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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熟悉东北情形。将东北民政委付于他,也可以利用他的契丹后裔身份,对东北的周边少数民族产生影响。炎黄七年十一月,杨太后薨之前,耶律楚材离开临安乘火车北上赴任。

  “便是耶律知府在此时,只怕也无计可施。”旁边一人酸溜溜地答道。

  那人也是在这条小街子上开店的,如同酒肆店主一般,面带土色,李楚雄忍不住便挽起衣袖:“你们虽不是同乡同族,但都在这一条街上讨生活,原是远亲不如近邻,为何坐视这些泼皮无赖骂着邻居?”

  “此事不好管……我们自身只怕也是难保……”那酒肆主人叹息道:“我才租得的店铺,投了这般钱钞进去,连本都未赚回……”

  他说得犹犹豫豫,李楚雄却是个急脾气,按奈不住性子,不等他说完便到了那些泼皮面前:“呔,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意欲何为?”

  见他胸前别着一个金陵大学的牌子,那伙泼皮闲汉交换了一个眼色,为首之人笑道:“先生,此事与你无关,欠债还钱,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来替人收回产业,先生请看!”

  他们骂那屋子里住的人家时是恶言恶语,与李楚雄说话却是客客气气。那人拿出一张纸来,李楚雄凝神看去,原来是一张地契,上头还有官府的大印。

  “这条街上所有的地面,都被我家主人买下了,我家主人要在此建房,故此请这些人家搬出去。”那泼皮头目笑嘻嘻地道:“先生,若是别人在你家地上盖了房屋赖着不走,你道是当如何处置?”

  李楚雄仔细看着那地契,然后再看了看周围,地契确实是这一条街的,金陵大学原是建在靠近城郊之所,附近是一片破烂聚落,这两年来随着金陵大学人气旺盛才发展起来。

  “你家主人要收回地?”李楚雄自己家中便是大地主,听得这种事情,气势便不如方才那么足了,他试着问了一句。

  “正是,家主人这也是为金陵做贡献么,这片子地闲置着,每年官府没有多少收入,家主人将之全部买了下来,官府便有了钱将这附近水泥路修好,再种上花花草草的,这也是积善行德的好事,先生在金陵大学中任教,自然是明是非知事理的贤人君子,比小人这穷汉子知道这个道理……”

  那泼皮惯会察言观色的,见李楚雄有些气馁,立刻蛇随棍上,一番话说知李楚雄直挠头。

  过了好一会儿,李楚雄才反应过来:“你家主人买了这地,将地方租与这里的人家便是,为何要来此谩骂?”

  “先生此言便差了,这是何地,这可是金陵大学!”那泼皮一脸自豪地指着这条街后边的金陵大学道:“我大宋数一数二的学府!圣明天子说了,在这之中的,都是天之骄子,天纵之才!先生再看看这条街,看,脏,臭,乱,这等地方,如何能与金陵大学匹配?”

  李楚雄顺着他所指向周围看去,确实,这街上大多数地方还是黄泥地,只是部分地方铺了石板,一到下雨天时便污水横流。即使是晴天,因为没有下水道的缘故,周围店家倒出的水也是东一摊西一摊的,不但在夏天招惹蚊虫苍蝇,而且还臭气熏人。

  “我家主人说了,这一大块,直到那边,共是三百亩地,他都买了下来,将来他要在这盖上漂亮的楼房,专供金陵大学的教授居住,既便于各位先生在学校里传什么刀授……授……”

  那泼皮记忆力不错,将主人教的东西都背了下来,只不过在说到成语时卡住了,李楚雄一急,忍不住替他说道:“传道授业!”

  “对对对,先生果然是有学问的,小人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传刀授叶是怎么回事,传刀想来是将自己的刀法传下去了,这授叶——树叶也要授么?”

