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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作品:九州缥缈录Ⅰ|作者:zh1996111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1 17:36:06|下载:九州缥缈录ⅠTXT下载
  间,铮然声清悦的鸣响,经久也不消失。他手腕震,刀身随之急剧地轻颤,刀尖出颤得极快,只有团蒙蒙的影子。

  “这柄刀是我二十年前从东陆商人手里买来的,虽然没有石齿那么厚重有力,但是东陆的铸刀技术非常高超,刀身是纹钢折铁煅打成的,刀背很韧可是刀刃的铁料极硬,铸刀的韧又在刀背上抽紧了,像是拉张弓,我每次磨完了它,刀刃都会崩弹出去些,这样刀刃就更利。它砍中敌人的时候,刀身会弯曲点,就算砍中铁甲,刀也不会崩断,只要入肉,轻轻划就能斩开骨头。”

  他把半张羔子皮往刀刃上随手抛,羔子皮就自己裂成了两半。

  阿苏勒惊叹的目光中,木犁又抄起了柄刀。出鞘的时候,刀身的反光亮得刺眼,那道鲜明的血槽带出两点寒星,角色像是磨亮的银,笔直的刀刃,极锋锐的刀口,刀身像是蒙在层光芒里。

  “这柄刀是柄真正的刺刀,不是用来砍杀,而是从夹缝里刺进去杀人。旦刺进去,敌人的血就从血槽里面喷出来,他立刻就没有力气了。刀刃不重要,刀背却是最直最硬的,无论怎么用力也别想拗弯它。这柄刀是当初九煵部个将军的,凭着这柄刀,他杀了我们青阳许多的战士,最后他中箭死了,我拾到了这柄刀,才明白他是怎么用刀的。刺杀比劈砍更快,我们的战士把刀举起来的时候,他就算后动手,也能抢先刺中胸口。”

  木犁把三柄刀依次摆在阿苏勒面前:“能上阵的刀,就只有这三种,石齿是柄真正的劈刀,用的是力量,你要能够抡开它,对准敌人,刀砍下他的头这柄纹铁刀是牙刀,要用它,要学会用力量和技巧,过马时候,要看清敌人的动作,不要和他拼刀,闪开他的进攻,牙刀的刃最快,背手刀就可以结果他。这柄银色的是贯刀,用它,要看你的速度有多快,就是眨眼的工夫,你刺不中敌人要害,你也许就被他砍掉了头。你想用哪种”

  阿苏勒摸着这些刀,手指有些僵硬,木犁看见他的指尖微微地抖着,本来苍白的脸更没有血色了。

  “世子,要学刀术,首先就要清楚你还是要用刀杀人的。不要怪木犁这么说,如果你害怕见血,那么什么样的刀到你手里,都是废铁,再好的刀术,临下手杀人的时候手软,也没有用。”木犁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明白。”阿苏勒低低地说,“木犁将军,我只是想问,这些刀中,什么样的刀术最强”

  木犁皱着眉顿了下,拔出了自己的腰刀。狼锋刀生青色的切口上凄然带着冷气,刃文后丝丝的地肌里面夹着褐红,仿佛带着血丝。这柄刀上自然的带着股凶蛮,静静的都像是要扑起来伤人。

  阿苏勒惊得耸。

  “木犁用得最好的,是劈刀,世子只要愿意用心,也可以像你哥哥四王子样,学会用这柄狼锋刀。”

  “那木犁将军,”阿苏勒直视着刀刃,“我就要学狼锋刀。”

  太阳接近落山,木犁坐在草坡上整了整马鬃琴,低低地起了个音。连续几日都是晴天,琴弦干爽,声音分外的高厉,他扯开弦,沙哑地唱着,都是些草原上口口相传的牧歌。当了几十年将军,他还是和当初那个牧羊的奴隶样,每天傍晚就会扯弓看着落日拉马鬃琴。现在放眼看去,奴隶们赶着出外吃草的羊群回来,绵绵的像是大片发灰的云。

  “木犁,吃饭了。”英氏夫人从后面赶上来,坐在他的身边,却没有真的拉他去吃饭的意思,只是坐着听他慢悠悠地拉琴。

  英氏夫人是贵族出身,嫁给了奴隶崽子出身的木犁,因为她喜欢他纵马挥舞战刀的豪勇,像是匹无法拘束的公野马,可是日落的时候又会特别安分,总是驾着马鬃琴坐在山坡上看晚归的羊。几十年过去木犁都变成将军了,家里的牛羊和人口数也数不过来,渐渐地也就变了。只有每晚木犁坐在家里帐篷前的草坡上拉琴,还让她想到以前,心里不由得就柔软起来。

