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大清早的,她暗自咕哝,除了于安肯定也不会有别人了。
接着是一阵小跑的声音,林绰从灶膛跑出来去开门,他怕她被吵醒,跑得很急,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厚重的帐帘把堂屋隔了开来,梅朔看不到外面,却听到林绰的声音,“你,请问你找谁?”
不是于安?她一阵好奇,很快地起身穿衣,随便穿了鞋,披头散发地走出去,门外的亮光有些刺眼,林绰正站在门边,外面是一个有些面熟的中年女人。
“是你。”她挠了挠头,在桌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她打了个哈欠,“不会是包子送了出去又舍不得了吧?”
那女人走了进来,林绰关上了门,看了两人一眼,又跑回了厨房继续生火。
“其实说来也惭愧,”那女人手里提着一只包裹,“昨日的包子我那儿子一时拿错了,给了你们一袋不新鲜的包子,所以我特地打听了找来,给你们换过来。”
梅朔抬眼看了她一眼,“老板还真是有心了。”
“客气了,要是害两位吃坏了肚子,我就实在是过意不去了。”她把包子放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梅朔也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僵着。林绰突然端着水走了出来,走到梅朔身前,给她洗漱。
“在下齐鸣,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等到梅朔洗完脸,林绰又端着水走开,她突然问道。
“梅朔。”
“原来是梅小姐。”她看了屋子一圈,“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见这西河畔的风光,当真是不错。”顿了顿,又道,“这村子也甚是安宁,还真让人有安顿下来的心情。”
“怎么,大婶也想搬来?”梅朔漫不经心地问道,拉开一边另一张椅子,齐鸣正以为她是要让自己坐下,不想脚还没动,正见到林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粥,“阿朔,包子还在蒸。”
“别蒸了,大婶说包子不新鲜。”
林绰看了齐鸣一眼,似乎甚是奇怪,“可是我闻着很新鲜啊。”
“大婶都说了不新鲜了。”她把桌上那袋包子拿给他,“蒸这里的吧。”
“哦。”他接过来,又走回了厨房,齐鸣还是站着,“梅小姐,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什么闲置的屋子,我也好先看看,再回去问问家人的意思。”
“这个,我可不清楚,不过你可以去村西找一位姓马的,我当初的屋子也是从她手里买来的。”她端过一碗粥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叹了口气,又道,“大婶你吃过早饭了吗?”
齐鸣心下一喜,以为她要留自己一起用早饭,这可正是结交的好机会,“早上走得急了,还没来得及吃。”
“那大婶还是快些回去用早饭吧,或者你朝村口走出去,会见到小酒铺子,有早饭卖。”
齐鸣脸上一僵,见她自顾自地喝粥,只好告辞离开。
林绰出来的时候,就见梅朔一个人端着粥碗,看着门的方向,嘴角勾着有些诡异的笑容,“那个大婶走了吗?”
“嗯。”
他把蒸熟的豆腐衣包子放在桌上,“可是,刚刚那些,真的很新鲜啊。”
“我知道。”
林绰不解地看着她,算了,他低头喝粥,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
梅朔拿过包子咬了口,酥软适中,味道还真是不错。齐鸣,曾经的三品御前带刀侍卫,现在负责西河东岸行宫修建的巡抚大人,要不是当初和老大去过一次京都,还真不会知道这么一号人物,说起来,都好几年了,昨日就没认出来。
吃完早饭,林绰收拾着碗筷,梅朔看着他,“一会我开始教你认字。”
他点头,眉眼间带着无法忽视的喜悦,端着碗,刚进厨房又突然探出来,“阿朔,你说今日要去磨面的。”
梅朔一拍脑袋,“我都给忘了。”她站起身,“那等我回来再教你。”
家里原来的一些白面做团子的时候都用得差不多了,还要磨些细面,玉米面,梅朔从厨房的角落里背起来几个麻袋,林绰跟在她身后,“重吗?”
“不会,等我回来。”
“嗯。”
村上只有两户人家有磨面的石磨,其中一家算得上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也就是梅朔从她手里买了屋子的老马,她背着麻袋,走向村西,靠近马家的时候,正见到齐鸣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背影。
她放下麻袋,“老马。”
马英不在家,开门的是她的女儿,梅朔掏出十几文钱,“磨面。”
“自己进去吧,在后院。”她挥了挥手,倒是不肯接钱,“你有空来陪我娘下几局棋就好了。”梅朔收回钱,又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要问你买屋子?”
“你怎么知道?”她奇怪道。
“你卖了吗?”
