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包了,这饺子人家就不会再吃了。现在你们还不背尸体,打早儿,我们还上门背尸体,十楼八楼都要放在背上扛着,要知道,死人硬邦邦,没有活人好背哪,遇着大胖子,那就更累人,但再累,也得要自己背,不像背米背煤气罐,可以花几块钱喊个有力气的农民工唉,这些年,我就这么熬过来了,现在,我也该享享清福了!”
我觉得鼻尖酸酸的,站起身,举着酒杯,说:“周师傅,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向您敬杯酒表示我的心意吧。”说完,仰脖,喝干了。这是坐办公室的我喝酒以来喝得最畅快最心甘情愿的杯酒,除了那次与钟新起喝的。
酒下肚后,在我的胃里烧灼起来,热辣辣的,身上也迅速暖和了。
每年冬天,我都要编织几件毛衣:件薄的件厚的,有时,同事家的亲戚要做满月啊周岁啊,也少不了托付我织上个两件的。在楚江的小商品市场,挑自己合意的毛线,放在个敞口硬包里,随时编。我的手很巧,件毛衣最多编织个星期,当我看到细细的毛线经过我的手变成了漂亮衣服穿在宝宝的身上,有说不出的快乐。这个冬天,我盘算着除了给宝宝织两件外,还给母亲织件,想想这么些年,自己对家里照顾得太少,很是内疚。
贺长春仍然不辞辛苦地给我打电话。
“小莹,”贺长春说。
“什么。”我应道。
“你在做什么?”贺长春说,“干嘛要辞职?”
“我在哪里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有什么事?”我冷冷地说。
“小莹,我我很想你”贺长春说。
“哦,我还有事,再见。”
对于贺长春,我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了。他,在我眼里,比陌生人要熟悉点,因为仅仅是熟悉点,所以,是更大的陌生。
铝针摩擦着我的手指头,有些发麻。我站起身,第次感到无聊空虚起来,房间里,我拿起那把浅黄牛角梳子,站在大衣柜前慢慢梳头。
我把脸靠近镜子,看到自己面色蜡黄粗大的毛孔,想起抽屉里还有点珍珠粉,忙找出杯子,倒上,从抽屉里找出个鸡蛋,磕了,把蛋清滤进杯里。
珍珠粉在筷子的搅拌下扬起白白细雾,很快消失了,蛋清慢慢把珍珠粉裹住,变得有点粘度,搅着搅着,突然觉得好玩儿,就像小时候过家家把泥和水在破瓷碗里搅了当饭吃样。接着,楚江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我的手渐渐慢下来,最后顿住了。呆坐了半天,然后,来到镜子前。我用棉球把珍珠面膜涂抹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感觉。
珍珠液不停从额头上淌下来,我只得平躺着,侧头,从镜子中我看见了床上的自己,就像戴着个面具。因为蛋清,我感觉我的表情渐渐僵硬,最后完全凝固了。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既看不到我的忧伤,也看不到我的快乐。
是谁带走了我的快乐和忧伤?
