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遇见,该仍是叫她林三姑娘好呢,还是叫她威武候府王老将军家的小姐好呢?索性,这丫头倒不尺动,也就没又那么多照面上的机会,真是令得大家都舒了口气。
因是不出族的,林书茹并没有挪府的必要,老太太有些郁郁的,瞧着林二爷带着沈氏和林书茹在她的床头跪了下来,叩头拜了几拜,就眼巴巴的看着林二爷领着沈氏和林书茹娘俩个去了王老将军的府邸。
王老将军坐在堂上,威严肃穆,少言寡语。林二爷面带微笑,口若悬河的说着,谈不上谄媚,奉承话倒是有那么几句,更多的像是个小辈寻着话儿同长辈聊。
王老将军认的是林书茹这个孙女儿,如今倒像是认了林家整二房的人儿。
沈氏再没脑子,总归脸皮不厚,见王老将军那模样,坐得越发的不自然了。
可怜姑娘还小,就是出族认去的,隔着辈分,该也是要过了父母道儿。沈氏忐忑间握了握林书茹的手,林书茹反握住沈氏的手笑了笑,让她安心些,这眉目间的神色瞧在王老将军眼里晃了神,胡须抖抖,抿着唇扯出个虚晃的笑。
将军府的气氛再冷,也打消不了林二爷的熊熊火焰般的热情。带着林书茹来得勤快,不带着林书茹时来得也勤快。
姑娘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求了。如今多少算是有些身份,王老将军您看看,可有个能托付得上的人么?
自那恩赐下来,已是好几月过去。林二爷时常带着林书茹道过来,来二去间王老将军身上那疏离的冷意果然就消了几分。
说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微妙。这么多年来,他也曾起过过继个孩子来的心思,可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断了这个念想。如今求了圣上恩典了这样个女孩儿,是未出族,二是女孩儿本来就承不了将军府的荣华,也就是给圣上多加了道的安心。
王老将军越瞧,就越觉得这个丫头看他的眼神说不出的熟悉,就似故去的亲孙女儿瞧着他的样子,有时候突然想起来,心头还忍不住揪的痛。
不知是因为这样的移情因素,或是别的什么,王老将军打心里头觉着,林书茹的模样同他记忆中的那个亲孙女儿的模样越来越像,最后居然重叠在了起,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因是有着这样的情绪在心头,王老将军便开始留意起林二爷的所求来。
听着林二爷在这头说,王老将军便想起当年他那亲孙女儿奄奄卧在床榻上,可怜巴巴的求着乞着要嫁去袁家,不依不挠的求,用虚虚的声音遍遍重复着她的心愿。
想到这里,王老将军眼眶热,险险湿了眼眶。
林二爷见他眼角红,又骤然褪了眼中的通红,不知是怎么了,立即刹住了话。
王老将军道:“我或有主意了。”也不同林二爷多商量,拂袖便入了内堂,留着傻眼的林二爷个在外头站着。
夏末将至,王老将军离开京城的日子迫在眉睫。
王老将军撷束浅白兰花放在个小小的坟头前,低声喃喃道:“也不知这算不算是替你完成了心愿。”
袁家近来低气压得厉害,袁夫人个劲儿地叹气,袁老爷蹙着眉头陪着,也不吭声。袁珂柔瞧见这幕,转头跑去跟袁亦儒说:“谁让你这么得王老将军的青眼。完了,你完了。”
该是要说成揶揄语气的话,偏偏说出了同仇敌忾的味道。袁亦儒挑挑眉,不置可否。袁珂柔道:“你说说,王老将军也着实是奇怪的,亲孙女儿搭给你,才认来的孙女儿也要强搭给你。这是瞧见了你哪样的好呢?”
袁亦儒淡淡道:“或只是我去他府上,比别人都勤些。”
袁珂柔听着愣了愣,觉着话里头似乎暗藏着别样的深意,却又寻不出个线索来。然后自想了想,袁亦儒有去王老将军那头很勤吗?