  木犁边拉着琴,边看着远处,英氏夫人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羊群背后的草地上,阿苏勒挥着刀,下下地劈杀在木桩上,夕阳下他的身影小而模糊,像是画中的远景。他似乎已经很疲倦了,微微含着胸,劈几下就要歇息下,可是擦擦汗,又双手支起刀,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劈杀。

  刀劈在木桩上空空的声音,听着极是遥远。

  九

  木犁掀开了金丝织绣的羊皮帘子,低头钻进了金帐,闻见熟悉的熏香气味。袅袅的香烟里,大君半倚在坐床上,端着盏子羊奶,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看见木犁进来,大君招了招手,招呼他坐在边。木犁是年轻时候就追随大君的亲贵将军,外人不在的时候,总有坐床的恩典。

  “大君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大君摇摇头:“没事,想跟你叙叙。”

  木犁欠了欠身子:“这些天还安静,就是厄鲁大汗王的伴当带着人来收战马和兵器,对将士们很不敬。”

  大君笑笑:“你和厄鲁都跟比莫干走得近,厄鲁手下的兵多了,对你们有好处,为什么你倒不满起来了怨我没有把虎豹骑拨到你手下么”

  木犁神情不变,摇了摇头:“木犁和厄鲁大汗王都支持大王子,可是木犁以为自己跟厄鲁大汗王不是群里的马。何况虎豹骑是我们青阳最强的骑兵,是大君用来守卫北都威慑诸部的军马。无论拨到谁手下,木犁都是不赞同的。”

  “不说这个了。”大君随意地摆了摆手,“世子还好么我让阿苏勒跟着你学习刀术,他的进步快么”

  “世子的身子很虚,胳膊上的力道也不足,能提起刀挥舞已经是勉强得很了,刀上没有力气,也说不上什么进步。”木犁直言不讳,“木犁以为,世子不是个学刀的材料。”

  “哦是么”大君淡淡地说,眉梢也不动,只是低头饮着银碗里的奶子。

  “只有点”

  “点”大君忽地抬头去看木犁,“什么点”

  “很久没看见有人那么努力地练刀了,即便是木犁教导四王子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拼命。木犁每天只给世子讲解种劈斩,即使是种劈斩,世子也练不熟。练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刀上全没有力气,别说杀人,杀只黄羊都不成。可是他偏能刻不停地练下去,直到夜里,还能听见木桩那边空空地作响,都是世子练刀劈桩的声音。那种拼命的劲头好像”木犁犹豫了刻,还是说了,“有时候看着他,就像看见木犁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木犁是个奴隶崽子,不练刀,就得放辈子羊,就活不下去。”

  大君沉默了片刻:“可是他是世子,我们吕氏帕苏尔家族尊贵的小儿子,没理由这么拼命的,是不是”

  “是如今世子把九种基本的战法练熟了七种,再过几日就要练到冲斩,然后就是上马劈桩。只是木犁看他这么练,时间长了只怕是会伤身的。”

  “会伤身啊真是个傻孩子。”大君静了刻,笑了笑,“别教什么冲斩了。让他练着玩玩,也不必教他骑马,做个样子就是了。”

  “这”

  “木犁,你也太认真了。学不学刀,有什么要紧小孩子的心思,也许明天他就忘了呢”

  “可是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大君为什么要指定木犁去教世子难道大君不是想”

  大君摆了摆手:“他毕竟是世子,该有最好的老师。可是我的心里,并不想他成为武士,要做样子,也要做个好看的样子。木犁你记住,阿苏勒,是不适合学刀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大君递过盏奶子,木犁端在手里没有喝。

  他忽然放下盏子跪了下去:“大君,木犁有句话。”

  大君瞥了他眼,拿着银盏的盖子指着他笑了:“怎么连我的木犁说话也这么吞吞吐吐的了草原上只有羊儿叫声大了被狼叼走的,还没听说狮子老虎不敢出声的。木犁你跟我那么多年,是我们青阳的狮子老虎,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给我听,我不怪你。”

  木犁用力点点头:“木犁是要问大君立嗣的事情。”

  “立嗣”大君挑了挑眉毛,“我的小儿子是阿苏勒,草原上的规矩,我的帐篷和牛羊将来都是他的。木犁觉得不妥么”

  “木犁觉得不妥”木犁提高了声音,“以世子的身体,能活几年何况世子的母亲是朔北部的人,朔北可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啊。木犁跟着大君那么些年的征战,不都是对抗朔北的白狼么”

  “能活几年”大君低低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至于朔北部的血统,木犁啊,我也有半的东陆血呢。我不知道阿苏勒是不是算半个朔北部的人,我只知道他的母亲是我帐篷里个可怜的女人。”

