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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是时事过境迁。

  仅几年过去,现在这些人茶余饭后的闲聊,我听得茫然若迷,却再提不起当年闯江湖的劲去打探。

  江湖兴亡更替,新人罗列,旧人敛退。

  有人七旬颜若童,有人七尺霜两鬓。

  或许是因了夜的沉寂,客栈里灯光晕黄,除了人们的低语,只剩杯声酒声。

  从头到尾,他们提及的人,我只知道血凤凰。

  自从重莲上次在英雄大会上复出,落败,为武林谣传的神话便因而终结,自此流言飞语,名振时,终成陈迹。

  血凤凰时不时抛头露面又不失神秘,正对他们的胃口。又有不少人推测她是女子,更是让财狼恶虎如饥似渴。

  所以,他们开始提血凤凰,之后的话题便直是她。

  我无心插柳,提着酒坛子走到门外。

  荷净,竹凉,晚风拂面。

  春池笙歌**曲,画舫云舟三两艘。

  江面波光潋滟,摇荡疏楼斜影。对岸是栋风月楼,娇笑清歌声传四方。

  我伸懒腰,打呵欠,却慢慢回过神,发现地面上有条狭长的淡影。

  高手之所有为人称作高手,是因他们可以用后脑勺道出来者何人。如今好歹我也算上个,自然不可以回首。

  朱墨灯笼纤纤晃晃,那人发上的凤凰细簪摆尾摇头。

  她胆子不小,竟还未离开潮州。

  “时候不早了,个姑娘家还在外面晃,不安全。”

  “公子武功绝伦,必定会保护我。”

  那声音又细又软,唯独少了少女的娇弱。

  事实上,会武功的女人常年打打杀杀,想不大嗓门都难。她算奇迹。

  “我的武功跟姑娘比,是小巫见大巫。姑娘又何必为难我。”

  “林公子不好奇我是什么人么。”

  我浑身紧缩。

  当时我在武林上的身份,也不过是重莲的内宠。我的武功晋升无人知晓,我随他隐居也很低调。

  是她早已出道认出我的相貌,还是我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抑或是,我根本是她的目标

  我自然身轻,不怕被要挟。

  但,她的目标若是重火宫,那重莲和雪芝岂不

  支画舫游过,光影将她的身影缩回原本的长度,然后又拉长。

  她腰间系了丝绸,细细软软,延至腿侧。丝绸被夜风拂起,如连绵长杨。

  我起身,对她淡淡笑。

  “敢问姑娘贵姓”

  “重。”

  “哦,原来是重姑娘。”若不是极力压抑,我定会露出马脚,“那,姑娘芳名是”

  细雨蒙蒙,片迷离醉眼。

  珠帘脉脉,极目星光乱红。

  血凤凰抬起头,眼角眉梢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她的面纱动了动,三个字放慢说出:

  “单名莲。”

  我身形微微震,随即镇定。

  她会告诉我这个名字,看我的反应,必定是因为还有不确定的地方。

  “哦,重莲姑娘。”我玩味地笑,装作不经意瞥她的胸,喃喃道,“真是个动听又令人惊讶的名字。”

  她的腰很细,不盈握,胸部却十分圆润饱满。

  “林公子喜欢这名字么。”

  “华而不俗,清而不淡,而且男女皆可,是个好名。可惜已经有人用过了。不过,姑娘与那个人倒是很像,倾城的容貌,绝世的身手。哈,早知道让我女儿也叫这个名字。”

  半天白月,凄清几许。

  血凤凰在身白里,除漆黑的发,与翦水双瞳,只剩白。

  “若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做”她走近两步,十指扣上我的肩。我时回不过神。她凑近了,清香漫溢,睫毛轻震,“你会不会吻我”

  我的手不听使唤,竟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

  这样的女子主动接近,哪个男儿会推拒

  太困难。

  晃晃脑子,鼓作气想推开她,她的声音又幽幽响起:“林公子,小女子思慕你已久,有个不情之请,望公子成全。”

  “请说。”

  “与我作夜鸳鸯,可好”

  她的胸脯贴上来,绵软,柔腴,浓香从鼻间直侵入脑中。

  困人天气,连血液都在散发着诱人的味道。我轻吸口气,手抬起来,顺着她冰凉的发丝摸下去。

  她在我怀里轻轻叹息。

  我徒然收手,差点当场就扇自己个嘴巴子。

  禁欲太久,竟这么快便成了宵小之徒。

  “对不起,姑娘,我已成家。”