钟新,即使我的肉体从此时开始腐朽,我还是不能欺骗自己,我要的是你。
126
我每天都在犹豫彷徨,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家。
我心里很清楚:这回去,也许就永远困在楚江,不会再出来了。回去,是我期待的,但我又害怕回去,我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种异常矛盾的心态。冥冥之中,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可我却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b2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1
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从母亲惊慌短促的语气我能猜测到父亲病重的程度,这个消息太突然,完全是我不可能想象得到的。在我眼里,父亲是不可能病倒的,即使死亡,也只能是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可能是疾病。他的体魄不仅能打死只老虎,而且还能吃下这只老虎。
离开北京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是悄悄走的。
巨大的牌上写着河街即将变成丽水花园,我在上面看到了未来丽水花园的模样:它妖媚而风情万种,就像来自巴黎红灯区的娼妓。
放眼望去,以前的红砖黑瓦已经狼藉片,呲牙咧嘴的,很多房屋露出断壁残垣,屋前屋后的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上面扬满了灰尘。河街就好像刚刚经历了场战争。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势力突然入侵了曾生养我的土地,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我仿佛变成了那些千年古树,有了种被连根拔起的撕裂感和分离的痛楚。虽然脚下的土地贫瘠得无所有,但那种缺失营养的土壤却把它紧箍着,拥抱的力度使它无法挣脱。
回到楚江时,我愣住了,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家,现在就站在曾熟悉的家门前。
苕货家只剩下堆废弃的乱砖瓦。我家的半边墙也撕裂了,门上把锁。隐隐能看到院子里的竹仍青翠地蔓延着,那团绿意,更衬托出萧条。
我回来之前,这里定发生过场惊心动魄的斗争。
经济学家们可以很轻松地高屋建翎地说,这是场文明与愚昧改革与保守进步势力与落后势力之间的斗争,无疑,胜利的方肯定是前者。因为,历史的车轮是不可阻挡的。
我父亲绝对是后势力的顽固代表。
父亲已是弥留之际。
病房里站满了人。他的面部套着呼吸机,床左侧挂着药水瓶。他不能讲话,与植物人无异。不等我问起,齐二林说父亲是与城建的因为拆房而发生了冲突,事前也刚喝了几两酒,当时热血往脑门上涌,就倒在地上。母亲哭嚎着找人将他送到医院抢救,但根据拍的片子看来,情况很不好,脑血管大面积破裂,里面模糊片。
除了拆迁,还有关于麻木的事情。
楚江西城区政府常委会研究决定:电动三轮车,也就是“麻木”,严重危害并制约了楚江的经济发展,为此,必须下狠心取缔。如果不取缔,楚江的交通环保等问题都会成为个死结。父亲闻讯后,与开麻木的同仁们结成同盟,起在区政府大楼前静坐,后来,十几个代表被邀请到政府大楼会议室,出席会议的仅仅只有区办公室主任人。
父亲在下面大声问:“把我们的麻木没收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主任说区政府决定每辆麻木补助千元钱。下面炸开了锅。父亲接着问是不是安排工作。主任说现在大学生都没工作,为这补助,政府都要到处化缘。父亲说主任站着说话不腰疼,问他们到底能不能安排工作。
主任说:“这个,我作不了主。”
父亲说:“你作不了主,当不了家,那跑到这里来放什么屁?跟老子滚!”说完,帮人哄而散。
就为这事儿,父亲在家里也没少喝闷酒,虽然区政府暂时还没动作,但他的颗心总是悬着,日子过得不安稳。后来又加上要掀他的老窝,也就急火攻心,血往脑门上直涌,出了事。
坐在床边,我忆起父亲昔日的好处来。大林紧紧攥着父亲的手,嘴里不停唤着爸爸爸爸,吴俊站在旁边无声看着,满面愁云,医生在旁边量血压听心跳,然后站起身,慢慢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抢救了。
就这样,我见了父亲最后面。
父亲的丧事,颇为热闹。他的骨灰埋进弄玉山陵园时,母亲呼天抢地,她爬过去抢骨灰盒,口里骂道:“你个死鬼,个人先跑了,把个烂摊子丢给我,看我不找你算帐啊——”
乒乒乓乓之后,父亲就睡在了松树林里。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2
楚江有这样的习俗: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对死者进行七次“叫饭”,免得在阴间当饿死鬼。父亲入土后,我直在江堤边的那片废墟中,守着神情呆滞的母亲。
回楚江后,还有个惊人消息传到我耳里:姚晓清已到北京。据说姚晓清的三姨爹是国务院的,她的恋爱遭到她家人的强烈反对,所以,为她换了个环境。
127
钟新毫无理由的离开,使世界在我眼里昏暗起来,就像天朗气清时突然来了场飓风,把风和日丽的天地掀了个底朝天。
我极力用平静的面容去遮掩内心的风暴。
自从回楚江后我就没有清静过,耳朵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我没有精力去证实这些消息的可靠程度,我所关心的只是钟新,我把钟新所在大学的网站放在收藏夹里,次次打开它,次次看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我渴望走近他,希望能和他在个城市生活,默默守望,即使今生永不再见面。
我知道,我直欺骗着自己,与他在个城市,我会每天渴盼和他见面的。
我仍然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的回答令我感到意外,他说他现在就在在楚江,参加个学术交流会议。不久,会回到北京。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来了不告诉我?”他不回答。
我说:“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可你为什么不能像对其他朋友样来看看我?我希望能在你走之前我们喝杯茶。不要害怕,不要有任何的压力。”
他仍然不吭声。
我说:“这是为什么呀?”
