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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和母亲的情人|作者:whounderstands|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8 01:06:06|下载:我和母亲的情人TXT下载
  来,粮食局的办公大楼卖给了家开发廊的,因为是街面上的,又是繁华地段,人家发廊已经成功转型为美容美发广场了。下了岗。本来,贺长春为她找个事做也不难,难的是杨翠红体质很虚。所以,贺长春建议她干脆在家里做起了家庭妇女。她长期经期紊乱,个月要来大半个月的月经。如狼似虎的贺长春起初总是迫不及待地扯杨翠红的短裤头,后来摸到她的三角区鼓鼓囊囊的,问,说垫着卫生巾,便兴致全无。等到杨翠红月经真的完了,贺长春的小弟弟硬是不争气,如熊市时的股市,疲软乏力。每天除了做饭给自己吃,再就是对着电视打毛衣。杨翠红觉得这日子也过得郁闷,动心思,就去了邱先生那里。等到听完他的胡诌,把十元钱丢在桌上,才觉得这算命实在是自己给自己找气怄,白白花了钱不说,还弄出块心病。以前么,因为有工作,无所谓。现在,弄得不好的话,意味着家庭工作的双下岗。不过,赌他贺长春也不敢动休妻的心思,管他什么桃花运不桃花运,先提防着,如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哭二闹三上吊,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没想到区区算命还有这等来历。

  连几天,在教育局办公大楼,我都没见着贺长春的人影。未必人间蒸发了?但又不好多问,我只默默地写材料。老李的病假已经休完,脸白胖了许多。他仿佛不知道我的事,仍然与以往样在办公室里说说笑笑。

  老李说:“这人哪,真的算不了个什么,还真的要看开点。”

  老杨抬起头,说:“有什么说法呢。说说看。”

  老李呷了口茶,接着说:“我病房里有个男的,你猜多大?才44,在我对面住了不到三天,就拖到太平间里去了。唉!看着他媳妇哭得死去活来的,我心里也酸酸的。”

  老杨说:“说得也是,人闭眼,啥都没有了。还真该看开点就看开点。”

  听他们这来言去语,我也轻松了许多。我知道老李也是想给我减轻点压力,变着法子在劝我。

  第二天,我偷偷在老李的抽屉里塞了包碧螺春,是个学生家长送给郁大勇的,食品柜里放了好几盒。

  下午下班,我见办公大楼的楼下站了好多人,问,原来他们约着去医院,说贺局长病了,急性扁桃体炎,起。我吃了惊,那么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怎么就病了?想去探望,觉得不合适,于是,问他们凑多少份子,叫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推说家里来客,离开了。

  106

  在楚江,我那当过教育局局长的爷爷,已成为种传说。

  爷爷齐立勇是个极其有才华的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以画墨竹而著名。在局长位置上坐了近十年,走在楚江的大街上,人们都尊称他为老局长。突然有天,爷爷纸辞呈,要辞去教育局局长职务,这举动令人费解。整个局里都在猜测,甚至有人专门到纪委去探风,打听是不是爷爷出了经济或作风问题。结果令好奇者甚为失望,爷爷清清白白,身正气。没有半点可供人议论的瑕玼。

  辞职后的爷爷去了乡下老家。

  老家有个很美的名字,叫鸽翅岭。

  被岁月漂白的土砖,堆积在爷爷的胸中,挥之不去。他们逶迤在幅张开着的酷似巨大鸽翅的山脚下。

  为官十年的爷爷在清明为祖上扫墓,看见满目的青山秀水时,豁然开朗。以后的日子,他要为自己而活。在官场,许多人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爷爷胆寒,他感觉官场是架无情的机器,从来就没有停歇。人在其间,被吞噬相互倾轧,血肉横飞。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5

  竹,因为洒上了水的灵动而成为种精灵。爷爷想让每张白纸复活,它不同于公文,永远不会变成废纸。

  其实,齐家有位先辈名叫齐彝的,曾经是闻名方的书法家,他幼年以颜真卿苏轼为宗;壮年时习汉魏碑,尤好大王碑,后来,以泰山金钢经为根底,成家之字。曾书写“楚江关”三字,获酬金纹银五百两,书法爱好者莫不瞻仰,当时可谓盛极时。求索其墨宝者接踵而至,以致门庭若市,应接不暇。但先辈齐彝生平格外珍惜砚中墨宝,多次断然拒绝。晚年家境清寒,他不得不卖字为生,与荣光斋裱画店订了长期契约,副对联润格银洋八元,中堂挂屏依大小多少议价,以此糊口,终郁郁寡欢而病逝。

  这些,都是我在饭桌上听父亲神侃而得来的。很显然,爷爷继承了先人齐彝的血脉与个性。所以,当我在个偶然的机会对贺长春提起我爷爷时,贺长春诚挚表达了对他的敬意,他说:“现在,像老局长这样的官太少太少了。”

  我问贺长春:“你算不算好官?”

