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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没有半分畏惧与紧张。旁边同僚也有上来搭讪的,他只是一笑,却不言语,让对方既不觉他傲慢,又察觉到他的肃穆,不得不自己离开。

  他这般严正地站着,弄得在他身边的官员也不好交头接耳,相互使着眼色,都闭嘴不语。

  史弥远自眼缝隙中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自己选中的这位宗室子弟,果然不负所望。他心中盘算着,前些日子皇子赵竑身边之人传出信来,这位性情急躁的殿下又说要将他发配往琼崖去……

  “本相在朝一日,岂能让竖子骤登大位!”他心中暗想,目光移动,看着朝臣中的某处。

  皇子赵竑正站在这里,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赵与莒身上,那两道浓眉紧紧锁在一起。他不是第一次与赵与莒见面,但对这个“堂弟”,他从哪儿看都看不顺眼。

  “便是这般木头人一样的野小子,史新恩将他推出来,也想与孤争?”赵竑虽是脾气急躁,却不是傻瓜,在他看来,赵与莒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比他都相差甚远,天子如何会看上他,史弥远挑出这般一个人物来,却是失策了。

  在赵竑眼中,这位继自己之后嗣沂王的少年,实在是端重得有些木讷,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迟钝。除去生得相貌还有些不错外,几乎一无是处。

  史弥远自眼缝中盯着赵竑看了会儿,赵竑觉得似乎有人在注意自己,他转过脸来,却看到史弥远在闭目养神,赵竑毫不掩饰眉宇间的厌恶,冷冷哼了一声,只觉自家今日的好心情,都被这碍眼的二人破坏了。

  对于这一切,赵与莒恍若无觉。

  因为刻钟大行其道的缘故,现在宫中计时也换了更准确的刻钟,当早朝时间到时,那刻钟便会发出响声,这时便有内铛(注1)大声宣告。听得这声音,文武百官才开始肃静,整衣冠的整衣冠,活动手脚的活动手脚,待殿门开了,他们才鱼贯而入。

  赵与莒在众人中间,不紧不怕地走了进去,他知道会有不少人盯着自己,这些人中既有暂时的盟友史弥远一党,也会有明显对他流露出敌意的皇子赵竑一派,其余并非这两党中人,或者出于好奇,或者出于别的目的,也不会放松对他的关注。

  行过朝礼之后,百官各安其位,赵与莒夹在人群中却目不斜视,他只是在行礼时偷偷望了御座上的天子一眼。

  当今大宋天子,是后来庙号宁宗的,史载他好学不倦,但同时又愚笨黯懦。或许正是因为他有这种自知之明,故此在他一朝之中,先有韩侂胄后有史弥远两位权相,宁宗将权柄尽数托付与他们。可惜他所托非人,致使虽是在位三十载,却几乎毫无建树,只是眼睁睁看着大宋一点点失血衰败下去。

  这位天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比起这朝庭之中的百官,他可以说是清瘦了,留着三绺长须,眉宇间却隐着深深的疲倦。他今年已是五十三岁,登基至今也有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来他外用权臣内信后官,但本人还算勤勉,不曾有过什么荒唐之举。

  这一日大朝,最重要之事是为史弥远之父史浩追封改谥。赵与莒冷眼旁观,只见朝堂之中竟然无一人反对,便是与史弥远关系不睦者,也都噤口不语,眼见着史浩被追封为越王,谥忠定,配享孝宗之庙。

  当赵与莒在大庆殿中发呆时,一艘海船出现在耽罗岛外。

  耽罗此时已为高丽所并,改名为济州,设有府使与判官。因为地理位置极为有利的缘故,往来于高丽、大宋、倭国之间的商船,多有在此停靠补给者。故此,这艘海船出现时,驻于耽罗的高丽水军初时还不以为意,但当这艘大海船之后又出现两艘更大的海船之后,高丽水军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出港迎就。

  只不过,与面前的这三艘船相比,高丽水军的船显得既破烂且矮小,虽说数量众多,但在气势上先输了几分。高丽水军眼见对方迅速靠近,原先只欲出动一艘船阻拦的,可如今就不得不倾巢出动了。

  最前一艘船上,李邺用千里镜观察高丽水军动静,然后骂了一声:“就这三两只野鸭土鹅,还不够那疯子放爆仗的,哪里用得着我李汉藩?高丽人莫非都死绝了不成?”

