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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作品:格调|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22:18:56|下载:格调TXT下载
  远、永远不要打保龄球。一旦沾上,你的中上阶层地位立刻就会降低。贫民阶层热爱保龄球的原因很多。一个原因是,你能在打球时一边抽烟一边喝啤酒。另一个原因是,如果你参加的是某家公司的团队,你会穿上一件缎子质地的漂亮的制服式恤衫,一只口袋上印有机织的字母——自然是你自己的名字。另有一个吸引贫民的原因,那就是你不用穿运动装上阵:你能在尽兴从事这项运动的同时,体面地遮盖住你那贫民阶层的多脂肪部位。

  过去数年来,一直有人试图用婉语或雅语来抬高保龄球的社会地位:“球巷”如今被叫做“球道”,球道两侧的槽如今被称为“通道”。但这样做无济干事,保龄球仍然是经典的贫民阶层运动项目,而且他们还不能玩得太多。你会发现,星期六的下午,那些在当地的宗教用品商店购得一枚保龄球手祷告徽章的家伙,会舒服地歇息在电视机前,冰箱里塞满罐装的米勒牌啤酒。他们此时一定是在目不转睛地研究“滚出美元”节目中的每一个动作。

  谈到这里,也就不由得要谈起运动迷和体育观众的等级问题了。由于板球和马球一类英式运动在这个国家很难开展,无缘一飨眼福的多数阶层很可能会迷上看网球,哪怕地点是在新近贫民阶层化的——也即,现代化的——某一森林小丘。看高尔夫球也不错,在罗德岛州的新港市看美式足球比赛也不差。现场看比赛当然比看电视转播要好,因为那意味着一笔可观的消费。至于看电视转播球赛,比高尔夫球地位低一些的是棒球,橄榄球则更低,其次是冰球、拳击、普通赛车、保龄球。一度为广告商热衷的运动。像速度旱冰,则地位最低,因为他们后来终于发现,这项运动的观众大部分是下层贫民,甚至是赤贫阶层,以至于他们苦心经营的电视广告全是白费力气:这些观众买不起任何东西,哪怕洗涤剂,防酸剂和啤酒。从此以后,速度旱冰比赛的观众便开始以“低效果不可取目标”享誉于广告业。而这项吸引他们的运动很快就从电视屏幕上消声匿迹了。

  两个动机促使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的球迷醉心于他们的运动项目。其一是他们需要以失败者的身份认同胜利者,他们需要笔直地竖起食指,手舞足蹈地尖叫“我们是第一!”一名棒球手说:“贫民所喜爱的比赛项目的全部目标就是要赢。这就是我们出售的。我们向许多在常规生活中根本无法得胜的人们出售胜利。他们把自己和'自己的'球队——一支得胜的球队——联系在一起。”

  除了这种从各式各样的胜利中获得的体验外,中产和阶级贫民阶层热衷体育运动的另一个原因是:体育运动鼓励了通常与“决策”、“管理”或者“发布见解”阶层有关的炫耀才学,教条武断,记录备案、隐秘机智的知识,以及各种各样的假学识,每年秋季的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和年度超级杯橄榄球赛,能让每个人都有机会扮演一次博学的烦人者和酒吧间里迂腐的空谈家,在短暂的赛季模仿上层阶级特有的权威性发表意见和颁布消息。这也就是说,以上两大赛季是一年两度无副作用的机会——似乎出于大自然的匠心,十分离奇,分别在逼近冬季和夏季的极点开始,使得普通人也能获得一些自尊。因此,它们就像民主神圣日和仪式一样不可或缺。如果一位贫民阶层成员对于可能导致某着名联队名次上升或下降的原因一无所知的话,作为精通“比赛关键分”的行家,他可以假装了解为什么此番“战马队”或“闪避队”会赢,这样做能够满足某种强大的需求。由这些赛事引发的酒吧间或客厅争论,简直是国会山上和法庭里那些高级辩论的贫民阶层翻版。而对各种证据进行的精明的权衡,各种深思熟虑的推断,则摹拟了最高知识阶层的集会和研讨会的必要步骤。此外,反方遭受的讥讽和抨击,足可做视最好的书评家和戏剧批评家的尖刻和雄辩。

