长。”

  杨过怔,心想:“郭伯伯没来由,何必畏惧他们?”

  两个道士对望眼,刷刷两声,从腰间怞出长剑。矮道士招“探海屠龙”刺向郭靖下盘,另个使招“罡风扫然神往,问道:“那位前辈是谁?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罢?”

  丘处机道:“不是。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

  郭靖道:“啊,原来是女的。”

  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其实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相事,与先师结为夫妇。当年二人不断的争闹相斗,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师亲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愿先行吐露情意。后来先师自然也明白了,但他于邦国之仇总是难以忘怀,常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对那位前辈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郭靖道:“那又何必了。”

  丘处机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番美意,自是路忍让。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是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奈,只得跟她动手。当时他二位前辈便是在这里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败。那人怒道:『你并非存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那人道:『这也好。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那人脸上红,无言可答,终于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那人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若是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先师好生为难,自料武功稍高她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生比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先师道:『又定甚么规矩了?』那人道:『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了,你要就是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先师心中明白:”终生听你吩咐,自是要我娶你为妻。否则便须做和尚道士,那是不得另行他娶。我又怎能忍心胜你,逼你自杀?只是在山上陪你十年,却又难了。『当下好生踌躇。其实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片情深,先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如何,说到要结为夫妇,却总是没这个缘份。先师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知道此人说得出做得到,输之后必定自刎,于是决意舍己从人,不论比甚么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就是这样。『“那人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大家用手指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谁写得好,那就胜了。『先师摇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字?『那人道:』若是我能,你就认输?『先师本处进退两难之境,心想世上决无此事,正好乘此下台,成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场比武就不了了之,当即说道:』你若有此能耐,我自然认输。要是你也不能,咱俩不分高下,也不用再比了。『”那人凄然笑,道:』好啊,你做定道士啦。『说着左手在石上抚摸了阵,沉吟良久,道:』我刻些甚么字好?嗯,自来出家之人,第位英雄豪杰是张子房。他反抗暴秦,不图名利,是你的先辈。『于是伸出右手食指,在石上书写起来。先师见她手指到处,石屑竟然纷纷跌落,当真是刻出个个字来,自是惊讶无比。她在石上所写的字,就是这首诗的前半截八句。

  “先师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座小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郭靖惊讶不已,伸手指再去仔细抚摸,果然非凿非刻,当真是用手指所划,说道:“这位前辈的指上功夫,也确是骇人听闻。”

  丘处机仰天打个哈哈,道:“靖儿,此事骗得先师,骗得我,更骗得你。但若你妻子当时在旁,决计瞒不过她的眼去。”

  郭靖睁大双眼,道:“难道这中间有诈?”

  丘处机道:“这何消说得?你想当世之间,论指力是谁第?”

  郭靖道:“那自然是灯大师的阳指。”

  丘处机道:“是啊!凭灯大师这般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就算是在木材之上,也未必能刻出字来,何况是在石上?更何况是旁人?先师出家做了黄冠,对此事苦思不解。后来令岳黄药师前辈上终南来访,先师知他极富智计,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黄岛主想了良久,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功夫目下我还未练成,月之后再来奉访。』说着大笑下山。过了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观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辈的诗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思是要先师学张良般,遁世出家。黄岛主左手在石上抚摸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在石上写起字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

  “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上次般无异,更是惊奇,心想:『黄药师的功夫明明逊我筹,怎地也有这等厉害的指力?』时满腹疑团,突然伸手指在岩上刺,说也奇怪,那岩石竟被他刺了个孔。就在这里。”

  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旁处。

  郭靖摸到个子孔,用食指探入,果然与印模般,全然吻合,心想:“难道这岩石特别松软,与众不同。”

  指上运劲,用力捏去,只捏得指尖隐隐生疼,岩石自是纹丝不动。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这傻孩子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机关。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书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抚摸良久,原来她左手掌心中藏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识破了其中巧妙,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回来依样葫芦。”

  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实不在那位女前辈之下,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何处。”

  心下好生挂念。

  丘处机不知他的心事,接着道:“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终于大彻大悟,知道切全是缘法,又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乃苦心潜修,光大我教。推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辈那么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处了。”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她可还在世上么?”