  那泼皮嘻皮笑脸地插科打混儿,那副模样让李楚雄哭笑不得,陈安平在旁见了,脸上不由挂起了冷笑。

  “休要胡扯,只说你家主人用意!”陈安平喝道。

  那泼皮嘿嘿一笑:“是,是,我家主人一来是要方便诸位先生——他一贯是最敬佩读书人了,说读书种子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只一次对小人交待,见着诸位先生要礼数周全,小人可不敢不听……”那泼皮信口胡说,眼睛滴溜溜乱转,见陈安平又瞪起了眼,他慌行缩了缩脖子:“先生休恼,小人就是这一个毛病,一张口便管不住要胡说八道。我家主人要方便大学的诸位先生,也是为得咱们金陵城面子着想,你看日后什么临安大学汴梁大学的人来得金陵,一出后门便见着这般地方,那咱们金陵大学多丢面子?”

  这话说得李楚雄直点头,陈安平却冷哼了一声:“这些人家虽无地契,却有房契,这房子可是他们家的,你们便这般要赶人家走,叫人家去哪里住?”

  “我家主人说了,愿意按着他们建房时的价格给他们补偿,可是这些刁民,却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泼皮叉着手道:“先生你评评理,要是小人在先生家田里建上间屋子,先生可愿意给补偿?这世上再没有比小人东家更厚道的人了,但有人就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这话夹枪夹棍地打了过来,噎得陈安平面红耳赤,旁边的住户听得那泼皮三言两语便将两个愿为他们出头的书生策反过去,都纷纷嚷道:“所说的补偿才那么点儿,如何能让人过活?”

  “你们当初建这屋子便只花了那么多钱,我家主人不嫌你们的破烂屋儿旧了,依着当初的建价与钱,这还不是宽厚?”那泼皮瞪起眼来:“莫以为太爷没办法治你们!”

  “易生贤弟,你看……”李楚雄有些为难,他本人是地主,自然不可能质疑那泼皮主人的立场,而且在他看来,那泼皮主人做的并非没有道理,细细推敲,倒成了这些住户在无礼取闹了。

  陈安平想的却比他多,他毕竟是教授经济之道的,略一动脑便明白过来:“当初他们建房时确实花费较低,可如今这里已经从城郊变成大学学府之侧,正是最好的地段,若是建了新房再卖出去,那泼皮主人自然要大赚一笔——这金陵大学里的教授,还有那些愿意择邻而居的富人,可都是有钱的主儿!

  也就是说,泼皮的主人独占了因为地段升值而带来的利益,却用几个小钱轻飘飘地将原先居住在此的人打发走了。

  他虽是想明白了那泼皮主人的打算,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无论是从法上还是从理上,那泼皮主人都占了先手,虽然人品私德不怎么样,可毕竟不能以人品私德判断事情。

  “你家主人建的……是旧式庭院还是新式楼房?”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陈安平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

  “自然是新式楼房了,小人这有一张图纸,先生可以看看,将来这边靠着学府的会有一条街,专门建成当街店铺样式,既方便学府中的学子,又方便住在这的先生们。街这边则是数十排房子,都是五层到六层高的新式楼房,每家都大空间的楼梯房!先生是金陵大学的先生,我家主人早有交待,金陵大学的先生到时可以有折扣!”那泼皮听得这个问题,倒是甚为殷勤,甚至还从怀中掏出折得皱巴巴的一团图纸来。

  “你家主人既是在此建房,为何不将这房子建得漂亮起来,再给这些人居住生计?他究竟是要建两排临街商铺的,便将这些临街商铺卖与居住在此的人家,岂不一举两得?”

  “自然可以,只要他们愿意买,我家主人岂有不卖之理?”那泼皮笑嘻嘻地道。

  陈安生看向围在此处的众人,那些人却纷纷噗之以鼻,有人道:“先生莫被他骗了,他那房子卖得老贵,岂是我们这些苦哈哈讨生活的人买得起的,象他们骂的那茶铺子里,就一寡妇带着幼子,便是靠点茶水维持生计,如何能撑得起那房钱来?”

