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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是这样一来,战火没有个十年八年,不可能熄灭,便是夺了之后,大宋百姓是否顺从,天下英雄是否听命,还是不可知之中。况且大宋之北尚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金国,尚有数十万虎豹狼豺的胡人,逐鹿问鼎结局如何,恐怕只有苍天才知晓。赵与莒此时虽是孤身进入大宋皇室,看似危机四伏,可若真能如了他意,那么不仅有了天下大义的名分,更可节约一二十年时间,用这时间休养生息整兵牧马,到时过淮水渡黄河,与胡人逐鹿于中原,必能事半而功倍。

  而这流求,便是岛主布下的一步妙棋,暂时是闲子,可当岛主真有登基那一日时,这小小流求,便能发出十倍百倍之力!

  赵与莒的来信,给淡水不仅仅带来了欢乐,也将因为不能与他直接联系而有些浮躁的众人心思平静下来。

  “信里还问候了秋风清、林梦楚与胡幽,官人还不知他们已经远航海外了。”李邺又笑道。

  这话让众人沉默下来,秋风清等人出航已经半年,至今渺无音讯,虽说众人都知道他们此行没有一二年回不来,可终究是挂念着的。耶律楚材发觉自己在在场众人之中算是年纪最长的,自然不能让众人好不容易振奋起来的精神又低沉下去,故此笑道:“诸位做事须得小心了,若是殿下知道咱们在耽罗岛上打的那仗,只怕个个都要挨骂了,还是好生做事将功补过吧!”

  他们正说话间,外头忽然又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方才马蹄声是孟希声带来了赵与莒的信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消息。

  “四娘子,船,有船来了!”

  奔进来的是在灯塔之上值守的了望手,他气喘吁吁,神情有些惶然。杨妙真见了柳眉便竖了起来,喝了声:“站住,喘匀了看再说话,有何好担心的,万事有俺在!”

  她这番话连珠炮一般说了出去,那了望手先是一惊,然后神情松驰下来,喘了两口气后道:“有船,正在靠近咱们淡水,没有挂咱们的旗帜,是外人之船!”

  淡水自建城以来,因为不是靠着航线的缘故,少有商船往来,偶尔有因为风浪而靠近的,也都被淡水战船驱赶开来。故此,虽然沿海有些海商也知道海外有一流求,却始终无法靠岸一观虚实,更不知晓此处乃是移民所建立。那了望手慌慌张张,自然不是因为有船出现,而是因为这批船显然是准备靠近淡水。

  “让水师护卫队驱走便是……”杨妙真道。

  “不只一艘,而是三艘,而且帆具齐整,必不是遇风来泊的!”那了望手有些紧张地道:“我用千里镜望了,都是四千斛的船!”

  “且先去瞧瞧,或许别有收获。”听得了望手如此说,杨妙真也知晓,这三艘船显然不是无意来到淡水的,她看了看四周,虽然淡水战船分散于耽罗、悬岛,留在淡水的只有两艘,但淡水岸上有岸炮,又有千余护卫队员,战时还可动员起近万丁壮,莫说区区三艘船,便是三十艘也不惧它。

  蒲开宗站在船头,凝望着前方的淡水,他神情凝重,心里也极为忐忑。

  这些年来,产自于流求的刻钟、玻璃、流求绸、淡水布、烈酒和其余多种特产,盛行于大宋与金国市场,甚至挤占了自泉州出口的大宋丝绸布匹的份额,蒲开宗生意也受到影响。起初他还想降价与之竞争,结果发觉对方的价格可以降到比他还低的地步,他不知流求丝绸布匹是半机械化集约生产,成本远较他收来的家庭作坊式生产要低,而效率则更高。故此原本因为海贼被清扫而重振的生意,这两年来又遇着了困境。旁人只道两者不能并存,可蒲开宗思来想去,若是寻着那些流求货的产地与之交易,或者可以双羸。恰好有艘泉州海船曾因风浪经过淡水,虽说远远的便被驱离,却知道了淡水方位,蒲开宗得了这消息,横下心便决定出来开拓这条商路。