  施展此类知识方面的权威,是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声明自己价值的方式之一。另一种方式便是购物,尤其是通过邮购目录购物。这些以“居住者”为收信人的目录一年四季塞满邮箱。大约在与“送礼”有关的全国性节日到来之前的三个月时间里,更是铺天盖地。除了偶尔埋怨埋怨垃圾邮件,居民们私下里还是喜欢收到这类目录,因为这分明暗示在某地有某人相信自己有钱,还有选择权,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同样欢迎这类目录,因为如果自己邮购,而不是去商店购买货物,就可省却遭到不知大高地厚的售货员的羞辱的麻烦。至于你买的是什么,没有人哪怕是邮递员也不会知道,对于那些缺乏安全感。极度敏感、社会地位不稳定的。需要通过收集商品来维持自我的人们而言,邮购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方式了。所购之物并不重要——的确,这些目录提供的货品除了可供作为维持自我豹手段之外,几乎样样都明显不是必需品。感叹“嗅,需要不是理由”的李尔王肯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托克维尔也会明白的。1845年,在对美国景象进行过一番长期严肃的观察之后,他挥笔写道:“在民主国家里,欲望是炽烈的、经久不衰的。但这欲望的目标并不经常是崇高的,生活通常被挥霍在一种急不可耐的贪求中,贪求那些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的小物品。”当然,他指的是“小目标”,但他的阐述的确奏效——你只消想一想那些镀铬的小冰钳,五角的小雕像,以及镌刻着“丹·布利斯的书”的仿银书签吧。

  中产阶级是这类物品的主要顾客。按邮购目录买来的商品确证了他们的价值,鼓励了他们的抱负。当他们打开音乐盒盖,一首飘出的“无法实现的梦想”使他们满心欢喜,因为这意味着只要去希望就有可能实现梦想;这意味着如果自己是个好孩子,就可能被中上阶层邀请去麦坎尼克岛共度夏季,或者有可能被那鲁法学院录取。某些商品的广告样式则暗示,购买者早已踏上了迈向中上阶层的征程,因为这类广告的常用语是“有鉴别力的人”和“教养有佳的人”。所以,邀请你留心于这类投资的广告也就不足为奇:“六只各不相同的人工吹制的水晶玻璃酒杯会满足您精挑细选的热诚。”

  对“金”的器具——餐具、厨刀——的需求量很是可观。当然,它们可不愿愚弄任何人,可偏偏它们就会如此。李尔王一定很容易理解那种对“装在仿鹿皮袋里的”镀金骰子的兴致。订购一块印有“您的母校之章”的帆布刺绣,能够展示您一度与一所有等级的院校的关系,令人感动的是,这个例子在想像中不是指特拉华大学,而是哈佛。

  对于渴望向上进取的中产阶级来说,伟大的等级图腾是“英格兰母亲”,正如某一类商品标志(“这是一些将我们与'英格兰母亲'联系在一起的[军团式条纹]纽带[领带]”)。不少商品目录的封面纷纷展示出联合王国的国旗,直截了当地直奔崇英主题。有一份目录先是声称:“我们是毫不掩饰的崇英派”,然后便将不列颠与不折不扣的无机材料例如仿羊毛和人造皮革联系在一起。从这家公司,你不但可以买到骑兵的佩剑,还能获得一册与之“配套”的邱吉尔的《我的早年生活》(175o美元)。另有一份目录推销银质的崇英书签,书签的样式是三位伟大的英国人的肖像——莎士比亚、邱吉尔、福尔摩斯。很明显,没有哪种商品会丑陋和荒唐到不冠以准英式名称就变得销路惨淡。但的确有这样一种不幸的铜质蜡扦和熄烛器混合产品,如果它曾名叫“烛具:新泽西州汉肯萨克”就一定不会成功,它的名称是“肯辛顿熄烛器”(kensgton,喻英国皇宫之一的肯辛顿宫,位于海德公园北侧。一译者注),并被描绘为“一种带罩的小饰件,为您的家庭增添一缕典雅的英式魅力。”与此类似,还有一种仿银面包托盘的广告:“来自乔治王王宫”。不错,但究竟是哪位乔治王?一世、二世、三世、四世、五世、还是六世?不论几世罢——“国王”这个词就足以奏效了。也许这一点并不令人吃惊:专事传销英式商品的那些最势利的邮购目录公司中,其中一家就座落在亚利桑那州的膝比。(tepe,原指古希腊的膝比河。-译者注)