没有回音。
我说:“钟新,我心里堵得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给我个缓冲期帮帮我?你知道我的无助吗?我想你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伤心绝望过。你到底来不来?”
“来不了,小莹。”钟新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无法接受,泪水夺眶而出。
“你使我觉得害怕”钟新说,“你需要冷静。”
“我要你来,钟新,求求你”我说。
“我很疲惫。”钟新说。
因为爱,我已失去了自尊,我苦苦哀求他说:“可我想你!求求你,见我面,好吗?”
“不!”钟新说。
“要!”我说。
“可以见你,但不是现在。”钟新的语气冷静得可怕,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向我袭来,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我现在就想见你!我想你!”
钟新说:“来不了了。”
我是那么可怜巴巴,我说:“可我忘不你,难道喜欢你也是种错吗?”
钟新说:“你有忘不了的权利,可我更有选择清静的权利。我不需要爱和被爱,我只需要清静。”
泪,无声滑落下来。
这就是我深爱的男人,曾经久久拥抱和亲吻过我的男人他离我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他来到了我生活的城市,可他却拒绝见我,我绝望了:“我明白了钟新,我能见你最后面么?见了以后,从此永远不再见你。”
钟新说:“可我马上要走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走?坐火车走吗?”
钟新说:“也许。”
我说:“不要这样,钟新,不要这样你到底爱不爱我?”
“所有的日子都已被风化,我没有爱了。”
股凉气从我后背升起,我突然觉得可怕起来,没有爱了,他不需要爱,也不需要被爱接着,我听到他说:“再见。”
我盯着手机,寒光反射到眼里,我想把它扔得远远的,可是,不争气的我却仍然最后说了句:“我等你。”
钟新恩赐于我,终于答应见我,在他离开楚江的三个小时之前。
从准备和他见面的那刻起,我便开始忙碌起来,做面膜洗头发,刷牙洗澡,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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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3
郁大勇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并不看我,说:“希望你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我说:“我从没这样要求过你。”
宝宝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剥掉了色彩斑斓的面具,因为没有必要继续伪装,坚硬的面具里,是已不再流泪的眼睛,我渴望彼此能真实面对。
128
我们相约在口味堂见面。
落地玻璃窗外是熙攘的车流人流,桌的对面,是张镜子,镜子里的女人长发掩面,粉色的唇紧扣着。
女人是我。
我见钟新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箱,心,跃动起来,我起身迎接他,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敲击着。
切怨恨和委屈烟消云散。
我与钟新之间砌着堵墙,然而,每次见面都是沙尘暴,墙会在眨眼间轰然倒塌,而倒塌仅仅在我与他的视线交汇瞬间。
我认为我读懂了他,从他的眼神。
钟新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我们啥也别说,说吃的。”
菜单上有款冬令口味精品菜单推荐:张飞狗肉煲,下面如此词: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
钟新说:“我们来壶绿豆浆南瓜汤五彩笋衣,外加盘剁椒鱼头怎样?”