  淡水船每次前往泉州,都要买入大量棉花、生丝与铁矿,蒲开宗料想这些货物都是淡水所缺的,故此便购得三船这些货物,重金请那位远远见过淡水的船长为向导,横渡海峡,花了四日时光,终于来到这淡水。

  起初之时,他以为淡水不过是与三佛齐、占城一般的土人国家,还颇有轻视之心,可远远见着竖在山上的高塔,他便知自己料想错了。

  “这高塔颇有中土风范,看起来倒似两江一带的佛塔,那流求来船的水手也都是汉人,莫非……这流求竟然是汉人所居?”

  若是土人,反倒好交道些,土人大多淳朴,即使是言语不通,也可以用手式与之贸易,唯有汉人,最是j猾,便是能够贸易,只怕自己这趟获利也不会太多。

  全天下做生意的尽数如此,只巴不得自家交易对象不是傻子便是败家子,最恨的便是对方精明能干。蒲开宗倒不担心对方不让靠岸,自家船上载着对方急需的货物,何愁对方不开方便之门。

  当他们的船离得港口不过里许之时,港中原本停泊着的两艘船一左一右驶了出来,隐隐有包夹他们之势。蒲开宗心中一动,这般阵势,那可就是来意不善了。

  “喊话,说我们是商人,带着他们急需货物,他们可以派人上船验货!”蒲开宗是做大事之人,倾刻间便有了主意,向着水手下令道。

  水手们也知道情形不妙,立刻喊了起来,可是对方却不为所动,没一会儿,那两艘船便离他们不足八十丈。

  “莫非……”蒲开宗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敢自己来流求,原本便是因为他身上流着探险者的血。见对方船头处侧舷下方打开窗子,一个大铁管伸了出来,蒲开宗更是心中一凛。

  “这是……这是……”

  当年攻打悬岛的海贼,多少有漏网者,他们回得南海,只说悬岛巨船之上有管状神兵利器,能召来天雷轰击敌船。因为此说过于荒诞的缘故,闻者大多一哂置之,但蒲开宗却是将信将疑。向他借了大海船的欧阳映锋,在那一战之后便音讯全无,他那两艘大海船也无影无踪。他事后追查许久,消息却都中途断绝,只知道那是沿海制置使用的利器,但沿海制置使又说绝无此种武器。他甚至遣人潜入悬岛,可悬岛戒备森严,他的人只能探得一些外部消息,加之大炮又不是悬岛造的,故此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如今他终于明白,那东西来自流求。

  想想也是,悬岛这几年来,便是流求货物聚散之地,每月都有大量流求海货运至悬岛,再在定海或庆元府分销与来此收货的大宋商行。那么悬岛自流求悄悄购得这神兵利器,也不足为奇。

  想到自家也可能自流求买得这神兵利器,蒲开宗心便怦怦跳了起来。

  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将眼前这一关过了,那些流求人似乎不怀好意的模样。他再次下令道:“喊大声些,说我们送了棉花、生丝与生铁来!”

  水手们自然听命行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喊话起了作用,那两艘船不再接近,过了会儿,一艘舢板自其中某艘船上放了下来,那舢板上有七八人,身上并未着甲,只带着腰刀,乘风靠近蒲家海船。

  “你们是何许人也,为何来到我家地界!”那舢板上一人喊道。

  “我乃大宋安溪主簿,来此贩卖货物,还望尊架通融,许我等靠岸下货!”蒲开宗喊道。

  他喊出自家“大宋安溪主簿”的身份,便是因为大宋虽说积累,可于周边番国还是极有影响,对方若是顾忌他身份,自然就不会为难于他了。

  只可惜,如今流求移民来源复杂,既有原红袄军,也有金国燕云旧民,还有两京路被胡人掳来的,或者两淮流民,或者沿海渔民,唯独少有大宋顺民。听得安溪主簿,那人却跟什么却不知晓一般,喝道:“下锚停船,等待指令,若有不遵,船落人亡!”