  以中产阶级为目标的商品目录似乎认定,只有那些把自己想象为“英国”后裔的顾客,才够资格欣赏印有纹章图案的商品(“您的[盎格鲁-撒克逊]名字在上面吗?仿羊皮上是您家庭的盾形徽号的精美凸饰”)。由于中产阶级对声誉良好(也即英式)的家庭背景的需要是如此根深蒂固,与这个阶级有关的所有买卖也就小心地避开任何粗鲁的方式,例如,某类目录向读者提供一套二十四只的酒杯:上面将“印有凸饰”(我在引用)——“是您自己的家姓和徽号。”然后是数行细小的字体:

  山森纹饰机构将从我们的记录和参考书中选择一个看上去曾为您的家族先辈一度使用过的徽号,或者一个专名变体。所选徽号绝不会意指或暗示您的家庭与原使用者之间的家谱关系。

  随后的销售信息还可悲地向这一骗局的观众示意,你“只需每月花599美元,用十个月的时间,外加必要的费用”,即可获得这种酒杯及附属文件,异曲同工的是,那些由于家族移居到这个国家而自觉地位下跌的苏格兰人,会收到另一类带来古老自尊的商品目录,例如“宗族”墙饰板,和数目可观的由“您的”格子呢制成的物品,比如品牌不详的“格子呢领带”。此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特威德郡南部人戴的苏格兰男式便帽,你戴上它保准会像个十足的傻瓜(注:eed,eedda1e,今名peeb1esshire,皮布尔斯郡,位于苏格兰东南部。译者注)。所有这些“纹饰”和“家族”配件,表明了中产阶级耻辱的烙印和烦恼的根源——自觉的无足轻重。这种感觉有多么深刻,多么伤怀。“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决策的时代,”c·莱特·米尔斯说,可是“他们明白,他们无法作出任何决策。”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会存在一个所谓“皇家后裔美国人”的组织。我们这才意识到,马克·吐温创造的公爵和王妃,正是十足的美国特产。

  商品目录还用一种方式来认可中产阶级那种要证明自己深远的、如果不是潜在的古老根源的需要:为他们提供积累宝贵“收藏”的机会,以便留作后代的传家宝。这一想像暗示:每个人自己就是亨廷顿或弗里克或摩根(皆为着名古董收藏家。一译者注),当然,起步稍嫌晚了一点,但至少已开始了必定具有投资兼家族价值的收藏。投合贪欲的倾向是明显的:“日益难觅的维多利亚时代烤面包片架是收藏者理想的投资对象。”事实上,向中产阶级或更低阶层兜售“收藏货品”的生意眼下已成为一门纯粹的艺术。不妨看一看售价2o美元的诺曼。罗克韦尔(美国插图画家,1894一1978以报刊封面画闻名,其招贴画《四大自由》在二战中广泛散发,获“总统自由勋章。译者注)的插图,据称它会身价倍增(!),因为这是诞生于”一百个战火连天的日子里“的”有限版本“;显然,成千上万个可怕的事件都有可能在那段时间发生。这类”可供收藏“的商品无一例外地丑陋,价值可疑,而且索价昂贵——却批量生产,比如单价155o美元的比特雷克斯·波特的人物小塑像,标价42美元的瓷质哈米尔人像,标价52o5美元的英式人形水罐,以及英式风格完美化身的皇家道尔顿陶瓷塑像(”我们的优惠价格,1225o美元“)。无论一件货品多么丑陋不堪,一文不值,只要被冠以足够高的价格,便可跃居商品目录的”收藏“榜,某份中产阶级的商品目录推销六只一套的”收藏者酒杯“,其特征实在是元从考证:柄脚上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名牧师,诸如此类的小型陶瓷塑像,玻璃框边是镀金的。不谙行情的新手出于”投资“目的购买这六只着实可怕的酒杯须支付125美元。

