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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阅读

作品:勿忘(清宫穿越)|作者:未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02:33:26|下载:勿忘(清宫穿越)TXT下载
  “我不要听他说那些混话光是他刚才的话,万死有余,既然福晋求情,先拖下去关起来他幕后有什么人指使也说不准。”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那刘太医那里,我就依旧对他说谢平安在王府诊病如何”张廷玉说。

  我老奸巨滑的丈夫冷笑着说:“再赏刘太医些银子,多谢他帮我举荐的好郎中。”

  如果我的耳朵没出问题的话,小谢在听到胤禛这句话的时候,竟兀自笑了两声,这个人真是不怕死。

  “你现在不截了他的腿,邪风就会入肺,到时候转成肺痨,我可就保不了他还能活多久了”小谢大声说。

  然后我听到两个清脆的耳光。小谢被拖了下去。

  我心头又是一震小谢的话,提醒了我,他说的很在理,十三如果不截肢,就有可能得现代医学上称的并发症,感染肺炎。用他的话来说,是邪风入肺。

  后来事实也是如此看来不穿越也能预见未来。

  等张廷玉走后,我走了出来。

  他还坐在十三的床前,背对着我,坐姿僵硬。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也不必太心急了。十三吉人自有天象。”

  他还是不动,我大着胆子说:“其实,就我看,那个郎中似乎也有些斤两。”

  我这话一出,他猛得转过身来,瞪着我,眼睛里满是泪水,一字一句,压低了声音:“他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我无语的看着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衣衫上,找不出任何语言可以安慰他。

  过了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端了水,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洗了脸。

  “我知道你心疼十三。我也没有想要十三截肢的意思。我只是说谢平安确实有本事,看能不能与他再商议商议找出别的法子。”我缓缓的说。

  “不行一个江湖骗子,哗众取宠。”他赌气的说。

  我听出来他口风有所松动,知道他过一会就会冷静下来。

  “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什么江湖骗子他到底也是刘太医举荐来的。太医院的医生都是小心谨慎惯了的,若这样拖下去,恐是只对十三爷无益。不如我先去探探这个谢平安的底”我再劝。

  他终于同意了。

  小谢被领到我的院子里。

  “草民谢平安见过侧福晋。”他低着头向我行了礼。

  “我刚才已经听过你为十三爷诊脉了。”我笑着说。

  听到我的声音,他一下子抬起头,大概是听出了我就是刚才为他解围的那个人。

  一看清楚小谢的脸,就明白我的丈夫为什么说他是江湖骗子了他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鼻子和嘴都文雅秀气,面目竟隐约有些像废太子。只是皮肤粗糙,显然是因为在外奔波所致,若是皮肤再白一些,细腻一些,简直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相形哪有郎中长成这样的。

  “你很像一个人。”虽然很不应该,我还是忍不住说。

  “程至美。”

  “他是脑外科的,专门看脑瘤。”

  我一连串的说出来,差点就说“你没有看过妙手仁心真是可惜,否则一定会喜欢”。

  “程兄大名闻所未闻,只是能看脑病,实在不容易。希望他日能由侧福晋引荐与他相识。”小谢在我的连番轰炸之下居然还能有如此镇定的反应,真是天才。

  我收拾起刚才的嘴脸,严肃了面容说:“此事还是以后再说。今日我还是要与你商议十三爷的事情。”

  小谢就笑得桃花眼乱飞,说:“我都说了,诊治不了,除非截肢。”

  “平安有表字吗”我忽然问。

  他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有字。字长生。”

  “长生,长生,真是一个好字。我看得出长生医术之高,不输太医院中任何一个太医,而就算是因为没有门路进不了太医院,以长生的才华,也应该早就名动京华才对,为何如此潦倒”

  长生满不在乎的一笑:“我自幼家贫,跟着老师学医只是为了糊口,后来跟着老师走了不少地方,大多是为穷人看病,见识到不少疑难杂症。正宗学派怎会看得起我这山野郎中。我的方子大多少见,敢试的富贵人家少,都是穷人实在没办法了,才把命交到我手里。就像十三爷这病吧,应该算是穷人病硬是冻出来的,河上渔夫就容易得,我曾心软,没有截掉一个渔民的脚,结果他不出一个月就染了肺病,心脏也坏了,挨了不到两三年就死了。”

  长生一口气说完,让我颇多感触,知道他字字在理。

  可是真的要让十三截肢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就算康熙怎么折磨十三,都没有削他的宗籍,也就是说还认十三是自己的儿子,如果十三真的截肢非把康熙气得一命呜呼。

  还有我的丈夫,也是不能接受这一点的。

  “长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问。

  小谢摇头,说:“若真有别的办法,我何必要提出截肢”

  我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那你就等十三爷醒了,自己去和十三爷说吧。”

  趁我的丈夫不在,我将小谢领去见了十三。将事情说给他听。十三一口回绝了。

  小谢似乎是早有心理准备,笑嘻嘻的冲十三乱抛媚眼,说:“十三爷,您该不是怕痛吧。”

  十三皱起了眉头。

  我有些尴尬,小谢那样子看得我都想揍他两拳他大概是天南地北野惯了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废话你的命也是你父母给的,命都没了,要些个发肤做什么留个全尸很美吗”小谢忽然冷冷的说。