  蒲家水手都看向蒲开宗,他们在大海上讨生活,可也不是什么善茬,路上遇着单行的商船,少不得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蒲开宗也冷哼了声,流求人竟然如此不将大宋放在眼中,他虽是大食后裔,如今却是大宋官吏,故此多少有些不快。

  那舢板继续靠了过来,不一会儿,它便贴在蒲开宗所乘船侧,一个人护上爪钩,然后爬上船来。他先是极自傲地扫了船上人员一眼,然后问道:“此船船主何人,我要检查船上货物!”

  蒲开宗抹着胡须,扫了他一眼道:“本官便是船主。”

  “我不管你官不官的,到了我家地界,便都一视同仁。”那人也见不惯他的官腔,嘟囔了一句后道:“船上运着什么货物?”

  按捺住心中不快,蒲开宗领着那人检查,查完这艘后那人不置可否,然后又去了后面两艘船,如此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蒲开宗的耐心也快熬完之时,那人才回到舢板,他离去时又喊道:“你们且候着,待我通报之后再做处置!”

  一一四、飞鸟尽后弓自藏

  在等待回音之时,蒲开宗这才有暇向淡水城望去。

  如今淡水,已经足够称为城了,常住于其中的人口有五万,周边农庄、堡坞人口超过两万。

  因为经历过两场台风、一次轻微地震的缘故,原本的三层楼建筑都已经拆除,除了那高塔之位,城中最高建筑也是两层。在台风与地震之中,因为有赵与莒写的防风防震手册,平日里也多做操训,故此只有房屋财产损失,而无人员伤亡。

  从海上向淡水望去,刷了石灰的白色围墙,象是一条银龙,将淡水包裹于其中。起初建这道墙,只因为众人觉得在这蛮荒之地,若无城墙护佑,心里便不踏实。到后来发觉本地土人人数稀少,根本不足以对移民构成威胁,而且因为不在航道的缘故,海盗也几乎没有,此时城墙已经建起四分之一了。然后还有过一番争论,双方各自列出理由,说是否要建这城墙,建这城墙是否会造成浪费与损失。一时之间板砖横飞唾沫四溅,争得方有财头昏脑涨,最后还是赵子曰拍板定下,要建,不过无须建得太高。

  故此城墙高不足二丈,按赵与莒在流求推行的制度,这城墙不过三米高。赵子曰决定建墙,原因是当时登岛移民日众,一时之间找不着活计给他们做,新移民又不能将他们放得太远去开荒,而用来建墙,一来给移民们安全感与归宿感,二来也可让新移民在劳作之中尽快融入淡水,从而熟悉流求的各种制度。

  这两年,人力更加充裕,物资也更加丰富,对城墙的美观也有了要求,故此,在城墙上,又用白石灰刷了一道,阳光之下远望,城墙宛若玉带一般。

  这种城墙,是蒲开宗从未见过的,他虽是挂了个官职,实际上一年有小半时间都用在做自家生意上,也跑过不少地方,却从未见过这种风格的城墙。

  城墙不高,故此遮不住墙内的百姓人家,而且因为淡水是建在小山之上的缘故,最高处的建筑在城外便可望见。看着那独特的平顶房,蒲开宗心中各是好奇,方才那人分明说的是汉话,可为何此城的建筑风格,却与汉人颇有不同?

  一条宽阔的大道,也不知由什么铺成,自城门处延伸出来,直至码头。路两侧是高大的树木,因为落了树叶,隔得又远,蒲开宗只能从模样上推断,这些树木是桑榆之类。这条主道还分出一些支道,虽说没有主道那般宽敞,却也白练一般,向各个方向伸展过去。这些道路之上,都有车马行驶,人来人往,看上去极是忙碌。

  港口这边,码头规模极大,蒲开宗觉得不亚于泉州,而且已经停泊着许多船只,看模样,正是那种贩运流求货的帆船。如今泉州也有船场仿制这种帆船,只是那帆布效果总是比不过对方。这几艘船正在下货,让蒲开宗奇怪的是,他们下货并不单纯靠苦力肩扛身背,而是在码头上树着许多带钩与滑轮的器械,用这些器械,将船上货物下到码头停着的牛车或马车之上,然后再一一运走。