  贺长春认真地说:“与焦裕禄比起来,不算。但与其他人比起来,自信地说,我还算个好官。”

  我嘲笑说:“和别的女人上床,也算是好官吗?”

  贺长春说:“你别把这两者混为谈。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码事。我没有去嫖娼,没有去找小姐,但我是人,个活生生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感情。你能理解吗?”

  107

  我仍然在胡同里走着。

  也许是因为寒冷,胡同里有些冷清。有些门面房上还有写招牌的痕迹,只是可能生意不景气,搬走了。这样的情景,楚江是不相同的。不管生意如何,楚江的大街小巷档档的门面永远敞开着。

  那个楚江的黄昏,我准备回趟娘家。那个晚上,在我的生命中有着不可忽视的份量。

  吃过晚饭,我在食品柜里拿了条黄鹤楼的烟,又在水果排档买了大袋水果,叫了个“麻木”,往河街去。

  河街距离我娘家不是很远,但我回去的次数并不多。来,工作比较忙;二来,娘家经常门上把锁。以前的大家庭早已四分五裂。

  大哥齐大林早年在环保设备厂当工人,后来,厂承包给个外地人,再后来,夜之间,厂里以前的老家当价值几十万元的设备加上厂长就地消失,无影无踪。齐大林顺理成章下了岗。在最初下岗的那几年,大林整天抱怨父亲没让他多喝点墨水,父亲气得在家里大骂:“是老子不让你读书?个狗娘养的,说话要凭良心!你那个时候读不读唦?老子把你送到学校,你比老子回来得还早些!老子以前不喜欢读书,我也没有怪你爷爷咧!只有这个命!你是当官的,就是当官的;你是要饭的,就是要饭的!”

  后来,因为要养家糊口,齐大林只有放下工人阶级架子在集贸市场旁边寻了处门面做早点生意,做了几年,大概尝到了甜头,也没见他抱怨了,前不久刚买了商品房,家人过得也有滋有味的。

  二姐齐二林虽然还是护士,但后面加了个“长”字,变成护士长了。丈夫现如今也出息了,成了财政局的局长,人们所说的楚江西城区财神爷就是他。齐二林的穿着也上了个档次,看上去很平常的衣服,问,也要个几百上千的。当然,我不再穿二林的甩货了,我的衣服,品位也不低,都是件件在精品店里淘来的,东家的裙子配上西家的腰带竟异常协调。

  提起小妹齐细林,我心里直隐隐作痛。13岁那年,因为父亲的阵臭骂,细林气之下离家出走,到现在没有任何下落。刚开始的两天,父亲见细林还没回,恶狠狠地说:“等她回了,看我不剥她的皮!”后来,直没回来,父亲就懵了,疯了似地找,又贴寻人启事又上电视报纸,到底落了个人财两空,到现如今没点消息。

  假如没有微林撑起父亲的希望,说不定他也是坟上长了草。小弟弟齐微林是我们全家的骄傲,昔日调皮捣蛋的他不知哪天竟突然顿悟了,难怪父亲说“小时不动长大无用”。高中毕业后他考上武汉大学生物系,拿了硕士学位后又考上了清华大学的博士,现如今已在德国定居了。他多次来信要父母安度晚年别再折腾,父亲听不进去,又买了辆二手麻木上了街,母亲也不闲着,在河堤不远处偷偷开了荒,种了几厢菜地,除了自家吃的,竟还有多余的,每天早出晚归地拿去卖,也是其乐融融。据他们的意思,人要活个寄托,活个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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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6

  还没进街口,股烟花味儿直往鼻孔里钻。朝家望去,那里热闹非凡,好象整条街的人都挤到那里去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原来,是邻居家的儿子苕货死了。