  丘处机叹道:“这位女前辈当年行侠江湖,行迹隐秘异常,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除了先师之外,只怕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来不跟人说。这位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功与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

  郭靖点点头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前辈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个随身丫鬟。这丫鬟素不涉足江湖,武林中自然无人知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

  郭靖“啊”了声,道:“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来渊源于此。”

  丘处机道:“你见过她?”

  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湖曾碰上过。此人武功果然了得。”

  丘处机道:“你伤了她?”

  郭靖摇头道:“没有。其实也没当真会面,只见到她下手连杀数女,狠辣无比,较之当年的铜尸梅超风尤有过之。”

  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否则麻烦多得紧。她的师妹姓龙……”

  郭靖凛,道:“是那姓龙的女子?”

  丘处机脸色微变,道:“怎么?你也见过她了?可出了甚么事?”

  郭靖道:“弟子不曾见过她。只是此次上山,众位师兄屡次骂我是妖人滢贼,又说我为姓龙的女子而来,教我好生摸不着头脑。”

  丘处机哈哈大笑,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那也是重阳宫该遭此劫。若非陰错阳差,生了这个误会,不但北斗大阵必能挡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时三刻上山,郝师弟也不致身受重伤。”

  他见郭靖满面迷惘之色,说道:“今日是那姓龙女子十八岁生辰。”

  郭靖顺口接了句:“嗯,是她十八岁生辰!”

  可是个女子的十八岁生辰,为甚么能酿成这等大祸,仍是半点也不明白。

  丘处机道:“这姓龙的女子名字叫作甚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龙女,咱们也就这般称呼她罢。十八年前的天夜里,重阳宫外突然有婴儿啼哭之声,宫中弟子出去察看,见包袱中裹着个婴儿,放在地下。重阳宫要收养这婴儿自是极不方便,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本,却也不能置之不理,那时掌教师兄和我都不在山上,众弟子正没做理会处,个中年妇人突然从山后过来,说道:『这孩子可怜,待我收留了她罢!』众弟子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将婴儿交给了她。后来马师兄与我回宫,他们说起此事,讲到那中年妇人的形貌打扮,我们才知是居于活死人墓中的那个丫鬟。她与我们全真七子曾见过几面,但从未说过话。两家虽然相隔极近,只因上辈的这些纠葛,当真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听过算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她弟子赤练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艺极高,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覆。全真教数次商议,要她治治,终于碍着这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我们写了封信送到墓中,信中措辞十分客气。可是那信送入之后,宛似石沉大海,始终不见答覆,而她对李墓愁仍是纵容如故,全然不加管束。

  “过得几年,有日墓外荆棘丛上挑出条白布灵幡,我们知道是那位道友去世了,于是师兄弟六人到墓外致祭。刚行礼毕,荆棘丛中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向我们还礼,答谢吊祭,说道:『师父去世之时,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长,那人作恶横行,师父自有制她之法,请各位不必躁心。』说毕转身回入。我们待欲详询,她已进了墓门。先师曾有遗训,全真派门下任何人不得踏进墓门步。她既进去,只索罢了,只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既死,还能有甚么制治弟子之法?只是见那小女孩孤苦可怜,便送些粮食用品过去,但每次她总是原封不动,命个仆妇退了回来。看来此人性子乖僻,与她祖师、师父模样。但她既有仆妇照料,那也不需旁人代为躁心了。后来我们四方有事,少在宫中,于这位姑娘的讯息也就极少听见。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再生事。我们只道那位道友当真遗有妙策,都感钦佩。

  “去年春天,我与王师弟赴西北有事,在甘州位大侠家中盘桓,竟听到了件惊人的消息。说道年之后,四方各处的邪魔外道要群集终南山,有所作为。终南山是全真教的根本之地,他们上山来自是对付我教,那岂可不防?我和王师弟还怕这讯息不确,派人四出打听,果然并非虚假。只是他们上终南山来却不是冲着我教,而是对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有所图谋。”

  郭靖奇道:“她小小个女孩子,又从不出外,怎能跟这些邪魔外道结仇生怨?”