我说:“好的。”
等菜时,钟新故作轻松地说:“对了,说起吃饭,我还记起件事。”
我好奇地说:“说说看。”
钟新便讲起了他学生时代的个故事。他说他曾与同学于阴雨天在饭馆吃饭,他们相对而坐。突然他发现不远处有女孩,那种美惊得他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记起扯同学的衣袖,他神秘地叫同学回头,说身后有美女,千万别吓着她,同学不以为然,回头看,果然惊为天人。钟新说当时光线很暗,但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孩坐在那里,整个大厅异常明亮,很多年过去,这幕还不能从记忆的舞台退场
我问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如果今后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是否会爱上她,钟新说也许会。
我嫉妒这个女孩,心里酸溜溜的。
我不再看他的眼睛。
最先出场的是绿豆浆,装在玻璃杯里,浅绿的曳地长裙,缀着精致的花边,亭亭玉立,当她倾斜身姿舞蹈的时候,把那泓泓清亮清凉的绿倾泻进我心里。我低着头,先呷小口,把它涂在舌尖舌面,然后,敞开了胸襟去拥抱这个精灵,我直不明白绿豆浆的绿从何而来,这绿来得蹊跷,有点儿非同寻常:它淡淡的,淡得稍不留神,那绿就溜掉了;它酽酽的,浑厚中带着稚嫩的沧桑;它仿佛刚从油画里逃来,因为被狂放的画家鞭笞,它惊恐的眼神中还饱含泪汁。
她是从江南逃来的女子,寄人篱下,在这灯红酒绿里让自己的霓裳被人消费,她飞扬的裙裾,被舌贪婪的肉欲席卷继而撕碎;她是丝绸璞玉,她把自己的坚毅凝固为种味道,让食客的神经在若干年后能在秒钟识别。
钟新轻轻舒了口气,说:“真畅快啊!”
我直认为这绿豆浆就是他所说的那个绝色女子,因为她的到来,那些陆续粉墨登场的南瓜汤五彩笋衣剁椒鱼头,已经在我眼里模糊了,或许,这更是种离别的愁绪。我拉过他的手,和我的在起,我想铭记住这种朴素的温暖。
他为我夹菜,我为他夹菜。然后,他给我看他的火车票,离别时间仅有个多小时。
此时天色向晚,窗外流光溢彩。我们起身离开。
钟新说:“小莹,春,来了。”
129
出租车上,我的指头嵌在他的指缝里。
我想吻他,想把对他的思念与身体起给他,当这个念头掠而过的时候,他的手有力地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他定觉察到了我的不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帮他提着行李箱,不放他走,广场四周的灯光参差着,旅客如同蝙蝠,歇满了广场。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4
他看着我,眼神灼灼。
我们寄存了行李,属于我和他的时间,还不到个小时。
我在他身后进房。当我把门锁拧紧时,心头阵颤栗,我扑到他怀里,说:“抱紧我!”他的唇温暖而灼热,他的怀抱宽阔而安全,我们不能分开,直到摔倒在床上。
明黄的灯映着他的额头,我对他说:“我好幸福!”
他发烫的肉体紧贴着我,微微笑着,轻声问:“好吗?”
“好。”
我看到他微闭着眼睛,仿佛陶醉在某种境界里。我轻唤着他的名字,仿佛喊声,才相信深爱的他就在眼前。
“傻男人,为什么送上门的女人不要?”
他用唇堵上我的,然后,舔,咬,没有回答。这是他最好的回答。我明白,他在躲避,用种清教徒似的生活来修补生活中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问:“为什么不和她爱?”
他说:“心理障碍,做不了。”
灯光下,他的眼睛直微微闭着,嘴巴微张,面带微笑,神情迷人,令人心动。接着,他轻声呻吟起来,揪起身,把脑袋贴着我的胸。
我说:“我要你犯错误,我爱你。”
我希望钟表永远静止在这刻。泪,无声地淌下来:“可怜的男人。”
他说:“为什么不早点呢?可惜晚了。”我不懂他的话,辛酸笑,搂紧了他。他口里喃喃地唤着:“小莹,我喜欢你,喜欢你的r房,喜欢”
我说:“宝贝,我爱你。”
我手心,是钟新的汗。他的背他的额头沁满了汗珠。我把嘴唇迎上去,吻他。他回应着我,点点。我忘却了所有烦恼,享受着这须臾的幸福。
我突然很害怕他的离去,把手表藏在枕头下。他仍然看到了,问几点钟,时间是否快到了。我说:“没有,还早着呢。”
他摸出表,说:“快到了。”