  在楚江,苕货和楚江书记乔麦样出名。

  若干年前的楚江可没有如今这么繁华,那时,它是片沼泽地,除了臭水池还是臭水池。传说那时要处决犯人都要拉到楚江的地盘上来,据说是让鬼魂困在这片沼泽地,永远不得超生。后来,有好事者从外地运来些藕毡,洒在了泥水交融的沼泽里。几个月后,就像是夜之间,楚江完全变了样,出现了杨万里笔下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人间仙境。

  原来楚江也可以这么美。楚江人从家里出门了,他们徜徉在莲花湖边,流连忘返。第二年,莲花更红更艳了,因为里面的莲藕没有谁去挖起来,烂在泥里,成了肥料。因为景太美,楚江人想方设法围绕莲花湖盖起了小洋楼,以便日夜能与这美景厮守。

  楚江人不傻,后来,知道莲花湖里的莲藕是可以吃的,吃不完可以卖的;还有莲子,清甜可口,也成为楚江的特产。渐渐的,楚江人有了经济头脑,如同以前的沼泽,是团浆糊,后来,因为田田莲叶,有了风景。

  108

  之所以说苕货和楚江西城区区委书记乔麦样出名,是因为30几岁的苕货走遍了楚江的大街小巷。苕货和他的名字样,是个名副其实的苕货。他从没读过书,当然不识字,但是,他有的是力气。

  总是游逛在街上的苕货于是成了某些精明老板的目标。

  杂货店里进货了,百儿八十斤的大箱,要苕货帮着搬进店,然后给他两毛钱,苕货喜不自禁;卖蜂窝煤的老板,顾客住六楼七楼,生意也不能不做,叫苕货搬上楼,也给他个毛两毛的,苕货仍然喜不自禁。老板偷着乐,数的是大钞;苕货偷着乐,数的是毛票。天黑了,谁也叫不动苕货干活了,给多少钱也不干,他嘿嘿笑着说要回家,说怕他娘惦记着。也有人说苕货其实根本就不傻,问他几点钟,他随口说三点半,人家看表,真的三点半。吃惊得张大嘴巴。

  后来,楚江的人只要在大街上见到苕货,就会问:“苕货,几点了?”苕货随口说:“五点了,要吃饭了!”人家看自己手腕上的表,真的五点,不多不少。

  河街有个练气功的老唐先生每次见到苕货都恭恭敬敬的,背地里他对人说:“苕货有随口功,那是高境界,我们凡人想修都修不来。”还偷偷对我父亲说,“你怎么不问问你家细林到哪里去了?”父亲不信,冷笑声继续喝自己的烧酒。母亲端碗饭,坐在门槛上问:“苕货,你知不知道你细林姐姐在哪里?”苕货正跳起来用手抓槐树叶,头也不回地说:“在北方!在北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母亲喜极而泣,抓着老唐的手说:“谢谢老唐!谢谢老唐!我家细林还活着!还活着!”

  在河街人眼里,苕货是个宝。谁家有个要搬要驮的,苕货跑得屁颠屁颠的,还不要人家钱,分钱也不要,嘿嘿笑着说:“亲戚亲戚,不要钱,不要钱。”好像他曾赚了不少钱似的。街里街坊就说:“苕货,义气!”街坊们是懂得疼苕货的,太重的东西,从不要他硬扛,所以,他家里人也放心。但是,只要苕货疯到街上去,家里人就要牵挂着,但也很无奈,因为,哪里关得住他呢!

  有次,苕货的爹差点气疯了,因为苕货不知道被谁哄去帮忙,结果,弄伤了腰,好长时间都直不起身子,幸亏我家还有三张没用完的狗皮膏药,给他贴了,苕货真是狗肉,没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这其实是不久前的事。

  没想到,苕货死了,是被楚江的书记乔麦撞死的。

  进了家门,母亲父亲都在。因为与苕货家是邻居,所以,自家门前也挤满了人。苕货的母亲在门口披头散发地哭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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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7

  “我可怜的苕货哟,怎么这么命苦哟,天的福都没有享到啊——”

  “你从小就知道卖命地干活,吃也冇吃个么事,穿也冇穿个么事,为娘的对不住你啊——”

  “来生你要是做我的儿,我来补偿啊——”

  “我的儿哪——苦命的儿哪——”

  街坊们都不住地揩眼泪,此时,当平时微不足道的苕货离去时,人们才知道他的价值。

  苕货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乔书记撞死的。苕货完全是个好孩子,他紧贴着路边走,从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市民。

  人们在散去后议论纷纷,有人说:“还好,苕货幸亏是死在了书记手上,要是死在个穷光蛋手上,那可真是活见鬼了。”

  有人应道:“还幸运?你们无非是说人家可以多赔点钱。人都死了,要钱有么用?”