  丘处机道:“到底内情如何,既跟我们不相干,本来也就不必理会。但旦这群邪徒来到终南山上,我们终究无法置身事外,于是辗转设法探听,才知这件事是小龙女的师姊挑拨起来的。”

  郭靖道:“李莫愁?”

  丘处机道:“是啊。原来她们师父教了李莫愁几年功夫,瞧出她本性不善,就说她学艺已成,令她下山。李莫愁当师父在世之日,虽然作恶,总还有几分顾忌,待师父死,就借吊祭为名,闯入活死人墓中,想将师妹逐出。她自知所学未曾尽得师祖、师父的绝艺,要到墓中查察有无武功秘笈之类遗物。那知墓中布置下许多巧妙机关,李莫愁费尽了机,才进了两道墓门,在第三道墓边却看到师父的封遗书。她师父早料到她必定会来,这通遗书放在那里等她已久,其中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是她师妹十八岁的生辰,自那时起便是她们这派的掌门。遗书中又嘱她痛改前非,否则难获善终。那便是向她点明,倘若她怙恶不俊,她师妹便当以掌门人身分清理门户。

  “李莫愁很是生气,再闯第三道门,却中了她师父事先伏下的毒计,若非小龙女给她治伤疗毒,当场就得送命。她知道厉害,只得退出,但如此缩手,那肯甘心?后来又闯了几次,每次都吃了大亏。最后次竟与师妹动手过招。那时小龙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武功却已远胜师姊,如不是手下容让,取她性命也非难事……”

  郭靖插口道:“此事只怕江湖上传闻失实。”

  丘处机道:“怎么?”

  郭靖道:“我恩师柯大侠曾和李莫愁斗过两场,说起她的武功,实有独到之处。连灯大师的及门高弟武三通武大哥也败在她手下。那小龙女若是未满二十岁,功夫再好,终难胜她。”

  丘处机道:“那是王师弟听丐帮中位朋友说的,到底小龙女是不是当真胜过了师姊李莫愁,其时并无第三人在场,谁也不知,只是江湖上有人这么说罢了。这来,李莫愁更是心怀不忿,知道师父偏心,将最上乘的功夫留着给师妹。于是她传言出来,说道某年某月某日,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要比武招亲……”

  郭靖听到“比武招亲”四字,立即想到杨康、穆念慈当年在北京之事,不禁轻轻“啊”了声。

  丘处机知他心意,也叹了口气,道:“她扬言道:若是有谁胜得小龙女,不但小龙女委身相嫁,而墓中的奇珍异宝、武功秘笈,也尽数相赠。那些邪魔外道本来不知小龙女是何等样人,但李莫愁四下宣扬,说她师妹的容貌远胜于她。这赤练仙子据说甚是美貌,姿色莫说武林中少见,就是大家闺秀,只怕也是少有人及。”

  郭靖心中却道:“那又何足为奇?我那蓉儿自然胜她百倍。”

  丘处机续道:“江湖上妖邪人物之中,对李莫愁着迷的人着实不少。只是她对谁都不加青眼,有谁稍为无礼,立施毒手,现下听说她另有个师妹,相貌更美,而且公然比武招亲,谁不想来试身手?”

  郭靖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求亲的。怪不得宫中道兄们骂我是滢贼妖人。”

  丘处机哈哈大笑,又道:“我们又探听到,这些妖邪对全真教也不是全无顾忌。他们大举集人齐上终南山来,我们倘若干预此事,索性乘机便将全真教挑了,除了这眼中之钉。我和王师弟得到讯息,决意跟众妖邪周旋番,当即传出法帖,召集本教各代道侣,早十天都聚在重阳宫中。只刘师哥和孙师妹在山西,不及赶回。我们面躁演北斗阵法,面送信到墓中,请小龙女提防。那知此信送入,仍是没有回音,小龙女竟然全不理睬。”

  郭靖道:“或许她已不在墓中了。”