钟新看着我,世界与我起晃动,晕眩,我搂着他,哭着说:“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过了很久,他慢慢离开我,穿衣,我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无声站着,然后背包,出门,进电梯。我背靠着冰凉的壁,看着他;他的眼,看着闪动的数字。
进站时,我固执地帮他提行李,上楼。刚好验票了。
他说:“回去吧。”
“我知道的。”
他淹没在人群里,我站在他身后,他转身,挥手,要我离去。我远远看着他,他夹在队伍中间,点点往前挪。验票口他不停四处张望,回头看我,就那么眼,我潸然泪下。拥挤中我们挥别;分离时我们寻找,那份回望使我更加确信他是爱我的。
我直站着,站到验票处空无人,站到泪流满面。
我的周身,还残存着钟新的气息,男人的气息。这种侵犯使我的生活与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钟新短信说:“火车开了。”
我说:“宝贝,路顺风。”
“小莹,不管怎样,我谢谢你,希望你保重。”
130
书桌上,放着瓶葡萄酒。
钟新离去的日子,我终日沉浸在回忆之中。
记得那次在北京,吃完饭,外面是零星的灯光,风撂起钟新风衣的角,我紧贴着他,不舍他的离去,然而,出租车很快过来了,钟新向我伸过手,握着。我不喜欢这种传统的告别方式,我要他的亲吻和拥抱。
夜晚的街头只有稀疏的人影。
他走了。
金黄的车鲜红的尾灯,还有缕青烟缤纷而又虚无,他要回到他的女人身边去。寒气向我漫来,袭击我的周身,我用手臂环抱着自己,争夺因为他离开而残缺的暖意。这样的离别,变成把把尖刀,无情地扎向我。每天,我憧憬着新的相逢,同时,又害怕离别。
我曾对他说:“钟新,我想和你起走路,起吃饭。”
钟新笑着说:“还有起睡觉,对吧?”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5
我说:“我真羡慕她。”
钟新说:“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分居好多年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和他在起走路吃饭,还有睡觉。走路的时候,我把他紧紧攥着,他的左肩因此而下垂,但是,他仍然迁就着我,被我拖着或者说拖着我。我轻贴着他,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直坚信,那就是男人的味道。虽然我有男人,但我没感觉到。原来,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相互吸引,是因为彼此的味道。和他起吃饭时,我坐在他对面。我看着他厚厚的嘴唇,等着他把菜筷子筷子夹到我碗里。
每天,我都靠着这些回忆的碎片支撑着自己,因为,我知道,钟新准备离开我,永远离开。虽然我不知道这背后的神秘。
我的心,已被他那双粗砺的长满老茧的大手掏空。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无所依傍。空气变成了河流,我在里面上下翻腾,没有人能觉出我的存在。我的手,在每寸肌肤上逡巡和游离,我确信能捕捉到他残留的气息。
此时此刻,在这冬夜,想喝杯,杯玛瑙般荡漾着丝绸华光的葡萄酒。要全汁的,有点点苦涩,点点甘甜,钟新,如你醉人的目光流淌进我心里。
我是干涸的,干瘪的,干瘦的营养不良的女人。需要灌溉,不仅仅只有滋润。
我是江南女子,从小,我的脚丫是印在长满浅浅茸毛的青苔上的。我的生活潮湿不堪,所以,我的每个毛孔每寸肌肤都渴望懒懒的暖暖的阳光。
给我倒杯吧,那缕躺在帅气的笔挺的酒瓶里的残阳。我定把它饮而尽,就像线瀑布,从悬崖边无畏地跃而下,玉碎,玉碎了。
钟新,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看着我。嘴巴不要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让我静静,静静,静静享受下生命中如此难得如此美妙的时光。
我听到了乌鸦的歌唱,还有花朵枯萎的声音。尽管春天已经潜伏在黑夜中的窗台上,会在乘我不注意的某个清晨降临。我知道,妇产科的医生会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等着她,摇篮边上已经缀满鲜花,完全绽放的没有那种会让人看出分娩痛苦的花骨朵。
除了葡萄酒,我又滋生了新的欲望。我渴望你的吻,还有抚摸。酒,是对我身体内部对我五脏六腑的触摸;吻,是对我外壳的碰撞。
求你,嘴巴不要动!不要对我提起尼采!狄奥尼索斯!就不能让我安静安静!
