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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作品: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作者:月寒|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26 06:35:28|下载: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TXT下载
  “转转。”

  “要走多久?”

  “个把月或者两三个月,不一定。”

  “水路还是火车?”

  “火车去葫芦岛,然后坐船去。”

  “什么时候动身啊?”

  “明儿早上。”

  明月一句话都没问,听他说明早上就走了,才抬头看看他。他们十来天都没说一句话了。心里面都别扭。明月记恨他出诡计陷害修治,自己苦苦求情,他又不肯出手相救。显瑒记恨的就是她的苦苦求情。

  饭毕明月回了自己的屋子,显瑒去了彩珠那里。看见她堂屋桌子上放着个半截座钟,蓝釉黄彩,十分鲜艳漂亮:“哎这个好看啊,新买的?”

  彩珠道:“英国货。从上海邮来的。王爷要喜欢,我让人搬你屋子里面去。”

  显瑒笑起来:“我要是喜欢,就来你这里看呗。”

  彩珠点了支烟,递到显瑒手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最近手气好不好?这钟是赢来的?”

  “手气不好,输了不少。钟也是我花大钱买的。王爷怪我吗?”

  显瑒微微一笑:“切,净瞎说,牌桌上面出出进进能有几个钱……”

  彩珠咯咯笑:“我弟弟前几天来信了,让我谢谢您关照他生意,之前介绍的汉口的朋友,帮他运货,船费都打折扣。”

  “我都忘了。他生意很好?”

  “嗯。最近要了老三,是个丫头。”

  “…你可要从天津卫捎点什么回来?”显瑒问。

  “没什么想要的,什么都有啊。”

  “也好,想要什么就发电报。”

  “嗯。”

  “……我这次走的时间不短。只你们两个在家。明月要是惹你,或者做了什么招人烦的事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不行就攒着,回来跟我说,我来收拾她。”显瑒道。

  丫鬟端茶上采,彩珠正要呈给显瑒,听了这话,手里一顿,心里登时明白了:难怪这么好,这么有心,吃了饭就来我这里说话聊天,柔言软语,看我的钟,问我的弟弟,绕来绕去,想说的不就是这句话吗?你不在,保护不了她,心里面担心。于是好言相劝,让我不要找她麻烦。

  彩珠把茶给显瑒:“我不。”

  他抬头看她。

  “我啊,趁你不在,我要把她从这儿给赶出去。”

  他端着茶,愣住。

  彩珠却笑了:“王爷猜我敢不敢?”

  “夫人哪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儿,”显瑒啜了一口茶,“只是从前啊,是我有事情对不住夫人,拿别人撒气,一来没什么用,二来把她怎么样,你心里也不见得能更舒服。”

  这个话题没有尽头。彩珠早就看得清楚明白了,自己心里有数,也没再争论,只等着他快点走。

  第二日早上,显瑒一早起床,准备乘车出门。他在自己房里吃了早点,出去一看,明月那里还黑着灯。下人伺候他穿衣戴帽,又将随身行李搬到车子上,彩珠领人端了饺子过来,东北风俗“出门饺子回来面”,显瑒图个彩头,又吃了一个,眼看要上车了,明月还没出来。彩珠告诉丫丫鬟:“去,叫明月姑娘出采跟王爷道别。”

  过了半天,明月才出来。头没梳,脸没洗,眼睛都没大睁开,身上穿着大衣,里面还是睡袍,拍拍嘴巴打了个小呵欠。显瑒已经坐在车子里面了,向外看看她,冷冷笑笑:“姑娘还没醒哈?打扰你睡觉了。”

  “……”她就是看着他,不笑不怒也不愧疚。

  显瑒拉上车窗帘,让司机上路。

  车子正发动,明月像是终于清醒了些,跟上去拍了拍车窗。

  他以为她至少能道个别,或说声平安,窗子摇下来,她说:“你还是不救他?”

  “你有病。躲开!”