虽然袁亦儒在京中因为“克妻”名头已然不好,可这不代表袁家老太爷愿意再顺次王老将军的意。头次若不是定的王家小姐,又怎会有袁亦儒如今这样的名头?老太爷气之下,将总账统统扣到了王老将军那里。
可惜袁家老太爷扛了几日,总归是没有扛住日圣上早朝时问起王老将军什么时候去往边塞,王老将军戚然道了句:“该是要等孙女儿的亲事定下来后。”说完,向正瞧过来的袁老太爷瞅眼。
圣上拍了腿,连声说好,转头便问袁老太爷家中备好了没。
袁老太爷时气闷,险险背过气去。
就这样,这桩被圣上误会了的随口过问的亲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袁家家中的气压更低了,老太爷回来便在床榻上结结实实的被气病了好几日,王老将军脸的肃然,带着满车的礼物来探,袁老太爷气得厉害,闭门不见将他挡了出去,第二日来探的人就变成了忠勇侯府的老侯爷。
袁老太爷心里头明白,若是今日不承了蒋侯爷来劝的情,王老将军能整出个更厉害的人来探。他如今在京城滞留着,日拖过日,若是耽误到秋日,圣上个问罪下来,由头可全赖在了袁家这里。
袁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可在老太爷的吩咐下还是备出份体面的聘礼来。
礼单出来,管事拿着犯了难。这是该送去林家呢,还是该送去王老将军那儿呢?
想了想,管事还是将拿去了王老将军的府上。
王老将军瞧着点点头,算是满意了人抄了份单子,这边嘱着管家将当年备给亲孙女的那些清点出来,那边派人将抄的这份礼单转递了去林府的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瞧着那礼单上的字,看不太清楚,只是长长的折页上密密写着,该是份量颇重的。
陈妈妈见老太太抬了手将单子送往她这处,忙接了过来。
句顿念完,老太太已有些疲,却满怀欣慰地笑,同陈妈妈道:“若是只在我家,定不得这样好的亲事。”
老太太还依稀记得四五年前瞧袁亦儒的样子,眉清目秀的,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是极好的。只是老太太不知道,如今袁亦儒在京都里是怎样的名声。若是知道传言中袁亦儒的“克妻”命数,还有能用事实佐证的不仅克了王家小姐的命,更差点儿克了孙家小姐的命,老太太该是会气极了去。
谁也不敢同林老太太说这茬子事情,老太太自然欢喜得厉害,拉着沈氏的手各种交待,还边奇怪沈氏那红通通的眼圈是怎么回事儿,想来或是因为心里顶高兴的,这才哭了场。林老太太也没留心着多问,沈氏就概“嗯”“好”的应付了过去。
定下这门亲事,又折定了日子在明年开春后的四月十二,王老将军拟了份为林书茹备好的嫁妆单子,这才带才领着皇命启程去了边陲塞北。
这来,林书茹的嫁妆除了公中的那份,另有老太太的大笔添妆,加上沈氏多添的,又再加上将军新送来的添妆单子,林书茹的嫁妆时变得十分可观。
袁家这边得了林家送来的嫁妆单子,忙着又在聘礼单子上加了许多。
这门亲事来得突然,林二爷懵了好阵子,晃过神来后沮丧极了。
原本二房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得力人时,的确也曾瞧上过袁家二少袁亦儒。可如今得了王老将军这门子靠山,林二爷的眼光自当是水涨船高,袁家在他眼中自然也就不怎么好了。
他万万没想到王老将军沉吟之下想到给林书茹寻的人家,居然是他的亲孙女没能偿心愿嫁去的那个家和那个人,心里头愤懑得厉害,瞧着呜呜嘤嘤抹泪的沈氏就暴躁,扎扎实实地发了好几顿的脾气,还瞧见了林书茹满目冷意地瞪了他好几眼。
真是翅膀硬了!