  “房价高?”陈安生看了看那泼皮:“能否引见一下贵主人,我想与他商量商量,能不能便宜些卖与这些邻里?”

  “不必了。”那泼皮傲然道:“我家主人有言,他不为穷人建房,只为着富人建房。既是买不起,那便请滚蛋!”

  他一直相当恭敬,但这番话却说得傲气凌人,让陈安生怒发冲冠,便是被他说服过来的李楚雄,也不楚火冒三丈。

  “好,好,只为富人建房……贵主人高姓大名,我陈安生倒要见识一下,这金陵城中竟然会有此等人物!”陈安生冷笑着道。

  那泼皮看了他一眼,又笑嘻嘻地道:“家主人名讳,却不是小人能提的,这天下之事,怎么也离不开一个理,这地是家主人的,那么在这地上为谁建房子,那也是家主人的事情,只要不犯天条王法,这事情谁也管不着!”

  陈安生碰到一个软钉子,心中不甘,又向周边人望去,那周围人中有一个便道:“他家主人姓冷,名子强,原是一个行商,靠着贩卖流求洋货起家,又在银行中贷得大量钱款,做是好大生意!”

  “冷子强。”陈安生在心中暗暗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种抽这人脸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浮了出来。

  三三一、天理公道人心

  冷子强站在山头之上,望着眼前的城市,不由得感慨得叹了口气。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在那些泼皮无赖眼中,他便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他自己明白,自己不过是别人推上前来的一个小卒子罢了。在太后薨逝之前,那些人也有些忌惮,太后薨逝之后,那些人便无所顾忌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这座新兴的古老城市里了不得的大人物,金陵大学边上的三百亩地,只是他手中掌握着的庞大资源的一部分——有时候他真希望那些资源真的属于他自己。

  如今的金陵城,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城市,城中出现了各种新兴阶级与阶层:买办、藩国侨民、产业工人、中小商人、职员、城市公务人员和各种游手闲杂。同时,周边因为土地兼并而失去生计的农民、在临安不得志的文人、政争中失意的官僚,纷纷涌进这座城市。

  它的地理位置与交通枢纽的地位,让它的战略位置空前重要,而耶律楚材贷款开工厂的措施,又使得人口迅速膨胀起来。冷子强曾经在临安大学中旁听了几堂经济学课程,在进入金陵的房屋行当前做过调查,这座城市里至少有十万户有能力有愿望改善自己的住房,希望能住在高大宽敞而且舒适的新式楼房之中,便是每户只赚个一千贯,他也能赚上一亿贯了——当然这钱不是他的,绝大多数都数于他背后之人的,但他还是多少能分得一点。

  至于那些因为他建新房的政策而失去了家园与生计的人们,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他们自己没有本事,怪得谁来着?

  “冷东家果然大气魄,这金陵城虎踞龙蟠之地,也被冷东家将好地尽数占了。”他身后一人笑嘻嘻地道。

  “不敢,不敢,在胡东主面前,冷某不过是小辈,捡了些许胡东主不要的东西罢了。”

  冷子强恭恭敬敬地对那人道,他知道自己虽然很是不错,背后的支持者也相当强力,但这位胡东家若是想动他,他背后的支持者只怕不会帮他。

  “朝堂上已经有人说,金陵城有帝王之气,又离得临安近,故此要迁都金陵,以汴梁为北都。”那胡东家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冷东家,这个消息可尽是钱啊。”

  “确实,确实,小人多谢胡东主提点。”冷子强面上愈发地恭谨,虽然心中隐约有些不快。

  有关还都汴梁的争论持续很久了,但是朝堂上已经达成了一致,那就是现在还都弊大于利。还都汴梁,最大的作用就是政治意义,而在金国和蒙元都灭亡了的情况下,这种政治意义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可是还都过程中造成的大量钱钞浪费,对于才刚刚宽裕了些的大宋财政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但是临安城地势局促,如今人口已经远远超过二百万,正迅速向三百万进发,无论是交通还是布局上,都达到了某种极限。赵与莒也不太希望这么早就出现人口五百万以上的特大城市,因此分流部分人口便势在必行了。