  蒲开宗摇了摇头,这样一个大港,绝非一两年内能建成的,自己竟然如此迟钝,直到今日才来探看。自规模来看,仅这海边城池里,应当有数万人之众,全岛人手,还不知几何。

  更何况这岛上还有种种特产……

  “都等如此久了,为何还不许我们进港?”有人耐不住性子喃喃道。

  蒲开宗微微摇头,这岛离大宋并不远,若是筹划得当,便是一条财源滚滚的黄金航道。

  又过了约是半个时辰,天色都暗了下来,蒲开宗也有些不耐,这时那舢板又开了过来,方才那人爬上他的座船,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人。

  “你们可以入港,但是蒲船主,你须得约束船上水员,不可下船,违者触犯我们规矩,轻则鞭笞杖责,重则拘留本岛终生不得离岛。”那人昂着下巴道:“每艘船上,限三人下船,必得有我方人员陪同,不可随意乱窜。”

  这几乎比起坐牢都要严格,水员在海上飘了数日,本想上岸寻个落脚之处,好好歇上几日,听得他这话,立刻有人不干了:“为何限制我等上岸,我等又非j恶之徒,限制我等上岸,这是何方规矩?”

  “若是不遵,便请离开。”那人冷冷地回道。

  “船上水粮不多,须得靠港补给,还望行个方便。”蒲开宗笑嘻嘻地走向前,向那人手中塞了块东西,那人看了一眼,然后勃然变色,将那东西塞了回来。

  “蒲船主,我奉命行事,你莫害我,在我流求,无论是行贿还是纳贿,皆是重罪,你初来此处有所不知,故此不追究你,可是我若收了……”那人摇了摇头,又讥讽地说道:“况且你这东西,在咱们流求全然无用。”

  蒲开宗交给他的,自然是交钞,如今史相公滥发交钞,贬值之快,几乎是一日二跳。蒲开宗点点头,收回交钞,带着讪笑道:“原是我冒昧了。”

  他递交钞除却贿赂之外还有他意,便是想试探一下流求。显然那人识得他用的是交钞,证明流求人熟悉大宋,但那人又说交钞在流求全然无用,证明此处并非大宋管辖。

  蒲家纵横南海,虽仆不倒,蒲开宗能重振家业,其人心思是极深沉的。

  船终于靠了港,水手们都来得船头向外观望,只见码头上一队队穿着整齐制服之人,刀枪齐备严阵以待。见着这番阵势,便是最大胆的水手也偃旗息鼓,不敢再提上岸之事,蒲开宗心中也有些惴惴,但既来之则安之,他跟在那个上船的人身后,带着两个仆从,还抱着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送与此地主人的礼物。

  “李队副,这人便是船主,他自称是大宋安溪主簿。”引领他者来到一个年纪极轻的人面前,蒲开宗注意到这年轻人肩上缝着的布条上有一颗星,接着他便听到引领他者大声道:“他在船上试图贿赂小人,被小人拒绝,念在他初至流求,不识规矩,小人并未追究他行贿之事。”

  “我看到啦。”李云睿把玩着单筒千里眼,微笑着摆了摆手:“你做得不错。”

  “队副,那是什么官衔?”蒲开宗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敢怠慢,抱拳拱手,深深施礼道:“大宋人士蒲开宗,见过贵人。”

  “免了,我可不是什么贵人,你学着他们,唤我一声李队副便可。”李云睿笑了笑,但立刻变脸道:“蒲开宗?你识得欧阳映锋么?”

  这话有如雷霆般,重重击在蒲开宗心头,刹那之间,蒲开宗脸色变了,他几乎撒腿想走。

  但转念一想,且不说流求那种神兵利器,便是这码头上的两百余人,便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在下……在下认识。”对方既然问起,那必然是有理由的,蒲开宗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说道。

  “你伙同欧阳映锋,试图劫掠悬岛,此事可还记得。”李云睿不紧不怕地说道:“是否要我将欧阳映锋带来与你对质?”