沈氏哭得厉害,眼泪止也止不住,林书茹那头来劝也不管用,直抱着嚎啕说我儿的命怎么这么苦。
“苦命”的林书茹被她哭丧得心里头揪得厉害,被抱在怀里揉着,憋得张小脸红彤彤。
她没那么迷信,自然也没那么多因为袁亦儒克妻名头而起的忧心忡忡。更何况如今她已同袁家换了八字定下亲事,也没觉得有什么头痛脑热的不舒服。
蒋娉婷这日笑眯眯的来,见着林家概的愁云惨淡,也没什么诧异的,该是相当清楚“克妻”风闻于袁亦儒和与他有关之人的影响。
订下婚事的姑娘家不好多走动,蒋娉婷却不拘这个礼,照样的想怎么往来就怎么往来。
林书茹见她眉梢带笑,道:“先前倒是没瞧出来,那韩子文还真是个本事的。”
蒋娉婷眉目中有几分娇嗔样儿闪而过,后又有几分恼,道:“怎么都没那袁亦儒有本事不是。”
林书茹听着愣,不知蒋娉婷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娉婷哧地笑,打趣她道:“就知你想笑话我,这不,我赶了头来笑话你的。”
林书茹自然是越听她说越是头雾水,蒋娉婷乐道:“我同你细细说。”
蒋娉婷带来的消息无异于个重磅炸弹,震得林书茹半晌没回过神来。
蒋娉婷咂咂嘴道:“我觉着他就是个故意的,寻常时也没见听说他与王老将军往来得这么勤,就那恩赐下来后是特别的殷勤,我听着这事儿就在想,”蒋娉婷贼贼的笑,“倒是真有心。”
细想着记忆中袁亦儒曾出现过的那些场景,林书茹有些囧,尤其是最后那次在南音寺后山上的照面,想想都觉着令人万分尴尬。
林书茹的窘迫,看在蒋娉婷的眼里,倒似是有着别样的意思。她推推林书茹道:“虽然我是不怎么信那些个克妻的传闻,不过,你还是小心着些的好。”
也不知为什么,自听了蒋娉婷的这番话后,林书茹心中便开始惴惴难安起来。纠结的原因不在于蒋娉婷于“克妻”名声的担忧,而是蒋娉婷双眸盈盈道的那句:“倒是真的有心。”。
秋末,几场大雨下了后,暑气顿消,空气里弥散起丝丝凉意来。
孙家小姐递了张帖子过来,点了名的只邀林三姑娘去赏菊,林书茹想了想,同那孙宛也没曾怎样交集过,也不知这封请帖这时候送来是个什么意思。
姑娘家订了亲,该是不能多走动的,可孙家那头还特派了个妈妈过来问林三姑娘的口味喜好,这便是盛情难却了。
孙宛也是待嫁的姑娘,既然三头两头热络的来问,林家这边自然也推辞不了。
本以为孙家小姐这日邀了许多人来,却没想到来的客人只十个指头摊就能数得过来。林书茹不由更觉蹊跷,跟着引路的妈妈进了府中。园子里只几个面熟却未多说过话的,还有韩家的大小姐,或还清楚记得上次林书茹在她家后花园中,乍然表现出的蛮狠踩小强之态,见着林书茹时,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往旁的地方侧了侧身。
人表现出了不愿结交的意思,林书茹自然也不会再去拿热脸贴冷屁股,就自个儿在那院角里瞧着面前这隅之地的几朵开得正盛的花。
孙宛远远的跟几家小姐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过来,纤纤玉指在林书茹的肩上拍了拍,眉眼弯弯,声音柔柔软软道:“随我走动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要发几十遍才能更上,评论怎么样都回不了,已经两个多礼拜了〒_〒
我只想问,菇凉们,你们怎么把评论给留上的???
第101章灯节
心知她是好意,林书茹便随着她四下走动起来,有人问孙宛几句,孙宛便转了头先问问林书茹,自己再接了她的话来答,不知道的还以为左都御史家的孙小姐跟林三姑娘的交情原本就是很好的。
知道的人同韩家小姐凑在块儿,瞥了林书茹几眼,又低了头来絮絮的说了几句,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待孙宛同林书茹路说说笑笑走到韩小姐跟前,就见她附手在孙宛耳边说了几句。
说完,瞪着孙宛,似是方才在问她,正等着她的回答。
孙宛笑了笑,点点头。
韩家小姐蹙蹙眉头。
孙宛冲林书茹笑了笑,转头学着韩家小姐方才的动作,附手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韩家小姐斜了林书茹眼,也没多说些什么,转身带着干小姐们道行去了别处。
孙宛笑盈盈转头对林书茹道:“她方才问我,可是因着你这定下的这门婚事特意同你熟络起来的。”
她这话说得坦坦然,全然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林书茹抿抿唇,瞧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谁知孙宛微微笑,桥林书茹的手继续朝前走,两人时无话。
孙宛带着林书茹沿着从花丛中辟开的条小径行至深处,转头朝外头那些三三两两围在处闲聊的姑娘们瞧了两眼,待确认旁的没有别人,孙宛这才回过头来同林书茹道:“我让她们行远些。”话里藏话,语气中别有深意。
她们两人,个是曾同袁家二少结过亲事又退了的,个是现同袁亦儒结了亲事的。两人只要站在处,必会惹得旁人说叨,孙宛还这样堂堂的让人行远些,看来真是有着非说不可的事情。
可令林书茹奇怪的是,她旧日同孙宛并没有什么样的往来,就是有个什么样的事情,也用不着她这样特意避开旁的人。
林书茹不由想至袁亦儒那个“克妻”的传闻,心道孙宛要说的莫不是同此事有关?