  这也是迁都金陵这个呼声的由来,政客们在其中嗅到的是选择政治立场的机会,商贾们却看到的则是赚大钱的时机。若是迁都金陵,至少有五十万人口要涌入金陵,这些人都是官宦富豪士大夫,他们的消费能力,足以将金陵的地价房价都推上一个新高。

  冷子强心中隐约觉得不快的原因在于,这个消息虽然重要,可并没有可靠的来源,若是自己轻举妄动之下,受了损失却要自己一力承担的。

  胡东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将他的心思都猜得通透,他也懒得就此事多言,而是岔开话题:“胡某此次来,多亏了冷东家招待,轮船招商局金陵客运码头之事,还要冷东家多多照应。”

  “自然,那是自然,莫说有荣王的吩咐,便是胡东主自己来了,冷某也不敢怠慢。”冷子强恭声说道。

  这个胡东主,便是胡福郎,而冷子强背后,便是赵与莒的亲弟赵与芮了。

  轮船招商局最初主要承担的是货运事宜,从华亭、临安将徐州建设所需要的物资北运,不过随着工商业的发达和产业的扩大,原本主要在南北运河中运行的轮船招商局,现在最赚钱的营生却是长江的东西线航运,而客运业也随之发展起来,在长江上专门用于客运的蒸汽轮船如今多达十二艘,相反跑徐州的倒随着铁路的发展而变得少了起来。因为金陵成了运河、长江和水运、6运的核心枢纽,原先轮船招商局用公用码头进行营运,现在已经遇到瓶颈了。胡福郎此次来,便是在江畔选择合适的地方,为轮船招商局建一个专门的客运码头。冷子强是地头蛇,加之又是荣王门客,故此胡福郎少不得寻他相助。

  而胡福郎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如今接近四十不惑,家中长子年纪也有十六岁,因为不曾吃过苦头的缘故,生得便有些天真,在临安城中勾栏瓦肆里流连忘返,颇让胡福郎失望。他起自市井,自然知道那些地方里就是销金窟,自己便是赚个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折腾,因此,他便想让这孩子寻个正当的生意。

  而如今大宋,开办工厂产业固然赚钱,他长子却未必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在他照看下也难,因此,他便将目光投向房地,这个行当,只要交通官府,便是白痴也能赚钱。而交通官府对于胡福郎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他本身便是皇商,甚至还有品秩官位。

  他这样做又没有违反大宋的法律,也不曾违背赵与莒的告诫:他又没有将赵与莒交与他的产业弄去给自家儿子折腾,相反,凡是赵与莒交与他的,他都兢兢业业,打理得滴水不漏。

  只不过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便是房地,以他儿子如今的能力,也是操持不过来的,需要有个人带着,冷子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一来可借着他的力量在金陵这个今后前途无量的城市插上一脚,二来冷子强与荣王的关系,使得两人在利益上有着一致性。

  想到这里,他便直说道:“冷东家,家中小犬不太成气,放在临安,总是与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让我担心受怕的。临安那地方你知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龙蛇混杂……我想让他到金陵来。”

  冷子强立刻明白,他也是聪明人,他和胡福郎一样,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但这个靠山同时也压制住他们,不敢在自己管理的产业中肆意安排私人。

  “我在金陵大学处有三百亩地,正需要有人看着。”冷子强立刻道:“胡东主令郎家学渊源,若是能来助我一臂之力,那实在是不胜荣幸!”

  胡福郎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如此便多谢冷贤兄了——轮船招商局金陵码头需得一个管事,只不过要去临安受训,冷贤兄向来慧眼识英,可有人选向胡某推荐?”

