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好时机,刀斩向那峨嵋弟子的手,却在她躲避前,回收,再刺入她的胳膊。她惨叫声,扔了剑。
破阵。
我策马前冲。
“凰儿,方才你应该斩了她的手。”
我没有说话。
眼见就要逃出丛林。
我缓缓道:
“我知道换了你,你会这么做。”
“你不斩她,逃不出去。”
“斩了她,十年之后我会变成第二个现在的你。”
冷血无情,四面楚歌。倘若失去强大的能力,全天下人,得而诛之。
重莲不语。
但他说得没错。
在已经看到平原景色的时候,人突然多了数百个。我大惊:“怎么会这样”
重莲依然不给予回答。
其实心中早已清楚。那女人的手还在,阵法就能维持。
南尊武当,北崇少林。
我看到了武当弟子。
太乙玄门剑阵。
剑随身走,以身带剑。神形之中,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武当镇山之宝,秘传之法,与峨嵋剑法缺漏互补,阵法之最。
我们被诺大的剑阵包围。
身后的重火宫弟子早已停止行动,等待重莲的指令。
重莲道:“几成胜算”
“零。”
话音刚落,已有人出击。我连挡两下,只有两下。支长剑如贪婪的巴蛇,刺入我的腹部。
“凰儿”重莲大惊,紧紧抱住我。
就在那人刺下第二剑之前,他已反手掌,将那人震出几十米之外。
“我就知道。”我咳几声,鲜血外涌,“你骗我。”
三八
重莲刚想说话,我就抢先道:“你是不是想再自伤次,吐口血告诉我你是勉强使用内力”
这下他彻底沉默。身旁的人也再由不得他犹豫。
太乙玄门剑阵和峨嵋阵法越发令人眼花缭乱。他们环绕着我们,重重施压。然而,方才被重莲击飞的弟子已经让他们有些底气不足。
寻常人依然破解不了这个阵法。
但他们对付的人是重莲。
重莲的使出来的武功并非莲神九式。
他将我环在胸前,接过我的刀,以刀代剑,使出了混月剑法。
以轻灵为主的混月剑法配上愚钝的刀,基本就是武学死岤。然而,在重莲手下却丝毫看不出点缺陷。
我看到有人使出鹤鸣指弹。
连天山的人也在。
但对于重莲,十弹指都别想破掉这个早已被破滥的剑法。
顶重的混月剑,绝对不是说上去好听而已。
他使用的武功向来不花俏,却是整个武林中最好看的。
能够招见血出手取命的招式,永远是最好看的。
然而这日,重莲的武功却不及以往好看了。他每次出手,都会有所保留。并不会像传说中的血洗大门派那样,只要横手,就有颗头颅飞出。
尽管如此,重莲的动作依然干练漂亮。身姿修长的人,无论使用什么武器,什么武功,都会别样潇洒自如。
刀声凛凛,疾风猎猎。
鲜血已经流满了马背。
我从衣服上撕下块布,反过来,按在伤口上。
很快,布也变成了鲜红。
重莲专心迎战,似乎没有留意到我。
我听到有人在阵法中对话:
“重莲不是失去武功了么”
“师弟,不要说话呜”
“情况不好,我们要不要先撤退”
极力维持着,才只能保持模模糊糊的状态。后来听到重莲在耳边喊我的名字,先是很温柔,很快就开始慌张。
从来没有看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
恍恍惚惚,迷迷荡荡。我想起奉天的沈水,雨润的时节,微冷的初秋。
重莲撑着青盖竹伞,在伞下静静看着我,眼中是看淡切的释然。
有人说,世上最悲伤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他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蜉蝣的故事。
朝生暮死,昙花现。
重莲的情绪不易察觉,所以我拼命地想要去发现他是否难过。然而不曾发现,蒙蒙细雨之中,整个世界都在飘扬着首笛曲,来仪。
清风湿润,茶烟轻扬。
重温旧梦,故人已去。
既然他可以使用武功,前前后后的事联系起来,切明了。
他失去武功的时候,眼睛会变回黑色。既然武功直都在,精神恢复,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
关于那支笛曲的谣言,不用说,自然是重莲令人放出来的。