  欧阳映锋被送至流求之后,便一直在李云睿监视之下,当初袭击悬岛之事,早被审了出来,李云睿又是个记性强的,故此蒲开宗一提到自家名字,李云睿便想起此事,拿出来诈了诈,果然蒲开宗便认了。

  蒲开宗略一沉吟,情知今日之事不可善了,他这算是送肉上砧了。流求与悬岛,果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个果决之人,既是如此,只有认帐。故此,他长叹了一声:“实有其事。”

  “蒲开宗,此事发生于大宋地界,原本应以勾通海盗之名,将你押送大宋官府才是。”李云睿轻轻敲了敲桌子,略略有些迟疑,事实上,他们方才为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许久,他回头看了一眼,杨妙真在远处点点头,他这才道:“只是念在你渡海远来极是不易,我们便不送你去大宋,但须得对你惩罚,我以流求公署司刑身份,判处罚没你每次来流求船上货物价值之五分之一,你可服气?”

  蒲开宗哪有不服的道理,便是心不服,口也得服。他连连点头,心中不但不怒,反而狂喜,听此人言下之意,流求将开港,允许他来贸易!

  他如此一趟,耗时不多,获利甚丰,若是可能,利润便是数倍,罚没五分之一,不过就是增加了些税款罢了,有何不可的!

  “服气,服气,应当,应当!”狂喜之下,他如此说道,但旋即心中一凛,对方有如此实力,便是杀尽自己带来的水员,抢走自家三船货物,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为何会放自己一马?

  蒲开宗绝对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幸运的事情会被他遇着,故此他脸上的喜色只维持了一刹那,然后他喃喃道:“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有何事可以要我效劳的?”

  李云睿微微点头,这个海獠果然不俗,难怪竟然在大宋也能得到官职,他知道天下没白吃的煎饼果子便好。

  不灭掉蒲开宗,是激烈争论之后的结果,闻说这三艘海船来,李邺、赵子曰都支持灭之,而方有财、孟希声却是反对。李邺、赵子曰的理由很简单,这岛上虚实,不能为人所知,故此这些年来,他们都不许允别家之船靠岸。而方有财、孟希声的反对理由又各不相同,方有财年纪渐长,便有衣锦还乡之思,特别是闻说赵与莒已经是沂王嗣子,更是觉得自家成了王府管家,理应回乡去显摆一回,故此,他不希望出现杀官抢劫之事。

  孟希声的理由则是如此行事,虽说损人,却不利己,实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原本为了远航,流求这些年来收拢、培养的精锐水手便派出了一半,占领耽罗、慑服中山之后,处处都要派船,无论是船还是水手都已经显得捉襟见肘,故此用于贸易之船略显不足。若是能借着蒲开宗到来之机开港,吸纳大宋沿海商船,将部分货物进出交与他们,便能极大减轻流求自身的运输负担,可以将船只与人手腾出来,去进行更为有利可图的倭国、吕宋和南洋贸易,特别是吕宋之开拓。

  最后杨妙真站在了方有财与孟希声这边,而陈子诚、李云睿、耶律楚材,原本是中立派的,随着双方激辩,也站在了孟希声这边。

  “若要开港,首先第一便是保密,不得走漏官人之消息,更不得吹嘘官人身份,方大管家,此事最为紧要,你便是想回乡,也须得再过几年!”赵子曰这些年来极低调,见众意难违,不得不让步,但在同意开港之前,他语气森森地说道:“官人在王府之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为何要与我们中断联系长达一年之久,又为何要在之前将义学少年尽数打发到流求来……若是因为你之故走漏了消息,你自家知道后果如何。”