  “我倒是认识一个年轻人,颇为好学肯做。”冷子强笑道。

  “我明日回临安,你让那人随我走吧。”胡福郎问都没有问那年轻人的名字。

  二人相视一笑,便在这短短几句之间,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

  对于胡福郎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冲动之举,而是深谋远虑的结果。他是赵与莒起家时便用的老人,知道赵与莒的喜好厌恶,从他个人来说,对赵与莒也算是忠心不二。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对自己利益的追求,特别是在每年经手的钱钞超过五千万贯这个巨大的数字之后,更是让他心中如火焚烧一般。他算是谨慎的,从不敢对赵与莒交到他手中的产业伸手,而且这些年来都做得兢兢业业,甚至连自己的长子也不敢安排到这些产业之中,为的便是避个嫌疑。可与冷子强交换安置人手,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冷子强来说,安排胡福郎之子到自己手下管理事务,算不得安插私人,而对于胡福郎来说,将冷子强推荐的人放在轮船招商局金陵客运码头,也不算是任人唯亲。这样做,两人的私利既照顾到了,又避开了上头查问的风险,实在是一举两得。

  至于那两个年轻人是否可以承担这个职司,倒成了无足轻重的问题,反正就当是养个闲人混资历罢了。

  二人下得山岗,胡福郎一时兴起,便要到金陵大学看看,冷子强自然作陪。他们经过那条后街之时,恰恰遇着陈安平与李楚雄。

  “那冷子强不过是一个行商出身,便如此嚣张,竟然在金陵大学外囤地!”陈安平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入冷子强耳中,冷子强面不改色,只是向着胡福郎笑了笑。

  “陈兄,他得了这块地的地契,有官府开的契书,无论是从法从理上,都……”李楚雄有些犹豫,从读书人的角度来看,他很是同情这些要失去自己的房屋和产业的百姓,但从一个地主的角度来看,他又觉得冷子强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错误。

  “我知道,他做得漂亮,从法从理上都占了优去,只不过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总得还有些其余的东西!”陈安平站住脚:“当初我在临安太学门口,三个人阻住近百人,后来在群英会中与你不打不相识,再后来被天子勒令闭门思过苦读,为的便是这些其余的东西!”

  胡福郎听得这句话,立刻明白了这人是谁,他在临安城中交游甚广,也知过陈安平的名头,不由得停住脚步。

  这厮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与那赵景云一般,可都能直接向天子上奏折!

  想到这里,胡福郎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听他口气,便是为了冷子强所说的金陵大学外的那块地在打抱不平,若是他为此上奏天子,天子彻查此事,自家孩儿又好死不活地这时凑上来……

  一念及此,胡福郎只觉得冷汗汩汩而出。

  自己方才做的是什么事情!以自己与天子的关系,若是想为儿子讨个出身,原本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不过不想以这小事去伤了天子对自己的重视罢了。可若是让天子知道自家孩儿卷进这种事情当中,反倒会惹得天子生疑!

  他这边冷汗如浆,那边冷子强却不曾注意,陈安平的名头在临安太学生中极响,但在这金陵,却还过是一个无名之辈,虽然看他衣着,是金陵大学的教授先生,但冷子强并不太放在心上。

  冷子强让手下的泼皮闲汉们对金陵大学的先生礼敬有加,无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当下他轻轻一哂:“这位先生请了。”

  陈安平正义愤间,突然听得有人与自己招呼,再转过头来看,却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看衣着甚为华丽,象是商贾一流,他虽然不歧视商贾,但对于这种暴发户习气重的商贾,却是半点好感都无。

  “有何事?”陈安平沉声问道。

  “小人方才听得先生说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还有其它东西,不知道这其它东西究竟是什么?”冷子强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面上还笑嘻嘻的:“小人愚陋,请先生教我!”

  “天理,公道,人心!”陈安平面上严肃,将六个字吐得清楚无比。

  “哈!”冷子强被他气势所迫,先是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噗的一笑:“这些算是什么,莫非先生以为在金陵大学外建那些新楼,便违背了天理公道人心?”