  十三的脸色愈加惨白起来,用手指着小谢,费力的说:“你,你,你给我出去”

  话音刚落,就晕死过去。

  我忙让下人过来扶十三睡好,喂汤药,严严实实吩咐了不许提今天的事情。一面对小谢说:“你随我出来。”

  “怎么对十三爷这样说话”

  “怕是我不说重些,他还不醒悟。他刚才晕过去只是太激动,身子又虚,不碍事,一会就会转醒过来。”小谢沉吟着说。

  “这其中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了的。”我想我知道十三不愿意截肢的原因他要他的四哥做皇帝,他要理直气壮的为他的四哥排忧解难,不能让人有任何可以攻击的地方,若是残废了,他还怎么入朝为官

  过了一会儿,十三才将小谢叫进去。

  “截肢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十三淡淡的说。

  “你是说不截肢就会转成肺痨么”十三又问。

  小谢懒懒的应了一声。

  “那就让这病转成肺痨吧。”十三说话的神色就好象说今晚吃面条一样平常。

  小谢愣住了。

  肺痨在当时是不治之症。

  “十三叔。”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不能少这条腿,为了四哥我不能残废。”他温和的说。

  小谢的桃花眼里竟溢满了泪水,成了一汪泛滥的桃花溪。

  晚上的时候,胤禛告诉我,十三留下谢平安为他治病,并不用截肢。

  “十三说,他要和我一起拼这个天下,怎么能少一条腿呢。以后他还要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呢,你说是不是”我的丈夫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

  我对他微笑,说:“会好起来的。”

  四四番外: 相依相守不相识 1

  一

  女人只是这个家族的工具生育后代的工具,巩固权力的工具;而绝不是感情的寄托,爱新觉罗家族的男人应该把感情寄托在这一片江山上。

  可以给一个女人尊贵的地位和无尽的财富,但不能只给一个女人感情。

  要学会让所有的女人雨露均沾,那样她们才会安分守己那正是一个女人应有的美德。

  这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自从入关后的第一个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放弃天下之后,我的阿玛和他的子孙都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

  二

  我有两个额娘,一个是皇额娘,一个是额娘。

  很多年之后,我都听说有这样的传言,说我只把皇额娘当做自己的额娘,而轻视自己的生母。因为皇额娘能给我的地位是我的生母给不了的。

  这是一个荒谬的说法。

  我确实更喜欢我的皇额娘。因为她比我的额娘更像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件工具。

  我的皇额娘,会抱着我轻轻的哼歌谣,也会慢慢弹一些伤心的小调。她会轻声教我念诗:“春风一夜吹乡梦,梦逐春风到洛城。” 她会很动容的去爱。

  她端庄而美丽。只是渐渐憔悴。在我十二岁那一年,她死去了,死之前,我的阿玛封她做了这个天下的女主人皇后。

  而她其实从不曾见识过“天下”到底是什么,她只是一个在深宫苦苦等待丈夫的女人。

  她微笑着看那些摆放的很整齐的皇后衣冠,小声对我说:“胤禛,胤禛,千万别让爱你的女人伤心。等她的心碎得一片一片的,你就再也补不起来了。”

  她附在我耳边说的很小声,不让她身边那些像木偶一般恭喜她荣登后位的人听见。

  德妃是我的生母。她比我皇额娘丰腴漂亮,有甜美的笑容,我去请安的时候,她有时会抱着十四玩,似乎是在认真听我的话。

  她有时也会提到我的皇额娘,说她“性情温良,克己贤淑”,说着还会掉一些眼泪。我会很惶惑她说的分明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怎么会是我的皇额娘。于是我就会在她惊讶的眼神中笑起来。

  三

  那些已经模糊破碎的记忆,在我第一次见到阿离的时候,一下子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变得清晰起来,如最刺骨的水漫过我的头顶。

  她一身红装,脱了鞋,靠在桌边,就着茶吃一块茉莉糕,脸上有一种被解脱的幸福。

  她的容貌被夸张的妆容遮盖了,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眸子。在我将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的眸子就那样深深的看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解开我衣带的时候,她有些笨拙,这让我有些烦躁。

  她在害怕。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她就是在害怕。

  在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哭出来,却始终没有将眼泪落下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想看见她哭。

  也许只是因为她那么害怕还要直视我的眼睛。

  那是一个安静到奇怪的夜晚。我居然没有对她说一遍每个女人进门我都会说的话要安分守己,好好服侍福晋。

  面对这个女人,我忽然不想重复这些话。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对她的纵容从第一天就开始了。

  善玉是她的名字,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会对我说:“叫我阿离吧,是阿离嫁给了你。”

  原来她生得很美。简单的妆容很适合她。

  我看书常常看得有些神思恍惚,她过来给我剪烛花的时候,窗户上就映出她秀气的侧影,摇曳生姿。我侧眼看她,她面上的表情专注而安静。

  “小女虽然愚笨,但恪守妇道,安分守己。如果还有不足之处,还望贝勒和福晋教诲。”善玉的阿玛特意这样对我说。

  我又很想笑,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生出阿离这样的女儿。

  我把她带去了我在城西购置的一所四合院。那里是什么地方,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我的手下和我单独见面的地方,或者是我可以安静下来想事情的地方。总之我需要这样一个地方隐秘,安全,不被人注意。