  想象你是一名中上阶层访客,正被引领着参观一位中产阶级的“家居”。跃入眼帘的一切都很好,很干净、整齐。但有一样东西让你迷惑不解:靠墙立着一只用胡挑木薄板制成的又高又浅的展示柜,一块透明的丙烯酸类玻璃从前面将数十个长形格子与外界隔开。你从没见过这样的摆设。当你走近一些去察看里面的陈列,发觉自己越发摸不着头脑:成百个“新式针箍”一个接一个地拥挤成婉蜒的几列。

  “这是什么?”你问。

  “这是我的针箍收藏。”

  “您的什么?”

  “我的针箍收藏。”

  “嗯……您是从哪里——呢哼——找到所有这些的?”

  “目录邮购。”

  “哪儿?”

  “邮购商品目录。”

  你出于好心,不再追问“为什么”了,因为它们是一项研究:这里有“砾石针箍”,皇家婚礼箍,还有“'教皇'主教冠针箍: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于1979年在美国主持弥撒时佩戴的主教冠的微型陶瓷素烧摹本”,有绘着田园风光和有教育意义文字的陶瓷针箍,还有一枚嵌着来自真正的“维也纳森林”的一片镀金叶于。你幡然醒悟,这个国家一定聚集了不少新奇针箍的中产阶级收藏者。而眼前这位向你展示自己收藏的甜蜜女士不光认为这项事业有趣,而且相信它极有价值,这才是可怕之处。

  我很为这位女士感到难过。她的形象无时无刻不在这类中产阶级商品目录中出现,尤其是当其中的货物与厨房工作有关的时候。例如某类专为那些怀疑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苦役家庭主妇而设计的悬挂饰板,上面写着以下诗行,她看见后不但能振奋精神,还能赢得别人的同情。

  请祝福这个厨房,我在这里操劳。

  请祝福这个小角落的每片时光。

  让欢乐和笑声

  与香料、煎锅和我的扫帚,

  共同分享这块空间。

  让爱和健康

  祝福我和我的一切,

  于是我就不会索求更多。

  (我个人认为,该诗的中间三行明显地蕴涵了一种伤感,似乎充满爱意,却明确说明了叙述人的奴役处境。)这类刻意将不幸表现为优势的饰板的对应物,是另一种商品目录提供的“爱尔兰手提袋”。该帆布手提袋上印着绿色的饰有三叶草图案的字母,“做嗳尔兰人是神赐恩典。”这一修辞技巧——我们可以称其为“并非强调式”——与“我爱纽约”的广告口号有几分神似。

  有一类目录向中产阶级提供的某些商品却没能够正确地理解购买者可悲的精神需求,比如一只矗立在木架上的四英寸高的铜钹:高达一英寸的大写字母镌有“地位之钹”的字样。类似的还有一种印有如下提示的枕头(价格为25美元)

  暴发户

  比一贫如洗

  要好

  由哈马奢尔·施勒马尔公司提供的“再装塞香摈酒”几乎隐含了所有应该为人所知的中产阶级心理状态。该份目录册指出:“这种别致的瓶塞能够在开瓶仪式结束后,继续保持'泡沫'的轻盈,晶亮。”这就是了,同时需要绚丽的奢华和精打细算的审慎,两个矛盾的动机在不幸身陷中等阶层的人们内心经久不歇地交战着。

  另一方面,从专为上层阶级准备的商品目录来看,这个阶层的成员大部分都至少与这类内心的交战无缘,读ta1bois,11bean和位于达拉斯城的the ho公司印行的商品目录的中上阶层读者们,知道他们需要的小饰物是什么:昂贵的一次性用品,也即主要为生活中什么都不缺的人们准备的用品。根据这种为上层设计的目录,你可以定购银质蛋卷冰淇琳夹具,银质熄烛器,自动开瓶器,金质或银质领夹(不可思议,因为显然对购物者来说毫无用处,他们总是穿牛津布带领尖纽扣的衬衫),一套装的小黄铜牛仔靴(用来掘灭烟缸里的烟头),为白兰地酒杯配置的黄铜加热器和小型酒精灯。对于购买此类物品的人们来说,维护自我或个人抱负的问题几乎闻所未闻,因为他们的自我从来稳如磐石,抱负则从来没有想过。