  苕货的遗体放在火葬场的冷冻柜里,因为他是在外面死的,是孤魂野鬼,按照楚江人祖宗的规矩,是不是进屋的。

  我很郁闷,心里像堵了团乱麻。慢慢踱出门,来到屋后不远的河堤上。当人站在定的高度,确实,能多看到许多东西。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种平常的植物:爬山虎。如果爬山虎匍匐在地下,它只能与草坪共荣辱。但是,旦它攀越到定的高度,并懂得迂回曲折地适应环境,它就会把面灰不溜秋的墙染成幅油画,浓密的鳞片状的叶,层层铺垫,每个细节每个空白都写满生命的张力。

  这堵墙,是属于楚江星红酒厂的。童年的我每天能嗅到从酒厂飘来的酒糟香味儿,那时候,父亲喝的酒,有很多时候是酒厂的哥儿们弄出来的。如今的星红酒厂风光不再,正对着河堤的厂门紧锁,除了钢筋铁丝,缠着厂门的竟还有零乱的编织带以及野藤。两边的门灯只留下个,而且还仅仅只是个随时将掉下地的破了很大洞的白色空心球。标语上面的字还很清晰:强化安全意识,维护安定团结。

  再朝前走,我看到了楚江化肥厂。这五个大字印在灰白的圆柱形的高楼上,体态丰盈。不亏是出自化肥厂的字,连它们都营养丰富。缕轻白的烟缓缓从烟囱里吐出来,给人种田园诗的美好想象。而我的耳边,又分明捕捉到轰隆隆的声响,从化肥厂延伸出两个抽水管,两条黑龙被放进了江里,还有春风造纸厂而就在黑龙的不远处,是楚江的自来水厂,楚江人每天吃着这不再纯洁的水。

  走在河街边河堤上的我突然惊奇地发现,河街在上个世纪,可能是最辉煌的,它代表着整个楚江工人阶级支撑起楚江的半壁江山。继续往前走,还有许多我熟识的现在已经没落的老厂。

  苕货,与小弟齐微林曾是昔日的玩伴。想着齐微林现在正在德国,而苕货则被关在冰冷的冷柜里,我想:“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么?苕货,竟然就这么死去了,而且是死在了乔书记的车轮下。”

  乔麦对楚江最大的贡献就是建成了座大型的江滩公园。我想再,便继续朝前走去。

  江滩公园有个颇气派的名字:烟波江滩公园。绵延38公里的江水横亘在楚江境内,因为每年防汛抗洪投入甚巨,在书记乔麦的提议下,区政府投入巨资建成了这座集固岸抗洪和休闲娱乐功能于体的江滩公园。江滩公园挂牌的那天,整个楚江都轰动了,十里长堤杨柳青青,万米草坪青翠欲滴,楚江的人们终于有了个休憩休闲场所,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烟波江滩公园六个遒劲的大字就是出自乔麦之手。

  天,渐渐暗了下来。

  烟波江滩公园的灯次第闪亮,我第次才发现自己的家乡楚江是如此楚楚动人。灿若星辰的灯光也给了我许多的遐想。

  走在这样的夜里,我突然想起个人:钟新。

  自从信件失去联系后,我直没有见过钟新,钟新家的旧居,仍然掩藏在棵大樟树下。也许是睹物思人,看到熟悉的景象,我又回想起少年时的那幕。然而,物是人非,假如钟新现在笑容可掬地站在我面前,我可能也认不出来他了。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8

  站在观江平台上,我俯瞰着在溜冰场纵情飞驰的顽童,听着声声清脆的玩具喇叭乐音。想着明天或是以后,那个叫乔麦的人,又是如何的命运呢?

  乔麦,我是知道的。

  气宇轩昂的外表,潇洒干练的气质,在全区春节团拜会上,我还欣赏到他的歌喉,曲在那桃花盛开的村庄引起了人们对世外桃源的向往。乔麦唱完后接着说:“让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把我们的楚江建设成|人人向往的莲花盛开的地方!”