  在这个四合院里,她第一次给我讲故事。她真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眉目间会有一种我不明白的神气,似乎比我听故事还享受。

  她第一次给我讲的故事,叫一千零一夜。且桓龃厦鞯呐巳绾握鞣桓霾斜┑耐酢

  我迷上了她和她的故事。就好象她故事里的那个王。

  四

  她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轻声唤我的名字。

  胤禛。胤禛。

  声音清澈柔和。带着某种无可名状的感情近在咫尺,却又有无奈的疏远。

  我确实睡着了,只是我从来都睡得很轻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从小就被训练得睡眠浅以便能随时在睡梦中翻身而起,迎战敌人处理军务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能在残酷的征战中幸存下来的原因。

  所以她轻柔的声音会很轻易的进入我的梦境。

  让我的心生出些微微的暖。

  却还是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怕只是一场好梦,梦醒之后,我们都不认识彼此。

  五

  我给她带去一只白色的小洋狗。

  阿离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赏赐珠宝给她,她脸上的神色总是淡淡的,并不见得有多欢喜,却对一些小玩意很痴迷编织少见的布匹,桌角上的兽形花纹,窗户上的小人剪纸,甚至我写副门联,她也欢喜异常。

  问她为什么,她总是不说。

  在她刚进府的头一年,几乎所有人都说她安静笨拙迟钝。

  “善玉虽然本分,只是不够灵巧。眼力劲不够,做事总要人提醒,又不爱与其他人说话。”福晋是这样评价她的。

  “善妹妹做的女工,也太古拙了些吧。”李氏笑着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这些话,我总是不太上心。

  她养了一只野狗,没想过她也喜欢养狗,我就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只纯白色的小洋狗,去送给她。

  “这是干什么”她吃惊的瞪着我。

  “这是法兰西国的狗,是纯种的。”我说。她可能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小东西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是问你,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那只黄色的野狗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瞪着我怀里的小洋狗。

  “送给你,这狗少见,你可别养死了的。”想看她欢喜的样子。

  她笑了半天,说:“这种小白~~~狗,我才不要呢。阿黄”

  她对脚边的狗一声令下,那只黄狗猛的就往我怀里扑过来,呜呜直叫,吓得我怀里的白色小狗落荒而逃。

  我把那只不争气的洋狗扔到了李氏那里。

  “好可爱啊,真的好漂亮啊它有名字没有,就叫它雪球好不好”李氏叫得很夸张。

  一想到她刚才不屑的说“小白~~~狗”,我咬牙切齿的说:“它叫小黑。”

  李氏惊讶的说:“可是它很白啊”

  瞪着李氏,李氏咽了咽口水,说:“小黑真白啊。”

  我忽然想到阿离刚才肆无忌惮的笑容,扑哧笑了出来不就是想让她开心的嘛。

  “记住它叫小~~~黑。”我模仿阿离的口气说。

  李氏连连点头。

  心情大好。

  过了两天就听说,善玉在偶然听到侧福晋炫耀贝勒爷送的小黑~~~~狗时,笑得都快停不下了。

  心情再次大好。

  后来她的那条黄色的野狗死了。我想牵一条野狗去送给她,又觉得可笑。也没有去看她。后来问她,她只说再也不养狗了。

  六

  “西雅图这个地方,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在下雨。雨雾蒙蒙,人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要带着伞。然而就算真的被淋了也没有关系那里的雨大多时候都很温柔。”

  “西雅图那里有一家很有名的商铺叫微软,还有一家专门卖茶水的店,叫星巴克。”

  “西雅图的郊外会有大片大片的野花,路也看不到尽头。”

  “我有一个朋友曾极喜欢西雅图,她一直想去呢,也不知道她现在去成了没有。”

  “那你写信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我低声说。

  她微笑不语。

  我喜欢她编织的那些如梦幻一般的城邦。我问过宫里的传教士,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地方叫西雅图,也没有人叫拿破伦。

  她与我在黑暗里分享身体,也分享这些瑰丽的想象。

  她怎么会是一个愚笨的女人呢。只是她太罕见,所以会被误解。

  九

  我第一次去她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冬天的下午。雪后,初霁。

  不大的院落,有些竹子,也有一株梅花,长得很疯,从来没有修剪过的样子。

  我悄悄立在窗下,窗户被雪水模糊,只隐约看见她蜷缩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垂着头看书。

  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感觉。

  我走进去,她微笑着招待我。

  “在看什么书”我喝一口热茶。

  “你不会想看的。”她笑着说。

  “到底是什么”

  “论衡。”她很快的说。

  我呆了一下。毁佛灭道

  “混帐。”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然后就细细的对她说了半天佛学精义。

  “现在你懂了么”我说。

  “你说的又快,又多,又乱。我能懂什么再说,我只是以前没见过这论衡,所以想看一看。你参你的佛,我只是俗人一个,能得道呢,最好,不能呢,也没有遗憾。”她说着就轻轻为我整理了一下衣襟。

  我立刻就被她这个轻柔的小动作迷惑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她袖笼里传出来,让我在失神的片刻已经忘记要点化她了。

  “还在生气我再赔个不是,再不在你面前看这书,如何”

  我摇头,说:“你想看就看吧我又看不住你。”