  面对一份兼具中上阶级和上层特色的商品目录,你如何进行区分呢?有一点,如果出现了一张以面包篮或面包保温器为内容的彩色照片的话,堆满画面的一定不会是面包圈、松饼或类似的平民面食,而是——法式起酥。这些目录还会一次次地提供数目不成比例的中国工艺品(例如“姜罐”),这象征着与“古老”东方的密切联系:美国人曾经殖民。传教。办教育、光顾井劫掠的古老东方。此外,如果一份目录推销的是价值245o美元的金属盔甲——全套并带佩剑——你可以断定,它是为上层阶级服务的。“所有接裤部位均可充分活动,面罩同样。”你既可将这件套服展示在架子上,也可以穿上它去参加聚会(尽管这套服饰重达75磅),并可以通过面罩将饮料灌进头盔。

  表明一份目录的高层身份的主要标志是推销服装。如果寄来的东西不合身或者看上去不对劲,富人们不会在乎把它们转让给救世军或是仆人们。贫民阶层在消费时就冒不起这种风险。就算他们真的通过邮购目录购买了衣服,风险也很小,因为他们选购的那些服装没有尺码。与这种风格如出一辙的,是他或她那印有迷彩服图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的棉织t恤睡衣,或者配套的口袋上注有“贝尔,我冷”字样的衬衫式男式睡衣(红色或红色条纹)。如果说中产阶级购物是为给自己提神打气,上层人士购物是为一解朵颐,贫民阶层购物则可以被理解为向技术和艺术表达敬意了。太空科学电于手表(带音乐报时器)在贫民中十分走俏。当然,照像机也是如此,并且越复杂越让人叫好,音响和彩色电视机呢?如前所述,寄给贫民阶层的邮件绝不会因为袖珍计算机太矫饰而滥加贬辞,然后就是一些带艺术气质的物件:一只用浅浮雕手法描绘圣约翰诞生的陶瓷蛋;一艘“音乐凤尾船……黄铜凸饰精美繁复。带铰链的金银盒,打开时可见内部雅致的红色天鹅绒。”此外。还有带心形镜片的深色眼镜,尺寸与毛毯相仿的丙烯酸类纤维质地的壁挂,上方一匹种马正迎面向观看者奔来;一幅马厩门的照片(你可以粘贴在墙上的壁画),其中一匹马正从门内向外举目眺望(每座房屋都是一处马厩):“手绘在刺绣帆布上的您的宠物:请送给我们一张效果理想的彩照;”边框上(再一次)写着“幸福就是做祖父”的汽车执照牌;镶着阁下爱犬彩照的餐具(“您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珍藏[它]……另付45o美元,即可制成个人专用,二十五个字母为限)。有一些贫民阶层的饰件没有多少艺术气息,却伶俐小巧,制作简单,例如古典的留海发卡。另一些则多愁善感,富于”传统气息“,比如;日英格兰式样的卷筒卫生纸,每一张纸上都会印有”圣诞节快乐“字样(”作为美妙的小礼物“)。值得一提的是,流行的贫民阶层商品目录中,真的已经见不着新式扑满(存钱罐)的身影了。也就是说,这类玩艺儿在通货膨胀之前会让”储蓄“这个行为看上去像一个残酷的玩笑;你曾经往里面塞硬币,准备支付教育费用,或者哪天用来做一次奇妙的旅行。

  对基督教传统的强调,是贫民阶层商品目录的永恒烙印。其中一个范例宣称自己是“一份基督教家庭的商品目录”,并为读者准备了好几十条镌刻在小型仿木质饰板上的自我道贺的格言。例如,“主啊,请助我安心,今天不会发生任何你我合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当你助人登上峻岭,你离顶峰就更近了一些。”或者,“你已触动我,我已成长。”中产阶级家庭主妇的专用饰板能让她确信她的苦役富有价值。这类饰板坚定地重申了上帝对贫民阶层的厚爱,毫无疑问,上帝他老人家的确是这样的,尽管看起来总是老调重弹并无太多必要。