  他却不知,自打数年之前耶律留哥、蒲鲜万奴相继自立,高丽国弱兵微,便成了辽东诸势力眼中的肥肉,今日你来打秋风,明天我来收草谷,逼得高丽不得不抽调兵力以备西北。耽罗乃外岛,四面皆海,故此留驻的兵力不多,又多是老弱,疏于整训,此时能迅速做出反应,已经是不错了。

  被李邺称为疯子的李一挝也在用千里镜察看敌军,自从玻璃制成之后,这千里镜便成了护卫队中义学少年必备之物。见着挤成一堆相互壮胆的高丽战船,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来。

  在海面之上,火炮射击精度极差,可这么一群挤在一处,又是出其不意,若还打不中,那他李一挝这些年来发狠苦训就白训了。

  “你们是什么人?”

  对着这三艘庞然大物,高丽水军若说心中不惧那便是吹嘘,但职责所在,他们不得不大声吼道。

  “休要理会,继续向前。”杨妙真抿着嘴,唇边浮起一丝笑,她觉得自己又嗅到了沙场气息,尽管方有财激烈反对,赵子曰也特意自基隆赶来相劝,不过杨妙真还是坚持前来。

  “俺若离了战场,在后面如同一个小媳妇一般,那岂不于官人没了任何用处?”

  她心中正想着,三艘船已经行至距高丽船不足三十丈处,高丽人已经有些慌了,他们再次大叫,这次用的是宋话,大约是瞧着三艘大船的旗帜上写着汉字的缘故。

  “此乃大高丽国济州,来船止住,来船止住!”

  这呼喝声传到杨妙真耳中,杨妙真皱起了眉,轻啐了口:“大高丽?蕞尔小国……”

  “此乃流求护卫水师,我们只知这是耽罗,不知是什么济州。”杨妙真座舰上有大嗓门地喊道:“高丽?鼻屎般的国家,也敢称大?私占人土,灭人宗祀,我流求护卫水师此来便是吊民伐罪!”

  那人喊完之后自己先乐了起来,高丽水师听得却无法高兴,这三艘船虽是数量不多,可每一艘都比他们最大的战船还要大上一倍!听船上言辞,显然一番恶战无法避免了。

  “流求?那是哪儿?”也有高丽人问同伴。

  “不知何处,莫非是海外一国?”

  他们正议论纷纷,这边三艘已经开始调头,由船头对着他们变为船身对着他们。接着,船头处炮窗打开,每艘船都伸出六门炮来。

  高丽人却不知这是何物,只是觉得惶惶不安,领军将官正思忖着是要冲上去与这自称流求的大船决一死战,还是先撤回去在岸上与之交战。见着对方抛锚落帆,他便决定先观望一番。

  “不知死活。”杨妙真冷笑了一声。

  “瞄准——点火!”

  在炮舱之中,李一挝下令道。

  这三年来,淡水制造局造出重各种火炮七十八门,淡水、基隆、宜兰都建了炮台,每处安放了十门。林夕领的探险船上装有十八门,另外便是杨妙真现今所乘的三艘战船上了。这种被赵与莒称为“九斤炮”的榴炮也与最初那种青铜炮不同,都是铁铸,实心弹仰角射程可达一千米。如今距离高丽船不足五十丈——一百五十米,近得让李一挝都觉得无须瞄准。

  三舰齐射,平日里虽是曾多次练习过,但第一次实战,还是出了纰漏,李一挝所在的战舰最先打响,六炮都很整齐,巨大的后座力让船身剧烈晃动起来,站在炮舱里的李一挝险些因此摔倒。另两艘船则有些差强人意,至少过了两秒,才先后响起了炮声。

  李一挝用湿毛巾捂住口鼻,防止火药引起的硝烟进入肺部,伸头再向敌舰望去。等了好一会儿,硝烟总算散了些,他这才看到高丽水军的模样。

  高丽水军处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会吧,这么响的爆仗,高丽人竟然如此训练有素,个个都做到了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李一挝喃喃自语道。