  “正是!”陈安平道。

  “小人见识却与先生不同,在金陵大学外建那些新楼,正是顺天理、印公道、证人心之举。”冷子强淡淡一笑:“学府之内,乃清静研修之地,若是外头任那些贩夫走卒往来招摇,那学府中的莘莘学子,如何还能静下心来读书?故此建高楼,驱小人,正合人心。生意之事,买卖之举,你情我愿,觉得价高便可不买,又没人拿刀逼着你掏钱,旁人花三万贯买得楼房,若是给那些小人三千贯买了,对于花三万贯的岂不是不公平?故此高价卖房,愿者来买,正印公道。当今智学为显学,智学之道,小人虽是商贾,却也知道其中有经济一科,那经济一科中,便有优胜而劣汰弱肉而强食之律,此为天理。如今天子宽厚,允许民间自择百业,官府清明,诸多关卡一律减免,此等大好时机之下,尚不能发家治富,便是天生之劣弱,将之从城中宝地迁出,正是顺天理之举!”

  陈安平听得他侃侃而谈,嘴中每一句都有道理,可连在一块儿,却就不象是人话,特别是听他提到经济学科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学的经济学科,岂是被这一知半解的小人如此误读的!

  “你是何人?”陈安平不怒反笑,大声问道。

  注1:有关金陵市民构成,参考了《上海史》中上海市民阶层形成的记载。

  注2:有关因为土地开发而失去家园的事情,区区参照的是《工业革命史》中有关羊吃人的记载,与当前时事无干,特此声明,如读者要对号入座,那是读者之事,作者不承担任何后果,谢绝跨省追捕,嘿嘿。

  三三二、书生岂只有意气

  “区区便是方才先生所说的冷子强。”

  冷子强面上仍旧是一团和气,面上的笑也丝毫不见少,但周围的人却都吸了口冷气。

  与一般的暴发户不同,冷子强其人甚为低调,虽然家资半城,却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他。陈安平上上下下打量着冷子强,好一会儿之后道:“你知道竞争之理,必然是知道一些智学了,但只可惜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哦,此话怎讲?”冷子强笑道。

  “若一昧放任竞争,便是你说的弱肉强食,强者贪欲不得控制,其结果便是将弱者尽数食尽,然后强者之间相互吞食,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吞了大象的结果是什么,冷东家想来知道吧?”

  “什么结果?”冷子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砰!”陈安平模仿了一下爆炸的声音:“结果便是将自己撑死。”

  冷子强绞尽脑汁,正想着如何反驳,陈安平又继续道:“故此,所谓竞争绝对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有节制的竞争,以何来节制?那便是天理、公道、人心!”

  “所谓天理,那便是天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象冷东家这般有余之人,便应如同天子明诏中所说一般,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拿出更多利益用于回馈百姓。象冷东家这样人物,哪怕只是指缝间漏出的一星半点,也足够许多百姓感恩戴德了!”

  “所谓公道,那便是舆论清议,便是礼义廉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取之有道,不仅仅是不违法理,还是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田,须得为自己留下三分余地。冷东家,若是每个见着你的人虽然当面带笑,背后却都戮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的钱尽是欺负那寡妇孤儿赚来的,你便是富可敌国,又有何用?”

  “所谓人心,便是人心向背,这更与冷东家利益攸关了。为富而不仁,岂有长久者,便是国法不制裁,安知民间无有志士,效专诸要离之举,愤然一击,流血三尺,冷东家给有亿万家财只怕也是防不胜防。况且宁欺老莫欺少,冷东家此时春风得意,安知那些为冷东家所欺者将来不出一二大员,与冷东家清算之日之非?”

  陈安平少时好武,喜欢游侠之举,在太学时与人辩论,经常是嘴巴上胜了拳脚上也胜,故此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咄咄逼人,而且气势凌厉,在让冷子强绞尽脑汁的同时,也听得周围人群齐声叫起好来。须知世上之人,仇富憎贫原是难免,更何况象冷子强这般索欲无度者,更是激得周围小民的同仇敌忾。冷子强虽然也是急智之人,面对着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却也不禁心中微寒。

  过了会儿,他才冷笑道:“大言不惭,虚言恫吓罢了。圣明天子在上,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谁敢拿我怎么样?”