  贫民阶层商品目录另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总会有独角兽出售,而不是其他,这种动物出现的频率极高。我们可以见到长毛绒独角兽,白锡独角兽,黄铜独角兽,“旋转式陶瓷音乐独角兽”——想象力能及的每一种独角兽的化身。正如一份目录宣布的,“时下独角兽正走红。”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尝试找到其中的确切原因。最终还是不得其解。原因也许是一种低调的。但一定是高度挑剔的崇英势利心理的作用,将独角兽从英国皇家军队里引诱了出来,却把狮子给忘了(狮子也是英国皇家军队徽章上的动物。一译者注),其实狮于倒是更有等级的动物,你可能会思忖。也许是托尔金的流行(但不是在贫民阶层中,肯定吗?)刺激了人们对所有的、任何的“神秘动物”的兴趣。又也许是独角兽所表现的异国情调(这动物据称是一种罕有动物,所以宝贵)刺激了贫民阶层的想象力。还有一点也许不容忽视,和龙不同,独角兽完完全全是一种温和慈祥的神秘动物,与那些被贫民阶层视为神圣的真实动物——鲸、海豚、熊猫、考拉熊——很相似。而在有知识的贫民阶层看来,独角兽可能与性有一种模糊的关联——隐约让人想到c女或独角生殖器崇拜意味。等等。不论独角兽在贫民阶层中风靡的原因是什么,其中的动机恰好例证了文学批评家们一度使用的诽谤之辞:伪指涉。这个动机似乎不详地指涉了某种比这种指涉本身更加具体的东西。我的面前是一幅自命不凡的贫民阶层绘画作品,乍看似乎大有深意:一只独角兽正完整地从一个蛋壳中破壳而出,背景是一道彩虹,和一片“黄道带”繁星闪烁的天空。而这一动物,他(她?)自己也浑身缀满星星。含意?恐怕毫无实际含意,但看起来似乎有一种贫民阶层的自满,这种自满纵容了对奇特的预示和暖昧的躲闪的双重欲望。

  贫民阶层与中产阶层都乐于为自己构思名字,并从中汲取信心。这似乎暗示,用名字来表达自己,会让他们感到自己不像这个社会一样变化不定,随时可以更换。所以,这两个阶层的人们都热衷于让自己的邮购目录“个人化”。这种需要常见于那些用同样的方式获取对自己的身份和价值的信心的小孩子们身上。“这是我的鞋袋”,“这是我的杯子和碟于,”等等。因此,通过中产阶级商品目录,你可以订购到“他”和“她”的腕表。“他”的腕表上写有“约翰”,“她”的则是“玛丽”。由于这一特色,每当你抬腕看时间时,都会感到一种欢悦,这感觉每天重复无数次:一瞥之间就能目睹自己的名字——这真让人欣慰,你终于成为了一个人物。不难辨别,与那些用涂鸦污染地铁车厢并且不忘写上自己姓名和地址的赤贫阶层“艺术家”兼不法分子的做法相比,二者的动机相差不远。至于那些消费着臭名昭着的、大批生产的商品的人们的精神困境,我们也可以从贫民和中产阶级的这种需要中发现端倪——他们需要通过商品目录购买一种贴在汽车仪表板上的小型仿铜牌匾,上面镌着:

  根据(某人的名字)的要求制造瓦尔特·惠特曼一定理解这个小牌子的全部意义。他早就敏锐地意识到,美国人对“全体”的津津乐道已经威胁到了“自我”的概念。

  通过目录购买的商品,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可以进行个人化加工处理。你可以买到个人化的、标有三个姓名首写字母的鲁希特餐巾环;你为壁炉添置的帆布原木提袋上会印有你的“签名式”(“我家专用”,跟着是醒目的藏青色姓名首写字母);你可以买到用来盛口香糖的仿金金属盒。上面刻着你的姓名首写字母,以及“盛在一个刻字的。金色调的金属盒内的口香糖会更有风趣。”某类目录为一种汽车前座座垫作广告,说明不但你的全名会用三英寸高的字体书写,而且还会用引号标注——正与贫民阶层的用法巧合。或者,这样一块摆设在壁炉前的防火地毯怎么样:藏青色,在七颗隔开的星星下方,一只金鹰的上方,哥特式字体描绘出你的姓氏,“联邦”风格?这样的风格当然会有助于澄清来访者头脑中的悬疑:我究竟走迸了谁家的客厅?