  “男子三妻四妾司空见惯,你又何必在意这些。”

  “不,我忠于我的内人。”

  她目如点漆,盈盈地望着我。

  “林公子,被你爱上的人很幸福。”

  她探前了头,隔着面纱,在我唇上轻轻碰,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我往后猛退步,踢翻了地上的酒坛子。酒水流出,涂花了红纸黑墨。

  花遗剑对血凤凰的追杀精神绝对是锲而不舍。之后几日,血凤凰未再出现,花遗剑便失去目标,说要赶英雄大会。刚好司徒雪天也忙完他的闲活,我们仨再加个顶俩的丫头,路朝着奉天赶。

  奉天在十万八千里外,要慢慢走过去,直接赶下届大会准没错。还好雪芝会武功,速度慢不了多少,但丫头年纪小,总是要休息,于是我们三个轮流抱。

  数十天后,我们越过鹦鹉洲,于夜晚抵达武昌。

  大江横抱城沿,层楼高峙,万户人家重重叠叠。

  英雄大会前夕,相隔数十个城的武昌汉口也鼓乐喧天。

  烟花浸入鸬鹚港,月上云收。

  入城的人太多,守卫三两下就放了人。刚进去,立刻就看到家大排场的店铺,长风烟馆。

  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夜间人来人往,彼此看不清容貌,倒别有番美感。

  原本路顺利,却在这里遇到了本不该遇见的人。

  欲投宿武昌客栈,刚进门,觉得里面静谧得有些不正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点。

  个少年,名女子。

  少年年纪与雪天相仿,亦是身白衣。不过,雪天是华冠玉佩镶金线,他是素净无饰身轻。

  而且,他那种慵懒的调调,雪天怕是连边都沾不上。

  “我还是那句话,不重复了。”

  与他对峙的女子眉目间分明的惊讶,微张了觜。但更惊讶的是我。

  那姑娘竟是朱砂。

  她往那站,就像燃了的团火,手握刀,刀烁亮。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我早说了,我知道。重火宫的四大护法之,朱砂大姑娘。”那少年毫不畏惧,还打了个呵欠,“就算站在这里的人是你们莲宫主,我还是同样的话。”

  朱砂哑然。

  无论名声如何,看到重火宫的人不打哆嗦的人,掰掰手指都数得清。

  但,他竟这么随便提起重莲。

  那名叫白琼隐的少年朝她抛了个媚眼,掏出银子递给掌柜:

  “最后的房间留给我。”

  掌柜在瑟瑟发抖,别说接钱,连看都不看他眼。

  朱砂伸手拦下他。“重火宫其他弟子都还没到,你以为带上桓雅文就能打过我”

  桓雅文

  怎么会有桓雅文

  白琼隐用指尖弹弹她的手,轻叹口气:“似乎你没弄明白我在说什么。朱砂姑娘,咱们桓公子在重莲眼中算个什么我说的是,他会答应把房间让给,我。”

  “我看不出你武功很高。”

  “你错了。”

  朱砂冷笑:“内力是隐藏不了的,除非你武功比宫主高。”

  “我是说,我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你还敢放肆”朱砂恼怒,提刀指着他的脖子,“立刻滚出客栈,否则我杀了你”

  “白公子,不必和他们多说。”

  这人的声音我听过。不是最好听的,但定是最温柔的。他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看也不看朱砂眼,朝白琼隐使了个眼色。

  江湖中俊才艳丽代代辈出,凭张脸手好功夫闻名于世的,不计其数。但是,表里不的也不计其数。外貌极端美丽性格却极端偏激的,最著名的莫过于重莲,弄玉。

  但,桓雅文是真正的翩翩公子。

  他痴情专,心志难夺,所向之处,永远是正义名门。

  桓雅文是个磊落君子。所以,他必然与自己的兄长,以及重火宫为敌。

  白琼隐完全无视他,银锭子在桌子上敲得邦邦响:“掌柜的,这位姑娘说了,房子让给我们,还不赶快备房”

  “这,这,公子啊,你和这位姑娘商量好再找我们,成吗”掌柜哆嗦着,往后退了段。

  几名武林人士在客栈产生争执,受灾最多的定是掌柜小二。

  谁说客栈的人定是懦弱无能的角儿在腥风血雨中存活,他们其实最是机警灵敏。

  我们几人穿得都很平常,还加上个小女孩,却给店小二发现,跑来,唯唯诺诺:

  “这几位客官,很抱歉,我们这里已经满人了”堪比狗类的嗅觉,鼻子吸吸就知道下个人该不该对付。

  “我们只打算在这里吃饭。”