  陈安平凝视他良久,笑而不语。

  两人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互都不肯让步,便只有各自调头了。回到自己车上,冷子强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对着胡福郎解释了一句:“无知书生,胡东主莫放在心上。”

  胡福郎却有些神不守舍,方才陈安平那番话让他仍然冷汗涔涔,他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赵与莒的身上,赵与莒推动革新,所要达到的目的,显然不是只让冷子强这样的人富起来,而罔顾普通百姓死活。相反,在他与赵与莒的谈话中,赵与莒不只一次说到,要将普通百姓变成一个也可以有尊严、体面生活的群体,而这个群体将是大宋的基石。

  冷子强的做为,显然是在与这个群体切割,他代表的是在这九年革新中利用手中资源先富起来的一批人的利益。赵与莒手中那么多产业,按理说是皇家财富,可以享受种种特权,可赵与莒不仅指示他与孟希声等老老实实地缴纳税费,而且每到年余都要拿出一部分钱来做些慈善之事——连天子尚如此,他冷子强又如何敢说自己的做为合天理、公道、人心?

  自己竟然要将儿子交到这种人手中……

  以胡福郎对赵与莒的了解,赵与莒并不会因为冷子强背后是自己的嫡亲弟弟赵与芮而对他有所放纵,虽然赵与莒对于赵与芮确实很疼爱,各方面都很照顾,但在大局上,他只怕不会纵容。即使不去追究赵与芮的责任,那么冷子强就少不得一个“教唆亲王居心叵测”的罪名了。

  “冷东家,犬子之事,不敢烦劳冷东家了。”想到这里,胡福郎看了冷子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咦?”冷子强也是人精,胡福郎突然变卦,显然是与方才那个书生有关,他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胡东主放心,不过是一个区区书生,我自有办法收拾,恰好毛玉持要来,我请他在报上多发些文章鼓吹,自然可以将那书生意气之言遮住。”

  胡福郎听得毛玉持这个名字,面上又抽动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也曾经听说过,在临安时,有一次赵与莒吩咐他办事时当面骂此人寡廉少耻卖身求荣,这人身后正是一批如同冷子强这样的新兴富豪,一向不遗余力在报上为这些人鼓吹,倒为自己博得了若大的名头。天子厌恶之人,他更不敢与之牵扯上关系,他看了冷子强一眼,苦笑着摇头:“冷东家,你一片好心,我也就说上一句……方才那个陈安平,你可以遣人去临安大学打听一下其人其事。”

  说到这里,他便闭嘴不语,冷子强心中奇怪,陈安平不过是一个臭书生,虽然能在金陵大学任教,值得他高看一眼,可又有什么值得胡福郎这样一个皇商忌惮的,除非……

  他一算年纪,心中也不禁凛然:“那厮可是潜邸门生?”

  赵与莒手中有一批人数不下数百的潜邸门生之事,如今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这批人是赵与莒亲手培养出来,通晓智学,他们又在流求培养出一大批流求学子,而这些年来大6的学子也有万余人在流求求学,这些人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关系网。不过其中最让人注意的,还是那些潜邸门生,他们对天子忠诚,也极得天子信任,其中佼佼者,甚至当上了六部侍郎。

  “那倒不是。”胡福郎只说了四个字,便闭嘴不语,车行得一半,他便叫了停,然后自己一个人匆忙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冷子强不禁冷笑了一声,这胡福郎手中掌握着天子近三分之一的私库,其数额据说较之朝廷一年收入还多,又是天子未发迹之前的亲信,可胆子却如此之小!

  只要不是潜邸门生,冷子强便不担心那个陈安平,便是潜邸门生,他也不是说无一斗之力,他背后的荣王,那可是天子的嫡亲弟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子如今子息并不重,若是如今的两位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继承天子之位的,就很有可能是荣王的血脉!