孙宛见林书茹眼中似有匪夷之色,笑着柔声道:“我猜你或是想到我要说的是关于什么。”
林书茹接话道:“平日里也未曾同你相聊过,我们二人也并非熟识,你将人遣开,非是与他有关的话,我也想不着什么了。”
孙宛歪着头看她,不置可否的笑:“可你猜不到呢,我说的,是我欠他的个秘密。”
林书茹愣。
秘密?
孙宛点点头,道:“我亏欠他的个,他也同样保守着的秘密。”
左都御史的孙大人,在自家女儿同袁家的二公子定亲后,高兴了好些日子。
孙夫人抚着泣不成声的孙宛道:“儿呀,娘虽答应过你,也同曾家相互透过口风了,只待是折个时机同你父亲说,却哪知你父亲先了步,已在外说定了亲事,如今可是不能再随了你的性子了。”
话说到如此,孙宛便知孙家这边再无人会由着她的心意,偏帮着她了。
她曾有次,大着胆子趁姑娘们赏花的时候走脱出来,寻了袁亦儒问他,可否由他出面退了这门亲事。
袁亦儒问她说,我能有什么理由退了你家这门亲事。
孙宛当即便被这么句话给问倒了。
没有恰当的理由,如何退亲。
如果无事生出个退亲的理由,孙家小姐这边,再嫁次,大约就寻不到曾家那样好的亲事。
孙宛被袁亦儒这问,问得哑然。临到袁亦儒转身离开前,孙宛突然冲着他的背影道了句:“对不起。”
那时,她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便说了句字字铿锵的“对不起”,这便证明,孙宛要做的,必然是件袁亦儒或者袁家难能承受的事。
袁亦儒停了步子,回了头来看她,却见向温顺和婉的孙家小姐满目的坚毅。他缓了缓眸子里的眼神,深深的瞧了孙宛眼,什么也没说,就此离去≡这日后,孙家小姐便开始缠绵病榻,病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也就是从这个时间开始,有关于袁亦儒“克妻”的传言,便在京都不胫而走。
孙宛的声音柔柔的,宛如润化万物的春风,用轻缓的调子慢慢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听得林书茹惊诧不已。
她本来就未曾迷信过鬼神,也未曾相信过谁人的命数里会有相克的说。可今日听得袁亦儒这样被传得人尽皆知的名头,原是被孙宛给“陷害”的,而被陷害了的主人公却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句澄清的话,真是不知该如何说。
孙宛说完了,同林书茹笑了笑,依然是那样和暖的模样,并不急着同林书茹相聊。
半晌后,林书茹道:“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好人呢。”
寻常时,被人揪了错处退了婚的姑娘,身价便是落千丈,即便在娘家,日子也是不好过,更不要妄提后头是否还能嫁去个好些的婆家。
可若是因着男方的理由被退了婚呢?
那得看看是什么因由了。
若是男人在外沾花惹草得厉害,女人这边需隐忍着;若是男人在外寻赌得倾家荡产,女人也是需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
女子稍行差踏错,就有大把的戒条来抓女人的小辫子。可对于男人的规范太宽,寻常的事情,概是需要隐忍下来的。
可有项,算是因着男方的理由被退婚的唯先例——这便是是结了亲后男方家中惹了官司,被查办了却还没有问罪时,草草退亲的是有的。
不过从前女方这样退亲时,人男方那头已经树倒猢狲散,根本不会有人出头问罪,也不会有人于女儿家是否有着过错来评谈。
袁家门多少代在这朝堂上行得谨慎,莫说孙宛想不想循着这样的先例来退婚,就是于袁家结过梁子想要挖出些事情扳倒袁家的官爷们,也难能寻出袁家的罪过来。
也亏孙宛想出来这样个方法“栽赃陷害”了袁亦儒。
来薄了自己姑娘家的名声,二来也没有怎么伤及袁家门。只是苦了袁亦儒,顶着“克妻”的名头,再是难觅好些的亲事。
孙宛苦笑道:“我原想着男儿家克与不克并非那么大的关系,哪知道害得他如此,幸好”后头的话,孙宛没有继续往下头说,只是话头转道,“在我见得你之前,我便听过你了呢。”