这些护法,确实是故意说给我听的。逼我走,大概是因为重莲不肯在我面前出手。
砗磲的出卖也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如此冷静,包括面对天山的埋伏,都毫无动容,那是因为他直成竹在握。
被人卖了,自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他个个捕捉,个个消灭。放了长线,钓回大鱼。到头他可以说,自己不过顺水推舟。
大年三十夜,长安。
重莲依旧住在这里,再没有人出来打扰。
我坐在床上,捂着腹部。听见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顿然觉得世界热闹了很多。窗上糊着大红的纸张,重莲亲笔题的福字字长飘逸,衬着院外的雪光星光。
不会,有小厮进来通知重莲回来,问我要不要出去吃团年饭。我还没回话,重莲便穿着大氅进来。他鼻尖还微微发红,立刻就坐到我身边,想握我的手又收回,自己戳了几下:
“刚我给雪芝买了很多小花炮,你要起出来玩么”
“雪芝那丫头拿了花炮还得了”我立刻跳下床,拉着重莲出去。
这年雪确实下得蛮大,连着飘了好几天,地面上堆积的起码有尺高。
天空是片漆黑旷远,鹅毛雪团团落下。仰头,冰晶落在脸上,转瞬化去。
雪芝和司徒雪天在院子里打雪仗。我惊奇地发现,雪天那小子竟给雪芝追得团团转。没多久,雪芝居然直接拿着花炮在手里点燃,扔到雪天身上。
“重雪芝,你赶快给你老子住手”我往前跑几步,脚陷入雪地。重莲拉住我的胳膊,另取了件大氅披在我身上。我回头笑笑,拍拍他的胳膊:“谢啦。”然后也替他把大氅系好,又微微靠近些,吻他的唇。
重莲眨眨眼,用食指擦了擦嘴唇,垂头回吻过来。
结果没亲多久,后脑上阵嗡鸣,雪芝使了内力的雪球就这么砸到老爹头上:
“有人在这里,凰儿害不害臊”
雪水化进衣裳,人几乎晕过去。重莲立刻帮我把雪渣子抖出来。我回头咆哮:
“是你爹爹在亲我,你有没有看到你要再长大点力气再大点,就谋杀亲爹了知不知道”
“别以为我没看到明明就是你先的”又个雪球飞来。
我蹲下,躲开。
雪球直击重莲。重莲伸掌迎之,手腕转,雪球原封不动绕着转圈。他将雪球再次扔出,手未湿。
雪芝跳起来接,很准,但雪球击得粉碎。
我跳上台阶,和重莲抱成团。这会连雪天都看不过去,扔雪球砸我们。我又躲,重莲又还回去。我跳上台阶,看到地上两个深深的脚印,摇摇脑袋:
“莲宫主,何时用膳”
“现在。林公子意下如何”
“甚妙。甚妙。”
我刚转身走掉,重莲便拉住我的胳膊:
“请问林公子,处罚何时结束”
“林某愚昧,望宫主指教。”
重莲把我往他身上拽了拽:“在下孤栖已久,望公子以水洗血,打道回府。”
“不好。”
“凰儿。”
“不好。”
“凰儿。”
我下个不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口咬在我的耳朵上。我中电般,精神抖擞地打两个哆嗦。
“凰儿,今天晚上搬回我房里。”
我又开始头昏眼花,摇摇晃晃:
“好”
有雪芝在,团年饭吃得必然遭殃。米饭蔬菜肉片满天飞,这孩子兴奋过度起来,连重莲的话也不听。重莲宠她宠得要命,对她做的造孽事都是睁直眼闭只眼。这丫头得到老爹纵容,更加放肆,直接骑到我脑袋上了。
半晌我才抽出力气道:
“我应该先去把紫丫头接回来的。”
重莲专心致志地给我剥虾:“海棠她们已经去接了,估计没几天就会回来。”
光溜溜白嫩嫩的虾仁堆积如山,我大口大口吃得不亦乐乎。宇文和温孤两个长老,还有司徒雪天看着我,都禁不住摇头。
顿饭吃得超级平和,完事后雪芝继续和雪天还有两个老头疯。我和重莲回房,该做的都做了。憋了好几个月再来行房事,果然是别有番滋味。
半夜起床,点了重莲的睡岤。
我偷偷翻身到雪芝身边,拉了拉她的小手。她蹙眉,使劲把我的手拍开。我捏住她的鼻子,她稍微哼了声凰儿讨厌,又睡着了。
“芝儿,芝儿。”我低声道,“二爹爹问你个问题:你喜不喜欢二爹爹”
“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不要吵我”
我使劲摇了摇她:“回答二爹爹。”