  也许是他的外表非常出色,乔麦在人们眼里是个注重形象工程的干部。记得乔麦从上面下派下来,第件事就是给楚江主干道边的高楼穿新衣,外墙壁统刷成奶白色。第二件事是为楚江的主干道穿黑衣,地面浇上沥青。此后,首歌谣在楚江迅速传播开来:“乔麦乔麦,先白后黑。”先白后黑,里面也暗含了先鞠躬尽瘁后自私自利的意思。

  109

  转了圈回到家,母亲还在摘菜,把小白菜的黄叶扯了,然后把把地捆好,准备明天拿到集市上去卖。见我进门,说:“小莹,桌上有几个核桃,地上有锤,捶了吃”。

  我说:“妈,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就在家里睡。”

  母亲问我和郁大勇是不是吵架了。

  我说:“哪里,没有,好久没在家里睡了,今天想多呆会儿。”

  因为笑,母亲眼角的皱纹纠集起来,她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那我去把你的床铺好。”

  “好,我今天就重温回旧梦。”

  父亲的麻木歇在门口,车前搭着的旧帆布雨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我听母亲唠叨说:“那个死鬼又到前院打上大人去了,麻木跑了几个钱,不是喝酒就是抹牌!“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也算旧梦之吧。

  娘家是幢平房。

  以前的泥巴地面已经刷上了层薄薄的水泥,倒也平整。父亲作为家之主,在家里拥有绝对权威。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么多年,父亲当了辈子工人,到快退休的时候下了岗,也没听他抱怨什么。母亲虽然整天在家抱怨,但我从没听见过他们闹离婚的事。有时,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读过些书的人还不会处理问题呢?后来,我又悟出点儿道道来:没文化的人有没文化人的沟通方式,吵架就是种重要的沟通方式,通过吵架,把该说的该出的怨气都发了出来,过日子明镜似的。读书人就不同了,有个自尊和面子问题,害怕吵架或者不屑于吵架,最后误会和隔阂越来越深,到最后爆发的时候,如溃口的大堤,泻千里,势不可挡,本来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哪里还招架得住?

  睡在母亲铺好的床上,暖烘烘的,昏黄的小灯泡被根细电线悬着,弥漫开来的是禁锢已久的往事。

  我睡不着,下床来想找本书看看。

  拉开抽屉,里面除了游泳香烟的空烟盒再就是破袜子之类,连个写了字的小纸片都找不到,哪里像自己家里,到处放的都是杂志报纸。我的视线落在了床底下,好像有个木箱,说不定里面能翻出几本小弟以前买的旧杂志什么的。

  果真是大箱的。不单有小弟的,就连我以前读初中的作文本也看到了。我有些兴奋,蹲下身,在暗暗的光线下细细翻阅着。

  假如不回娘家,假如不睡在家里,假如不是睡不着觉,那么,可能切都尘封在这口旧木箱里。

  我手中,紧紧攥着大摞信,是钟新写给我的,从未开启过。

  手微微颤抖起来,这些信,来自很久以前的年代,那个年代,我还是名中学生,喜欢穿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成绩优异,明净的眼神如泓清泉。

  灯泡也许为我的颤抖而摇晃起来,是我感觉自己在摇晃,灯影里昏暗里是年少最真实最纯洁的情怀,我就像看部黑白电影。

  信纸上写着:

  齐师莹同学你好:

  我是钟新。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希望你还记得我。很抱歉,我不是伟人,但是,我希望你能记得我。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9

  虽然,我们从小就生活在河街,但是,我的童年与你的童年并没有多少相交叉的地方。你整天关在屋子里百万\小!说,再就是和些女孩子跳皮筋。而我,更喜欢在水里泡着,去莲花湖摘莲蓬,去湖里挖藕毡割鸡蛋泡,所以,我们不是人们所说的青梅竹马的友情。正因为我与你不是这种两小无猜,所以,你给了我种很美很美的神秘感。我对你的切都很好奇。记得每天放学吗?我走在你后面,研究着你走路的姿态,我也弄不清你为什么走路那么好看。能够成为你的同班同学,能够成为同个班委会的成员,真是我的幸运啊!可是,我不明白我家为什么要搬家,要搬到个对我而言非常陌生的地方去,虽然这里很繁华,但是,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荒凉。我没有朋友,没有友情,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再见到你——我了!我是多么痛苦啊!你不会笑话我吧?因为,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你说不要让我把信寄到你的学校,可是,我不明白,我寄到你家里,你为什么也不给我回信呢?盼望着你的来信!请速回信好吗?