尾音微微挑,孙宛面上的笑容更甚,仿若秋日斜斜悬挂于天边的轮红日,煦暖得厉害。
日子晃而过,又到了隆冬之日。
林书茹抱着手炉站在窗口,瞧着外头的初雪,出了神。
陪在她身边的芳草道:“奴婢发现了件并不新鲜的事儿,想同姑娘说叨说叨。”
林书茹笑了笑:“说吧。”
芳草便道:“奴婢发现呐,这下雪时真是没有融雪时冷呢。”
碧婷听着,噗嗤声笑了出来,同她说:“旧时在荆州每至下雪时,太太不让姑娘玩雪,姑娘嘴边成日的挂着这么句话。如今到你口中说出来,给那不晓得的人听了,还以为是你自悟出来的呢。”
芳草义正言辞的回碧婷道:“人家口中说的道理,自然是人家口中的道理。我这会儿懂的道理,自然就是我自悟出来的道理。还有许多许多的道理经了千万人的口流传下来,也不见得是真的对的。该是要去做了悟了,才能知道人人口中说的那些,究竟是个真还是个假的。”
林书茹听着,眼眸深深朝芳草和碧婷瞧了眼,嘴角浮起的笑容安然沉静,道:“未曾想到,我们家的芳草,也能拐着弯的说上几句话了。”
芳草囧了囧,低了眉朝碧婷瞧了眼。
碧婷面上微微红,抿着唇笑开来。
林书茹转头,朝着漫天的大雪望去,缓缓说着,近似呢喃:“我只是在瞧着这外头的风景。”只是瞧着外头这覆着漫漫白雪的天地间,只是如此而已。
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怅然神伤,也并没有那么多的哀戚婉转。
袁家二少之于克妻或不克妻,早在孙宛同她说那些前,就没有那么重要。如今听了孙宛所说,更是当那些言论全然无稽。
孙宛那日同林书茹说了许多,如今有些只记得点滴,有些闲谈已然忘记,但有些又记得清清楚楚,时按下,后又会清清楚楚的想起。
孙宛说:“在我见得你之前,我便听过你。”
林书茹记得孙宛说起这句话是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仿佛是偿还了人生中最大的亏欠后,舒下口气的安然而笑。
生在这样的时代中,林书茹活得被动而低调,努力融合进这个世界,将自己变成本该就属于这个世界中的切。
她原本性子,该是跳脱的活在这个时代,可是生活了这些年,她却让旁人觉着,除了些小聪明,她其实与其他的姑娘家无异。
每想起这些,也不知是该高兴于自己的伪装,还是更应该怅然于自己愈加被动的个性。
想想旧时识得杜泽那会儿,知道林辰光和林辰宗有意暗中撮合,只是因为相信两位兄长的所见,而对杜泽怀揣起了份希翼。
那份希翼来得莫名,后也随着林家老太太和林二爷的不喜,沈氏的无奈,杜曾氏的未再踏足,而渐渐淡了去。
她从未对自己这些年来的行止觉着悲哀,如今回头去想,却觉着悲哀至极。
从前的她,曾几何时会如此被动,她不应该为着不做个时代的异类,而让自己继续这样苍茫无力的活着。
就连孙宛这样外貌温婉的大家小姐,也有着股子坚韧的劲儿,回想自己这几年来过的,林书茹心里头时间百感交集。
从孙宛那里,林书茹觉出了这个时代的另副模样。框架森严之下,并非只有循规蹈矩之人才有幸福生活的权利。
若不是孙宛这头的“作怪”,又哪会有最终如愿以偿的同曾家的三公子定下亲事。
原是自己想错了也悟错了。
芳草原本是想说,说口铄金般成了“克妻”之人的准姑爷袁亦儒,可能大概也许并不克妻的,要不然如今的姑娘,为何仍是这般活跳跳的。
可林书茹从她的那番话糙理不糙的言语里悟出了别样的意思来,或还有种意思是:该是要寻出条惬意了自己也无碍于旁人的路。
外柔内刚的孙宛,给了林书茹四年来最大的启发。
每年初秋时分,边疆各军塞处就开始加紧了防备。从前戎狄各部皆是在这个时候来犯,自王老将军亲临边境镇守,胡人或是慑于王老将军,近几年来也只寻衅过几场颇小的战事。
王老将军去往边塞之前,便将林书茹的亲事自拿了主意定了下来。
这件事情本就让林二爷愁得无话可说,等王老将军走后,林二爷全心全意开始帮林画茹相看时,麻烦事儿就多了。
林家二房的嫡女不出族的认了威武候王老将军,做了人家的孙女儿,可姑娘家能承了王家的荣华?承不了,总归这姑娘家的高低便有了可以琢磨的定数了。
人认清了这点,又问,林三姑娘或是该叫王家小姐,那是许去了袁家二少的么?身子可好呀?