  她轻声笑了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华南经递给我。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她依旧蜷缩在椅子上,裹着一条厚毯子,握着一支削尖了的眉笔,在书上偶尔写两个字。

  她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一点,露出白色的罗袜;我才意识到我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华南经上。

  放下经书,走过去,用毯子将她的脚裹好。抬头迎上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我也是俗人。”我低声在她耳边说。

  十

  康熙四十二年时,阿离跟着我一起南巡。

  我让她与我同乘。

  前两天我在她的卧室里拣到一张小纸片,上面是她的笔迹。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没头没尾的两句。

  射白鹿。

  不是没有逐鹿之心,却不想被她这样洞穿。

  这才意识到,我真的对她太纵容了。

  想着问她那句“射白鹿”该怎么解释,想着问她到底是不是有所图。

  然而当她满足的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叹着气说:“想到你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想到你也许以后就不再喜欢我了,又想到这也许是我唯一一次可以这么长时间一个人陪着你,所以就又欢喜又伤心。”

  她到底对我隐藏了什么一下子不再重要。我忽然就很害怕失去她。

  不论她想要什么,我都要给她。

  晚上对着灯枯坐。看书看不进去。想事情也想不了。

  只有她近乎凄凉的声音唯一一次这么长时间一个人陪着你。

  悚然惊觉,她已经控制了我那么多的感情。

  不是不能去肆意宠爱某个女人。我曾经喜欢过福晋的娴雅,也喜欢过李氏的活泼。

  只是她们都不像阿离。

  阿离。不是让我爱。她会让我生出太多情绪。面对她的时候,我每一丝细微的感觉都会被牵动。

  如果她想要什么,我是无法拒绝的。

  如果她要天下呢

  她安静的跪在我面前。我将写了很久才写得成形的四个字扔在了她的脸上恃宠而骄。

  我很有刻薄人的天赋,但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在说些什么。或者我是故意选择了遗忘。

  她依然在微笑。

  “奴婢知道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我其实只是想惩罚自己。

  走到苏州寒山寺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老和尚。

  “我被心魔所困,不知有何解”我对那个看上去已经老得走不动路的和尚说。

  他正坐在河边,微微睁开眼睛说:“施主,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住在深山中的一座小寺庙中。小和尚十几年来从没有下过山,对山下事物一概不知。这天,老和尚终于带小和尚下山了。教他辨认许多事物。见到鸡,告诉说,这是鸡,会打鸣;见到狗,告诉说,这是狗,会看门。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位妙龄少女,小和尚问,这是什么老和尚怕他动了凡心,便说,这是老虎,会吃人。

  晚上时候,老和尚问小和尚,这一天所见之物,哪一样印象最深

  小和尚说,其余之物,尚觉平平,唯有那会吃人的老虎,总觉得放不下心来。”

  老和尚对我说完这个故事,便又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十一

  苏默止因为一个女人的缘故,留在了京城。我请他帮我。

  “我不缺钱。对做官也没有什么兴趣。你用什么来说服我”他微笑着说。

  “我是留在京城,但只是为了小楼,我没有必要冒风险做你的食客。”

  “不要威胁我,我也不害怕威胁。”

  这样的人,我是欣赏的。

  “不是我想占有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只是身不由己。我非鱼肉,岂能任人刀殂”

  “何况,你不想见到一位昏君坐拥天下吧”

  自古以来,士人所追寻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对苏默止应该是最大的诱惑。

  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会感叹自己的生不逢时在过于平静的时候,是无法产生英雄的。

  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忽然笑起来,说:“好,三年。只能三年。三年之后,我带小楼走。你不能阻我。”

  “善格格是个很少见的女子。”

  有一次,我们都喝了一点酒。他这样对我说。

  我放下酒杯,说:“溢斋是个聪明人。不如你来为我解这个哑谜。”

  于是就把寒山寺的老和尚对我讲的故事,讲给苏默止听。

  “你说,那个小和尚是不是很不该他师傅明明已经告诉他那妙龄少女是老虎,他怎么还可以放不下心”我问苏默止。

  苏默止握着酒杯,浅浅的笑了起来,说:“妙极的故事,被你这个俗人曲解了。”

  我看着他。

  苏默止问:“那少女是会吃人的老虎么”

  我摇头:“当然不是。”

  苏默止大笑:“那不就结了是老和尚视少女如猛虎,这叫伪;小和尚却一片浑然天成,就算老和尚告诉他,那是会吃人的老虎,他也能觉察出少女的美好,这叫真。去伪存真这才是我佛的境界。”

  我也大笑起来,说:“若女人真是会吃人的老虎呢”

  苏默止静静的看着我说:“贝勒再聪明不过的人,这次如此简单的道理也看不透,是不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呢”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十二

  年氏进门的时候很风光。她的哥哥刚放了外任。

  “怀玉。”我说。

  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玉字。

  怀玉柔弱的向我行礼:“怀玉小字又莲。”

  年又莲。又怜。

  她真是让人我见犹怜的女人。

  脑子里却想到另一个的女人的微笑。“叫我阿离,是阿离嫁给了你。”