  流求知晓赵与莒身份之人并不多,便是义学少年,也并不尽数知晓赵与莒如今成了沂王嗣子。真正知晓底细的,只有不超过四十人,而这些人中,又唯有方有财想回到6上。这话若是别人说起,哪怕是主管此事的李云睿说起,方有财只怕都要倚老卖老辩个两句,唯独赵子曰说了出来,方有财浑身一凛,因为争执获胜而带来的得意立刻没了。

  他是知道赵子曰手段的,也极清楚,若不是赵子曰要看着基隆的金矿,这淡水大管家之职,如何能轮到他手中来。赵子曰平日除了基隆那一块外,不太喜多言生事,故此这些年来方有财都渐渐有些忘乎所以,现今才突然想起,若是自家稍有不对,外有赵子曰,内有李云睿,随时便可以有人来取而代之。

  冷汗不知觉中爬上他的额头,除了连连唯喏之外,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不过,虽是开港,也不能便宜了他,咱们流求虽说不缺钱财,但对这外人,还得征税。如今那些新移民不断涌来,在三年之内他们得为岛上干活,故此咱们还不觉得负担,可日后岛上没了新移民,大伙都有了自家产业,再要人干活便得出钱。咱们田租过低,那三十抽一的田租,到时只怕无济于事,可商锐不同,咱们按货课税,先给来船买卖的货物估价,然后取其五分之一,如此既可为流求添一笔收入,又不至让海商无利可图。”孟希声见众人都同意之后,他狡猾地一笑:“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他们辛苦跑船,还得担心风浪,最后却得替我们赚钱。”

  “市舶司,这便是市舶司。”耶律楚材笑道。

  “如此对那蒲开宗还是太过便宜了,他曾对咱们悬岛起过贪念,他不是爱财么,咱们便割他肉。”李云睿嘿嘿笑道:“他若是允了那还罢了,若敢拒绝,便将他们扣下来杀了!”

  “哼,若是以为就此放过他,你们也太小看我孟审言了。”孟希声也阴笑起来:“只不过是借他之手,将泉州海商引来罢了,不是说飞鸟尽良弓藏么,到时节便可以藏弓了。”

  “若是他不上当,做过这一回便不再来了呢?”有人低声问道。

  “他之性情,咱们可以猜得出来,便是那种唯利是图之人,有了利益,便是性命都敢不要,真正是海獠本色,咱们流求有的是大宋所需的货物,还怕他不来?”孟希声道。

  一一五、恰是潜龙卧大渊

  大宋嘉定十五年五月,虽是端午左右,临安城却不曾有什么喜庆之气,连绵的阴雨,令整座城池潮气迫人。

  听得外头滴滴哒哒的雨声,赵与莒微微一喟,自从来得临安起,记忆中似乎日日都是阴雨。身上似乎长了霉一般,让他憋闷得慌,若是在郁樟山庄,他还可以活动活动身体,可在此处,一举一动都被明里暗里的眼睛盯着,让他极为小心,便是在院子里小跑,也得担忧是不是会被当作疯魇。

  郑清之依旧隔几日便来他处授课传道,赵与莒对他始终恭敬有加,虽说他的学业进步得并不是很快,但看得多,郑清之对他还是极有好感的。只是赵与莒却再未与史弥远私下相会,只有朝会之时才遇到一起,也只是行礼颔首便过去了。

  他安守府邸,却也知道,近来临安城中潜流汹涌,史弥远与皇子赵竑已经扯破了面皮,朝臣虽然大多都在观望,可这二人却都没少在天子面前相互攻讦。

  不过这段时日来,天子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上朝的次数也增多了。

  “殿下,看这个。”

  他端坐沉思之时,韩妤的声音传了来,赵与莒转过脸去,却见韩妤戴着花环,巧笑倩兮地跑了进来。

  她难得有这么活泼的时候,赵与莒心中一暖,想来是她看着自己如此沉寂,想着法儿让自己高兴吧。

  “这花极适合你呢。”赵与莒淡淡地说道。

  韩妤戴着的是一个栀子花花环,纯白的花瓣之下,她粉红娇嫩的脸蛋更显得水润,而那栀子花的清香,隔着老远便能嗅到,赵与莒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见赵与莒依旧是那般模样,韩妤心中微微一沉,她并不知道赵与莒是故意装出这模样来的,只是看得他这般木讷的模样,心里便会发疼。在郁樟山庄时,赵与莒虽说也是不苟言笑,可他的关怀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的。而在沂王府中,只有偶尔他才会流露出当年的那种关怀,更多的时候,他象是一个木头人一般,迟钝木讷。