  甲板上的杨妙真也起了同样的念头,这一轮炮过去,高丽人至少有三艘船中弹,如此近的距离之内,重达九斤的铁球可以轻易击穿高丽人那脆弱的战船,杨妙真甚至看到那三艘船明显开始倾倒下沉。

  足足过了半分钟,高丽人的叫声才响起,他们完全被开始的火炮袭击吓傻了。

  “放神机箭,放神机箭!”高丽水军将官疯狂地大嚷了起来,但是他手下的士兵现在都已经失魂落魄,不少人都跪在甲板上双目发直。

  “该死,放神机箭!”接连斩杀了两个乱跑的水军之后,那高丽将官终于稳住了一小队人,这小队高丽人推动小弩车,慌慌张张地搭上弩箭,在箭头外绑好熏了油的破布,然后点燃破布。

  然而,在他们完成发射之前,三艘流求船第二次齐射开始了。这一次要好得多,十八门炮中有十四门几乎是同时轰响,那高丽将官吓得趴倒在甲板之上,也顾不得自己的“神机箭”(注2)。

  偏偏有一发弹丸,象是长了眼睛一般飞过来,正砸在弩车之上,将弩车砸飞老高,那高丽将官抬起头来,发觉点燃了的神机箭头朝下,正冲着自家落下,他惨叫了声,想闪避已是不及,那“神机箭”自他后背贯入,将他钉在甲板之上,只挣扎了片刻便死了。

  这一轮的战果,是又有两艘高丽水军的船中炮。

  失去指挥的高丽人终于聪明了些,他们调转船头,拼了命地划桨,想要避开这雷霆一般的破坏。至于那些正在倾覆的同伴,根本无人理会,此时逃路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救人。

  等到硝烟散去,李一挝准备第三轮炮击时,高丽人都已经逃出了老远。李一挝骂了一声,也懒得继续开炮。

  “准备登6。”船甲板上,杨妙真甩开自己罩在身上的披风,一手绰枪,大声喝道。

  李邺舔了舔唇,眼中凶芒四射,当初在悬岛与海贼交手时,他并不在场,但这些年来在宜兰与泰雅土人打过几次,故此这不能算是他的初战。他心中略有些觉得紧张,不过却没有害怕,相反,倒有即将见血的兴奋。

  失魂落魄的高丽水军,将他们的恐慌带回了6上,当流求战舰横在港口之前,一排炮轰过去之后,码头处高丽人简单之极的防御土崩瓦解。杨妙真、李邺领着护卫队自小船登上岸后,所要做的便是把那些已经丧胆的高丽人抓作俘虏。

  “原以为有一番厮杀,却不料竟是如此!”李邺有些扫兴地对杨妙真道:“四娘子,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你在此看着这些俘虏,莫让他们歇下来,将码头都修好。”杨妙真昂了昂头,牵过一匹马来:“给你五百人,其余的俺领着去追那些高丽兔子!”

  注1:即太监。

  注2:高丽神机箭,实属作者恶搞。

  一零一、忠不畏死陈少阳

  临安城虽只是行在,但大宋皇室驻此已久,有人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此处确实是金粉世家之地歌舞升平之乡,人口攒集商贾如云,连带着酒楼林立。其中既有属户部点检所所营的各乐楼、春风楼、太平楼,也有商贾百姓所营的熙春楼、三元楼、花月楼。这数年来,“群英会”也在临安立足了脚跟,凭着独具风味的菜色,这座楼甚至颇有后来居上之势。

  霍重城愁眉苦脸地坐在群英会顶楼之上,看着熙熙而来的顾客,他却笑不出来。

  “十天了……”他叹了口气。

  “官人,如此憋闷,何不去勾栏耍子?”一个伴当在旁边出主意道。

  “滚!”霍重城飞起一脚,踢在那伴当臀上,那伴当嘿嘿笑着跑开,倒也不着恼。

  “你这贼厮鸟又来害我!”霍重城破口大骂:“上回便是听你们拾撺,去了青楼一回,偏偏被那苏家小娘子得知了,到今日已经整整十日未曾理我,你们这些贼厮鸟,还不快些给老子想主意,早些让苏家小娘子回心转意!”