  冬天的时候踏着厚厚的雪去看她。

  她比以往消瘦了一些。正做着账,算着份例。面容带着少有的严肃。

  “天冷,你要多穿些。”我说。

  她点点头。

  胡乱的喝茶,吃点心。想找些话来说。

  年氏已经怀孕了。坐在那里的时候,渐渐就觉得自己没趣。

  拥有一个女人的身体,让她为我生出后代,应该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是,面对阿离的时候,年氏的进门和迅速怀孕就成了我对她愧疚的理由。

  如果,我可以把阿离也当作和她们一样的人,是不是感觉会舒服一些。

  “恨不恨我宠年氏”我抚摩着她的头发问。只是想听她的真心话。恨也好,怨也好,我都甘之如饴。

  她僵硬的靠在我的怀中,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你到底想听什么呢”

  我的心就慢慢冷了下去。好象来时路上的雪她偏要掩盖住我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痛也好,伤也罢,她都不让我看见。似乎她很清楚该怎样折磨我。

  想大声说什么,手上却松开了她。

  听不到彼此心里的声音,靠得再近又能怎样。

  走出她的门,低低的背起一首诗。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注释1

  忽然就想起这首她夏天里背给我听的诗。

  “因为够冷啊,夏天听这样的诗会觉得凉飕飕的。”她那时候笑着说。

  或许我应该告诉她,冬天才是最适合背这首诗的时候。

  十三

  我一直希望阿离给我生一个孩子。

  可是她一直没有怀孕。

  有一次,我听到一个丫头嚼舌。

  “善格格用尽了法子都生不出来,霸着三阿哥又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如今一生了病,还不是要搬出去。”

  那时她正住在外面养病。

  我把那个丫头打死了。

  中秋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于是我便去看她。

  她的病已经好了。喝了一点酒却醉了。

  她斜斜的倚在我的怀里,醉眼惺忪的背着一首词:“浅画镜中眉。。。。。。深拜楼中月。。。。。。浅画镜中眉,深拜楼中月。下面是什么啊,胤禛”

  我很喜欢她这样叫我的名字。

  “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我告诉她。注释2

  她带着一点恍然大悟的喜悦,说:“是啊,是啊。”

  慢慢便合上眼睛,睡着了。

  我依旧对着月亮,一动不动。

  “真的没有心愿么”

  “没有,没有。那个心愿总是叫我伤心。于是我就忘记了。”

  她说这番话时,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心伤得太久了,是不是就要碎掉了。

  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能给的我已经全部拿出来了。

  “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因为它变化无常。”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忽然哼出一句梦话。

  阿离,阿离。你说你知道我的心愿。

  包举宇内,囊括四海。是么

  我轻轻握起她的手,那是一双干净整洁的手。总是爱轻轻触碰我的嘴唇或是眼睑,猝然之间就让我温暖起来。我迷恋她的这些小动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从袖笼里摸出一块寿山石,上面是她刻的一个篆体的“离”字。

  十四

  她在自己的窗前种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叫绞股兰。

  别人的院子里种的,要么是芝兰,要么是桃李。她却搞些这样奇怪的东西。

  “我也种过玫瑰呀,王爷怎么光记得我种了绞股兰呢”她微笑着照料她的花草。

  她现在总爱用“王爷”称呼我。

  我亦很自然的接受,就好象她有时候不停的叫我胤禛一样。

  “我这些天,还打算种一些扁豆。扁豆开紫色的小花,挂满一架子,很漂亮。”她对着一片空地满脸痴迷的说。好象已经看到扁豆成熟了一样。

  “最好在这边再种一些苦瓜。苦瓜是君子菜。夏天凉拌了给你吃,又清热又滋养。”

  “太素淡了也不好。再种一些凤仙花,如何”

  她痴迷上了园艺。每天开始花很多时间布置她的花园。

  扁豆成熟的时候,我和她一起摘扁豆。她忽然说:“哎,都摘完了,我还拿什么打发时间呢”

  那段时候,正是年氏最得宠的时候。我不是不喜欢年氏。只是,她永远不能与阿离相比。年氏让我怜惜,只是让我怜惜。

  何况,我需要她的哥哥。

  看着空了的扁豆架,微风吹过,只剩下叶子挲挲响动。我怔怔的说:“我陪你,好不好。”

  她就地坐下,掐起扁豆,说:“要是我们是两个种菜的夫妻,你说该多好。等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还可以像这样,你这个老公公就给菜浇浇水,我这个老婆婆就摘摘菜。吃很简单的饭菜,过很简单的生活”

  她说得越来越低,渐渐就没有了声音。

  注释1:

  幽暗深远,一条山路直通到寒岩,

  寂寥冷落,山涧自流溪边水清清。

  啾啾啼鸣,这里经常能听到鸟叫,

  静静无声,这里通常是不见人行。

  山风淅淅,时不时地吹拂着面庞,

  冬雪纷纷,飞舞飘落堆积了一身。

  林深树密,每日里见不到太阳光,

  意静心澄,一年年没在意秋和春。

  注释2:浅画镜中眉,深拜楼中月。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

  出自刘克庄的词。大意是,浅浅的描好眉毛,深深的拜着月亮。节日已经过了,曲终人散,渐渐进入愁时节了。

  另外;小和尚和老和尚的那个故事是出自袁枚的子不语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所以就写进来了。

  本章完

  其实昨天晚上写得太晚了;以至于我有些很好的想法都不能组织成语言;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很难过;虽然已经把这一章写完了。