  想到这里,冷子强原本有些惴惴的心便静了下来。不过,对于陈安平,他还是准备遣人去调查一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就在冷子强准备对付陈安平的时候,陈安平也没有闲着,他有他的门路与方式。

  自从在报纸上看得张端义连载的《铁屋》之后,陈安平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天子推行革新至今已经八年有余,最初的六年间,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天子的宽大与政策的睿智,使得民间的积极性被充分释放出来,所有人——无论是那些嗅觉灵敏的商贾,还是城里苦哈哈的无业者,甚至朝堂上的官员,都在革新之中得到了好处。不仅仅是收入增加,人们的享受也极大改善,在陈安平的一份调查中便很明确,如今临安城百姓每年的食肉量比之革新前要多出十倍!

  但到了这两年,革新带来的问题也开始显现了,大量的财富集中在少数富豪手中,他们背后往往都有各种势力,或者是象赵与芮这样的宗室近亲,或者是象薛家那样的朝中重臣,就连史弥远的史家,也在革新之中收益颇丰,他们的发家,多少都与他们掌握着普通百姓无法接触到的政治资源有关。然后是那些目光敏锐的大地主们,他们以原先的土地为本金,投入到新兴产业之中,也一个个富甲一方。

  在赵与莒控制的产业之中,工人的收入一直在稳步提高,相对的福利也较好,但赵与莒的产业再多,也不可能涵盖整个大宋,那些新兴富豪们总觉得购买或者研究技术,不如加大对工人的剥削来得快,而随着中原、东北的光复,大量只需要一口饱饭便愿意卖身为奴的劳力涌进市井之中,这使得新兴富豪们有了可以盘剥的对象,延长工作时间还只是其次,降低工人薪水,裁减工人福利,甚至恶劣到降低工作场所的安全设置的事情屡见不鲜,比如说矿山之中,官府有明文,矿山生产须得注意安全措施,可就有些人敢掏个洞便往里钻!

  于是,整个大宋社会结构变成了一个怪胎:官僚士大夫与新兴富豪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间从最初的矛盾冲突变成现在的荣辱一体,成为整个大宋阶层的最顶端;来自流求的小业主与赵与莒控制下的产业中的职员、工人,靠着技术上的领先,生活较有保障,再加上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思想开明的士子,还有近卫军军属,他们形成了中间阶层;而那些占了大宋人口绝大多数的乡村贫民、为新兴富豪们残酷压榨的工人,以及城市之中无业的贫民,则构成了这个社会的底层。

  陈安平此时对于这个社会结构还没有更深刻的认识,他只是觉得,因为顶层数量少而底层数量众、顶层财富多而底层财富少,使得大宋的贫富悬殊前所未有地大起来。虽然作为中间阶层的力量,在赵与莒的直接或间接控制下,颇做了些造福于底层百姓的事情,但顶层出现一个为富不仁的人,便足以让几十几百个造福于底层的事情被淹没。一是因为人向来记仇不记恩,嫉妒乃是天性,二来则是因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为善者多不欲扬名,而造恶者却声名远彰。

  “天下岂为天子一家之天下乎?天下之事岂唯天子一人顾忌之事乎?”陈安平在给邓若水的信中如此写道:“富豪一昧索求无度,凌迫百姓,天子一人爱民,又能何为?长此以往,必有不忍言之事也,陈涉吴广,岂祖龙迫之而起乎?”

  即使是胆大如邓若水者,在看到这番言语之后,也是冷汗直冒,他没有如陈安平之言,将这封信在《大宋时代周刊》上发表出来,而是回了一封信,告诫陈安平要慎言。

  收得邓若水之信,陈安平气犹难平,他随着赵景云在四乡调研过,因此有渠道可以直接向赵与莒上奏,见邓若水之处无法,便干脆将自己给邓若水的信件原样附了一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