  车子扬长而去。彩珠看着衣衫不整的明月发笑,然后带着丫鬟们走了。

  她站在院子里面发了一会儿呆,慢腾腾地回了自己房子,和衣躺在床上,一夜没睡,出去被冷风一激,现在更不困了,便睁着眼睛打量这间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屋子:小时候的单人床,她被显瑒收了之后换成了双人铜床,圆形的帷幔挂在上面,浅紫色的。铜床的一侧有一张圆脚小几,上面放着鲜花和电话。另一侧是个壁橱,里面有她四处搜罗来的玩意摆设,还有几张她跟显瑒的合影,他们在照片上总不太亲密,小王爷这个人通常走到哪里都是很自在的,就是照相的时候不自在,离开她两丈远,笑也不会笑,身体略微向后,表情和姿态都有点僵硬。壁橱里面还有她爹爹留下的一件东西,当年他演杂耍的时候的红色空帆,上面绣着孙大圣,这帆子她曾带到日本去,后又跟着她回来了,显瑒有一天抖开来看,看了一会儿,又把她给搂在怀里,这时候她知道,他是在心疼她的。

  她趴在枕头上,眼睛里面又酸又胀,心想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心那么硬?这人要走那么远的路,她却连个平安都不肯说。

  第四十四章

  南一的水痘倒是好了,可是添了毛病,她身上留了好几个红色指甲大的疤,而且见一点风儿就会发烧,原来健壮结实的一个姑娘变成了小弱弱,明月来看她,只见她穿着棉袄,带着毛线帽子,捂在被子里面喝姜汤。

  “我爸一直在找人帮忙东先生的事情。昨晚上告诉我,他被放出来了。”南一说。

  “谁帮的忙?”

  “那可不知道啊。”

  明月拄着下巴出神:“吉人自有天相。”她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要是他不能脱身可怎么办?我,我,我这是欠了他一回啊。”

  “不是你欠他的,是我欠的。”南一说,“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报答他。”

  “你跟那个……”明月看着她。

  南一垂下眼睛:“照理说,应该什么都跟你讲。但是这事儿啊,完事儿了,结束了。”她把汤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身子往下滑啊滑,缩在被子里面道,“我原来跟你讲过‘刘大胡子’的事情吗?”

  “谁啊?谁是‘刘大胡子’?”

  “…刘大胡子’是个凶恶的家伙。身高丈二,膀大腰圆,狡猾猥琐,凶狠恶毒。反正他就是个地地道道,无恶不作的坏人。”

  明月看着南一瘦得发尖的一张小脸:“你又要编故事了?”

  她没理地,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去乡下姥姥家,学骑马之前先学拴鞍子。他们那里的规矩,如果不会拴鞍子是不能骑马的。我着急骑马,糊弄糊弄就把鞍子绑上了,骑了一会儿就从马上掉下来了,摔了一个狗啃屎,门牙都活动了。我妈又打我,说我‘自作自受’,我心里说不对,才不是我自己的过错,是刘大胡子他害我的。

  这个坏人其实不存在。但是我觉得,找到一个人去恨,去讨厌,去责怪,比承认这是我自己的错误,我自己的毛病,舒服多了。然后我就把很多事情都怪到刘大胡子的身上去。

  比如那年,吴兰英和你,还有我,我们都是被刘大胡子害了。她被刘大胡子害死了。你被送到日本去了。

  这次也是一样,无恶不作的刘大胡子让我认识了一个不应该认识的人。让他去做违法的事情。害我傻乎乎地被捕到牢房里面。又让我浑身长水痘。又痒又丑。不过总有一天,”南一冷冷一笑,“我能逮到他,用我姥姥的剪子戳死他,你等着的。”

  她恨呆呆地说完,转头瞥了一眼明月:“跟你说,你也不懂,是不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坐完牢,有点疯?”

  明月倾身向前,把南一的手握住:“我懂。我基本全懂。你别以为,只有你聪明,别人都傻。”

  南一嘿嘿一笑。

  “这个刘大胡子,我也认识的。他小名叫‘倒霉’,又叫‘命’,或者,”她看着南一的眼睛,“命运。”

  南一看着明月点点头:“透彻。”

  明月忽然咧着嘴巴一笑:…刘大胡子’跟咱俩尤其好,总跟着咱俩,你发现没有?”