  写的时候情绪很激动;甚至让阿离不由自主的说了很多感情激烈的话;觉得很不满意;又都删掉了;因为阿离一直是一个很含蓄的女人。

  而其实四四也不应该这么感情外露的;只是我实在受不了了;可能因为知道自己将要写的东西太过残忍;所以忍不住要写一些脉脉温情;好证明他确实是爱着阿离的。

  才写了一半。

  已经分了卷;上卷叫“一生唯愿人长久”,下卷叫“何曾千里共婵娟”

  第二卷:何曾千里共婵娟

  新君雍正

  康熙六十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短暂的秋天之后,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崩紧了。虽然明知道我的丈夫会有怎样的结局,却不由自主的被那种紧张的氛围感染。

  皇上已经病重了。

  隔壁的老八天天迎来送往,和我们雍王府的门可罗雀形成鲜明对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让雍王府的每一个人都压抑起来,甚至包括我的丈夫。每天早晨天还是漆黑的时候,他就匆匆进宫,处理堆积成山的公文,直到天黑才回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安静,静得让我觉得他已经克制自己到了极限。

  福晋在佛堂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虔诚而且肃穆。

  连一向镇静的纽钴禄氏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这一天早上我给福晋请安的时候,纽钴禄氏也过来了。似乎是有意和我撞一处的。

  寒暄之后,纽钴禄氏亲热的拉着我的手说:“善姐姐,这些天我心里总觉得燥得很,也不知道四阿哥在宫里过的怎么样了。”

  我只微笑,轻轻拍着她的手说:“绮贞妹妹若是觉得燥,我拿些自己种的绞股兰给你,最是清润的。”

  福晋这才看着绮贞,说:“你也不必担心,这宫里面的事情再怎么样,也不会波及到弘历,皇上喜欢咱们孩子,放在身边是天大的福气,有天子护着,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绮贞忙低了头,说:“福晋教训的是。”

  福晋抿了一口茶,掀开一本经书,继续说:“这是我们姐妹几个关起门来说话的,你这样旁敲侧击,我倒也不介意。只是老祖宗家法,前头男人们的事情,女人插不得手。你心里再为爷急,也轮不到你来问这事情这是你能问的么将来是福是祸,都跟着受吧。这些话,我只同你说一次。你现在也是侧福晋的身份,该明事理了。”

  一番话,说得纽钴禄氏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我只管在一旁笑着说:“福晋教训的是。连善玉都受益不少。”

  福晋便轻叹一口气,将经书递给绮贞,温和的说:“你若心中不定,就多多用心在这上头吧。”

  从福晋处出来,纽钴禄氏笑着对我说:“善姐姐,我这会儿要上年姐姐屋子里去,您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年氏在秋天的时候生下了她最后一个孩子,胤禛的八阿哥,此后她一直卧病在床。

  正说着,就见初夏从老远的地方奔过来,扑进我的怀里,咯咯笑着说:“额娘五哥又欺负我”

  我一面揽了初夏,一面对纽钴禄氏说:“我这会还有些事,怀玉恐怕也是才起身,人去多了我怕吵着她。等中午无事,我再过去看看。”

  纽钴禄氏笑着与我道别。

  我转身对初夏说:“你是专门恶人先告状的,肯定是你又惹五阿哥了。否则他怎么敢在你头上动土。”

  初夏扭股糖似的,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说:“额娘,你就知道偏袒他到底我才是你女儿哟。他要和长生出去玩,凭什么不带我去还说什么带了我就不方便,你说他们不时打鬼主意是干什么”

  我抚着她的头,微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五哥哥为什么怕你了。现在连我都管不住你了。等一会,我去和长生说,带你也出去,只是要把你随身的丫头多带两个,要坐轿子,不准穿男装,要记得给我买东西。”

  初夏立刻就跑了开去,大声说:“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因为现在十三一直住在这里,长生便也就在雍王府住下,做十三的私人医生,但没事时也会出去游荡一天半天的。

  十三的病情就如长生所说,已经转成了肺病,但总算是保住了腿,虽然走起路来不太方便。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最关键的时候他还是挺了过来。

  “他能挺过这一个冬天,我不知道他的运气还能好多久。”谢长生曾这样对我直说。

  我抬头微笑:“你错了,长生。十三爷靠的不是运气,是他的意志。他知道这时候他的四哥正是需要他,所以他挺了过来。”

  小谢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刚刚还是一片清明的开朗就沉郁起来。

  习惯了他没心没肺的玩笑,乍见这样的忧愁,竟不能反应过来眉宇间隐隐有痛楚到极处却无处倾诉的细微纹路。让我的心也一起微微下坠。

  “长生怎么了”

  如此问过他几回,他都不愿说,我也不便再问。

  他和孩子们相处的极好,生病的时候,都只要他来看,也不叫他谢郎中,这府上,是不论大小,全都叫他,长生。

  这天天气很好,虽然冷,却晴朗。于是去十三的院子里,去探望他和他的福晋兆佳氏。当然还有长生。

  十三正和小谢对弈。十三执白。小谢面目含笑。兆佳氏作壁上观。

  我轻手轻脚的进去,就在兆佳氏身边坐下,反正也都是极熟的,又同是不爱拘礼的人。尤其是小谢,初来时,对我们总是请安的规矩极不习惯。

  小谢是耐不住的人,竟一边下棋,一边与我唠嗑。絮絮叨叨向我告初夏和弘昼的状。像一个碎嘴的老头。

  我不时反驳他两句。兆佳氏也会插两句话。

  十三就将棋洒了:“哎,你们竟顾着说话,这棋也是下不了了。”