  花遗剑刚开口,桓雅文和朱砂都转过头。只有白琼隐还在不耐烦地敲桌子。

  “雪天”

  “林宇凰”

  几乎同时出口。怎么听怎么觉得朱砂这丫头没礼貌。当着我的兄弟,不叫副宫主,好歹都得叫个林公子么。

  司徒雪天加快脚步走过去,脸笑容。“大圣人啊大圣人,我还当你真是病得下不了床了,竟这么快恢复。”

  “多亏了白公子。”

  白琼隐不买他的帐,瞥他眼继续敲桌,敲下掌柜抖下。

  桓雅文转眼看向花遗剑,惊喜道:“花大侠竟也来了。”

  花遗剑习惯冷酷严肃,拱手回礼:“花某正欲前往奉天。桓公子近来可好”

  “那正巧,我们也是去奉天。”

  “那么,擂台上见。”

  桓雅文笑道:“我不过是去那里看看热闹,不打算参赛。既然遇了面,可否同行”

  白琼隐这才停下动作,往桓雅文身上轻轻倒去。“雅文,当年温采与你同出行的时候,你是巴不得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呢。原来,你不想和我睡。为什么不早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白公子,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

  “桓郎,脱了裤子你温柔如水体贴入微,穿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我好恨。”

  朱砂从怀中直接掏出个金锭,特阔气地往掌柜的面前砸:“最后说次,这房我要了”

  小二瞅那金子,眼睛爆射出精光。欲前去抓钱,却被掌柜提了算盘拍了手。

  我忙走上前去,收回金锭子:“朱砂,是谁先来的”

  “起。”

  白琼隐道:“朱砂大小姐,打诳语也不是你这么打的。整个客栈的人都看到你来抢我们的房。若是起,我都让了你这柔弱女子。”

  朱砂道:“你给我闭嘴”

  “既然是他们先,就不要抢。我们另寻家。”

  “瞧瞧,人家林公子多大方。你们莲宫主也不像你这样啊。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朱砂举刀欲砍,我掌顶了刀,扯她到边,小声道:“有多少人出来”

  “大半。”

  “天,我的朱砂丫头唉,莲武功尽失,你们都出来了,他怎么办”

  “不会,若硬闯重火境,起码得搭上百余条性命,外加个月时间。无人知道宫主失了武功。而且这两年重火宫向安静,现在是英雄大会前夕,也不会有人想找我们麻烦。”

  “你们出来做什么”

  “这,恐怕不便透露。”

  我顿时恼怒。

  “你们是不信任我”

  “不是”朱砂忙摇手,“总有天你会知道的,现在真的不能说。”

  罢了。花有别样红,人心自不同。除了那狗屎运学来的青莲花目,也不会重火宫的独门武功。以我的身份,除了关心重莲,似乎便不宜多管。

  朱砂刚想再去缠掌柜,我又拦住她:

  “慢,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当,当然是宫里拿来的”

  重莲精神失常以后,重火宫内的财源向紧缺,她竟这么大手笔花钱。我蹙眉道:“原来这就是宫内银子总不够用的原因”

  朱砂微微滞。

  “朱砂,重火宫的事我无权插手。但你最好想清楚, 重莲可能永远恢复不了神智,但也可能明天就恢复。你们就尽管乱来。”我走回花遗剑和雪天身边,“我们另寻客栈。”

  花遗剑大侠的名字不是摆着看的,跟着他有好日子过。福寿客栈,武昌最好的客栈;天字间,地字间,福寿客栈的上房之。我们的。不过这样算来,房间还是不够,花遗剑去兄弟家住,留位给雪天与我。

  天字间以白色为主调,是客栈里最大的房,房内挂满名家字画,临江而设,恍若人间仙境。地字间种满翠竹,桌椅床柜都是竹制,床头还镶嵌着翡翠碧玉,屋内还处处摆有假山盆景,反璞归真。

  雪天住天字间,我住地字间。

  虽说这两间房与金字间被并称为福寿客栈上上房,却都不及金字间豪华。

  金字间是红棕为主调,里面洒满了花。据说那是名副其实的“金”,从床到桌到椅到衣架等无不是镶金嵌银。就连这屋里的客人吃饭,都是用金器银器。

  如此奢华,住晚上的价格都够别人买套平房了。

  又有说,能住金字间的人光有钱是不够的。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有不少人抢着住。

  所谓穷人求饭吃,富人胀破肚。人有钱,什么都想试试。别说是这种纯粹浪费钱的房间,更离谱的事都有人做。据说长安有个暴发户以前穷得要命,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个新鲜的烧饼,后来发了横财,居然叫人去茅厕里面挑蛆来吃,还美名曰那是营养丰富。恶心悲哉