  你的同学:钟新

  415

  看着看着,滴泪无声地从我眼眶里掉下来,我听到了声惊雷。已经泛黄的字记录着过去的岁月与情感,现在被自己无意中翻出来,我才知道,往事并没有死去,它生生地存在着,成长着。这薄薄的纸,是颗滚烫的火热的心,我多凝视会儿,它就会燃烧起来,成为团火焰我被少年钟新纯洁的情感深深感动。呆了半天,慢慢站起来,打开房门,向对面父母的房间走去。

  110

  父亲已经回来了,脚泡在脸盆里,在数大把毛钞。

  我喊了声,他抬头,说:“明天回去把这莲蓬带回去给宝宝吃,刚在夜市买的。”

  我很木然,缓缓抬起手臂,字顿地问:“这些信怎么回事?”

  父亲摸头不知脑,抬了抬头:“什么信?”

  “钟新给我的信!”

  父亲从裤兜里摸出根烟,在手指头揉捏着,仿佛要把它捏软样,他歪着脑袋,努力回忆:“钟新?钟新是谁?”

  我冷笑:“别装糊涂了!钟新是东头住钟掌柜家的,你知道的。”

  父亲划了根火柴,团火苗照亮了他的皱纹。他轻轻吸了口,若有所思,火柴棒上面红红的头已经成了团黑色阴影,他迷缝着眼:“哦,是钟掌柜的儿子,我想起来了!”

  钟新家在河街最东头开了家小卖部,所以,父亲称钟新的父亲为钟掌柜。因为靠近星红酒厂,酒厂厂长又是钟掌柜的堂哥,所以,他还搭着卖些散酒。父亲是他的老主顾,壶壶地买,倒也经常送他个两二两的。有次斟酒,漏斗眼看着满了,父亲硬是把嘴唇凑上去呡了口。他想起来了,以前大把大把的银子都送到他家去了,怎么会不记得呢?倒是他家儿子,文文静静秀才似的,倒还真的不像他家人。

  “嗯,钟新,怎么啦?”父亲问。

  我恨不得把他泡脚的盆给狠狠掀了,或者拿瓶滚烫的开水照着他的脚背淋下去,让他跳起来。

  我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很低沉,我问他那些信是不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父亲说:“是呀,是我藏起来的呀,前几天收破烂的来,我还忘了卖床底下的那些破玩意儿。你们倒好,走的走,嫁的嫁,家里就剩下你们落下的破烂货。过几天卖了,我打半斤酒去!”

  我快要被气疯了:“那怎么没卖呢?”

  父亲边擦脚丫边回答:“我不是说了吗?我忘记了。怎么,你还怪我呀!”

  我吼道:“就怪你就怪你!是你毁了我的幸福!我恨你!”

  父亲脚踢翻了洗脸盆,骂道:“怪老子?你现在么样不幸福咧?嫁的是吃皇娘的,生的是漂亮闺女,住的是洋楼,当的是干部,你说,还要么样幸福法?老子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就幸福了?住的还是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就幸福了?狗日的,说话不凭良心!”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10

  洗脚水和他的话起漫过来,有许多话,但是都被舌床紧紧压着,我哑了。我只知道他所说的幸福与我心里的幸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我与他无法沟通。母亲从后门进来,说:“你个老不死的又吼么事?看你和哪个合得来?”

  父亲说:“还不是那些信!这都是旧社会的事情了,没想到她还惦记着。那次在街上遇到她的班主任,班主任要我们管紧点,说不要让她和别人通信。后来,信果然寄到家里来了,还真被老师说中了,就藏了起来。我们又不认识字,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些啥。”然后,父亲又对我说,“你嚎个屁,现在再看也不迟啊!”

  他的嘴角堆着堆唾沫,这些唾沫就是他的真理。真理永远在他那里。

  我默默转过身,回到房里,关了门。

  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他说什么了。头倒在床上,眼神空洞。

  “钟新,你在哪里?现在还能找到你吗?“

  我,从没有如此在深夜呼唤个男人的名字。

  不知道这是种幸福还是种悲哀。

  水,望无涯的水。

  江滩,裸露着黄|色的柔软的肌肤。我和钟新坐在水边。三两只白鹭在我们眼里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飞翔姿势,说它们是卖弄或者炫耀点也不为过,它们有着丝不乱的羽毛和精致的身体轮廓。天空,是它们的。