  “我出去想想,或许就能想出主意来……”那伴当闻言立刻闪得老远,下得楼来摇了摇头:“也不知那苏家小娘子哪里好的,将我家官人迷得神魂颠倒,数年来都是如。”

  霍重城在他背后骂了一声,又坐下来开始生闷气。

  他坐的位置是“群英会”顶层正对着大门处,故此能清楚地看到进来的人物,不过经过他视线之人,他都恍若未觉。

  “广梁大哥!”他正发着呆,突然身边有人喊他,他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用力推了他一下:“广梁大哥!”

  “啊……阿琦,是你姐姐让你来的?”霍重城回头望去,看到是三元楼苏穗之弟苏琦,心中大喜,忙拉着他的手:“她如何说?她肯理睬我了?”

  苏琦如今也有十三岁,长得虎头虎脑,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芒。听得霍重城连珠炮般的话语,他翘起嘴道:“我姐姐才懒得理你,我是来要我的东西的,你上回答应,送我的流求玩意儿呢?”

  因为刻钟作坊也被迁到了流求,故此刻钟作坊产的那些机械带动的小玩具儿,如今都成了流求的物产。因为数量不多的缘故,市面之上便是花高价,也未必能买得到。霍重城借着与赵与莒的关系,自孟希声那里可以弄得到些,他每次便用这些玩意来逗苏琦。听得苏琦问起,他才想起这些日子只顾想着如何让苏穗脸上阴天转晴,却不曾将这位更了不得的小祖宗之事放在心上,他转动眼珠,刚想用假话搪塞,苏琦便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又要诓我!”

  “哪有,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诓你?”

  “你诓我何只一次两次,每次你要诓我,眼珠就会乱转,我姐告诉我的!”苏琦指了指他眼睛。

  霍重城大感狼狈,他咽了口水,正待再辩解,忽然瞅见一人,不由得“咦”了声。

  他瞅见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长身魁梧,相貌不凡。霍重城认得他,此人姓华名岳字子西,原是这一科的武状元,如今在殿前司任职。霍重城在绍兴时便是个豪爽人物,颇有其父遗风,喜欢结交些朋友,在临安开群英会之后更是如此。华岳还在右庠(注1)为太学生时,便以轻财好侠闻名,十余年前曾直言应杀丞相韩侂胄而触怒当权被捕,几经辗转才又回得太学,最喜欢呼朋引伴饮酒吟诗,针贬时弊指点江山。

  “华子西,状元郎,这许多日未见,你怎的有暇到我这来,今日不在殿前司当值么?”霍重城在楼上与他招呼道,又转过身对苏琦道:“我有客人,阿琦,你且回过,过两日我将给你的东西送上门去如何?”

  “你若是再诓我,我便告诉姐姐,让她再也不理你。”苏琦威胁道。

  “定不会诓你!”霍重城一边说一边向楼下走去。

  他牢牢记得赵与莒曾对他说过,多结交些人物,以便日后之用。如今赵与莒已是更名为贵诚,当了沂王嗣子,这让霍重城想明白许多问题,对于赵与莒交待下来的事情,他更不敢怠慢。

  谁知道今后,阿莒能走到哪个位置,他若有得意之日,自己与他是总角之交,又替他出了不少力气,富贵何足道哉!

  华岳走上三楼,与霍重城点头招呼,他是殿前司同正将,又是太学出身,若不是霍重城身上没有商贾那锱铢必究的铜臭味儿,原本不值得他结交的。

  “广梁,你这里可有雅间空着?”华岳低声道:“我有事要请客人,须得肃静之所才好。”

  “子西放心,你要雅间,自然会有!”对于这位今科武状元,霍重城也是曲意结交,他唤来一个小二,吩咐了几句之后,便亲自将华岳领到那雅间。

  这雅间在楼的最角落,临街对湖,原是临安“群英会”里最好的一间。华西见了极满意,对霍重城道:“便是此处了,我邀了人来,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只管将他引来便是。”