  花遗剑刚来的时候,甚至想把我们弄进皇帝老儿才敢住的什么金字间,我连连推辞,又听闻金字间有人占领,大擦把冷汗。

  他自己省吃俭用,对朋友可是没话说的。知道我在重火宫待久了丰衣足食,所以专门把我弄到这种烧银子的地方。

  实际上乱葬村出来的小毛贼子,睡着了给蚊子吸干了血,估计眉头都不会皱下。

  说到蚊子,我就想起了红钉叔叔的浴室。

  红钉老怪七杀刀和百催花每人都有间浴室。条件都不怎么样,其中以红钉老怪的最为恶劣。木桶小得像洗脚盆不说,入夏,蚊子还特别多。

  重莲和林轩凤都是爱干净的主儿尤其是重莲,身上香得让人家以为他有奇怪的癖好,但我却超级恶心。直到现在,每洗两次澡,到第三次总是会推再推。这毛病被无数个人唾骂过,实在是童年产生的阴影。

  重莲神智还正常的时候经常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肯洗澡,就不要碰他。我每次都是笑吟吟地扑过去,在他身上乱蹭,把身的汗臭都蹭到他的身上,还伸出脚丫子叫他帮我脱袜子。

  我个人认为,男人的身上要没点味道,那就不叫男人味。汗臭脚臭也是种美。

  只是重莲吃过的苦不少,但怎么说也是娇生惯养来的,要他做这些事,实在是为难他。所以每次他替我脱了袜子擦了脚,我都打算奖赏他林二公子之吻个,他总是会皱着眉头,把我推翻。

  四

  瞅着雪芝那小样儿,就知道她恨不得扒我的皮,拆我的骨,吃我的肉。我拍拍她的脑袋,全不顾司徒雪天渐渐失去笑意的目光。最后他严肃道:“莲宫主疯了”我耸肩,点点头。司徒雪天收住折扇,握得很紧:“他疯的时候你不在”我依然点头。司徒雪天微恼,掌拍在桌面上:“林宇凰,你”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我轻轻抿住唇,冲他干笑下:“他疯了没什么不好。至少没人能分开我们。”司徒雪天按捺住火气,个劲儿点头:“他为你做了这么多,就得到这样的回报好,好,很好。”我看着窗外,喉咙给东西堵了似的,说话都特困难:“你认为我希望他这样吗每天看得到碰不到,他直叫我的名字,却看不到我站在他面前我能怎么办”

  司徒雪天微微怔,垂下头道:“是我太激动,很抱歉。”我摸了摸雪芝的头,轻声道:“芝儿,你说得没错,爹爹是给凰儿逼疯的。所以凰儿更不能离开他。”

  接下来,大家都沉默了。

  雪芝咽了口唾沫,圆溜溜的脑袋差点埋进茶杯里。我侧头看看雪芝:“怎么了这么不高兴”雪芝道:“二爹爹,其实芝儿觉得现在这样很好至少我没看到爹爹哭。”

  “胡扯,你爹什么时候哭过。”

  “二爹爹不在的时候,爹爹先是抱着小紫不说话,后来直在园子里种奇怪的竹子。再后来就看着竹子发呆,看着竹子发呆以后就把竹子砍了,砍了以后疯掉,疯掉以后天天都在哭。”

  我又摸了摸雪芝的脑袋,五脏六腑都给刀捣了千次万次。

  许久,司徒雪天总算跑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宇凰,你还没给我说你找我做什么呢。”眼睛有点疼。我使力眨了下眼睛,坐端正:“有没有能治好莲的方法”司徒雪天苦笑:“宇凰,他没有病。”我呆滞片刻,强笑道:“是吗,也无所谓。有需求的时候自己来就是啊,哈哈。”司徒雪天迟疑道:“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就算是续弦,也要照顾他。知道吗”

  我翻个白眼:“无聊。”司徒雪天道:“我是说认真的。”我轻轻吐口气,笑道:“我的莲大美人是天下第美,也是天下第好的媳妇儿,他这么喜欢我,我怎么舍得找第二个”司徒雪天略有些动容:“真的”我笑得特张狂:“你别嫉妒我。”雪芝道:“凰儿你脸皮太厚啦”我脸不红心不跳:“哪里哪里。”