  他背着手在金帐里踱步:“木犁,我知道,你们拥护比莫干的拨人,私下里叫长子窝棚,拥护旭达罕的拨,叫三子窝棚,争来争去,还是个立嗣的事情。你们谁都觉得,我迟早有天要废掉阿苏勒,另立个储君,因为阿苏勒的身体,因为阿苏勒不像是我们草原上真正的男儿。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的句话是,我心里很是爱阿苏勒这个儿子,在我倒下之前,我不想听任何废掉他的话。”

  “可是大君”

  “木犁,这个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我心里有主意,有天我要死了,会给你们选个最合适的大君。阿苏勒学刀术的事情,你要让他知道不可能,他自己就会退却了,安心去休养身体。不必真的教他任何刀术,明白了么”

  “是。”木犁点了点头,“只是我还有句话说,不是为了大王子,是为了世子。”

  “你说。”

  “无论世子怎么体弱,都还是我们草原上的男孩。大君答应了他让他学刀术,又嘱咐木犁不教,不是骗了他么”

  “就算我骗他吧”大君沉默了刻,笑笑,“做父亲的,不过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长大,多活些日子,当不当英雄,又能怎么样他的爷爷是盖世的英雄,他的爷爷下场如何,木犁,你还没有忘记吧”

  十

  “狼突,中门,雷”

  “左后,腰斩,左中平”

  “左后,逆身,刺胸”

  空气中犀利的鞭声炸开,三丈长的绞皮鞭子轮次抽打在四个方位的木桩上,阿苏勒拖着那柄犀利的纹铁牙刀,喘息着突进退后,依着吼声劈斩那些木桩。木桩上都伸出突兀的铁枝,他的刀每击都要避开那些铁枝劈斩进去,在木桩上留下道痕迹。木犁拄着他的马鬃琴坐在背后的土坡上,三丈长的软鞭子在他手里像是个活物,每击都不走空。他小时候牧羊就靠了这个本事,远远地用响鞭惊住想离群的羊,自己却踞坐在马背上丝毫不动弹。当时还只是王子之的吕嵩远远看了,赞叹说像是带着几千个勇士的将军。

  木犁的呼喝越来越快,手里的鞭子幻化成片影子,渐渐地他不再指点攻杀的手法,紧紧抿着嘴唇挥鞭,无数的鞭子声在周围响成了片。看着年少的世子赤裸着上身,跌跌撞撞地拖着刀冲向下个目标,他却没有停下的表示,每当阿苏勒错了次,长鞭就连续地打在他错过了的木桩上,勒令他奔过去补上刀。

  英氏夫人捧着阿苏勒的上衣在木犁后面站着,看着丈夫铁铸般的面容,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

  阿苏勒喘息着扑前,记“雷”劈杀在木桩的正顶,鞭声已经响在了右后,他守不住平衡,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以腰劲带动旋转,刀平斩在木桩的中间,却没有避开铁枝,刀几乎被震得脱手。他觉得浑身像是灌满了铅,沉甸甸的眩晕就要把他压倒,前后左右无数声鞭响起炸开,他旋转着感到茫然片,隐约中那些木桩都像是真的敌人,紧紧围绕着自己。

  像是有刀光在闪,笑声在回荡,又听见马蹄声狂风样扑来。

  “世子”英氏夫人的喊声像是无比的遥远。

  他跪在草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急剧地喘息着,舌头干得像是要裂开,他努力吞了口唾液,唾液粘得像是胶,心脏在胸膛里狂跳着。他用力按着心口,这是从小的疾病,每当劳累的时候,那种紊乱的心跳简直像是要把他人从顶骨震成两半,又像是有人在里面狠狠捶着他的胸膛。

  英氏夫人奔上去扶住他,看见他瘦得见骨的上身泛着异样的血红,胸膛起伏得令人惊惧。

  “错了”木犁大步上前,扯开了英氏夫人,“刚才那刀,你该用的是逆劈竹我告诉过你不止次,雷之后若是右后有敌人,应对的手法绝不是左中平你仔细看看,你退步挥刀,这转身,大半的力量都耗在转身上,就算你的左中平砍中了敌人,又有什么力量劈开敌人的甲胄”

  “是”阿苏勒拄着刀,喘息着又站了起来。

  木犁以鞭柄不断地敲打着方才的木桩,阿苏勒双手举起刀,细弱的胳膊不住地颤抖。他脚步虚浮着,侧身,刀光从下面转起,逆劈在木桩上,牙刀发出嗡嗡的震鸣,他整个人都被反力推了出去。

  “这不算逆劈竹”木犁抛去了鞭子,“那就再练五百次逆劈竹”

  他手提着马鬃琴,手扯住英氏夫人向帐篷走去。年少的世子孤零零地站在夕阳里,头发全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他抹开了头发默默地看着西边的落日。木犁走出几十步,听着那单调的劈砍声又响了起来,他手指在马鬃琴的弦上拨拉几下,没有回头。