“喜欢。”
“那你喜欢爹爹,还是二爹爹”
“都喜欢。”
“如果要你跟个走,你会跟谁”
“两个都跟。”
“定要选个呢”
“爹爹。”雪芝动动嘴巴,像在嚼糖,“爹爹受的苦多点。芝儿长大要照顾他。”
隔了好会儿,我才轻轻点头,在雪芝头上吻了下。又坐了很久很久。再起身的时候,原本想再去看看重莲,想想还是算了。
我带好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悄悄打开门,走出去。又悄悄关上。
三九
奉紫以后定会怪罪于我。我给了雪芝选择的机会,却连走都不愿再见她面。
可是,看到她的脸,我很难不想起轩凤哥。
还是决定要离开。
以前留下,可以对自己说,重莲变得柔弱,需要我保护。到头来,最强的人还是他。
他对我如此了解,连他旦恢复武功我就会离开都算准了。
很想说服自己留下。但负担太重。
他做了那么多事,都只有个理由:是为了我好。
到头来,林宇凰依旧是个凡人。凡人有凡人的懦弱和胆怯,无法承受他所给的切。
要我做到在他身边却不亲近他,又实在太难。
我站在别院的小池旁,看着结冰的水面,把包裹系好,跳上围墙,再跳下。
“半夜三更的,凰儿是想去哪里呢”
我愣,错愕地回头。
莹莹白雪中,重莲站在我的身后,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外套。我这才反应过来,莲神九式第四式就是自动解岤,第七式是反点岤。看来重莲刚才还给我留了面子,没反点我。
我走过去,连忙把他往里面推:
“你想冻死回去加衣服去。”
“行,你跟我起。”
“我在这里堆雪人等你,快去快去。”
重莲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走真不走”见他没有反应,我掉头就走,“那我走了。”
下刻我终于得出个结论:这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就是和重莲比身法。
他挡在我的面前,两只耳钉在雪光中妖娆地闪烁。
我再往旁边走,他又拦。我打掉他的手,他直接把我抱住。我使劲推他,他松开手,但依然挡住我。
最后我知道跑不掉,憋着气说:
“你这是逼着哑巴唱歌。就算我人留下来,心也不在。”
“无所谓。”重莲气息平稳,“就算留人,也要留你下来。”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重莲干脆不答我,就只封锁我的道路。我和他对峙,看他那身板能坚持多久风雪。
结果我低估了他。他的大氅,根本就是装饰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已经冰到发麻,他还伸手挡着路。冷战都没打个。
“这样,我有问题要问你。”我拨开他的手,“你发疯,也是装的么。”
重莲摇摇头:
“发呆的时候是装的,其他时候是真记不住。”
“你记不得性格变化时的事我是说,血凤凰刺杀你的时候,也是假的了”
重莲没说话。
“你在英雄大会那里,吐血是怎么回事”
还是没有回答。
“你使用内力逼出来的,是么。”
“凰儿,跟我回去。”他拉着我就往里面走。
我挣脱开:“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如果你走,四大护法,个不剩。”
“你疯了是不是拿你的属下来威胁我再说,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泄漏的秘密。”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我揪住他的领口,“你这样逼死轩凤哥,你这就是你说的,为了得到我,什么事都愿意”
重莲淡淡笑了:“林轩凤啊,他就是该死。”
“重莲,我不知道你留我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越说越气,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记住你是吧我记住了。但要我想你像想轩凤哥那样,辈子都不可能。”