  司徒雪天道:“血凤凰的事你听说了吗”我点点头:“听说花大哥都在追杀她。对了,她应该是女的吧”司徒雪天道:“不知道是男是女。我听别人说,她喜欢戴面纱,而且总穿白衣,系轻纱带。你应该听过,血凤凰只要杀人必定血流成河,她的衣服却无次被弄脏过。若她是个男子,定是以此来炫耀自己的武功。可以她的行踪来看,她又不希望别人探到自己的底子。杀人杀得这么血腥,又衣着淡雅的男人基本不存在。所以,她应该是个女子。”

  我禁不住抚掌道:“分析得太精辟了。司徒雪天就是司徒雪天。”司徒雪天道:“但是我不大明白这血凤凰为何只劫财,而且她还很喜欢在抢东西前留匕首书提示别人,光明正大冲进去抢。识相的人留下东西跑了,不识相的要不死掉,要不她不守约,保财保命。”

  我微愕道:“既然都有胆子留条,怎的就能不守约了”司徒雪天道:“我怎么知道她经常不守约。这么懒散,真不知道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我笑笑:“这人颇有意思。”司徒雪天道:“以你的武功自然觉得她有意思。若换了别人,提到这三个字就像做噩梦。你想想,连花大侠都追她追到潮州去了,还是拿她没办法。”

  我想了想道:“那我要去潮州趟。”司徒雪天道:“你去找谁”我轻轻笑道:“快到清明节了,我要给轩凤哥上坟,顺便叫上花大哥。”

  司徒雪天也顿了许久:“要不要我跟你起”我挑眉:“我就怕请不动你哟。”司徒雪天副不得了的样子:“给你面子,勉勉强强去了。”

  多了司徒雪天,坏处有仨:,速度要慢许多。这家伙是公子哥儿,做什么事都讲究,每天早上梳头都要好会儿,还爱游山玩水,常常忘了我们是在赶路。二,要免费当他的扁担。他走哪都喜欢带着堆书,不然晚上住客栈他没看的。三,做什么都要小心。他不会点武功,保护他比保护雪芝还难。

  然而,好处只有点,但是为了这点,咱什么都得忍就是他是个移动。这家伙什么都懂,什么都听过。遇到不认识的药了,找司徒雪天。遇到不认识的武功了,找司徒雪天。遇到不奇怪的古文了,找司徒雪天。遇到不认识的名人了,找司徒雪天。

  基本上隔了半个月,我们才抵达潭洲。我直接怀疑等我们到潮州的时候,花遗剑都回长安了。司徒雪天却叫我放心,说血凤凰定是路抢着走,花遗剑定是路追着走。说到血凤凰的武功,别的不敢打包票,那跑路速度,那轻功,不是凤凰,简直是冲天飞鸡。

  五

  到番禺外,眼望去的浓绿,中间劈出条道儿,窄窄长长,恰巧能容下两人并肩走,颇有通向世外桃园的味道。道上落满斑驳的光点,在这里走着竹影摇曳,偶尔会带下条细细嫩嫩的叶片,真叫极望碧翠,满鼻清香。

  潭洲大蔗名儿响叮当,以“条玉蔗跌落地上而立即碎”而著称。那是特有的色泽翠绿,皮薄肉脆爽口。番禺外的鸭利村,马前村和龙古村种满了这玩意。

  美是极美,只是有时候某些人偏生冒出两句烹鹤之语,令人头疼。

  “凰儿给买大蔗”这丫头现在和我说话,居然简洁到自称都省掉。

  我无奈地掏出铜板,弹飞出去,雪芝跳起来接住,路蜻蜓点水踏着小路狂奔而去,颇有她大爹爹玉落浮萍的架势。

  司徒雪天道:“我说宇凰,你会不会太宠她了些”我摇摇头:“束她高阁。她和小紫是我的命。”司徒雪天学着我的样摇摇头,十足骂我是个大妈。

  番禺是个藏宝地,城镇不大东西不少,不过里面的特色宝贝是大蔗雪芝喜欢,二是古物司徒雪天喜欢,三是我都不喜欢。司徒雪天路就在给我说番禺宝墨园中,砖雕木雕石雕陶塑灰塑瓷塑等等等等岭南民间工艺精品有多么琳琅满目,多么恢弘动人,多么惊骇世俗,我忍了很久才没打呵欠。从小我被说成超级人精,不过只在折腾人和玩小动作上。