  “木犁你让世子练了天了,没完了么”

  路过最近的帐篷时,大合萨干瘦的老脸从帘子后面探出来,有些凶恶地喊着。

  木犁冷冷地瞥了他眼:“吕氏的祖宗哪个不是这么练出来的他哥哥贵木七岁喝的奶里就搀了烈酒,下午就可以砍断四根木桩,我小时候练刀,冬天满手的血泡都结上冰,也不敢偷懒。不逼他练,上阵就是被人劈的木桩,现在这样,已经是轻的了。”

  “你这头老蛮牛,世子才九岁,能跟你比么”

  阿摩敕努力扯着他的袖子,可是老头子完全不理会这些。

  “上了阵,是奴隶是世子有什么区别”木犁声音硬得像铁石,“大君命我教世子刀术,大合萨懂刀术么”

  他扯着回望的英氏夫人,头也不回地去了。

  老头子恶狠狠地瞅着他的背影,啐了口在草里:“辈子都是个放羊的死木头”

  他跺跺脚噔噔噔地回了帐篷,坐在木柜上猛喝了口烈酒,还是透过掀开的块羊毡看着远处挥刀劈杀的阿苏勒,缩了缩脑袋。秋风起了,帐篷里没生火盆,隐隐的有点寒气。阿摩敕扯了件羊皮短袄给他压在背上,大合萨毕竟也六十多岁了,在草原上能活到六十岁的人已经不多。

  世子在木犁的帐篷里已经住了四个多月,大合萨也就跟着赖在木犁的帐篷里呆了四个多月。木犁倒是不缺这点食物供养合萨,不过他明显是不喜欢整天看见大合萨那张醉醺醺的老脸。英氏夫人倒是经常烹调香辣的手抓黄羊肉和烤麂子腿,阿摩敕吃得胖了许多。

  不过阿摩敕心里有隐隐的不安。自从世子回来,老头子的精力全在世子身上,大王子二王子已经不再来巴结了,别的贵族也都对老头子敬而远之,倒是三王子旭达罕和九王还是照旧,不时的能收到三王子送来的礼物。

  阿摩敕旁敲侧击地问,老头子总是哼哼哈哈的,谁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整个北都城里,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体弱的世子身上,阿摩敕也不觉得老头子真的相信石鼓卷上虚无缥缈的说法,若是他对天神真的那么虔诚,也不至于用他的旅鼠占卜了。

  “我可真不知道世子为什么要拼命地练这劈刀。”大合萨拈着几粒硬米逗着旅鼠磨牙,“练刀有什么用”

  “不练刀,当不了武士啊。不上阵,谁都瞧不起。”阿摩敕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如果不是我身体太弱,阿爹也不会送我来学占星的。”

  老头子冷冷地哼了声:“后悔啊”

  “也不是。”阿摩敕看着帐篷顶,“我就是想跟我阿爹样骑马打猎,多威风。逊王,钦达翰王,我们草原上的英雄,不都是勇敢的武士”

  “可笑都跟木犁那个蛮牛样,只知道跨马舞刀,上阵都不知道用脑子。东陆人说我们是蛮族,这些人就真的蛮劲发作,就知道拼血勇。十个九王也未必拼得过个木犁,可是青阳的神弓还是九王,木犁也不过是个将军。早不是逊王的时候了,拿把刀想在草原上当英雄刀术练得再好,又杀得了几个人蠢”

  “那合萨你说怎么算英雄跟东陆人样缩在石头的宫殿里,马都不会骑,算英雄”

  “其实最英雄就是算星相,当合萨说吉祥就是吉祥,说凶险就是凶险,出征出牧都听你的,喂个旅鼠就有人供养。”老头子从腰里的小袋里摸了颗黑粟和颗莜麦出来,扔进旅鼠的小笼子里,那个小东西瞪大了黑眼睛,小爪子抱着,盯着两颗谷子看了看。

  “这回又是什么事”

  老头子挠了挠光头:“呼鲁巴家生了小孙子,他们主人送了礼物要我给孩子起名,我想巴呆要是选黑粟,我就叫他呵由斤,要是选莜麦,我就叫他博赤尔。”

  “呵由斤什么意思博赤尔又什么意思”

  几百年来蛮族学习东陆的文化越来越多,贵族们纷纷改了东陆名字,说话早就是东陆腔调。蛮族古语被忘得差不多了,只剩守着古书的巫师合萨们还晓得那些饶舌的古词什么意思。阿摩敕学了几年,呵由斤和博赤尔这两个词还没有听过。

  “去过大湖,看见过那些白头海鹰么”老头子伸展双臂向着天空,“呵由斤啊,就是那最勇敢的雄海鹰,展开白色的双翼可以飞到盘鞑天神的神座旁。”