举杯——
世界上没有两种相同的葡萄酒。葡萄酒是有个性和生命的。就像人,坚硬的外表内藏着柔软至极的东西,有人说那是水,有人说那是泪,有人说那是血,还有人说那是风,那是往事和记忆,更有人说那什么都不是,那是空气。
终于,你看到我的眼泪了。我藏不住,或者说无处可藏。酒,把我点燃了。把我们这样潮湿无比的江南女子点燃了。很好,我需要生命的火种,还有燃烧的过程,虽然我知道结果是灰烬,是黑色,是尘土,是空。
我不喜欢阴冷的生活。
耳边恍惚响起遥远的歌声,从古希腊剧院传来的大合唱,还有史诗雕刻绘画舞蹈它们都变成歌声更近更近地飘来,我嗅到了葡萄酒的芬芳,那种雪藏多年的葡萄酒的陌生与羞涩,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涩模样。
尼采说:“只有当意识到我们自己乃是艺术品,人生不过是场正在上演的悲剧,我们才能信心百倍地生活。”
来,钟新,亲爱的,为了健康,干杯!
看葡萄酒在杯中旋转舞蹈,酒杯雕刻了它。
我是干涸的干瘪的干瘦的营养不良的女人。
需要灌溉的女人。
我的声音和情绪被压缩成文字,蜷缩在钟新无从知晓的某个角落。想喝杯葡萄酒的我,现在,木然躺在楚江,没有幸福,也没有痛苦。
我的生活变成了梅雨时节,潮湿抑郁,没有阳光。
b2想百万\小!说来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6
我没有力量去仇恨,我期待慢慢枯萎。
131
姚晓清的离开,好像并带给郁大勇的生活带来什么波澜,作为音乐学院的教授,他从来就不缺少女学生的欣赏和追求。
楚江楚江音乐学院近年流传种不好的风气,每到黄昏,学院门口停满了各种牌子的私家车,粉香扑鼻的女大学生袅袅婷婷走出学校,到车前,拉开车门,然后,随着车主人悄无声息没入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她们已经习惯了小鸟依人的生活,只要有个华丽的金丝笼,管它未来如何主人怎样。事业有成有家有室的中年男子是她们最理想的追逐对象,当寄居蟹没有什么不好。
在我的印象里,郁大勇的学生董畅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自从她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就察觉到她与他之间的微妙关系。她没有像其他浅薄的女孩子那样单靠外表去勾引朝夕相处的郁教授,那不会长久;她也不会愚蠢得企图单靠才华吸引她心仪已久的魅力男人,郁大勇什么样的才华没见识过,等她修炼成功,恐怕也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这个女孩摒弃了传统的进攻方式而找到了郁大勇的软肋。
教授通常是高深莫测的,特别是郁大勇,更不好接近,他有很强的理性,对异性戒备森严,所以,首先必须使他放松警惕,当个清纯的无辜的弱小无助的小女子,以此来唤醒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柔情。因为是小女子,所以,在刚开始,可以很笨,可以什么也不懂,可以很迟钝。然后,经过段时间后,来个大跃进,他必然会刮目相看。此种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方式,与那些猫腰走进校外轿车的方式相比更为捷径。
所以,有天,董畅给我打来电话她说想和郁教授在起时,我并不吃惊。
电话那头说:“请问,您是齐老师吗?”
我说:“是,您哪位?”
那边说:“我是董畅,郁教授的学生,我想找您谈谈。”
我淡淡地说:“你说,我听着呢。”
董畅说:“我们去夜来香咖啡屋谈吧,我半个小时后在那儿等您。”
我说:“好的。”
我用了20分钟化妆,虽然我以前很少化这么长时间化妆。
夜来香咖啡屋离我家不远,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眼就看见个系着淡蓝长围巾的女孩子。径直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静静看着她。
她就是董畅。
董畅个头很高,眉头也很高,说话时虽然真诚,但看上去我仍然感觉有点挑衅的意味,说心里话,我不太喜欢过于高调的女孩子。
董畅说:“也许,我是不道德的,但是,齐老师,真的对不起,我是真的爱郁教授,我希望你能放我们码,我想和他在起。”
我说我能理解。
人,就是这样。昔日在自己眼里不值钱的东西,因为有人抢而立即珍贵起来。我静静在她对面听。
董畅说:“我知道,你们有过协议,说你们女儿大学毕业后就离婚。”
我冷冷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好像用不着你来过问吧!”