  充满韧性的水草长久站立在水中,里面终于有被吹折了腰的。未到黄昏将近黄昏,没有太阳,但有光,眼前的波光就那么流淌着,白亮亮的,大块大块的不能简单用晃动这个词,晃动,意味着有重量,而波光们没有,它们轻盈地舒缓着。

  我和钟新的脚下,是岸,水的岸。浪,原来就是舌头。波波地舔上来,但是,它们好像又不太愿意,就那么懒懒散散的,看它们后面向前挪动的水纹,才知道,它们是被轻轻推上来的。

  整个梦境里,我和钟新没有说句话,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坐着。

  醒来的时候,我的头很晕。很清晰的梦,瞬间要逃掉的样子,我忙又闭了眼睛,让自己再次回到那片混沌中。

  水波又荡漾起来,波波的,轻舔着布满细沙和粟米样柔软的贝壳,而钟新,却真的逃掉了。

  111

  大概是昨晚的风,或许是精神受了刺激,我病了,病在了娘家。

  父亲的麻木很早就轰隆隆地惊天动地开出去了,母亲挑着担水灵灵的白菜,也很早就闪悠悠地走出去了,家里除了我直躺着,就再没有其他的人了。他们以为我早上起床后是会锁上门去上班的,但是,等他们卖的卖完菜,出的出完车满头大汗地回来,我还躺在床上,静悄悄的没有点声音。

  母亲先回来的,回来时,她先进了厨房,在蜂窝煤炉子上蒸好饭,又在煤气灶上炒好两碗菜,摆好了等那经常唤作死鬼的父亲起回来吃,然后走进我昨晚睡过的房间,想进去收拾收拾,没想到,我还在床上。

  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嘴唇也枯枯的,于是,轻轻推着我,唤道:“小莹,小莹,儿,你病了,在发烧呢。“

  我睁开眼,喊了声“妈”,笑笑,说:“没事的,妈,睡会儿就会好的。”

  “这哪里能拖?还是去医院看看,小病不看拖成大病!”母亲很着急。

  我说:“真的没事,妈,我习惯了,感冒从没去过医院,也没吃过感冒药。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这孩子,那是你年轻,扛得住,何必吃那样的苦头呢,再说,你们又不是没有公费医疗,看病还可以报销。”

  我拗不过,也没有气力去狡辩了,只得乖乖地揪起来,下了床。正好父亲回来吃饭,母亲要他把我先送到齐二林所在的医院去打针。

  楚江确实是个有山有水人杰地灵的地方。

  水,就不用说了,汉水要在楚江行走整整38公里的路程,它拖着长长的裙裾,晃动着它柔媚的腰肢,时而温驯,时而调皮,如同个可爱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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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11

  有人说,假如楚江没有这灵动的水,将是座空城死城。话虽说得有些夸张,但从这个比喻的背后,却能读出楚江人对楚江的热爱。

  而山呢,不知是楚江人羞于提起还是对山缺乏定的感情,就在它快要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时,有天却又身价百倍起来。

  这座山,就是弄玉山,它位于距离江滩不远的西北公里处。早些年,弄玉山的半山腰,还有座尼姑庵,里面住了个80岁左右的老尼姑,还有两个居士,以前仿佛还是有些香火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渐渐熄灭了。中学时代有年假期,我还专门去探访过尼姑庵,并且,与老尼姑有些交谈。在庵里,我曾读到这样的文字:心无生灭,故名延命;心无催破,故名地藏;心无边际,故名大菩萨;心无色相,故名摩诃萨。当时不懂,只知道用了排比的修辞方法。老尼姑的头上有九个小黑圆点,后来才知道,那叫发心。还知道了出家人若是男的,就叫比丘,女的则叫比丘尼。

  假如那个时候知道这些,恐怕要喊老尼姑为比丘尼了。我脑子里总将比丘尼这三个字与那个拿着弓剑张着洁白翅膀的丘比特混为谈。

  如今的弄玉山已不见了老尼姑,她早已作古。听说弄玉山山下的村干部将老尼姑的东西把火烧了,里面还有本金刚经。因为读书听说过金刚经,我很可惜了段时间。

  快要渐渐淡出人们记忆的弄玉山之所以又身价百倍,是因为位台湾的大老板看中了它。

  天,在大陆考察投资项目的台湾大老板坐着自己的直升机在郊外溜跶,在楚江的上空,突然发现了块绿色翡翠,问旁边,回答说:“这是弄玉山。”

  台湾大老板听这名字,立马来了兴趣:“弄玉?好名字啊!弄玉是秦穆公女儿的名字呀!因为梦到吹萧之人说是她的未婚夫,就有了乘龙快婿之说,好地儿!好地儿!”