不论答些什么,问着问题的人,概都是笑得贼贼的。
想来这林三姑娘的命真是真硬,王老将军孤寡生,克了王姓家的这么许多人,瞧着认了林三姑娘,人姑娘也没怎么样,照样鲜活着。后许了袁家二少,人克妻都克了原来的王家小姐条命,再加孙家小姐的半条命,却如今对着林三姑娘不奏效了。
说及如此,大约是成了人身攻击。
林二爷撇撇嘴不听,却照样有些只言片语传进耳朵里来。
旁人就嘀咕啦。
据说二房还有子女,都是庶出的,可是好的呐?
嗨!听说,都是养在姨娘那的,可未曾有日侍奉过嫡母膝下。
听说林家大房那庶出的儿子,倒是很有几分本事,上回恰瞧见过次,见着是个机灵样子,不知二房那
二房那庶子,好似连个童生都没中呢。
这样呐
有人咂咂舌,停了嘴,眼巴巴瞧着林二爷气哄哄的走过,醒的远了又谈论起来。
那姑娘呢,可有许的人了?
大姑爷是袁家二少,若是能捱得住,这么亲倒是好靠的。
那也要人捱得住才能扯些个关系呀。
说回来,究竟他们家那姑娘,怎么样儿呀?
你同你那儿子说?
我帮我家堂侄去说,没侍奉过嫡母日,瞧着便是没什么规矩的,我这家门不敞亮,还是算了,算了
坊间有人传了几句,听在林家后宅那些多有同外头往来的妈妈婆子耳朵里,成了偶尔低声说就出来的段子。
反正这个家里,从老太太开始便对林家二房谢姨娘那屋子人不待见,整个家里头,也就只有林二爷护着紧的。
这日谢姨娘偶然间路过小厨房,听了个摘菜的婆子长舌头的说,当时就紫了面,令人拖了婆子出来顿结实得打,直将人打得奄奄间似咽气非咽气,然后叫人将那婆子卷席子,哄出门去。
发落个婆子,本是个小事,可些姨娘蛮横惯了,多年来仗着林二爷的宠,从未将沈氏这个正房夫人放在眼里。
即便这个家是大奶奶顾氏做主母,二房主管着事儿的正妻,也该是沈氏人而已,怎么说也没得谢姨娘随意处置人打发人的份儿,她要想处置个丫头婆子,该是要向沈氏报声,得了同意才能自个儿处置的。
沈氏正是多日来苦闷着,心里头憋得紧。
要说林书茹这门亲事结得,说是不好,又算是大好的;说是好吧,也不知道闺女这条命会不会危在旦夕。
可听人说了,这门亲事能成,除了王老将军那里头热外,还有了圣上的应允,虽然没有什么恩赐颁下,但圣上说过句提过句,离那赐婚也就差不离了,又是王老将军做主换了礼单的,就是想撤也撤不成婚了。
若王老将军还在京中,沈氏八成会日日去他面前哭,去他面前求,明知不可为仍会为之,就算是纾解纾解胸中的气闷也是个好的。
可惜,王老将军走得急,转了袁家礼单的第二日,他命人清了礼单过来,早早就奔赴疆场去了,哪曾给沈氏留过星半点的可趁之机。
沈氏闷着这伤心气闷,想象闷出病来,谢姨娘倒是好,正在这样个当口犯了事。
从前谢姨娘在自家院里嚣张跋扈,沈氏郁郁多年,也难得管过她。当然,难得管她的原因还有个,沈氏多少年之前曾受了薛姨娘的怂恿,莽撞地同谢姨娘正面冲突过次。
当年,因为是莽撞的,所以也没寻着个特别合理的理由,就将谢姨娘给收拾了顿后闹到林二爷那头,差点儿就被休回娘家去。
所以,沈氏今日特特来找她的麻烦,揪住的理由也就特别的冠冕堂皇。
鬼都知道这么多年来谢姨娘犯上的没规矩的事情,做得不止二十件这么多,数都数不清楚了,只是今日这事情可轻可重,要往重里说,循着分寸,还是不错的。
路上,王善家的在旁拐着弯的说给沈氏听,分寸的界定,该是停在那处的。行了不远,到得月见苑,沈氏强忍着对谢姨娘的各种愤恨,佯装了副好生好气的模样,让王善家的领着谢姨娘旁去。
数年来,沈氏和谢姨娘这两个女人间的争斗屈指可数,寥寥之中,就只剩下多年前那次险险将沈氏休回娘家的那日,印象最为深刻。
就那次,也是谢姨娘占了上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这么多年来,谢姨娘除了貌似低调,眼里心里可从没正眼将沈氏好好瞧过。
沈氏想了想王善家的路的话,又想想自己多年来吃的亏,就是再糊涂的脑子,也明白这次该将分寸定在哪出。
发落了谢姨娘身边得力的婆子和丫头,沈氏气鼓鼓的同谢姨娘道:“二爷口中眼中的姨娘,该是大房温雅的,我记着姨娘也该是这个样子!”说着,忍不住还是拔高了语气,像是要同谢姨娘争吵般,惹得谢姨娘犯急得厉害,几个人差点没拦得住。