  丘处机道:“不,在山顶遥望,每日都可见到炊烟在墓中升起。你瞧,就在那边。”

  说着伸手西指。郭靖顺着他手指瞧去,但见山西郁郁苍苍,十余里地尽是树林,亦不知那活死人墓是在何处。想像个十八岁的少女,整年住在墓室之中,若是换作了蓉儿,真要闷死她了。

  丘处机又道:“我们师兄弟连日布置御敌。五日之前,各路哨探陆续赶回,查出众妖邪之中最厉害的是两个大魔头。他们约定先在山下普光寺中聚会,以手击碑石为号。你无意之中在碑上拍了下,又显出功力惊人,无怪我那些没用的徒孙要大惊小怪。

  “那两个大魔头说起来名声着实不小,只是他们今年方到中原,这才震动武林。你在桃花岛隐居,与世隔绝,因而不知。那贵公子是蒙古的王子,据说还是大汗成吉思汗的近系子孙。旁人都叫他作霍都王子。你在大漠甚久,熟识蒙古王族,可想得到此人来历么?”

  郭靖喃喃说了几遍“霍都王子”回思他的容貌举止,却想不起会是谁的子嗣,但觉此人容貌俊雅,傲狠之中又带了不少狡诈之气。成吉思汗共生四子,长子术赤剽悍英武,次子察合台性子暴躁而实津明,三子窝阔台即当今蒙古皇帝,性格宽和,四子拖雷血性过人,相貌均与这霍都大不相同。

  丘处机道:“只怕是他自高身价,胡乱吹嘘,那也是有的。此人武功是西藏派,今年年初来到中原,出手就伤了河南三雄,后来又在甘凉道上独力杀死兰州七霸,名头登时响遍了半边天,我们可料不到他竟会揽上这门子事。另个藏僧名叫达尔巴,天生神力,和霍都的武功全然路,看来是霍都的师兄还是帅叔。他是和尚,自然不是要来娶那女子,多半是来帮霍都的。

  “其余的滢贼坚人见这两人出头,都绝了求亲之念,然而当年李莫愁曾大肆宣扬,说古墓中珍宝多如山积,又有不少武功秘本,其么降龙十八掌的掌谱、阳指的指法等等无不齐备。群坚虽然将信将疑,但想只要跟上山来,打开古墓,多少能分润些好处,是以上终南山来的竟有百余人之众。本来我们的北斗阵定能将这些二流脚色尽挡在山下,纵然不能生擒,也教他们不得走近重阳宫步。也是我教合当遭劫,这中间的误会,那也不必说了。”

  郭靖甚感歉仄,呐呐的要说几句谢罪之言。丘处机将手挥,笑道:“出门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宫殿馆阁,尽是身外之物,身子躯壳尚不足惜,又理这些身外物作甚?你十余年来勤修内功,难道这点还勘不破么?”

  郭靖也是笑,应了声:“是!”

  丘处机笑道:“其实我眼见重阳宫后院为烈火焚烧之时,也是暴跳如雷,此刻才宁静了下来,比之马师哥当时便心无挂碍,我的修为实是万万不及。”

  郭靖道:“这些坚人如此毫没来来由的欺上门来,也难怪道长生气。”

  丘处机道:“北斗大阵全力与你周旋,两个魔头领着批坚人,乘隙攻到重阳宫前。他们上来就放火烧观,郝师弟出阵与那霍都王子动手。也是他过于轻敌,而霍都的武功又别具格,怪异特甚。郝师弟出手时略现急躁,胸口中了他掌。我们忙结阵相护。只是少了郝师弟人,补上来的弟子功力相差太远,阵法威力便属有限。你若不及时赶到,全真教今日当真是败涂地了。现下想来,就算守在山下的众弟子不认错了敌人,那些二流妖人固然无法上山,达尔巴与霍都二人却终究阻挡不住。此二人联手与北斗阵相斗,我们输是不会输的,但决不能如你这般赢得乾净爽快……”

  正说到这里,忽听西边鸣鸣鸣阵响亮,有人吹动号角。角声苍凉激越,郭靖听在耳中,不由得心迈陰山,神驰大漠,想起了蒙古黄沙莽莽、平野无际的风光。

  再听会,忽觉号角中隐隐有肃杀之意,似是向人挑战。丘处机脸现怒色,骂道:“孽障,孽障!”