  “子西要什么菜肴,也只管说,我这里刚来了些海外美酒,最是香醇不过了,酒性极烈,正适合子西这般英雄人物。”霍重城笑道。

  宋时已经有提纯的酒,只不过较之后世淡得许多,流求这两年来粮食丰收,便开始酿酒,再用玻璃瓶子装上这些烈酒,运到燕云去与胡人交换劳力。胡人极好酒,仿佛再多的烈酒也喂不饱他们的酒虫一般,为了换这他们自家酿不出的烈酒来,在燕云少了许多杀戮。这是赵与莒早就定下的计策,也算是为了保全北地各族而做的一些事情,故此,流求酿多是输往北地,再加上大宋“榷酤”之政(注2),这烈酒卖到江南的反而少。

  “你与我拿一坛来。”华岳心中有事,对霍重城的吹捧没放在心上。霍重城是个识趣之人,转过身便让小二给他送了瓶酒,自家却没有再去。

  “这华子西,不知等的是何许人物,竟然如此。”霍重城心中暗想,他本有意去窥探一番,但想到若是惹了麻烦反倒不美,便到了底楼的柜台处呆着。

  他是“群英会”东家,若不是华岳这般身份的人,原本也用不着他招呼。故此他坐在柜台前许久,都无所事事,大约过了半个钟点,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径直到柜台问道:“有位姓华的在此定座么?”

  这人确是面生,不过口音倒是地道的临安口音,霍重城精神一振:“是华岳华子西么?”

  “正是,他人在何处?”

  “三楼雅间,我这就领客官去。”霍重城招呼道。

  到得那雅间前,霍重城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华岳开门探出头来,见着那男子,面上露出欢喜之色:“你到了,快请进,我在等人,还会有两三个人来。”

  霍重城心中一动,他还想再听两句,华岳已将那人引进了雅间,然后对他道:“广梁,在下边替我候着,还有人要来,吩咐厨房里为我们整治一桌酒席,待人齐了便送上来。”

  霍重城心中嘀咕了声,只觉这华岳今日极是怪异,做起事情遮遮掩掩的,与他往日的豪爽完全不同。他来得一楼,又等了会儿,果然有人来问华岳,这次来的是三个人,霍重城将他们引上楼,又吩咐厨房开始送菜。他心中虽是好奇,终究还是忍住,未曾跑去偷听。

  人都到齐之后,华岳笑着道:“诸位仁兄,介绍一位贵人与诸位认识,这位柳先生,是皇子殿下身边极得信用的人物。”

  他介绍的那位柳先生,便是第一个到的四十余岁的男子,听得华岳介绍,他起身向众人拱手致意。

  “这位是袁甫袁广微,絮斋先生之子。”华岳指了指后来三人中的一个道。

  “原来是絮斋先生之子,令尊大名,在下久闻。”那位柳先生再度起身行礼。

  华岳将众人一一介绍,袁甫已经年过四旬,而另两人则还是二十出头,相互认识之后,华岳又打开雅间之门,查看外边无人偷听,这才入座。

  “柳先生,皇子殿下有何吩咐?”华岳对那位柳先生道。

  “此事出我之口,入诸位之耳,绝不能令旁人知晓。”柳先生先是肃然道:“若是走漏了风声,诸位落入j贼之后,也不得牵连皇子殿下!”

  “那是自然。”华岳一笑:“在座诸位都是慷慨豪侠之士,柳先生只管放心。”

  他与柳先生一唱一和,让袁甫微微皱起了眉。袁甫出自理学世家,父亲当初曾任过太学学正、国子祭酒等职,门生遍于天下,袁甫自己也曾是嘉定七年(西元1214)状元,如今任著作佐郎一职。原本见了华岳这般神秘作态,他心中便有些不快,得知柳先生乃皇子赵竑身边之人,他更是警醒,今道今日只怕不会有甚好事。

  “如今权j持政,欺凌圣主,我大宋已至存亡之秋了!”那柳先生语出惊人:“若无人振臂而起,提鱼肠之剑,奋博浪之槌,则我大宋亡无日矣!”

  袁甫面色一变,他起身拱手道:“家中老父,年逾八十,昨日寄信来,说是身体颇觉沉重,下官此来,原本是与子西告辞的。”

  那柳先生一肚子慷慨之语,原本要倾倒而出,却被袁甫这番话堵了回去,面色立刻变了,便是华岳,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不待二人回话,袁甫便起身迈步:“诸位慢用,不必送,不必送!”