  “博赤尔呢”

  “雌海鹰”

  阿摩敕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那只叫巴呆的小旅鼠选了莜麦,老头子满意地点点头,摇了摇空空的酒罐。

  “对了,大君传召两日了,合萨你真的不去”

  “又不是急召,没事,不是教给你了么说我年纪很大了,身体不好,怕被风吹了,不敢出帐篷。”

  “金帐宫那边,大君的伴当来了几次,就算合萨你真的身体不好,也总得有个什么病可说啊。”

  “就说我骑马摔了,拧了脚”老头子站起来,摸了摸脚踝,半边身子塌,好像立刻就瘸了,歪歪地蹭到帐篷角落里,抱着酒坛子拿佩刀撬上面的锡封。

  “博赤尔这个名字不错。”

  “很合适呼鲁巴家那些孙子们,就知道穿彩色的丝绸,买东陆贩来的女人。”老头子满意地点点头,“巴呆选的从来我都满意”

  他忽地呆了下,这个声音并非阿摩敕的,而帐篷里面没有第三个人。

  他猛回头,阿摩敕已经跪下了,叩头在地不敢抬起来。帐篷帘子掀开了半,飘进来角乌青色的大氅,重甲反射夕阳,只能看见那人魁梧的身材封住了帐篷口。老头子眯缝起眼睛,酒坛子“咣当”落在地上,他看清了那人眼里块慑人的白斑。

  十

  “今年冬天的酒蒸出来了,足够喝个冬天。”

  大君踏进帐篷第句话竟是这个。阿摩敕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见大君手里提着个圆肚糙面的陶罐,淡淡的梨子样的酒香飘来,闻着就有些醉人。青阳的美酒在东陆有“青阳魂”的美名,闻着虽然像是果子的芬芳,却是最烈的美酒之。每年深秋才把发酵的粗酒蒸出来,青阳部的人们要靠这烈酒过个冬天。

  大君把陶罐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自己先盘腿坐了上去,转头看了眼阿摩敕:“眼镜龙又长高了。不要惊动木犁和夫人,去找两个杯子来,我和合萨尝尝新蒸的酒。”

  阿摩敕应声去了,忐忑不安地避过女奴们的眼神,偷拿了两只濯银的深杯回来,路上只看见几个面生的武士侧身半隐在帐篷背后。木犁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也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想来是大君随身的人。

  阿摩敕心里忐忑,不敢多想,小跑着回到帐篷里。他把杯子放到了小桌上,老头子已经缩着脑袋和大君并坐在床上,除了新酒,还多了条烤好的鹿腿,大君也不用刀,手撕着吃。

  “没有惊动外面的人吧”大君格外的温和,边嚼着鹿腿边给合萨和自己倒上酒。

  阿摩敕摇了摇头。

  大君扯下块鹿肉递给他,示意他坐在旁的垫子上:“眼睛龙很能干啊,大合萨小时候在烧羔节上偷了条宫里烤的羊腿,贴身抱在袍子里,还没有走出帐篷就被老大君发现了。”

  老头子的脸似乎红了红。

  “大合萨喝酒。”大君漫不在意地说着,“那晚上的羊腿是最好吃的,现在我都记得。我当时想和大合萨分那条羊腿,人半带出来可不容易看出来,可是大合萨不愿,想要独吞。”

  老头子抱着杯子喝了口,看着有些扭捏。

  “那年蒸出来的酒也是最烈的,我们都想自己带着酒出去喝个大醉,可是找不到下酒的吃食,都起了偷的心。后来大合萨被老大君下令在雪地里光着屁股骑马,被大家笑话了,他在自己家里蒙着头,个月都不肯出来。当时大合萨十四岁,我才十岁。”

  大君把整整杯烈酒喝了下。

  “沙翰,我们两个也很多年没有面对面喝酒了。”他看着大合萨。

  老头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他没了惯常的那种神气,沉默地望着银杯里面澄清的酒液,像是在看里面自己的倒影。帐篷里面安静得让人心里不安,阿摩敕紧张地看看大君,又看看老头子。他还是第次听见“沙翰”这个名字,那该是大合萨真正的名字。人们知道大合萨的东陆名字是厉长川,可是这个名字是不能称呼的,而他继承大合萨地位之前的蛮族小名,整个青阳部似乎都没有人知道了。

  阿摩敕忽然觉得老头子其实有太多的事情是不曾告诉他的,他就从来不知道大君和大合萨的相识可以直追溯到童年。

  老头子抓了抓光光的脑门,笑了笑。

  “酒怎么有点苦”大君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酿酒的谷子霉了”大合萨抿了小口尝着。