  眼望西边树林,说道:“靖儿,那坚人与你订了十年之约,妄想这十年中肆意横行,好教你不便干预。天下那有这等称心如意之事?咱们过去!”

  郭靖道:“是那霍都王子?”

  丘处机道:“自然是他。他是在向小龙女挑战。”

  边说,边飞步下山。郭靖跟随在后。

  二人行出里许,但听那号角吹得更加紧了,角声鸣鸣之中,还夹着声声兵刃的铮铮撞击,显是那达尔巴也出手了。丘处机怒道:“两个武学名家,却来合力欺侮个少女,当真好不要脸。”

  说着足下加快。两人片刻间已奔到山腰,转过排石壁。郭靖只见眼前是黑压压的座大树林。林外高高矮矮的站着百余人,正是适才围攻重阳宫那些妖邪。两人隐身石壁之后,察看动静。

  只见霍都王子与达尔巴并肩而立。霍都举角吹奏。那达尔巴左手高举根金色巨杵。将戴在右手手腕上的只金镯不住往杵上撞去,铮铮声响,与号角声相互应和,要引那小龙女出来。两人闹了阵,树林中静悄悄的始终没半点声响。

  霍都放下号角,朗声说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

  语甫毕,树林人铮铮铮响了三下琴声,似是小龙女鼓琴回答。霍都大喜,又道:“闻道龙姑娘扬言天下,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请龙姑娘不吝赐招。”

  猛听得琴声激亢,大有怒意。众妖邪纵然不懂音律,却也知鼓琴者心意难平,出声逐客。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贵,姿貌非陋,愿得良配,谅也不致辱没。姑娘乃当世侠女,不须腼觏。”

  此言甫毕,但听琴韵更转高昂,隐隐有斥责之意。

  霍都向达尔巴望了眼,那藏僧点了点头。霍都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现身,小王只好强请了。”

  说着收起号角,右手挥,大踏步向林中走去。群豪蜂涌而前,均想:“连大名鼎鼎的全真教也阻挡不了我们,谅那小龙女孤身个小小女子,济得甚事?”

  但怕别人抢在头里,将墓中宝物先得了去,各人争先恐后,涌入树林。

  丘处机高声叫道:“这是全真教祖师重阳真人旧居之地,快快退出来。”

  众人听得他叫声,微微怔,但脚下毫不停步。丘处机怒道:“靖儿,动手罢!”

  二人转出石壁,正要抢入树林,忽听群豪高声叫嚷,飞奔出林。

  丘郭二人呆,但见数十人没命价飞跑,接着霍都与达尔巴也急步奔出,狼狈之状,比之适才退出重阳宫时不佑过了几倍。丘郭均怠诧异:“那小龙女不知用何妙法驱退群邪?”

  这念头只在心中闪间,便听得嗡嗡响声自远而近,月下但见白茫茫、灰蒙蒙团物事从林中疾飞出来,扑向群邪头顶。郭靖奇道:“那是甚么?”

  丘处机摇头不答,凝目而视,只见江湖豪客中有几个跑得稍慢,被那群东西在头顶扑,登时倒地,抱头狂呼。郭靖惊道:“是群蜂子,怎么白色的?”

  说话之间,那群玉色蜂子又已螫倒了五六人。树林前十余人滚来滚去,呼声惨厉,听来惊心动魄。郭靖心想:“给蜂子刺了,就真疼痛,也不须这般杀猪般的号叫,难道这玉蜂毒性异常么?”