  我不打算过多解释这种反复强调自我的作法中引人怜悯的因素,但毫无疑问,在自家客厅的时钟前方放一张“自己的”黄铜、青铜或玻璃名片,或者在办公桌上摆设一张小巧精致的标有“自己”姓名的牌子,这种需要当中确实有些让人心动的东西。就事实本身来说,桌前的姓名牌是惹人哀怜的。只有汽车销售商、军官、还有其他一些对自己的地位满腹狐疑,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有无资格拥有一张办公桌的人们,才会心仪这种摆设。也不妨考虑一下那种对“个人专用藏书章”的需要吧。在每本属于你的书上印下你的名字和首写字母。书的主人是谁当然毋庸置疑。它标明的是,“某某的图书馆”。自然,拥有一家“图书馆”满足了某种精神需要。这就像拥有一间“酒窖”或一一套房屋固定装置(炉子。水槽、水管)所暗示的一样。正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可能邮购到标有“某某府第家酒”字样的卡拉夫酒瓶(字体力法文,空格供填写“您的姓氏”)。或者是“为两个人准备的”酒具,除了个人专用饮料瓶外,另附两只分别铭刻夫妇二人名字的酒杯。如果不时总有什么在悄声告诫你,随时展示你的姓名不见得是真正有等级的作法,你仍然可以一意孤行,只需稍敛锋芒。这正像中上阶层人士的做法,他们把姓名首写字母刻在旅行车车门上,或让它们隐现在游艇的信号旗上。你可以订购一种图但卡蒙风格的银质涡卷饰,姓名字母已经拼写出来了,但却是“象形文字”——适于佩戴在项链上:“让它使你更有生气,因为它可能暗示一位埃及君王。”把饰板摆设在厨房里充当抚慰剂的家庭主妇们,则可以投资一种石质馅饼托盘,上面写着“凯伦的手工馅饼”(任何名字都可以)。有人可能要流泪了。顺便提一句,如果你想知道中产阶级认为孩子取什么名字才显得有地位,只消观察一下孩子们铅笔上印的名字,你的知识就会大有长进,它们让你想起英国“浪漫派”文学里的旋律。女孩儿们可以叫丝苔西或金菠莉;男孩儿们则可以叫布莱恩。杰森或马修。《权威预科生手册》通常极少出错,但也有暇疵。它竟然建议,无论你用任何方式处理姓名首写字母和签名式都是有等级的作法(也许本意其实是讽刺,不过我可不这样认为)。无论哪个等级的人们展示签名式,其人自身的重要性多少就开始像暗纹一样有待用心辨别,而他想吸引观众注意力的需要倒是凸显无疑。其实,如果你确实是位中上阶级人士,你的签名式只应该出现在支票簿上!(无法辨认的)亲笔签名下方使用的是打印体。

  如果对美国人来说,个人专用化并非绝对必不可少,通过商品目录购物则似乎拥有这一地位。并不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些商品,而是因为他们需要用购买这类商品的方式来实践有关选择的幻梦。根据商品目录邮购货物释放了有关权力的幻梦,你元须冒险与那些可能会质疑你的权力的人碰面。邮购不需要的物品这一举动,隐秘地重新实践了范伯伦所谓的“明显是为了挥霍和出于敬意的消费,却带来精神上的收益。”在特定的情绪中,当我们们心自问自己想做什么和我们的价值是什么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仿效“朝圣者比利”(库尔特·冯尼格特的同名小说里的主人公。-译者注)的母亲。“跟大多的美国人一样”,库尔特·冯尼格特说,“她一直在尝试建立一种生活,那就是,为她在礼品店找到的每一样东西发现意义”。