  “都是新谷子。”大君把酒倒了,新斟了杯,又尝了尝,“这下好了,刚才是杯子里有苦底子。”

  帐篷里的气氛像是忽地融洽了,大合萨开始撕扯起鹿腿,大君就轮流斟着酒。天渐渐地黑了,阿摩敕又偷偷出去拖回来盏东陆式样的九枝铜灯点燃了,九团火焰照得帐篷里片通明。大君和大合萨都不太说话,只是吃喝,渐渐的两个人都有些醉了,大合萨脸红扑扑的有点像是少年,阿摩敕也第次看见了喝醉的大君,他头重脚轻的有些摇晃,身上铁甲的甲片丁当作响。两个人都在哼着些阿摩敕听不懂的牧歌,老头子高兴起来,最后把鹿腿骨把抢了过去,大口地啃着。

  “大君到底想和我说什么”老头子啃着骨头晃晃悠悠。

  “有个小东西,带给合萨看看。”大君从身边拎起了捆扎细密的个方形的包裹。

  他扫去桌面上的东西,解开了外面的棉布,暴露出朱红色的木匣子。阿摩敕觉得那匣子有些眼熟,心头忽地跳,想起正是九王从南方带回来装着真颜部龙格真煌头颅的匣子。大君轻轻打开匣子,红锦上果然是那颗石灰抽干的人头,阿摩敕头皮发麻,却不敢动弹。

  大君拔出胸前的小佩刀,从头颅的嘴里刺了进去,撬开他紧闭的牙齿。死人肌骨早已经僵化,那种令人恐惧的低响让阿摩敕越发地不安,而大君凝视着那张黑洞洞的嘴,嘴角竟然有点笑意。

  “我知道在这里,”他喃喃地道,“我就知道他藏在这里。”

  大君两指探进头颅嘴里拈出了什么。在灯火下慢慢摊开手掌,枚淡青色的玉扣子般的东西躺在他的掌心,莹润可爱。老头子凑上去左左右右地细看,摇了摇头。

  “是当年我送给伯鲁哈的那枚玉玲珑。厄鲁说没有从他身上搜到,我就知道是在他嘴里,这枚玉可以吹响,他总是含着。”大君凑在火前凝视那枚玉,久久不出声。

  大君拿袖子擦了擦那玉,忽然放进了嘴里。阿摩敕要拦,已经迟了。个缓缓拉长的哨声响起在帐篷里,渺渺的很是空蒙。那枚玉吹响的时候有点像是牧马人的牛骨哨,声音却低沉了些,像是隔着水听到声音远远地传来。大君吹的调子阿摩敕不曾听过,绵绵的很是悠长,有股秋风般的寒凉。其间有几个错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可是吹起这个调子的时候,大君那么认真,阿摩敕不敢发出丝声音,静静地站在旁听到了结束。

  “是真颜部的曲子,以前伯鲁哈吹给我听过,想不到还能记得”大君把玉吐在掌心,紧紧地攥住。

  烛火被透进来的微风压得低,老头子把鹿腿骨抛在了小桌上。

  “纵然有这种情意,后悔也已经晚了。真颜部灭了,龙格真煌死了。大君年轻时候的好朋友,如今只还剩下我这把老骨头,大君什么时候杀我”他斜眼觑着,望向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

  阿摩敕心里猛跳,浑身都发软,几乎要起身跪下去。

  大君却异常的静,只摇了摇头:“沙翰你是说我不该讨伐真颜部”

  老头子双手抄在腰里,搂紧了袍子,挪了挪屁股,侧过身去把背对着大君:“知道了还问我”

  “我都是猜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老头子不吭声,弓起来像是只干缩的大虾米。大君晃着濯银杯子,看着里面的酒液荡来荡去。

  “阿摩敕你出去,”静了会儿,老头子偏偏头,“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大君摆了摆手:“沙翰,你是准备把大合萨的位子传给眼睛龙么”

  老头子怔了下,死死地盯了阿摩敕眼,又看了大君眼,沉沉地点头。

  “那眼镜龙也留下吧,沙翰你说吧。”

  老头子低头想了会儿,摸摸索索地掏出麂皮的小口袋,装了袋烟,点上了,吐出口青烟。

  “前几年北风来得猛,听说北方几个大草场都稀疏得很,只有铁线河边还有好青草。”老头子的声音又低又沙,像是在讲故事,“朔北澜马沙池九煵,几个大部落哪个不是把马羊放到了铁线河边真颜部的草场上铁线河的草场才多大哪容得下那么些牲口吃秃了草,就得吃草根,吃光了草根,来年就没有新草,没有新草,大家齐饿死,偏偏这个时候,真颜部个小部落起来造反,还要反库里格大会。这下子真颜部被灭了,族人都北迁,终于把草场空出来了,皆大欢喜,倒是好得很。”