  韩妤是极谨慎的,她猜得出赵与莒这般模样是装出来的,那次刺客事件,更是让她明白赵与莒为何会装成这模样。只是她仍是心痛,心痛自家主人要如此辛苦。

  便是笑,都不能畅畅快快的大笑,这沂王的府邸之中,就是五月的天气一般,湿热难受。

  “殿下起来走走?”韩妤问道。

  “不,我再看一会儿书。”赵与莒回道。

  院外传来脚步声,赵与莒心中一动,听声音,人似乎不少,而且有几个人的脚步声特别重。赵与莒心中一动,这沂王府邸因为他的性格缘故,众人行走都是轻手轻脚的,敢这般肆无忌惮乱走的人物……

  “阿妤,你进去。”赵与莒低声吩咐,做了个手势,将两只手的食指中指交叉于一处。

  这是在郁樟山庄时教过义学少年的手势,这表示小心隐藏不要出声的意思。韩妤心中一凛,慌忙退回屋中,赵与莒端着书本,低声吟哦,一边读着一边摇头晃脑。

  能这般闯入他院子的,必然是地位极高之人,赵与莒不希望这等人物见着韩妤如今模样。韩妤自家不清楚,他却明白,韩妤戴着那栀子花冠时的魅力。赵与莒不希望因为一次不慎,让韩妤被某位贵人看中,然后使得他韬光养晦多时的成果毁于一旦。

  至于将韩妤赠与贵人,换取一时之安,这种事情,赵与莒是绝对不会做的。他在义学少女身上倾注许多心血,不是为了待得她们长大之后送与别人充作玩物,他更不是那种能眼见着身边之人受苦而无动于衷之人。

  “贵诚果然刻苦。”

  来人直接进了他的书房,在门口微微放缓脚步,然后赵与莒便听得他的说话声。这声音让赵与莒心中微动,他抬起头来,只望了一眼,然后慢慢起身、行礼。

  “臣贵诚拜见陛下。”他整了整衣袖,然后拜倒行礼。

  来人正是当今大宋天子赵扩。

  “起来起来,你我叔侄,无须多礼。”他才拜倒一半,便被一只手抓住,赵扩微笑着道。赵与莒却仍然恭恭敬敬地行完礼,然后才起身,肃立于赵扩面前。

  平心而论,这位天子极为敬业,算是位好皇帝。他生性懦弱,当初光宗皇帝内禅退位,要他继承皇位之时,他竟然吓得满殿乱跑,直到太皇太后喝斥,这才老老实实站住,嘴中依旧念叨“使不得使不得”。他即帝位之后,也好学不倦,只是天资稍差,学而不进罢了。他对民生疾苦,也是极关注的,一回元夕,内铛劝其操办取乐,他却对烛而坐,说是民间尚有食不裹腹者,他如何能在宫中操办。他甚至是个极好的上司,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是韩侂胄,后是史弥远,这两位宰执都执政极久,也深得他信用。

  有时赵与莒甚至想,若是他能遇着一个张居正,那么便是唐太宗李世民,也未必及得上他。

  可惜的是,终他一朝,大臣党同伐异争执不断,韩侂胄、史弥远都是私心极重、无才无德。

  只不过今日他来到这沂王府,却不知是何意思。

  “休得拘束,朕不是来吓你的,只是来看看你。”见他这番模样,赵扩微微有些不喜。

  赵扩心中,始终有些惭愧,因为自己这个帝位,原本应该是死去的沂王赵抦的。而且,当初赵抦虽然与他只是叔伯兄弟,两人关系却是相处得极好,感情也极为深厚。孝宗皇帝子孙不多,象他们这般的叔伯兄弟,便与亲兄弟并无二致。