董畅抽泣起来:“我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能够这样等下去吗?青春是有限的。”
我心里突然生出种报复的快感,对董畅,也是对如自己样的第三者,我缓缓地字句地说:“不,我们不可能离婚,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董畅眼里的光亮骤然熄灭了,她站起身,说:“再见。”
我为什么定要离婚呢?柔软的蜗牛背着沉重的壳笨重前行,有人同情它,帮它揭走壳,结果,它很快死去了。在瞬间,我失去了离婚的欲望,我看透了贺长春,我失去了钟新,离婚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我们在彼此仇恨中相亲相爱吧,这就是生活。
132
每个周末,我会带着宝宝起出去淘吃的,而平素,我关在家里几乎不出门。因为没上班,所以,基本与外界封闭。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7
楚江的早点出奇的好吃,这也是不管我走到哪里都难以忘怀楚江的原因。在楚江,任何家,只要是卖早点的,就可以随便坐吃而不后悔的。
想吃牛肉面,新福路38号三中对面的肖胖子家,三块五,大碗,撑死你,条纹分明的牛肉泛着蝴蝶翅膀的光亮,肚子明明装不下了,还要去那卤锅里再夹两块卤干子。
想吃刀削面,蔡林记斜对面毛四林家的最好,毛四林和她老婆是对可爱的小矮人,他们总是在店子里忙出忙进。毛四林站在个四方凳上,手拿长方形铝片,站在离翻腾着水花近米的大锅旁,乱花迷眼,不吃,单是看那动作,就是享受。
想吃白米粥,更有去处,红绿灯建新市场的条小巷,是稀饭条街,家家摆的都是。红豆绿豆等各类稀饭倒不稀奇,奇的是卖主家的菜,没有哪家的品种不是超过20种的。碗里夹上十几种菜,就着碗稀饭,别提有多舒服,吃完了,扔下元硬币,身后还传来老板殷勤的话语,您家好走,明天再来啊!
还有瓦罐土鸡汤,中医院对面的新吉最正宗,老板用长铁瓢把罐里的鸡爪捞给你看,说:“看鸡是不是土鸡,要看它的爪子,你看,小小巧巧的,这就是。我不会砸自己家的招牌的。”若是要现吃,他就抓把泡过的细粉丝在里面,倒出来时,洒把香葱,碗面层薄薄的油,红的枸杞绿的葱花晶亮的粉丝扑鼻而来的是股甜甜的香味儿。还有什么糯米包油条香葱面窝豆腐佬大蒜炒豆皮等等就不多说了。
玉打来电话,我就知道又有什么惊天的新闻了。
玉首先说到了安。
我放下心来。安,除了喜欢打麻将,好像再没有别的新鲜事。对了,要么,还有那个何大侠。
果然,玉把他们这两者扯到了起。
玉说:“安也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呢?”
“你呀,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前茶馆里打场麻将,台费是10元,现在因为是麻将机,人家老板成本高,台麻将机要好几千,台费是50块。你猜,安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我顿觉空气紧张起来。
“她被人打了!”玉提高了音量。
“啊?”我努力思考50元的台费与被打之间的关系,难道是她不愿意出钱而被茶馆的老板打了?好像不太可能。
玉接着说:“以前总是听她打麻将输钱,后来,她竟然完全不输钱了,我也是觉得奇怪,好像去哪个麻将学校进修了似的。这次她被人打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和她学校的个叫何大侠的男老师组成个做假的班子,专门去外面打。在牌桌上,两人通过小动作来吃牌。不知怎么的,竟被高手看出来了,人家在桌上没露声色,散了场,出了巷子口,安被人打了,而且钱也被抢走了,那伙人还留下句话,个老子的,不看红黑,吃黑还吃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焦急地问:“那个何大侠呢?”