  “嗯。”大君低低地应了声。

  “骗瞎子”老头子把烟锅在床上顿,花白的眉宇挑得老高,“龙格真煌是什么人草原上的狮子是傻子么谁不知道反库里格大会的下场他真颜部几万武士朔北澜马沙池,哪个部落灭不了他可是他还是要反,他反什么他不反他要饿死啊阿苏勒说的大君听了么肉粥都喝不上,也会是叛贼么也会是叛贼么也会是叛贼么”

  阿摩敕很少看见他生那么大的气,他的胡子颤着,浑身都在抖,老拳攥得紧紧的,干缩的皮肤都像是要裂开。

  “嗯。”大君还是低低地应了声。

  老头子深吸了口气,渐渐地平静下来,磕了磕烟锅,摇摇头:“龙格真煌不反行么他没有退路了,他的草场被人占了,他背后就是海,难道叫他退到海里去放牧要是我,我也反了”

  阿摩敕眼前黑,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的作响。

  “我想你也会反的。”大君居然点了点头,“沙翰你说得不错,我知道伯鲁哈为什么要反。前年真颜部最后次上贡,伯鲁哈的信里已经说了,真颜部里面饿死了人,有些地方冬天人跟牛马样吃干草,再不行牧民就杀马,吃马肉。几个大部落都说真颜部抢他们的牛羊,杀了不少人,可是他们死的人没有真颜部饿死的人多。他们自己灭不了真颜部么要派使者来北都请我们青阳出兵。他们是要逼真颜部反叛啊,再用青阳的兵力灭了真颜部,铁线河的草场还是部落间平分。这种诡计,大合萨能看得出来,难道我就看不出来么”

  老头子怔怔地看着大君。

  大君摇了摇头:“可是伯鲁哈太蠢了。真颜部抢牛羊,杀别的部落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以为是库里格大会的制度不对,七部联合不对,这就错了,错得太厉害了。库里格大会是几百年来的制度,逊王定下这个制度,我们北陆七部才算是个国,反对库里格大会,就等于叛国。有个库里格大会,虽然小部落还是被盘剥,可是比几百年前逊王的时候好啊,那时候你杀我,我杀你,草原上年年死人,大家抢别人的妻子来生孩子,孩子养大又上战场。这几百年来,逊王被大家看得像神样,就是因为这,连我也不敢说出个字反对逊王建立的制度,伯鲁哈又能怎么样”

  大君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看着烛火,那目光像是遥遥地望着远方。

  “就这样,就真的要整个真颜部都灭掉”大合萨犹豫着,“几个大部落里,早先和大君交好的澜马部达德里大汗王被诛了,九煵部的老主君被儿子杀了,青阳部里面巢氏的几个老家主死的死,贬的贬。如今龙格真煌也死了,草原上还有什么人支持大君呢”

  “伯鲁哈是不能不死的。”大君低低地说,“如今想拆散库里格大会的,可不是伯鲁哈个人。多少人都想做第二个逊王,自己统这片草原,做流传子孙万世不变的大君。他们可不是伯鲁哈,会满足有片自己的草原,自己的族人可以安心地放牧。他们是要杀人的,杀到草原上只剩下他们和战俘,然后草原就像东陆样,变成个真正的大国家,大君就成了东陆的大皇帝。”

  大君的声音变得森严低沉:“所以谁也不能在草原上提拆散库里格大会这事,谁说了,我就杀掉他。我们蛮族人再也不要互相残杀,几百年前大家都是兄弟,再有战争,死的也还是自己的兄弟”

  老头子忽然坐直了,扭头,大君正目不转瞬地看他。两人对视着,老头子嘴唇颤了颤:“可是”

  大君低低地叹息了声:“沙翰,你有十几年不理我了。当年是你占卜了天相,硬把我推上大君的位子,可是我当了大君,做了很多不得你心的事情。可是你以为大君真的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我为什么要杀达德里大汗王,为什么又要杀伯鲁哈我们在跟真颜部决战的时候,朔北部的白狼离北都只有两百里啊。”

  “白狼团”大合萨脸色变了,“楼炎是要反叛么”

  白狼团是个可怕的名字。

  朔北部是草原上第二大的部落,楼氏的家主楼炎是朔北的主君,总是随身带着万名骑乘巨狼的武士,号称白狼团。整个草原也只有朔北部有驯狼的本事,他们从虎踏河以西的雪原上捕来了白色的雪狼,从小养大,变成坐骑。青阳虎豹骑最忌惮的骑兵也就是白狼团,普通的战马无不会在凶恶的大狼前畏惧,不光白狼骑兵的战刀是杀人的武器,白狼们的爪牙也可以撕开战马的肚皮拉出肠子来。那股厚重的狼马蚤味从草原侧遥遥飘来的时候,整个骑兵马群都会惊恐地嘶吼,仿佛末日降临般地恐惧着。