  一边说,他一边开门,出了雅间。华岳额头青筋迸起,想要唤住他,但见他走得匆匆,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转向还留着的另二人:“袁广微竟然懦弱如斯,愧对其父英名,你们二位是否也要学他一般?”

  那两人对望一眼,神情都有些讪讪。柳先生长叹一声,摇头道:“国朝养士二百年,事到临头,竟无一人?使陈少阳复生,欧阳德明再世(注3),吾侪岂不愧煞?”

  那二人血气方刚,听得柳先生以太学生前辈壮举相激,都不由得热血,起身应喏道:“敢不从命!”

  “权j把持朝纲,皇子早欲除此j恶,只耐权j蒙蔽圣聪,故不得如意。如今权j又构陷皇子,离间圣上与皇子父子之情,妄图动摇国本。他为逞己j志,不知从何处寻来野种,冒称太祖后裔宗室血脉,天子一时不察,令其为沂王嗣子,进而觑视储君之位。”柳先生扫视众人:“皇子心中忧愤,不知你等可愿为皇子除此帮凶?”

  这话说得赤裸裸的,在座之人,都在临安呆着,自然明白他所说的是谁。

  “以柳先生之意?”这次话语,华岳也是第一次听到,出言询问道。

  “那人不过是乡里小儿,哪里能充作天潢贵胄?”柳先生眼光极为冷厉:“华子西,我久闻你交游广阔,上至紫朱高府,下至贩夫走卒,你都有熟识者。这二位能留于此地,自然也是对我大宋忠直壮烈之士,我只问你们,能替皇帝殿下寻得一专诸否?”

  两个太学生相互看了一眼,在对方眼中既看到激动,也看到恐惧,他们有一种自家正在参与甚至主导历史的壮烈感,仿佛在此时此刻,整个大宋国运,都在他们手中一般。

  “王府护卫森严,恐怕不易入内。”一个太学生道:“那位沂王嗣子,深居简出,不能进王府,如何能……”

  “进王府倒不难。”华岳目光闪烁:“我如今在殿前司任职,藏一两个人进王府,算不得什么大事。王府守卫巡视,我都能弄得到,只要有一个敢死之士便可。”

  “我倒识得一个人物,其人家中甚贫,奉母至孝,靠为人帮佣维生,读过几天书,一向以墨家自诩,性急刚烈,若以言语激之,再以重义诱之,必是肯做的。”另一个太学生道:“只是他家老母,须得好生安养。”

  “他之母便为我之母。”华岳断然道:“且领我去见那人,只须有我一条命在,必不让他之母受得苦累!”

  注1:右庠即太学,此时武科主要考策论。

  注2:即酒类专卖制度。

  注3:陈少阳即陈东,欧阳德明即欧阳澈,都是北宋时太学生领袖人物,慷慨激昂敢于任事,先后因诋忤权贵而死。

  一零二、深谋远虑有晋卿

  流求护卫队对耽罗的高丽人几乎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不足十日,便将最后一起妄图抵抗者也清除了。

  经过辨别,所有高丽人都被抓上此后来跟来的三远船上,三远船是探险商运两用船,运人虽是不多,但高丽人也是极能吃苦的,一艘船上塞个三百号不成问题。

  三远船回程之时还是遇到了麻烦,因为距离不是太远,所以三远船并未经悬岛补给,而是直接驶向淡水。可在航行了三日之后,遭遇风暴,三远船中的“章渝号”飘离了原先航道,在风浪中挣扎了五日五夜,便是最有经验的水手也觉得保不住船之时,他们终于被风带到了6地。“章渝号”搁浅,船底受损严重,显然是不能再用了,他们不得不领着数百高丽人弃船上岸,寻着人家打听,才知道飘到了琉虬中山国。此地与流求同音,距流求也极近,往日里总有自倭国往淡水去的流求商船自此经过,故此章渝号上义学三期的阮若琅与船长一商议,便领着船上数十水手与三百高丽人在此暂居,等候流求商船过来。

  那高丽人几顿饱饭吃下,又时不时在菜中寻着两块咸肉,早已忘了自家是俘虏,加之对付这些人流求自有一套章程,便是红袄军那般桀骜不驯、金国官员那般自命不凡,到得淡水也是被揉捏得要圆便圆要扁便扁,何况是这些过惯了苦日子的高丽人。