  城里最近活动多,展览和水色,都是番禺的特色。司徒雪天摇着折扇朝笑盈盈地去看什么清明上河图吐艳和鸣壁,我带着飞奔回来的雪芝去岸边看水色。

  水色弄得十分隆重,省外显贵富绅也请专船到市桥观看。桥上观者百辈,挨三顶四,我把雪芝抱到桥栏上坐下,自己靠那里听里面的人唱大戏,似乎正在演贵妃啖荔。几十艘小船并在起,以船为台,演得好不开心。

  演到半,雪芝突然冒出句:“爹爹要是跟我们起来就好了。”我先是想打她,然后就闷得说不出话。雪芝道:“凰儿,那个女的为什么要和男的在起不是男的才该和男的在起吗”

  我差点头撞在桥柱上:“谁给你说的男女结为夫妻方是天道。”雪芝道:“可是你跟爹爹不都是男的么。”我摸摸雪芝的冲天炮:“你爹爹不是男的。”雪芝道:“啊难道爹爹是女的”我说:“也不是。他是男女都无法媲美的仙子,没有人能再比他好。”雪芝咬口大蔗,汁液喷得到处都是:“那倒也是,跟爹爹比,所有人都成了乌龟。”我正准备赞扬她,她又加句:“尤其是跟凰儿比,爹爹是凤凰,凰儿就是麻雀。”

  我忍。我拼命忍。要不是看在重莲这么喜欢她,我,我非把她打成扁的不可

  雪芝把大蔗渣子吐在河里,立刻被我抽打。她按住脑袋正准备和我干架,忽然惊道:“哇,这个水色好厉害,居然找会轻功的人来演”我愣,抬头看去。确实有两个飞跃的身影蹿来。

  怪哉。杨贵妃的戏里有打斗场面

  眼见那两个人越来越近,团红,团白,在清冷的河面交错,正如冬季迭雪中的赤炎,分外触目惊心。那两人脚点船尖,轻盈飞驰,所及之船竟无丝毫动静,上空却是兵刃交接的激声。其中件是剑,另件不易分辨,似木非木,似玉非玉。

  剑光星寒,剑柄下带过碧光,只蝴蝶擎天飞起,于至高处斗色点,刺人晕眩。红衣人收住长剑,往前奋力冲去。白衣人手持玉箫,箫身横,当的声挡住剑击。

  红衣人只攻,白衣人只守。

  剑光碧光中混着金光,那是白衣人玉箫上的钿钗。每舞下,金凤展翅,尾部的长羽就会跟着舞动,在寒水上空留下星痕缕。

  我恍然。看来我遇到传说中的两个人了。再禁不住心中的喜悦,大喊声:“花大哥”

  刚喊完,红衣人就猛地抬头看我,眼角的蓝蝶如同腊月的薄冰,晶莹流艳。也就是这瞬,那白衣人足点船只,刹那飞升而起,落在我身边,手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消失,留下白纱缥缈的痕迹。

  虽说如此,菲菲芬芳仍绕鼻未去。

  只是那味道错觉,肯定是错觉。

  花遗剑亦飞身上来,停在我身边,有些不悦:“又给她逃了。”我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问:“以花大哥的武功都打不过她,这人也太神了些。”花遗剑道:“这女人够悍,我追杀她十来次,她没次失手。唯次她放下赃物,也是故意的,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为什么。”我说:“血凤凰真是女子”花遗剑道:“是。我听过她声音,还是个二八少女。”

  我阴笑:“哦哦哦哦,是个二八少女哦。”花遗剑道:“不要胡想,花某只为捉敌。”我清了清喉咙:“花大哥不胡想怎么知道我在胡想”花遗剑道:“你这张嘴巴慢着,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我说:“花大哥不要转移话题呀。”看着花遗剑的脸变包公,我正色道:“我是出来逛逛的。”花遗剑道:“重莲怎么样了”哎,每个人必问这个问题。

  不过花遗剑比司徒雪天好点,见我没说话就说算了。

  雪芝道:“凰儿,给我引见下这个叔叔啊。”

  我和花遗剑对望眼,花遗剑显然露出了非常古怪的眼神。我叹道:“你该习惯下这孩子。真希望她早点长大,找个男人来管管她。”雪芝道:“就像爹爹管你这样吗”

  我终于忍不住吼道:“重雪芝”

  六

  我们投宿了家客栈,安顿好雪芝,晚上和司徒雪天,花遗剑两人小酌两杯,听花遗剑说起血凤凰偷走的基本都是值钱的古董。清明河上图和吐艳和鸣壁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挖走。

  三人闲扯会,花遗剑忽然问:“这么久没见,你都做什么去呢。”