  就这样,弄玉山因为落在了台湾人眼里,两年之后,成了座陵园,名叫:弄玉山陵园。如今个墓,要卖四千元以上。

  坐在父亲麻木上,从车里看到远处的弄玉山,脑子里就浮出那些想法来。我觉得有些奇怪,看病的人,突然想到弄玉山陵园,恐怕不怎么吉利吧。

  从小到大,我很少去医院,除了去给姐姐齐二林送些吃的东西。

  父亲把麻木歇在了医院门口,说:“你去,有你姐照顾,我去拉生意去了。”他面色和善,倒也没计较昨夜的事儿。

  我面色苍白,告别父亲,上了楼。齐二林以前在卫生院,现在调到了楚江中医院当护士长。兄弟姐妹中,齐二林与我的关系最铁,姐儿俩有什么悄悄话,都要通气。

  齐二林坐在值班的大厅里,身洁白,办公桌上放了缸金鱼。金鱼穿着身花连衣裙,在水里游弋,齐二林呆呆看着,大概把自己的思想系在了这个小天地里。

  “姐。”我喊道。

  “快,进来,我先给你量量体温。”齐二林递给我温度计,拉过把椅子叫我坐下。

  “看你,肯定在发烧!”齐二林又给我倒了杯开水,“多喝点水,发烧就要多喝水,看你嘴唇,都枯了!”

  我目不转睛盯着二林看,说:“姐,听妈说,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齐二林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有个实习生在病房门口和个病人家属谈话。她压低声音说:“还不是你姐夫的事儿!”

  “你说是吴局长?”我习惯叫姐夫吴俊为吴局长。

  “不是他还有谁?”齐二林边说边从我腋下拿出体温计,看,说,“啊,快40度了,赶快挂针!”说完,变戏法似的从值班室里找出葡萄糖和针剂出来,麻利地配了药,然后,举着瓶把我安置在护士值班室的床上,俯身,针见血,输液管中的药水滴下来,流进了血管。

  “吴局长怎么啦?”躺在床上,我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他不是很本份很守规矩的个人吗?”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8章12

  “是啊,但人都是会变的,这些天,我每天都睡不着觉,不知道怎么办?”齐二林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边说边帮我理着刘海。

  我不吭声,静静等待着二林的下文。

  “要说吴俊是个坏男人呢,还真的说不过去,在当官的人中,可以说还真的很难挑出他这个样子的,对我也体贴,从来没有不好的言语。对爸妈,也从来没有马虎过,好烟好酒给我爸,爸不抽,拿去换钱,那是他的事。其实呢,我们直都过得挺好的,可是,你说奇怪不奇怪,突然的,就冒出个什么他20年前的初恋出来,你说,我怎么接受得了?”

  我也觉得新鲜,头差点儿要揪起来,大声问:“什么?20年?有这么夸张吗?”

  “开始我也不信哪,你说,和他结婚这么多年,哪知道有这么个人哪?可是,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不由你不信。你猜他要干什么?这个周六,他准备去见她面。不过,他还是挺尊重我,说如果我实在不同意他去见她,也就算了。”

  “新鲜,新鲜!”我突然觉得姐夫吴俊可爱起来,笑着说,“干嘛不让他见?见就见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齐二林凑过来:“你说说看,为什么?”

  我说:“你要自信,姐,在同龄人中,你绝对是占上风的!你想啊,你如果不让吴局长去见那个初恋,他会觉得你不够人情味儿不够知书达理和宽容,反正,你在他的心目中,形象要打折扣。而见了呢?只会对你有好处,你想啊,他的初恋,还是20年前的形象,多么年轻漂亮啊,你拼得过吗?而我们的吴局长脑子里绝对还是20年前的那个形象。而人,都是会老的,特别是女人。所以,你要让吴局长打破神秘感,去见见他那个现在已经人老珠黄的初恋。梦破了,他自然更珍惜你。”

  齐二林的眉头舒展开来:“妹妹说得对呀,我怎么就死死想把他抓住不放呢!”

  我说:“对的,男人就像你手中的沙子,你抓得越紧,他跑得越快,你要把手松开了,他就会乖乖地睡在你的手心里。”

  “妹妹,我明白了,我周六不仅让他去,还要为他安排好切,让他即使出去了,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