  微笑着说出这些抱怨的话,睥睨着我们,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忽然就有些温暖起来,想自己明白了十三对他的四哥深切的依恋和关心来自何处了。想天下之大,也只有在他的四哥的庇护下,他才能这样随心所欲。

  十三转向兆佳氏说:“你前日不是说有东西送给善福晋么”

  兆佳氏立刻起身,说:“善姐姐只管坐着,我这就去取。”

  我知道,十三是刻意支开她。便收敛了神色,问:“十三爷,有什么事情么”

  他轻声咳嗽一声,说:“我想出去转转。你帮我安排。”

  “这事情,你同王爷说过么”我轻声问。

  他摇头:“他不让我去,担心我身体受不了。”

  我站起来:“那你就别出去。安心养病。”

  这次小谢倒使先急了:“难得别人一片真心,你们倒不领情。”

  十三悠悠的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皇上其实也就是最近的事情了,若这时还不在外面做好策应,我真是想想都害怕。”

  我叹气:“十三爷,你以为王爷做事时没有把握的人么他也是不想你多操心。你也知道他做的极是稳妥隐秘,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若出去惊动了咱们隔壁邻居,岂不是坏事”

  十三颓然微笑:“你说的是。我是应该安稳的在家里养着,省得出去打草惊蛇。”

  我亦微笑:“十三爷省得最好。”

  我的丈夫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淡淡的对我说:“你做得很对。”

  我欣赏他现在这样沉静如水的表情,似乎把所有激烈的挣扎都掩埋在最深的地方。

  “我明白你,”我说,“你是担心万一,万一,你不成功,十三还不至于被牵连。你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还想给十三留一条。”

  他握着我的手,说:“只希望他用不上这条退路。”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帝崩。

  新君雍正继位。

  这个王朝开始于一个极寒冷的冬夜。没有温度,因为这场战争实在太长,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所以结束也变得让人麻木,仿佛做梦。

  我甚至听到隔壁的廉亲王府传来奇怪的叫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新皇帝深夜返回前邸,所有人向他请安,他所有的女人都站在那里,他从我身边慢慢经过,没有停下,却飞快地在袖子下面握了一下我的手。

  和原来想象的不同,他的手并非冰凉没有温度,丝丝温热从他的掌心传来,让我在一群人当中忽然就温暖了许多。

  善妃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想我完全是在混乱中度过的。

  男人们在前面忙,后面只剩下女人,其实对于那些规矩,我们并不清楚清朝已经有六十一年没有办过皇帝的葬礼了,皇上还没有崩的时候,虽然也有所准备,但都是宫里礼部和太监的事情。所以到了宫里,都是一边商量着,一边请示着,一边办着。

  女人们身份高下立刻就显出来了。

  各路福晋都跪在一起,却没有人再敢与雍亲王福晋比肩了。

  就连一向心气最高的八福晋,也跪在了后面。

  一声一声的哭叫凄厉得让我毛骨悚然。

  轻寒在我一边搀扶着,低声说:“福晋,天冷,我再去给你拿条毛毡过来,省得冻坏了膝盖。”

  我并没有大哭,众人大哭时候我就跟着掉些眼泪。怎么说也是我丈夫的父亲,不论他怎样对待过他的儿子,他毕竟也是给过他生命的人。

  而且他最终选择了我的丈夫做他的继承人。

  对于死亡,我并不是怀有畏惧的人。

  我拉住轻寒:“算了。福晋都没有动,我不好意思。况且,这宫里规矩大,你不要乱跑。在这里陪我就好。”

  轻寒就点头退下。

  我也看到了乌雅氏。我以前并没有见过她。即使在我被封为侧福晋之后,我也没有进过宫。

  她一直在哀哀哭泣,甚至没有力气了也伏在地上痛哭。

  这一点上,年氏很像她。年氏身体不好,却还是勉力支撑着,一身素白更显得她苍白瘦削。

  宫中的第一个月就在这片似乎无穷尽的白色,哭泣,叫喊,磕头中结束了。

  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身边所有的人,尤其是我的丈夫和孩子。

  我一直不是一个看重名分的人,但是当我身边所有的人都看重的时候,似乎我也不能做到淡然处之了。

  他之前问过我:“你想我封你做什么”

  我笑:“重要么”

  假装我不在乎。

  当我听到我被封为善妃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在体内滋生。并非喜悦,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和他一样,很善于伪装,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虚伪,有时候这只是一种无奈。

  善妃啊。

  年贵妃,我知道。她会在雍正二年死去。熹妃,她的儿子将来会做皇帝。齐妃,她的儿子,是我的弘时,我不愿意去想他会怎样。还有弘昼的母亲,耿氏,她是裕嫔。

  善妃。我对着天空微笑。就这样吧。或许看不清楚自己的命运才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把我从家族史上给抹去了呢。