  那中山国国王姓尚,听得有只大船在自家岛上搁浅,极是欢喜地带着人来拾飘落,结果迎面遇上的却是全副武装的“章渝”号上的水手。这位尚王是有几分见识的,立刻改了主意,遣了个通译来问候交涉。这边也不为己甚,只是说来自流求,因为船只搁浅故暂在岛上借住一段时间,若是尚王肯与方便,日后便有重报。

  至于尚王若不肯与方便会如何,那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尚王心中思忖,以他中山国之力,吃掉这数百人自是没有问题,只不过自家损失也必大,平白地便宜了南山国与北山国。况且这数年来,他从过往的流求商船处也得知,如今有人在流求建城拓地极是兴盛,那流求商船之大他也是亲眼目睹,心中早生向往之心,若是吃了这些人,接下来流求来报复却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故此,他立刻笑脸相迎,免不了送肉送酒。只是这尚王虽据地称王,实际上也是极穷的,当不得大宋的一个土财主,每日供应这三百余人酒食,渐渐有些拮据起来。

  他日盼夜盼,终于在章渝号搁浅十五天后,见着了自倭国运货前往淡水的大商船。这船原本不在中山国停泊的,见着岛上点燃的火与搁浅的“章渝”号,这才靠上了岸。

  阮若琅终究才是十七岁,见着自家之人,忍不住喜极而泣。

  那商船载着许多货物,却是无法将所有人都运走,阮若琅这些时日来在众人中颇有威信,想着大郎曾教导过的,他知道此时自己是不能先回流求,故此便与几个义学五六期的一起留下看护着高丽人,其余水手则先回淡水。那商船船长自己做主,自船上下了些货物、食粮,货物交与中山尚王做为他收容的谢礼,食粮则留下供裹腹之用。那尚王得了许多货物,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只巴不得天天有流求船舶在他岛上搁浅才好。

  商船回流求后约是十日,便有两艘大船自流求过来,中山国鄙小,连个象样的港口也没有,这两艘大船不得不停在港外,用小舢板反复接送人员。它们也带了给中山国尚王的礼物,那尚王见了刻钟、镜子与绸缎,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又见了船上水手与护卫队员都是精明强悍的,更是暗自庆幸当初未曾打错主意。

  这些日子来,他也知道阮若琅虽是年轻,却在这群流求人中地位颇高,故此心中一动,带着通译上来道:“阮先生,小王心慕上国,能遣使者前往贵邦朝贡么?”

  这事情问得突兀,却不是阮若琅能做主的,惊讶了半晌,然后也有几分欢喜:“此事却非我能做主,不过贵王既有诚意,想来我家主人也不会拒绝,贵王且派出使者随我们同行,等候我家主人接见。”

  那通译虽说懂宋语,但要将阮若琅之话翻译过去还有些难,至少那个“主人”他不知如何向尚王解释,便直接里说是“流求王”,中山王与阮若琅自是不知其中巧妙。

  回得流求之后,能做主的杨妙真还未来,而方有财听得有外夷来朝,早就乐得满脸菊花纹,眼睛都寻不到了。他也知道赵与莒成了沂王嗣子,自己身为王府管家,自然也应是有品秩的官员,早就为自家准备了一套绿袍和长翅乌沙,平日里对着镜子没少美过。不过在淡水,众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好些地喊他一声方管家,不好的便直接叫他方木匠,这身官袍,却不敢穿出去让人见着。

  又过了十日,杨妙真、李邺才回到淡水,他们这一路也遇着了风浪,不过运气要好些,在悬岛避了三天,风浪过后才再度出发。听得有外国来朝,杨妙真也是极惊奇,好在孟希声这次与她同行至淡水,杨妙真想到赵与莒曾吩咐过的“外事不决问审言,内事不觉问伯涵”之语,便问孟希声道:“审言,你说要不要见这中山王之使者?”