  司徒雪天道:“照顾小孩了。”

  花遗剑道:“真的假的”我看看床上熟睡的雪芝,没说话。花遗剑道:“这几年江湖上对重火宫的评价都不大好,说没有招募新弟子,所有有大门派出场的活动也都没参加。甚至有人说重火宫要灭门了。怎么,重莲没管了么。”我说:“他到现在直没恢复神智,我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管了可是”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才婉转。

  花遗剑道:“没人听你的,是不”

  我愣了愣,花遗剑果然是直来直往的孤行客,连说话都这么直来直往。不过还好他补充了几句,让我的小心肝不那么痛:“重火宫本来就是个很排外的门派,你不姓重,当然没办法代替重莲。”我正想感激,他又棒子打在我头上:“再说重莲眼光犀利,手腕狠辣,性格却相当稳重,重火的弟子都把他当神看,你也有些不自量力了。”

  我笑笑,举酒干杯,逃避话题。敢怒不敢言都不行,还得个劲儿强笑,以免别人看穿我那本来就没装什么计谋的脑子。重莲失疯以后,我想在江湖上飞扬跋扈张牙舞爪都不行,没人罩着我。要再遇到第二个宇文公子,恐怕我不但不能假装好人救了他,还得干掉他以绝后患。

  就是花遗剑,都不能百分百交心。他的名声好着呢,说不定哪天人家见我们待块了,要他杀我以证忠心,我要不提防着什么,被肢解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毕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有时候会觉得有点点点点点点点点寂寞,但是很快就会过去。稍微累点就想想,等哪天我家小莲儿恢复,那时就轮到我去保护他了。

  花遗剑真是打算灭掉血凤凰,路追杀着跑。可惜他在追杀的时候我家雪芝要睡觉,我得当奶爹,没时间管别的事。不然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毒娘子是什么样。于是,我当跟屁虫,雪天当拖油瓶,路马蚤扰花遗剑,直到潮州。

  潮州的特产是瓷花,听去挺掉价,事实上就是糖葫芦都有极品。贵的瓷花可是要卖好几千两银子。所以花遗剑就凭如此简单的理由判定,血凤凰定会来这里。花遗剑研究血凤凰,司徒雪天研究瓷花,我研究怎么才能让重雪芝那个死丫头闭嘴,三人又分开行动。

  鹊桥情人相会,蓝桥撮合裴云,断桥缘赐白蛇,湘子桥让我带着女儿到处跑。

  出潮州古城东门,就是横跨韩江的湘子桥。

  三月韩江春水迢迢,十八梭船锁画桥。潮州八景天下闻名,其首湘桥春涨绝对是景中极品。人走在桥中央,东临笔架山,西接闹市门,南眺凤凰洲,北仰金城山。

  蓝天白云悠悠,桥下水斯流。天地**,山川灵秀。

  我抱着雪芝站在桥中央,刚想赞叹下大好河山,雪芝长长打个呵欠,靠在我肩上睡觉。

  我叹息声,看着苍茫的水面发呆。

  梅花欢喜漫天雪。地处南国的潮州人素喜梅花的风姿。每当梅花花瓣飘浮在水上,人们称它“落地不碎,落水而不沉”。孤傲坚韧,年年岁岁。

  梅花。江湖中人只要提到它,都会自然而然想到个人,或者说,个传奇。那人死去已久,但是没人会忘记他在死前燃烧生命的美丽,和震慑人心的强大。那时他甚至比重莲还要强上许多。

  弄玉与重莲,中原的齐名双雄,无可超越的强者。无奈个死,个疯。

  全是因为莲翼。

  雪芝居然真的能睡着。片白茫茫雾罩着的江面也没啥好看,学别人青春少年惆怅的时间过了,还是回归现实,当奶爹最重要。我抱着雪芝转身,准备回客栈安置她睡下。

  可是方回头,就看到个人站在湘子桥上。离我不远处。

  江烟画图中,细草平沙,片片随流水。

  水墨眼,雪杏腮,白衣胜雪,金丝剪裁。

  实在是很美的眼睛,身材也玲珑有致,极棒。只是这个蒙面女人怎么看去这么眼熟刚想走过去,她就走过来了。还停在我的面前,冲我屈膝行礼:“公子。”

  那声音酥得得我心头颤,浑身抖。

  我按捺住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情,伸出只手,扶她起来:“不必多礼,姑娘有何指教”

  她的目光移到我握住她手腕的手上,忽然缩了缩手。

  我尴尬地笑:“失礼了。”