  会是我亲爱的丈夫么

  跟着皇后一起去和太后请安。

  那是一个即使老了,却还是眉目清晰的女人。想必年轻的时候很是漂亮。

  “见着你们我很开心。”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有些费劲。

  “多关心皇上的身子。事情多,你们也不要多烦他,皇后是有主意的人,你们什么事情不要都搞到皇上那里。”

  几个女人一起恭敬的答应着。都是有分寸的人。

  然后就不咸不淡的计议一些琐事,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正准备跪安的时候,太后忽然说:“善妃,你过来。”

  我恭敬的走过去:“儿臣见过皇额娘。”

  她微微抬起眼,看着我,脸上浮起一层微笑,一边伸手握住我。

  那只手的手心有些汗,手指冰凉细腻,让我很不舒服。

  “你陪我坐坐。你们先退下去吧。”她低声说。

  偌大的宫殿忽然就只剩下了她和我。

  那个疲惫的,哀伤的年老女人,仍然握着我的手。

  她失去的不仅是丈夫,还有她心爱的小儿子。

  “你只有一个女儿”她问我。

  我点头说:“回皇额娘,是。叫初夏,是儿臣在康熙五十五年的时候过继的。”

  她便不再问我话,让我喝茶,开始给我讲我的丈夫,还有十四小时候的事情。

  讲了很多。讲得很慢。整个紫禁城的光荫似乎就像她的叙述一样,陈旧,有一种贵族天生的庸懒。

  我静静的听。

  许久之后,她停了下来。

  对我微笑:“你瞧,他们小时候就很懂事。”

  我欠欠身子:“皇额娘说的是。”

  晚上的时候,皇上叫我过去。

  “太后今天和你聊了很久”

  “是。”

  他便点点头。很忙碌的样子。我就没有逗留很久。

  晚上回到我住的宫殿,宫女都是安静到木然的面孔。我只让轻寒陪在我的身边。

  “三阿哥分府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明天出宫走一趟给我送些东西,捎个话。”我对轻寒说。

  “十三爷那里呢”轻寒问,“十三爷也是搬了新住处。要不要吩咐长生什么”

  我点点头:“明天十三福晋会进宫请安,我自己给她。至于长生,我想让他入太医院,这事情不急,过一阵子再说。”

  “初夏还住的惯么”我问。

  轻寒笑了说:“她折腾了一个月,这两天都睡得特别早。”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轻寒为我燃了香,我靠在卧榻上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不由自主的看月亮。

  很安静的宫廷,却让我的心那么纷乱。

  烹人

  接下来就是过年了。

  皇后虽然不是节省的人,却也从来不做铺张浪费的事情,只是这一次和我们一起议论过年的事时,她说:“虽然大丧期间不可有鼓乐,但务必要办的祥瑞吉庆。不要小家子气了。”

  于是为显皇恩浩荡,正月十五之前允嫔妃家中女眷探视。

  过年的时候,我的额娘带了女眷来进宫看我。嫂子早已经换了人,新嫂子我也不熟,很老实的一个人,总是不说话。

  两个妹妹因为我的丈夫照顾的原因,已经在家里养着了,但再要嫁人也已经不能。

  我的阿玛升到了三品,但似乎前途无量的是我的哥哥,他在军中效力,据说很是风光。

  这个天底下最华丽的宫殿也是最容易滋生流言的地方。

  “善妃”很快就成了一个话题。

  轻寒会很冷静的把她所听到的一切告诉我。

  “这个宫里的下人竟还不如以前雍王府的有规矩。到处嚼舌,非议主子。这六宫主子,竟没有一个不被暗地里议论的。”轻寒告诉我。

  “他们是还没被皇上整治过。圣祖时候,他们松惯了。”我说。

  “皇上为什么不整治整治”轻寒低声问。

  我笑了说:“他是个人精。这大节下的,等过了这一阵子,这群人都松够了,他再这么猛的一紧,保准有用。”

  果然过了正月十五才几天,就先后有两个宫女被杖责身亡。其中一个还是皇后宫里的。

  这天下午,我正歪着看初夏刺绣。我宫里的太监李广德一进来就跪在我面前,趴在地上说:“善妃娘娘,奴才,奴才求您个事情”

  我看看他,初夏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对轻寒说:“你带初夏到后院去。”

  “什么事情”我坐正了,看着他问。

  “皇上刚才抓了养心殿的一个奴才,叫秦海的。奴才听说,奴才听说,明天皇上要,活活烹了他。。。。。。”

  李广德趴在地上,听我没有说话,他接着说:“这秦海的对食是个姑姑,她求了奴才,要见见主子。”

  我慢慢的说:“你带她过来吧。”

  那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憔悴。

  我问一句,她答一句。

  原来秦海一直是八爷安插的人。说是安插,其实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秦海根本近不了皇上的身,也只是从别的太监口中买些消息。

  这样一个人被揪出来,正好让我的丈夫出一口恶气,顺便整治一下这个宫里的下人。

  “娘娘,”那个叫如宝的女人重重的向我磕头,“求娘娘救救秦海。当初他若不是想为奴婢的娘看病筹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非常厌恶这样的时候。因为我知道,从本质来说,我和她其实是一样的人,但是她现在匍匐在我的脚下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景,每次都让我难受。

  我沉吟了很久。

  “你知道么你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很不错了。”

  如宝磕头:“娘娘说的是,奴婢只是求娘娘,能劝劝皇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