  “自然是要见的,中山国位置正在我流求与倭国之间,实我商船必经之地,不可不安抚结好。”孟希声沉吟了会儿,又笑道:“番国远来,不可不示之以威,四娘子可在淡水行宫中见他。”

  所谓淡水行宫,其实就是杨妙真住的那片带着些欧式风格的建筑,邓肯毕竟是半吊子的建筑师,依着记忆中的教堂模样建的主殿,倒也可以做会见之所。因为这是为赵与莒、杨妙真准备的居所,如今赵与莒又是沂王嗣子,故此被众人呼为淡水行宫。

  中山王派来的是自家一房亲戚,这些日子住在淡水,早就惊为仙境了。被带到淡水行宫,见着两边刷得雪白的高墙,支撑着这大殿的石柱,还有地面上抹得光滑细腻的水泥,更是觉得流求国力强盛,远非中山所能及。

  还隔着老远,他便看到大殿对面坐着一女子,他心中一怔,以为这淡水是女王主政,便跪下行礼道:“远国使者拜见流求女王陛下。”

  通译将他的话翻了出来,杨妙真先是一怔,然后微笑道:“他竟把俺当作女王了,俺便是坐在此处,也没有个女王模样,倒是你们主人,还八九岁时便有王子气概了。”

  孟希声暗自苦笑,原本是将杨妙真搬出来吓唬一下这番国使者,可杨妙真是个爽直的脾气,做不得这种装腔作势的事情,才一开口便露了馅。他看了那通译一眼,见那通译神情也有些异样,正准备张口翻译,他咳了声:“这句不必译了。”

  他坐在杨妙真左侧,虽然穿的是寻常服饰,但那通译也是机灵的,自然知道这个位置坐着的必然位高权重,加之方才那位“女王”之话,着实有些不好翻译,故此也就闭了嘴。

  “贵我两国相距不远,只是一向少有往来,既是贵使来了,便请在馆驿中好生安歇,自明日起,我将陪贵使巡视我国。”孟希声觉得若再让杨妙真说话,只怕会把事情搅得更乱,干脆自己开口,然后对那通译道:“将我之话说给他听。”

  那通译满腹疑窦,这流求女王不吭声,却让这个年纪二十左右的大臣说话。他视线往右侧一歪,一身绿袍乌纱的方有财危襟正座,将脸板得有如个“回”字一般,倒有几分大国上官模样。只是这位年长的大官,却眼睛发直,始终不往自家这儿看上一眼,通译心中暗叹,不愧为上国重臣,便是发呆也发得与众不同。

  那中山王使者听得这番话之后,心中极是欢喜,这些日子他虽然可以在四处走动,但都是在街道上闲逛,却不能深入各处。若是流求大臣真陪着自己巡视,便能更好地察看这流求虚实,回去之后也好向中山王交待,显得出自己颇有才干。

  待打发使者和通译出去之后,孟希声埋怨道:“四娘子,你方才如何乱说话,若是被那中山国使者小瞧了,丢的可是主人的脸面!”

  “哼,俺又不象你们,跟着你家主人学得满肚子歪七扭八的坏心眼儿,也不象阿妤姐,知道察言观色照顾人。”韩妙真撇了撇嘴:“俺是个直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况且那中山国不过弹丸之地,若是小瞧了我们,打得他服气便是,在耽罗俺正觉着没过瘾呢!”

  跟着陈子诚一起坐在这行宫宫殿中的耶律楚材唯有苦笑,他心中颇有些嘀咕,这位四娘子毕竟起身草莽,实非岛主之良匹。

  不过这念头他也只敢放在心中,这两年来,他越是得陈子诚信任和重用,便越是觉得那位岛主深不可测。他毕竟有才而且聪慧,故此已经进入流求高层之中,更是知晓了赵与莒身份这一重要秘密,故此隐隐也有些兴奋,以他对大宋的了解,象赵与莒这般宗室被选为皇侄的,历史之上还有一次,那便是宋高宗赵构选立孝宗之事。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位岛主极有可能成为大宋皇帝。

  对于耶律楚材而言,替金国效力与替宋国效力都是一回事情,他既不是女真人也不是汉人。但赵与莒深知他才华,又显得对他极赏识,来淡水才三四年间,便身居高位,得以在这议事堂中有座,加之又总有脾性相投的义学少年往来,他实在觉得此间乐不思蜀,故此对赵与莒也有了忠诚。

  “汉藩,明日你将最精锐的护卫都拉出来,要盔明甲亮的,我带那中山国使者去观看演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