玉说:“他们牌局散场从不在起走,总是个东个西。人家看钱都被安放进钱包里,她又是女人,当然找她下手了。”
我叹了口气。在恨安不争气的同时,也对她有些同情。楚江财政局拖欠老师的工资不是次两次了,就她那么点工资,哪里够生活!以前,她还做做家教,后来,上面又是纸限令,说在职教师谁搞家教谁下岗,她家里70岁的婆婆瘫痪在床上,老公在个当初辉煌现在要死不活的企业里耗着,也难怪她要想这些歪心思。
玉在我叹了口气之后还没有挂掉电话的意思,说:“贺长春,现在可是倒霉了。”
我本来制止她提贺长春的,但仍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说他傻不傻?前天,他在珍珍洗脚屋被人抓了。”
在楚江,谁都知道珍珍是从广州回来的鸡。她是楚江第个穿短皮裙的女人。我声冷笑:“他说他从来不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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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18
玉也冷笑:“哼,鬼才信!当时,抓他的人并不认识他,其实,只要他破点财,这难也就过去了。但是,他偏偏不想掏那5000元罚款,就背地里对警察说他认识他们局长。警察也好像挺知书达理的,笑着说好说好说,说只要他写个条儿他回去好交差就行。你猜这姓贺的怎么了?还真写了。结果,白纸黑字,最后人家局长都保不了他了。后来有人说,其实,是贺得罪了人,人家故意搞他的。你说,这满城的发廊洗脚屋还不都是妓院哪?有谁真去抓了?这种男人哪!”
玉话里有话,我突然觉得很无趣。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还有点儿事。”然后,挂了电话。
贺长春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了,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曾寂寞过。不过,他老婆的妇科病肯定是没有好的。想起坐在主席台上的贺长春与赤身捰体的贺长春,我只觉得滑稽,自己也充当了次小丑,真是可卑可恨。
现在,楚江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去了更南的南方。在离开楚江之前,她们是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白中透出粉红。楚江的女孩子都不安分,总说外面的世界好,好得空气中沁满了葡萄酒的芬芳,好得空气中涂满了跳动的斑斓的色彩。
哪个女孩子又不渴望到美的世界中去呢?那里有她们的白马王子,有灰姑娘与国王的浪漫爱情。珍珍当年就是这样个女孩子,两颗小虎牙,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初中毕业因交不起学费被她个远房舅妈带到广州打工,贫如洗的家里每个月都能收到十几岁的珍珍从南方寄回的钱。看着珍珍的爸爸从集贸市场买回五六斤重的鲩鱼,邻居家女人眼里就长出刺就冒了火,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珍珍家的饭桌上就烧了大钵鱼,那她家的钱是什么概念啊。于是,珍珍在南方当鸡的故事很快在楚江流传开来。
又过了几年,从没回家的珍珍突然回了,当年的小虎牙也不见了,成为了女人中的女人,她在楚江开了珍珍洗脚屋,买了三居室。所以,珍珍是楚江的个传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而刚才玉提到她,自己怎么会又不知道呢?然而,提起来也没什么,就是现在看见贺长春与珍珍或者珍珍的姐妹在张床上也没什么。
对这些无趣之事,我已经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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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那天,我想去超市买块蛋糕,自己为自己过个静悄悄的无人祝福的生日。
完全没有料到,和杨翠红冤家路窄,在超市入口,我竟然和她碰了个正着。
“狐狸精!”她乜了我眼,骂道。
我没吭声,径直往里走。
她并没有收口的架式,提高了嗓门:“你这个狐狸精,是不是教育局把你开除了你报复我们家老贺呀?啊?你说呀,你个贱人!”
我觉得可笑,说:“请你先调查清楚再发言好不好?没有谁开除我,是我自己辞职的!我也没那么无聊想着报复谁。”
超市门口渐渐聚满了人,出口那边的人也三三两两往这边走,我知道,昔日相似的幕又要重演。在她嘴里在他人眼里,我这样的女人,已无尊严可言。
杨翠红就像个大会的召集人,她环顾下四周,说:“你们评评理,帮我评评理,这个女人勾引我老公,被我在床上抓了个现行,你们说,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什么党的干部,当然,遭了报应,被开除了!”
“你你”我嘴唇哆嗦着,浑身发抖。
“我什么我?我是人家堂堂正正的名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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