  她摇摇头,垂着眉眼,浅浅笑:“公子可是潮州人”我说:“不是,只是路过此地。”她正待说话,另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就冒出来:“凰儿,你在勾搭妇人吗”雪芝不知何时醒了,睁大眼,抬头看着我。我说:“勾搭你的头,这明显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怎么称呼的”

  雪芝道:“既然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更想勾搭了”

  我,我要杀了这个臭小孩

  那姑娘笑道:“这是你的妹妹吗”我说:“不,是我女儿。”那姑娘道:“真的看不出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么。”我说:“重雪芝。”

  那姑娘琢磨道:“重雪芝雪芝,能让我抱下吗”

  雪芝回头看她眼不屑道:“不要。”

  那姑娘怔住。我说:“雪芝,这个姐姐喜欢你而已。”

  雪芝瞪我眼:“我讨厌来路不明的女人凰儿,你不准娶小妾”

  我终于被这个死小孩激怒了:“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雪芝也怒了,和我对骂:“臭凰儿,你居然这样吼我她长得点都不好看,还这么高不男不女的像个狐狸精我讨厌这样的老女人”

  这下,我完全来不及教训雪芝,忙抬头看那姑娘。她往后退步,隔着面纱都能看到她咬牙关带动的神经。我急道:“姑娘,对不起,我女儿的性格实在太”

  话未说完,她已跳下湘子桥。

  我大惊,往前迈步,见她踏着水面飞奔而去。松口气的同时,我也想起了这是什么人。

  此时,身后传来花遗剑的声音:“宇凰,你和血凤凰认识”

  十

  小的时候,我和轩凤哥总是轮流去他们的浴室洗澡,每三次总是有次会被蚊子叮得满身包。每次洗澡完毕,身上总是痒得比不洗还难受。我使劲在身上抓,林轩凤对我的态度是年个样。

  十二岁以前,我只要抓身上,大呼绝世容颜给蚊子毁了,林轩凤总是按住我的嘴,说如果把叔叔们吵醒了他定会把我抖出去。如果逮着哪天他心情不好了,他甚至会非常失形象的在我美丽可爱的脑袋顶上狠狠敲下去。他如此欺负他小弟,我竟然没往心里去,在他饭里加几条毛毛虫就算原谅了他。

  十二岁到十四岁之间,我抓身上的时候总是怒气冲冲的,不会找他说话,他会主动问我,还去给我找药。特别温柔。所谓人性本贱,大概就是林轩凤这个样。

  十四岁到十五岁之间,我抓归抓,但不说话了。这时候我们只要起洗澡,总是会不敢看对方的脸。这年我总是后悔自己给他告白,到最后弄得两个人都成了大红虾子。

  十五岁以后,我只要抓,林轩凤就会特别殷勤地跑来,找出被蚊子咬的地方,轻轻含住,又是舔又是吸的,然后抬起那双水雾蒙了的桃花眼,煽情得我血压高升。无论我是被咬的哪里,他吸的地方最后定会汇聚到我的两腿之间。

  那时候我俩已经有腿了。当时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世界都笼罩着幸福的泡泡。人也飞起来了。

  现在总会想,如果林轩凤回京师当他的四皇子,或许切都会幸福安乐许多吧。

  虽说掌柜的说隔壁住了人,但我个晚上都没有听到墙那头传来什么动静。

  觉睡到次日午时,门外敲锣打鼓。

  我翻身出去,客栈里的人都走了个空。只有店小二在楼下匆匆忙忙地擦拭桌椅,眼睛还直往窗外瞟。

  我披好衣服下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小二哥,外面怎么了”

  “比武招亲啊。”

  我呆。“比武招亲客栈里的人都是去参加这个了么”

  “不然公子您以为昨天我们为什么涨价”店小二擦得胡胡麻麻,“跟您起来的司徒公子已经去看了。”

  “到底是哪家姑娘,如此喜闻乐见”

  “谁告诉你是姑娘了”

  “莫不成还是个公子”

  “您不会不知道杜炎是谁吧”

  “在下乃登封人士,对贵地了解甚浅,还望指教。”语毕双手拱。

  “被杜郎所折服的,不仅仅是闺中少女,风情少妇,就连七尺男儿,也难逃其魔掌啊。咱们武昌有句话,叫火中重莲,武中杜炎。杜郎的美貌,怕是寻常人都不要想比的。”

  我差点没给呕死。

  这江湖是怎么了夸奖谁的武功高,赞扬谁的容貌美,就定要把重莲拿来比么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