王善家的听着着急,忙干咳几声,以示提醒。
沈氏听了,自知失控,忙压了压于是,重又和缓道:“我记得姨娘也该是温雅的样子,听说将屋里的婆子打个半死,还吃了惊的。后又想想,若姨娘这般发落下头的人,怎没人来同我禀声呢?这么想我便知了,该是那些个丫头婆子们做了狠辣事,没得交待,这才栽赃到了姨娘那处。”
顿了顿,沈氏又道:“家里头,总得有个规矩不是。”
谢姨娘听着,气得直哆嗦。
发落了她在家宅中最亲信的人,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看来沈氏在这些年里,真是长了些手段了。
谢姨娘气归气,却寻不出可以争辩的由头,又不能言语伤及沈氏。毕竟她是二爷的嫡妻,若是出口中伤了沈氏,沈氏气极要当即发落了她,回头与二爷说起,怎么地也是她这姨娘冒犯了祖宗规矩,不对在先的。
想了这茬,谢姨娘再气得直哆嗦,也还是青紫着张脸,摊了笑,福身同沈氏道:“原也是我不对,让下头这样的无法无天了。太太教训得是。”
谢姨娘这番话说完,心里头立即就起了连串的呸呸呸。
沈氏没她端得那么好,听她这么说,再看她那副乖觉样,心里头顿时就不自在了。摆摆说,也不多说,雄赳赳气昂昂,第次大胜着离去了。
等走出月见苑,转背间再看不见谢姨娘的身影,沈氏就问王善家的:“这该是没得什么能让她去说叨了吧。”
王善家的难得解郁郁,也仿佛跟着吐气扬眉了般,眼角眉梢都是笑,应着沈氏的话点了点头。
沈氏喜了喜,后又想起什么阴了脸,扯扯手中的帕巾道:“我可是想将她道发落出去的,可惜寻不着她的由头。”
王善家的汗了汗。
还好沈氏没这么冲动。若将谢姨娘直接赶了出去,先不说那两个在旁瞧着的谢姨娘肚里出来的人儿,会不会搅了沈氏行站了上风的局面,就说等林二爷回来该怎么交代将谢姨娘赶出去的这事情,就实在是有够呛的。
沈氏见王善家的没吭气,又道:“我知的,我知的,从前吃过这门子亏,我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林书茹总在沈氏面前叨叨些书中学来的道理,譬如伸手不打笑脸人,譬如君子有可为也又可不为,那么女子也该知道什么事儿是可为的,什么事儿不可为。伤人伤己,杀敌万自损三千的事情,倒是不做也罢,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了。
也是有着三姑娘在跟前,沈氏这头才越来越能听进别人的话,也越来越能明辨知晓出人话里的真心假意。
若不是沈氏的改变,即便今日揪住了谢姨娘的由头去整治番,打压打压谢姨娘的嚣张气势,也会因为沈氏的自乱阵脚,而失去了该有的分寸。
想到三姑娘,王善家的目色黯了黯,很有几分伤感。
希望上苍有好生只得,保佑三姑娘长命安康。
谢姨娘气了整日,待得三更半夜里终于等来了林二爷,跪了在地好顿的边哭边说,直让林二爷主持公道,怎么拉也都拉不起来。
林二爷无奈,只好坐在旁的圆凳上,细细听她说。
谢姨娘抽抽噎噎,看着伤心欲绝,说起日头发生的事情,却是分毫不乱的。等些姨娘说完,林二爷皱皱眉头就表态了,“你那婆子丫头们是该管管了,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传出去不定如何说你这姨娘,又该连着画茹丫头和耀哥儿同被说叨了去。”
谢姨娘气得直翻白眼,哪知道林二爷这还没说完,沉吟片刻后,林二爷又道:“换了丫头婆子,你近些日子也该敛敛气性了。”
谢姨娘慌忙要争辩,她可没同林二爷说,那长舌的婆子被她的奄奄息全是她的主意,怎么这转头就说到她身上来了。
林二爷见她要说话,冲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也别跟我争,都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如何,我还不知么?你就记得,说是为了画茹丫头也好,为了耀哥儿也好,或说是为了我也好,你该要敛敛脾气。”