“是么。”重莲脸无所谓,“你说我骗你,你也骗我。你告诉我你是第次。实际呢”
我皱眉:“什么”
“我们第次过夜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只和我睡过,实际呢”
“你你明明知道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迫不得已,我就不可以”
表情上看不出点火气,但重莲第次以原本的人格发怒。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倘若他控制不住情绪掌打来,我定升天。
不知是不是给他气过头,腹部的伤口也是疼得厉害。这冰天雪地的,头上居然冒出冷汗,真是惊天奇闻。
“好吧,既然你忍受不了我和别人睡过,那我走。”
“凰儿。”重莲又拉住我,“不要走。”
我甩脱他。他还是挡上来:
“如果林轩凤没死,你会不会原谅我”
“会。”我毫不犹豫道,“然后我会跟他远走高飞,走到再也让你找不到的地方,平稳安心过辈子。”
重莲僵硬了许久,却依然不肯给我去路。
“我欠你的,我现在还。”
我拔出凰羽刀,对着自己的腹部刀划下。
才复原的伤口又大量出血。
重莲刚迈进步,我就用刀尖指着自己:
“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再补刀。”
重莲急道:“不”
“你现在回去。”
重莲咬紧牙关,转身走了。很干脆利落。只是走前眼眶红了圈。
“不要再来找我。”
“我知道。”
江水生冰,树枝夭折。
我眼望着白茫茫的雪地,大雪翩翩,双双脚印沿路蔓延至地平线。
京师鲜少下这么大的雪。乱葬村在冰寒的山壁中,很容易积雪结冰。那个雪堆起来,现在踩下去,半条腿都会被埋没。
很小的时候就对村子外的积雪有印象。春天是漫山遍野的花红柳绿,冬天是天地的茫茫白雪。爬上山坡的时候往天山看,会觉得天和山早已融为体,尽是浩若烟海的霜白。我和他人摘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然后放上秋季存的小红果儿,排排点缀着积雪,特别好看。
无论天气多冷,多凉,吹在脸上,心都会温暖的。轩凤哥站在寒风中朝手心吹热气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时他说,凰弟,和师父也去过些地方,但发现都没有咱们家好看。你站在这里往下看,是不是有万物都被踩在脚下的感觉
我说我有点想把你踩在脚下。
他的最大特长就是装可怜,先是戳我下,楚楚动人地说我又哪里做错了。我还没开始呕吐,他自己已经开始大笑。大笑出声的人,很少有他那么好看的。
他和我裹件披风,两个人的手都冻得冰凉,互相搓搓,很快就好了。
他说,等你二十岁,我们再来这里玩。想了想又补充说,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算老得腰都弯了,背都驼了,还可以来这里玩。
我又被他的肉麻恶心到,抬掌就劈他。他连忙跳开,蹿就是好几十米远。站在那边对我挥手说,我去挖点松球来玩。
他曾说冬天找人最方便,有脚印。我看着他慢慢走远,雪地里留着深深的脚印,歪歪扭扭地蔓延到天边。我顺着他的脚印,脚脚踩过去。
只要顺着脚印,就能找到他去的地方。
京师却不然。满城都是凌乱的,被大雪覆盖的脚印。各种形状大小,通向不同的地方。
重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我用布擦去刀剑上的血,按住伤口,步步踩在杂乱的脚印上。
到现在,我发现自己再找不到轩凤哥的时候,还会想起当年他站在雪地里的笑脸。
他说,等你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算老得腰都弯了,背都驼了,我们还可以到这里来玩。
四十
出了京师,暂时在洛阳住下。洛阳和长安相隔不远,但氛围相差很多。长安繁华,洛阳热情。