  只见灰影幌动,那群玉蜂有如股浓烟,向他他与丘处机面前扑来。

  眼见群蜂来势凶猛,难以抵挡,郭靖要待转身逃走,丘处机气涌丹田,张口向群蜂口喷出。蜂群飞得正急,突觉股强风刮到,势道顿挫。丘处机口气喷完,第二口又即喷出。郭靖学到诀窍,当即跟着鼓气力送,与丘处机所吹的股风连成起。二人使的都是玄门正宗的上乘功夫,蜂群抵挡不住,当先的数百只蜂子飞势立偏,从二人身旁掠过,却又追赶霍都、达尔巴等人去了。

  这时在地下打滚的十余人叫声更是凄厉,呼爹喊娘,大声叫苦。更有人叫道:“小人知错啦,求小龙女仙姑救命!”

  郭靖暗暗骇异:“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纵然砍下他们臂退,也未必会讨饶叫痛。怎地小小蜂子的螫,然这般厉害?”

  但听得林中传出铮铮琴声,接者树梢头冒出股淡淡白烟。丘郭二人只闻到阵极甜的花香。过不多时,嗡嗡之声自远而近,那群玉蜂闻到花香,飞回林中,原来是小龙女烧香召回。

  丘处机与小龙女做了十八年邻居,从不知她竟然有此本事,又是佩服,又觉有趣,说道:“早知我们这位芳邻如此神通广大,全真教大可不必多事。”

  他这两句话虽是对郭靖说的,但提气送出,有意也要小龙女听到。果然林中琴声变缓,轻柔平和,显是酬谢高义之意。丘处机哈哈大笑,朗声叫道:“姑娘不必多礼。贫道丘处机率弟子郭靖,敬祝姑娘芳辰。琴声铮铮两响,从此寂然。”

  郭靖听那些中叫得可怜,道:“道长,这些人怎生救他们救?”

  丘处机道:“龙姑娘自有处置,咱们走罢。”

  蓦地,只听得长空之中声大笑,犹如九天奔雷般:“哈哈哈……群窝囊废,竟然厚着脸皮上终南山来招惹仙女。”

  郭靖与丘处机大惊,单听此人的笑声,绝对比之少林的狮吼功厉害数倍,若非发出笑声的人远在数里之外,只怕在当场的所有内腑都会被震得移动了。

  说是远在数里,但是笑声未落,长空之中白影闪,个少年凭空而现,以瞬移的速度,闪电般飞掠而至。

  众人哪曾见过此等诡异身法,不由都惊得怔住了,霍都哪敢有半分怒气,怯生生地抬眼望了来人眼,却见是个长身玉立,神态潇洒之极的白衣少年,这少年俊美无比,看起来副儒雅之像,但却又面带玩世不恭不的风流之态。

  丘处机与郭靖亦为这少年闪电般的身法所惊,半晌,丘处机方沉声问道:“尊驾何人?不知何事光临终南山?”

  白衣少年微微笑,应道:“丘道长有礼了,在下姓杨,名孤鸿,此来终南山,亦只为小龙女而来,当然,顺便也有言要向丘道长和这位郭大侠说。”

  郭靖见杨孤鸿惊世骇俗的身法,已知是自己在终南山脚所见的那疾若流星的人影,当下问道:“不知兄台有何事相靠,在下郭靖,愿洗耳恭听!”

  “杨过万不可以赵志敬为师,望丘道长亲自收他为徒,否则定酿大祸!忠言句,两位可酌情度之!”

  杨孤鸿正色说道,在他看来,虽然杨过的桃花运自己是定要夺取的,但是让杨过去做个大侠他还是乐愿的,是以不想杨过在赵志敬门下受辱。

  郭靖与丘处机对视眼,两人沉默半晌,郭靖道:“此事我们还需慎重考虑,多谢少侠番美意!”

  杨孤鸿看郭靖的脸色,颇有几分不情愿,想来他是不愿丘处机为难,那么,杨过只怕是会受罪了。他也不愿多言,微微摇了摇头,轻叹声,也不再答理众人,身形晃,已然站到了活死人墓大门之前。

  丘处机刚想出方阻止,可是杨孤鸿身法之快,快得他眼力再锐十倍,也看不清他是如何掠而至的,没有任何人看得到飞掠的过程,只能够看得到个惊人的结果。他刚刚才有那么个要动的趋势,可是人已陡然之间便到了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