  第六篇 智力生活

  鉴于美国是个如此年轻的国家,根本没有一个世袭的等级和封爵制度,也不存在王室加封荣誉的传统,甚至连一条众人皆知的可以往上爬的社会阶梯也没有。因而同其他国家相比,美国人更加依赖自己的大学体系,指望这个机构培养人们的势利观念,建立社会等级机制。在别的国家,人们不仅仅依赖大学来实现社会地位,还有其他的传统途径。而在美国,尤其本世纪以来,只有高等院校这样的组织,可以成为实现所有最高荣誉的来源。或者说,受高等教育至少是实现地位追求的最佳途径。

  我曾听说过一个人,在名校获得一个学士学位、一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博士学位,就是为的日后人们简单的一句话:“他可是一路从那鲁学出来的啊!”毫无疑问,在美国,这句话的确能使人推崇倍至。不管怎么说,被授予社会地位这件事,并非基于什么令人讨厌的差别标准,而是千百年来人类社会流传下来的硕果。

  只要想想汽车后窗的大学标贴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正如我们经常看到的那样,即便是不那么知名的学校居然也值得向人炫耀,仿佛这样一来就可以给他们的身份增添神圣感似的。这样做的结果是,由于每个人都以自己受过教育的高等学校为荣,大学的声望早已高过教会了。比如没有人会在他的后车窗贴上“密歇根州波特休伦市圣名慈善会”,或者“埃尔米拉市第一浸礼教会”之类的标贴。一想到所有的人都在仿效这个做法,不用说,你就可以计算出当今高等院校和学术机构享有的荣誉了。

  不过这样一来,当哪个机构一心想要牟利,或是想通过歪门邪道和欺世盗名来拔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时,无不把自己装扮成一所学术机构。《纽约时报》每天不仅刊登高尚的教学方法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有它的“每周新闻有奖问答”,就好像它真的是在从事教育事业似的。其他的报纸也会一本正经地刊登以下内容,比如在《时代周刊》1982年11月2日版面上可以读到:“有一篇文章……星期六错误地报道了魔方的全部可能性的答案。而事实上,魔方全部可能性的正确数字是:43252oo3274489856ooo”同出一辙的是那些经纪人、掮客和房地产商,他们也举办所谓的“研讨会”。连华盛顿那些最为露骨的院外游说集团,尽管众所周知是在从事贿赂和施加压力的各种活动,也喜欢称他们自己是研究所,仿佛它们是普林斯顿大学高等科学研究所,或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当代艺术研究所似的。不言而喻,我们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华盛顿还会发现诸如烟草研究所、酒精饮料研究所、松脂油与食用油研究所等等,不一而足。有些所谓的“研究所”甚至还堂而皇之地设有“讲座教席”和“教授”职位,由于某个资助者在一份杂志上的声明,我们偶尔得知,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竞拥有“美国企业研究所德怀特·华莱士传播学讲座教授”的职务。

  随处可见的是,为了提高社会地位,所有的阶层都把自己紧贴在大学、学术团体、“科学”等事物上。诸如此类的什么都可以,但绝不能是商业。制造业和“市场”。有例为证,摩根图书馆为了招徕项目资助者,便授予他们“研究员”(fe11os)的称号,而不是捐资者(donors)或资助者(benefactors)。而且还根据捐钱的多少分成各种等级,最高的级别是“终身研究员”(意思似乎是说你可以享受大学教授终身制的地位,或者能在当地的墓园里受到永久关怀);下一个级别是“荣誉研究员”;再下一个是“常年研究员”;最后才是普通的“研究员”。

  美国的学院和大学享有的荣誉如此之高,以致它们容不得任何批评和忽视,至少从四十年代以来便是如此。因为有gi法案,它们被作为战后公共福利制度中的最高智力部分贩卖给了大众。这些年来,除了很少的人比如像五十年代的参议员麦卡锡和六七十年代的激进学生以外,没有人敢于大胆地指出大学的种种弊端和妄自尊大。其结果是,对大学的这种极为荒谬的偏爱非但没有受到责备,反而大行其道,因为谁也不愿意冒被指责为“反知识主义”的风险。这么说仿佛意味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