洛阳的街道宽而干净。即便是冬季,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尤其是晚上,春节过,人都出来了。这有名的古都不仅牡丹漂亮,就连花灯烟火也是天下绝。
长安集权,洛阳集钱。
长安的闻名的设施有酒楼茶楼当铺兵器行客栈戏院书院。洛阳满城载的是米行钱庄古玩店烟馆妓院赌场等,咱们这些穷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样样俱全。
城外内才举办庙会,人群骆绎不绝。
过节期间,小道消息和人群交流是供不应求。翻来覆去听到的消息,只有那几个。
既然重莲重出江湖,失去武功的传言不攻自破。人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看天山和重火,哪方才是最后赢家。
还有个消息,就是杜炎失踪的消息。
我听到杜炎这名字的时候,时间竟然想不起是什么人。找人问了半天,才想起曾经在武昌听过那么号人物,弱柳扶风得跟个女人似的,还有人拿他和重莲相提并论。什么火中重莲武中杜炎的。我倒没想到这妖人失踪都有人讨论得如此热烈。谣言真是件很可怕的东西。
关于天山的消息,五位门主负责带领弟子和重火宫的分散弟子对抗。但大过年的,再对抗也得歇歇了。三观动向的话,依然只有白翎个人的。至于那个神秘的艳酒,经常听人提起,般都是说他长得丑,仿佛他就不是天山员那般。偶尔会有人说,他的武功跟重莲差不多,甚至比重莲还好。我反复推敲觉得这绝对也是传的。艳酒记恨重莲到为报复他成立的个门派,武功要真那么高,怎么可能听到重莲重出江湖后还按兵不动说不定,连这个人都只是编出来唬人的。
这不,又有重火宫弟子叛变的消息了。
另外听说华山派有人发现了古老的书卷,里面记载了什么地图什么宝藏的。没兴趣。
春节过,对武林的讨论转眼就换成了青楼。
老婆孩子安抚过,洛阳第勾栏花满楼生意爆满。
花满楼是绝对的来者不拒楼。势力的程度,举例来说:甲公子花了千两包了花满楼的三号美女仙姬陪酒,乙官人出来砸了二千两,说我要仙姬和我睡,仙姬会毫不犹豫踢人出门,和乙官人睡。甲公子的钱不还。等乙官人和仙姬办那事办到半的时候,突然冒出个丙相公,丙相公说开三千两,仙姬陪我睡。仙姬会立刻把乙官人从身上推开,赶走,洗洗身子,风情万种地躺在床上等丙相公。
而且,这些都不是老鸨强迫的。她们自愿。因为钱有九成是归她们的。
所以,如果哪个男人想要个晚上安心地睡个女人不被扫兴,价钱都会抬得老高。
花满楼的女人以百数计,卖身的占九成。头牌六个,老鸨两个,小老鸨七个。卖身方面,五个头牌无条件,个有条件。主老鸨有个负责管理,个负责数钱。小老鸨个负责招人,六个负责分配接客。
尽管老鸨只得成,但那银子堆积的数量还是常人无法想象。
花满楼的女人都不是女人,分工分得比百年大派还清,数钱比钱庄的老太太们还快。
我在洛阳城中听到关于花满楼的薪水问题。据说整个城里男人打杂,最赚钱的首先是花满楼的男妓,二是花满楼的厨师,三是花满楼的大茶壶,也就是龟公。
住了段时间客栈,日子越发难过。以前袜子衣服都有丫鬟洗,丫鬟不在重莲洗,自己洗起来那叫个马虎。而且伤口没好,洗衣服时候抽搐起来那绝对不是常人能比的。有的时候衣服干了都还能看到上面的汗渍,实在汗颜。眼见荷包越发羞涩,之后还要做长远打算,体力活干着累又不赚钱,不如去花满楼试试。
去之前照了照镜子,胡渣也长出来,剃得干干净净,穿得精神抖擞,去应聘。
进花满楼,我便大叹,果然是天下第妓院。脂粉香飘,美女如云,装潢比皇宫还华丽。
香艳归香艳,但绝不情。女子们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缎子,精美却不暴露。而且她们动作丝毫不挑逗,只是走路时走三摇,酥骨媚人。
个女子走过来。
水红色的垂地折叠裙,袖口轻纱环绕,手指修长如玉,在我面前斜斜站:
“公子可是第次来”
“是。我想”
“真的”美女细腰轻扭,摇着蒲扇好不妩媚,“公子喜欢哪类姑娘只要你说,就没有花满楼找不出的。”
“姑娘,可否请老鸨来下”