  大君继位后不久,朔北部曾经反叛,直杀到北都城下,最后谁也无法取胜,朔北部终于交出了旗帜,表示臣服于大君,贡上两个女儿当了大君的阏氏,大君尊称楼炎为岳父。朔北部重新归于库里格大会,二十多年过去,这场血战青阳部的人们记忆犹新,说起来就想到攻城的恶战后,城门上厚而黏稠的鲜血无处不是,缓缓地滴落,无比狰狞。

  “不光是朔北,九煵沙池几个大部落都把骑兵放在北都城的旁边,我不讨伐伯鲁哈,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讨伐我们青阳部,我不知道,沙翰你知道么”

  大合萨默默地摇头。

  “谁都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冒这个险。”大君的声音低而有力,“我是北陆的大君,也是青阳的主君,我没的选。”

  大君起身,攥着那枚玉,慢慢地踱到帐篷口,掀开羊皮帘子奋力地挥手。阿摩敕伸长了脖子去看,凄清的月色下,玉光闪而没,小小粒珠子没在草丛里,就像粒沙落进大海。北陆大君和真颜首领的那段情分,就此消逝在茫茫的草原上,仿佛场梦,再也找不着痕迹。

  “所以就这样,伯鲁哈就死了。要还是当年的我,舍了命也要保伯鲁哈,把那些人个个都杀了,又算得了什么骑着马跑在草原上,多少人来打我,我又怕过什么可是我不能了,我是草原的大君。”

  “这是命啊,”大君摇摇头,“生来的命。”

  大合萨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的不说话,末了拿起装酒的坛子在杯子边磕了磕,低低地说:“空了。”

  大君转身回来坐下:“我来找你,是有些事,说这么多,是担心你不愿帮我。沙翰,你是我最相信的人,我有事,只有你能帮我。”

  老头子愣了下,恢复了懒散的神气。他把袍子抱得更紧了些,歪着头:“你可不要骗我,又有什么事非得我去做的说骑马上阵我不如木犁,说指挥大军我不如九王,几个王子都比我强得多,我个老头子,只等着死了盘鞑天神收我去天上享福,我不听你骗我。”

  大君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沙翰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不能打败东陆人”

  “这还用说除了战马,盔甲刀剑弓弩车辆,我们什么都比不上东陆人。人也没有他们的多,怎么能打败东陆人”

  大君摇头:“我可不觉得。我们确实没有东陆人那么好的装备,可是我们有大地上最好的骑兵,我们的战士最勇敢,个人打十个东陆人,东陆人还是害怕。可是我们草原上的人坏在分散,北陆能有几百万人东陆个诸侯大国,都不只这些人。偏偏有七个部,七个部你不认我,我也不认你,打来打去。多少好男子都在打来打去里面死掉,若是组成军队,东陆早已打了下来人心不齐,才是最大的弊病。”

  老头子歪着头看他,并不说话。

  大君清了嗓子:“我即位以来,直都在想,为何我们北陆征战如此的多传说逊王当年集合七部,统我族,是大功业,可是算来算去,逊王征战二十年,我族剩下的族人不到成,死了九成的人建立功业,这功业也是血迹斑斑。我翻了书去算,每隔四五十年,总有场大战,从南边的海岸直打到北边的山脚,死无数的人,才能安静些时候。所以以前大君的位置在部落中轮替,过上四五十年肯定是别的部落来占北都城。我们青阳能够占领北都七十多年,可能还拜东陆风炎皇帝的福,他风炎铁旅两次北征,四十年前杀了我七部几十万人,我青阳才能维持至今。”

  “怎么说”老头子瞪了瞪眼睛,“难道东陆人杀我们的人,反而是对我们好”

  东陆风炎皇帝白清谥号武帝,振奋军武,威慑边陲,最后咆哮七海,乃至于挥十六国联军北伐蛮族,是东陆帝朝中罕见的纵横之主。风炎铁旅两次北伐,借助优秀的兵器和布阵,将蛮族武士杀得血流成河,在蛮族小孩心中就像东陆的魔神。

  阿摩敕心里想的和老头子样,却不敢说什么。

  “不错。”大君点头,“正是因为那次死了几十万人,我们青阳的地位才得以保全。我想了很久,四五十年战,就像是个浩劫,阴魂不散。其实归根究底,不过是我们北陆的贫瘠。眼下七部大概总共五百万人,可是瀚州的土地真的能养五百万人么贵族们吃羔喝酒,牧民和奴隶却连老鼠都抓来吃,还要饿死人。每到这个时候,就只有战。每次大战,剩下的人不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