  “言之有理。”

  刘太太敲门进来:“南一,绍琪来了。”

  南一立即把被子蒙在脸上:“说我睡了。”

  刘太太道:“那你刚才说话就不要那么大声。”

  “…让他进来吧。”

  董绍琪仍旧带了鲜花和水果来,他没去理会蒙着被子的南一,只与明月寒暄。问到她在哪里工作的时候,明月有点难为情,搔搔头发:“我不做事。”

  南一把被子从脸上拿下来,看着董绍琪:“你管得有点宽不?”

  绍琪笑笑:“我还计算着,得说到第几句,你能把脸露出来呢。”

  “你打扰我休息了。”

  “没有啊,我在跟汪小姐说话呢。”

  “你不要跟我朋友问这问那的。”

  “汪小姐介意吗?”绍琪问明月,明月马上摇头,他又对着南一,“你看。”

  “我就是话不能说太多。我嗓子疼。要不然我不能让着你。”

  “我带梨子来了。”

  “我生病了。没有体力跟你斗嘴。”

  “你病好了,该出去逛逛。”

  南一双手合十,撞撞脑门:“董绍琪君,请给我清净。”

  “你躺在这里好久了。外面雪都开化了,不知道吧?”

  明月道:“南一啊,我过两天再来找你。”

  南一对明月露了凶相:“你现在敢走,以后就再也不是朋友。”

  明月回头笑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哈。”

  她从南一的房间里面退出来,心里想,这董绍琪先生看上去年轻俊朗,言谈风趣好玩,跟南一倒是蛮般配,他对南一定有好感,否则什么人会那样亲切的斗嘴抬杠呢?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希望这个人能够赶走南一身边的刘大胡子。

  明月走了,房间里面只剩了南一和绍琪两人,反而没了话。南一存心要讨人厌,把帽子拿下来,露出两天没洗的头发,又向那人做了个无赖巴拉的表情:“有事儿说事儿,无事儿请走。”

  绍琪倒搬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还真有事儿。”

  “请快讲。我好困。要睡觉。”

  “南一,你对我,可有点意思?”

  南一没听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你当我见天来是为了什么?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你觉得我这人怎样?对我有没有感觉?请直言相告。”

  “我觉得你要么就是记性不好,要么就是真的,”南一敲敲自己的脑袋,“真的这里有问题。”

  “为什么?”

  “全城会看报纸的都知道我摊上官非,坐牢的事情。我想过了,我爸妈不需要我伺候,所以我这辈子打算当尼姑了。”她接着就用一根手指头指着董绍琪,“你从小就诡计多端。现在看我刚刚蒙难,百废待兴,想要趁虚而入,占我便宜?我告诉你,你想得美。”

  董绍琪张张嘴巴,叹了口气,像是为她着想的样子:“古住今来,女孩说不成亲,说要做尼姑的太多了,谁越说想要做尼姑谁就越想要成亲。你小时候偷穿你姐红棉裤的事情,我还历历在目。不用瞪我,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要挟你。是想跟你说,不如考虑考虑我。”

  南一懵了:“考虑你什么啊?”

  傍晚时分,明月买了两支梅花回家,刚进了自己屋子,脱了大衣正要插花,彩珠的丫鬟荷香过来传话,夫人请明月小姐过去说说话。

  “夫人说什么事儿了?”

  丫鬟一笑:“小姐过去就知道了。”

  她换了件袍子才去见彩珠,到了她那里,下人说夫人久等小姐没来,眼下正沭浴呢。明月就在客厅里面等了两柱香的时间,终于被请进了里屋。

  她进去便见彩珠趴在榻子上,黑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开,覆在肩上。彩珠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三十多岁专事按摩的婆子正给她揉腰,丫鬟提醒主人,明月姑娘到了。婆子恰好用力按在彩珠某一处娇嫩的关节上,彩珠“咝”地一声,之前那句话权当没听见了。

  时间继续慢慢地磨着,直到一只红绿相间的小鸟儿从座钟的格子里面弹跳出来,宣称已经过了九羔,彩珠方从榻子上慢慢起身,将坐在圆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