“呵呵呵呵,公子真爱开玩笑,奴家就是老鸨呀。不过我们大老鸨不在,公子需要什么奴家都可以招待的。”
竟然绝口不提价钱。
“等等,是这样,我不是来花钱的”
话音刚落,美女笑脸垮得就像阴鬼翻脸,双手三拍,声音洪亮:
“来人,拉出去。”
我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帮大茶壶冲过来。应付这些个人不难,我几脚解决。美女毫不畏惧,提高音量:
“敢在花满楼撒野习春古夏尚秋伊冬给我出来把他斩了”
“慢慢,慢着。”我抢先道,“我是来找活儿做的。”
美女挥挥手,后帘冲出来四个女子刹那间停住脚步。
她走近了些,抬头眯着眼看我会,把我拖到旁,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左晃下,右晃下,拍拍我的背,捏捏我的手臂,捏捏我的腿,就像在挑大萝卜。
“你把头发散下来。”
我照做。
她在我头上弄了下,拿出个绳子系起,拧着我的脑袋又转了转。我想这花满楼也真是神奇,连选个龟公都如此注重外貌。于是耐着性子,待她检查。
“脸蛋和身高都还行。”她转手打个响指,“把他送到巧门。”
我不明所以。
她回头道:“在花满楼不能用真名,你应该知道。自己想个名字。还有,我叫犹冷。”
我愣。
犹冷
犹冷不是几个头牌之么怎的变成了老鸨
我想了半天没想到名字,左顾右盼看到桌上个水果盘,水果盘旁边有人收了个香蕉皮,我道:
“我叫皮子好了。”
“不行。换个好听的。”
“香蕉吧。”
“不行。”
“什么才叫好听”
“在青楼工作,你怎么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字诗情画意点行么。”
“哦,那叫重莲吧。”
“这名字很好,保证你工钱高。但要是被重火宫的人发现,后果自负。”
“没问题。”
“现在你跟习春去领衣物,签个契约,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工作。”
多么温柔的大姐姐啊。
我笑眯眯地去了。
花满楼的后院大得像后宫。我没料到连个龟公都有单独的房间。不大,但相当整洁干净。就是颜色我不大喜欢。粉白粉白的,像闺女房。
古夏替我整理被子。尚秋替我换衣服。
果然是人间天堂,美女环绕,还有美女替我穿衣服,伊冬替我擦脸。
“姐姐,如果以后我要洗衣服,在哪里洗好”我眨着眼睛问。林轩凤那小子的媚眼招数我还是会用点。尚秋温柔地捏捏我的脸:
“姐姐会帮你洗的。”
我幸福地晕过去。
“姐姐,那我的工钱呢”
“刚开始工钱都不高,但你是男孩子,普通接待个客人百两,已经很不错了哦。”
百两
我是不是误闯皇宫了
不仅是房间,我的世界都在冒着闪亮的泡泡。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擦完呀”看样子我这段时间真是脏得不像人,这么久了还没搞定,还用什么小刷子刷。
“莲儿弟弟乖,马上就完了。”
我打了个哆嗦。
莲儿弟弟
又隔了很久,她替我弄头发。
“姐姐,为什么要把头发散下来”
“这样比较好看啊。”
“可是这样不方便做事。”
“客人喜欢散发,你头发这么好,不用担心。”她把镜子扶了扶,“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我把镜子扶了扶,沉默了。
妖孽。
妖孽啊。
她在我脸上抹了些什么东西我站起来,几个丫头被吓得连退两步。
尚秋打量我半天:“头发散就变了个人。我觉得他进错门了。”
“转到艳门去吧。客人也爱挑那里的。”
怎么越听越不对
我进来是做什么的
“莲儿弟弟,艳门收入最高。陪睡的话,女子起价就是五百。我们现在很缺男人,你要去的话,可能有八百哦。”
我破门而出。
四
破门而出的结果就是被强行抓回。那个什么春夏秋冬四个女人看去不高,力量却不小。我腹部伤口没有痊愈,稍微剧烈运动就会拉裂。再这么挣扎下去,我这肚子保准报废。
没想到我林二少抵打几个壮汉没问题,世英名却毁在几个姑娘手上。
“莲儿弟弟,你已经签了卖身契。如果未工作满年就想走,恐怕要交万两赎身金呢。”