沉吟片刻,林二爷又说了句:“该也要谢谢太太今日这顿发落,没了落人口舌又去说你这屋子。”
谢姨娘听着,万分的不忿。
在林家过了这么些年,林二爷从未说过让她去谢谢太太的,她这心里如何能顺下折扣气。
林二爷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声道:“罢了罢了,我去说几句软话,我去,我去。”
长长的尾音轻轻浮在寒冬的月光里,随着熄灭的烛光齐消散在了萧瑟的冷风里。
这年的年节办得极为热闹,家中四个姑娘,三个已经许了人,转了年开春后便要出嫁了,自然要办得不同寻常的热闹。
林棋茹言语间依然尖刺得厉害,却没了从前那样的不讨喜,或许是打心里头高兴着,也说不出太多挑拨刺心的话,或许是大家伙的心情都不错,未曾像从前那般留心过她那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相比较而言,林画茹的脾气越更暴躁起来。
林琴茹凑了个头同林书茹道:“我们三呀,嫁妆统统合了处,都也赶不上你的份呢。”顿了顿,林琴茹又道,“不过我倒有几分高兴,瞧林棋茹和林画茹气得那模样,真是好笑。”
怎么说,林书茹这门亲事也算冒着生命的危险。
林书茹和着她笑,同她打诨几句后,问:“今年上元节的时候,该是能通往年那般出去赏灯的吧。”
林琴茹斜了她眼,说:“说是不好去的。”好似林画茹都说她不去了呢。
林书茹听着,有些郁闷,问:“为何不好去?”
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姑娘家能出门瞧瞧外头的样子,家里头会寻个厢房,让看看街上那些车水马龙间行来往去的人群,各色花灯将半面夜空照得透亮,听听街市上鼎沸的人声。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能趴在扶栏上向外看,任意沾沾这世界的人气。
林琴茹耸耸肩,道:“母亲说不好去,该是因为定了亲,这才有几分不好吧。”
林书茹想了想,问:“我们四个姑娘都不去,那他们还去么?”
林琴茹指指林辰宗道:“你自己问他去。”
旁的林辰宗正依着林辰光的主意削着扎灯笼的骨,依稀听到了些林书茹和林琴茹的话,说了句:“同老太太说的是我,可今年我同书院里的同窗道的,所以实际上,你该去问三叔。”
林书茹听着,唇角起了个浅浅的笑。
今年的上元节,各人有各人的忙,加上实际上是由老太太最不待见的林浩出力布置的去处,寻好的厢房,自然行起事来显得比往年更要隐秘些。
林书茹带着碧婷和芳草两个丫头道出门,着了件银灰色的貂裘,迎着漫天飘飞的雪花盖了个兜帽就深脚浅脚的往外头走。
林浩听着有人声来,回头看愣了片刻,道:“可曾同你母亲讲过?”
林书茹笑眯眯道:“二叔此去,可曾同祖母讲过。”
林浩怔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
去的人比往年少些,林辰宗林辰耀林辰祖林浩坐了车,等会儿到了地方,那三个该是要去寻同窗四下走动的。另车坐的只林书茹个,车行辘辘,芳草忍不住道了句:“临调来的车,倒挺宽敞的。”
碧婷笑:“就坐了姑娘人,当是宽敞了的。”
等到了那处,外头的雪已然停了。因这日是上元灯节,女儿家多也出来行走,街市上就不如寻常时日那般拘得厉害。
林书茹罩着兜帽,瞧见许多亮色披风往店里走的,也有粉白粉白脸蛋的姑娘私语着往外头去,便即轻松起来,随着三叔上到定好的厢房中去。
临街的位置,在这日总是最贵的,林浩定的这间,朝向并不太好,瞧不见街市的全景,但多少也能观得些的。
林书茹站了窗边朝外头看,天色还没完全沉下来,街市已有了络绎不绝的人群来往,林浩备好了酒菜糕点,陪着林书茹坐了会儿,后也说要去同窗那走动下,会儿就回,却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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