“卖了,离你那间也不远,闲置了许久了,就是屋顶下雨天估计会有些漏,她说无所谓。”
梅朔不再问什么,只是重新背起麻袋进了后院,开始碾米磨面。
*
林绰洗了碗筷,收拾停当,走到堂屋,也不知道她还有多久会回来,坐在桌前又开始拨弄那串他怎么都解不开的九连环。
梅朔就是不肯教他,说什么要他自己慢慢解,扯了半天,他还是只能放下,拿过另一幅只绣了一点点的简易刺绣,他只需要照着描画好的图案一针一针勾进去,绣架上隐隐已经可以看出来半只鸳鸯。
爹爹说过,成亲时候盖头的红巾,自己做是会给妻家带来好运的。
他没有见过妻家的人,这会也没有想到她们,他只是在想,能给她带来好运,他一定要好好地绣好这副绣。
第 19 章
梅朔回来的时候,林绰正好绣了一只鸳鸯,绿色的顶,红黄橙三色的翎毛,下面还有些水波的图案。
他把绣架放到一边,上前想要接过她手里的麻袋,梅朔递给他最小的一袋细面,他拖着麻袋,倒着往厨房走,麻袋在地上划出刺刺的声响,梅朔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轻笑,走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小绰儿,你这个样子,和小乖好像。”
林绰放下麻袋的手突然一颤,小乖?她,她好像这么叫过他。她是觉得他和别人很像吗?而那人,竟能让她那么亲昵地叫着小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觉得闷闷地,好难受。
她跟在他身后,把剩下的排排放好,“它总是会咬着袋子,倒退着向后跑,不过它有四条腿拖着跑。”
林绰一怔,抬眼愣愣地看着她,咬着,还四条腿?
“它,它是…”
“我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梅朔低下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满脸笑意,“知道吗?你有一双和它一样干净的眼。”
见惯了人情冷暖,见惯了尔虞我诈,见惯了逢场作戏,酸甜苦辣都在心间。她之所以逃家,就是为了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至于遇上他,那是老天最好的恩赐。
她居然觉得他像条狗,虽然他挺喜欢小狗的,可也不带这么挖苦人的。林绰微微翻了翻眼皮,嘴角抿了抿,转身不再理她。
梅朔看着他的背影,站直了身子,像个傻子一样发着呆,小绰儿,这,这算是在跟她撒娇吗?
*
收拾完午饭的碗筷,林绰出来的时候,梅朔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宣纸,砚台压在宣纸的一角,正在磨着墨。
磨墨的水自然不可能讲究,去像以前在家时那样用什么山泉水,何况这墨,也都是普通的墨。她饱了墨在纸上试了一下,还算好,至少下笔不会渲开来。
左手边摆着几本薄薄的书卷,《百家姓》和《千字文》,用来启蒙他认字最适合不过。
他走到她身前,拉开椅子想要坐下,梅朔伸手揽过他的腰,“过来。”脚离了地,林绰动了动身子,好奇地趴在桌上,一手拿起毛笔,“我也可以写吗?”
“当然,不过得慢慢来,先认字。”她一手扣在他腰间,一手翻开《百家姓》的第一页。
对于林绰来说,那些蝇头小楷就像是一只只小虫,只不过它们是固定在书页上的,不会爬而已。
最开始的都是皇室贵胄的复姓,林绰指着第一个字,“这个我认得,东,是不是?”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村口那边不是有一面墙,以前都写着“紫气东来”,这句话我认得,爹爹和我一起走过的时候教过我。”
“好,我一个个念给你听,念一排你先记一遍看看能记下多少。”
“嗯。”
“东方,西陵,赫连,澹台,北冥,南宫,左丘,端木。”梅朔顿了顿,“东南西北你都认得吗?”
“这个是南,还有…”他挠了挠自己,仰起头看她,摇着脑袋。
“慢慢来,我念一个,你跟一个。”
“好。”
…
梅朔一边念,一边在宣纸上用正楷慢慢写下来,好让他记。念了一排八姓十六个字,念熟了,梅朔觉得一开始也不用教太多,今天就这些就够了,林绰低着头,嘴里嘀嘀咕咕。
门上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先是轻轻地一声,接着重了起来。
她放下林绰,走出去开门,却是齐鸣,搔着头,似乎很是为难。
“有事?”梅朔挑了挑眉。
“那个,”她搓了搓双手,“我那屋顶漏得很厉害,看着天,明天可能又会开始下雪,我想着,你能不能教我该怎么修补?”
梅朔没什么反应,她接着又道,“我付你工钱。”
她摸了摸下巴,“也好。”她回身进屋,走到小院,掀开盖上了蛇皮麻布的木料和工具,积雪扑簌扑簌地掉落一地。
收拾了东西出来,“小绰儿,自己背着,回来我考你。”
他点头,自己坐在椅子上,双手趴在桌上,书页摊在身前,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她笑着出了门,和齐鸣一起走过去。
*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进了屋,却发现他趴在桌上打盹,侧靠在自己胳膊上,露出了半张脸,一只胳膊垫在自己脑袋下面,一只伸在外面,食指搭进了砚台里面,泡在墨里。
她轻轻地走近,他那只手突然动了动,食指伸到自己眉际挠了挠,又放回桌上。
眉际那道伤疤,正好被涂黑了一小块,梅朔看着他的侧脸,玩心一起,拿起笔添饱了墨,轻轻地顺着那块黑点画了开来。
梅朔歪着头,墨色的半朵莲花,在那浅淡的眉角渐渐成型。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很轻,还是把他给弄醒了。眨着迷迷糊糊的眼,看着她的笑意,不明所以,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梅朔心口一悸,眼神变得迷离起来,那半朵墨莲,随着他眼角的弯起,她眼前,似乎出现了花开的景象。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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