万两你不如直接去抢。
那卖身契写得如此含糊,我怎么知道是指男妓
不过,男妓也没有关系,这里卖身是自己选的,陪几个大老爷聊天就能赚得比龟公还多的钱,相当划算。
我跟着几个姑娘走出中庭。
个亭台,镂空金纹,通向七条大道。每条大道各自连接扇门,高高的围墙将门后的景物挡住。七扇门,赤橙黄绿青蓝紫,紫门通向大厅,我从绿门出来。每扇门的旁边都有个金狮雕像。尚秋走过去,将赤门的金狮头转了下。
里面传来两个女子整齐的声音:
“腻玉染深红。”
“艳丽难常好。”古夏说完,回头对我笑道,“这是接口,以后进来就用这句。”
门打开。
满目的嫣红刺得人眼发胀。竟是院子的牡丹。
“姐姐,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牡丹”
习春道:“种植得当,牡丹也可以在冬天盛开。”
我哦了声,跟她们进去。
看到满院婀娜漫步的美人,我越发感到不妙。这花满楼到底是哪户人家开的,竟然设有机关接口。而且我很少听说有妓女自己去当老鸨的,还人人拿九成工钱。
又想起以前听说的,红裳观,六扇门。
六扇门装着不同气质的美人,其中红裳观的观主出自艳门。
难道说,我误闯红裳观
她们要知道我发现这个秘密,我大概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路跟进去,庭院最深处有个最大的小楼。我跨过门槛,看到个极美的女子背影。花满楼的美女太多,能够让人眼看中的,实在太少。
这女子的腰围极小,臀部微翘。从背面看去,蝴蝶骨上的线条柔和舒展,腰部正似个小碗儿,轻微凹陷。瘦的女人不少,有胸有臀的女人不少,但能长出这样骨骼的女人,寥寥无几。
这女人定是艳门的首领。如果正如我所预想,那她就是红裳观的观主。
六扇门以艳门为首,艳门的首领不知长成个什么人间祸害的样子。
我心中乱跳,无比期待。
待她转过头,我却彻底坍塌这年头,怎么谁都爱蒙面纱呢
“重莲,是么。”她的声音轻软有如泉水,“你已经签下了契约,最短工作时限是年。因为现在艳门庭院不够,你又不大适合别的门,我把你安排跟别人住可好”
“嗯。”
“跟你住的男子叫做冰语,是刚从柔门转过来的,性格很好,应该不难相处。”
“嗯。”
她又零零散散交代了些事物,我听了,点头。
“哦,对了。我是花满楼的主老鸨之,你叫我尊主就好。”
“嗯,好。”
跟着尚秋去我的房间。尚秋道:“方才尊主说的话,你听清楚了”
“对。”
“她说了什么”
“她说跟我住的人叫冰语。”
“然后呢”
“然后,嗯”
尚秋看着我。我嗯了半天,道:“她说得很对。”
“我真不明白,为何你要来花满楼工作”尚秋叹息道,“正儿八经的男人来这里工作,般不是疯了就是变成断袖了。”
“断袖就不正经了”
“这里大部分断袖性格都很媚气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媚气姐姐。”我眨眨眼睛,已经决定留在这里,查查这花满楼的来头。
“你要媚气,怎么会在尊主说话的时候无法集中精神,眼睛还直往尊主身上瞟,嘴上还挂着那么微妙的笑”
我愣,又笑道:“姐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要把人家说得像个滛魔样嘛。”
“不用担心,所有男人看到美女都是这样,光看表情就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有的人会隐瞒,有的人不会。如果个漂亮女人说话,他能听进去五句,那他很可能就是断袖了。”
我沉默。
真是没有说服力的话啊。
刚走到房间门口,我就听到有年轻男子的声音。轻轻的,飘飘的,柔柔的:
“落花无限雪,残鬓几多丝。
莫说伤心事,春翁易酒悲。”
末了,还加上句:“唉,郎君,你何时归来。”
我鸡皮疙瘩瞬间掉了地,打着哆嗦进去。
临窗而坐,背对我们,翘着兰花指的男人,大概就是那个冰语。这男人瘦得可怕,简直就是皮包骨。然,转过头,我愕然发现他有张还算好看的脸。
在这美人荟萃的花满楼中,遇到美人不是什么奇事。
只是这人我见过。
火中重莲,武中杜炎。
尚秋冲过去,看看他面前满满的饭碗:“冰语弟弟,你要是再不吃饭,又要回柔门了。”
“可是,吃不下。”杜炎摇摇头,“姐姐你放心好了,我懂的。放纵自己,让自己更加妩媚和艳丽,流连在男人之中”
我大惊。
杜郎终于蜕变了。由个半男半女的人妖,变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女人。
“冰语弟弟,不要这么说,姐姐心疼。”尚秋替他理顺头发,无限柔情,“乖乖吃饭,姐姐现在有事,你跟这位新来的重莲弟弟好好相处。”
我依然麻木地站在原地。
尚秋走了,杜炎看也不看我,靠着窗口,又叹了口气。
我看着尚秋。
她并没有走向大厅,而是绕到了庭院后面。
我跟着她,看她停在又个石墙门口。那石墙前面有石狮子,她扭了下狮子的铃。
神奇的是,石墙后面又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腻玉染深红。”
“艳丽难常好。”
她进去了。
石门关上。
如果这是个秘密基地,用同个接口,也太不慎重了些。
我想着,又赶回房间。
猛然发现房子里已经多了很多男妓。人人长得跟妖精似的,女人跟他们比都得惭愧而死。他们坐在起,若不是手捧胭脂,便是头插金簪,金簪呢,还都是带个坠儿的。杜炎武中第美男子的称号也不是白来的,站那里比,确实比别人好看很多。
我道:“各位。”
所有男妓抬头看我。
“你们知道艳门的尊主叫什么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呀。”
“人家只知道她的化名是红裳,样子,可没见过呢。”
红裳难道,这里真的是
“红裳观的尊主化名肯定是红裳呀,烟烟,你好笨蛋哦。”
“这,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花满楼又名红裳观,是天山的部分,全天下都知道啊。”
我飞奔到花满楼大门口。“花满楼”三字楷书旁边有牌匾,牌匾上明明白白写着:
红裳观。
旁边又竖条血红大字:重火宫人与狗,不得进入。
四二
“锁春弟弟,把我的胭脂递给我。”只兰花手从我面前飘过去。
“纤哥哥,你看我这美人痣点得好么。”
“我听人家说,重莲最近最喜欢弄的头式就是像我这样的。从右往左轻轻揽,挂个小钩子在上面。只是,他没有我这头上的雪绒毛团儿,看去自然少几分妩媚。而我这个头发,是三年前就自己设计出来的”
锁春回首笑:“淡妆弟弟,那京师那位有名的韩淡衣韩公子,说不定取名字就是跟你学的。要知道,两年前,江湖上哪位男人不想娶你,你的名气红遍江南两岸,令人羡慕呢。”
“那可是实话。当初铁逍公子想要将我金屋藏娇,但是当时我傻,不懂珍惜,直到前两个月我再看到他,他已有了爱妻,可他还说爱我。我我没有答应和他走,我已是沦入风尘的人,身子脏了,又如何配得上他唉,可惜时过境迁,人已憔悴”
杜郎梨花带雨,身形娇弱:
“像我们这样的人,终生流连风月烟花之中,又有何幸福可言”
“唉,好生生的,怎么又难过了不是说好不哭的么。快快别提这等伤心事了说说前几天段庄主带来的杭缎吧。我瞧那丝织滑软细腻,薄凉微寒,做成罗襦褂子定很舒服,要不,我叫伊冬妹妹做来给你穿穿”
“我们这等人,天生命薄,不是享福的份儿,那种高贵的东西,还是留给弟弟们用吧。你看看我这下巴,又尖了”
“那边站着的弟弟是谁赶快招待来见见”
“是新弟弟,快来。弟弟,踏入这条路,就再无法回头了”
“不不,你们聊你们的,我出去走走,会来会来。”我逃了。
半个时辰后回来,还听到里面在说:
“重莲,重莲又如何了他不就长了张漂亮的脸,男不男女不女的”听声音像那锁春,他狠狠拍了桌子,“我瞧那叫重莲的新人也不过如此,长了张狐狸精的脸,看就知道是天生狐媚,这种人最要不得,最擅长勾引男人,下贱”
“我看他是羡慕人家重莲,也不用这么模仿啊,真恶心。”
“自以为来了艳门就该风马蚤。风马蚤什么啊,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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