  只不过,沂王嫡系血脉已经断绝,便是自己……

  想到此处,赵扩又有些兴致阑珊。他叹了口气,然后淡淡地说道:“贵诚,你好生读书,不必送朕了。”

  转了个身,也不看行礼恭送的赵与莒一眼,赵扩便如此出了门。他来得突然,去得快速,让赵与莒也摸不着头脑。在赵与莒所记忆的后世历史中,根本没有这种事情的记载,便是野史之中也看不到。天子此次来,究竟是为何?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又转身离去,看上去好生失望,这又是为何?

  天子此次来沂王府,究竟是福还是祸?

  赵与莒忽然觉得有些恐惧了,此前,他以为仗着对历史走势的了解,自家与对手始终能处在一个信息不对称的局面之上,他可以根据史载的资料,自铁木真手中先手抢走耶律楚材,可以根据史载的史弥远性格,装出一副迟钝、有耐性、温顺的模样投其所好。但天子赵扩方才那根本没有头脑的举动,却让他无从应对。

  站在书房中发了会呆,身边传来栀子花香,那是韩妤又走了出来。赵与莒叹了口气,慢慢坐回椅子上,正这个时候,太阳岤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这种头痛,已经许久未曾来了,本来赵与莒还以为随着自己身体成长,这种头痛便消失了呢。

  韩妤温柔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之上,她极是细致,只见赵与莒模样,便明白他头痛又犯了。

  天子御驾抵达沂王府邸的消息传到丞相府中时,史弥远初是喜形于色,这些时日他不断在天子面前鼓动,只道皇侄赵贵诚好学不倦,极有贤德,颇类天子,终于说动了天子赵扩,赵扩此次沂王府之行,很大程度上便是去考查沂王嗣子。这也意味着,他试图说服天子立赵贵诚为皇储的努力终于看到成效。但不过片刻功夫传来的消息,又让史弥远自云端之中跌落谷底,天子在沂王府中几乎未做停来,才见着沂王嗣子便又转身离去。

  细细问了当时经过,史弥远也极为茫然,沂王嗣子应对得极为得体,天子到时也见着他在苦学不倦,可为何天子还是一见即走?

  “会之,你且说说,陛下此行,究竟是何意思?”将薛极召来之后,史弥远问道。

  “陛下此行,原是相公使力,加之近来陛下龙体康健,故此才会至沂王府。”薛极也皱着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史弥远一眼,努力使自己显得并不比史弥远更聪明,捻着须,沉吟许久之后才道:“相公明鉴,我觉得沂王嗣子应对并无不妥之处,实在想不出陛下为何先热而后冷。”

  史弥远又看向宣缯,与小心翼翼的薛极不同,做过兵部尚书的宣缯性格没有那么谨慎,他如今是同知枢密院事,也是史弥远亲近之人。如今朝堂之上,史弥远一党极众,但大多是爪牙,真正腹心,也就是在座的廖廖数人。

  “下官以为,无论陛下此行是何用意,都无碍大事。”宣缯挺直腰,他有一副极好的胡须,故此说话时,总不自觉地会用手捧须:“如今陛下春秋渐长,后宫尚无消息,所立者,非皇子即沂王。只须使陛下厌恶皇子,沂王嗣子自可取而代之!”

  他胆子极大,说起这话来没有分毫避讳,薛极脸色微微一变,悄悄向门外看了一眼。史弥远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这外头早就清理过了,便是蚂蚁也不曾有一只,怎么会有人能偷听得到!

  “本相屡次向天子进言,极谏皇子暴虐,实无人主之德,只是陛下每次都虚以委蛇。”史弥远叹了口气:“原以为沂王嗣子忠厚刻苦,与陛下颇类,能得陛下欢喜,却不料……”

  对于当今天子陛下,史弥远心中是颇为瞧不起的,他这皇帝之位,原本便是韩侂胄、赵汝愚二人为他夺来的,即位之后也是表现平平。在史弥远看来,当今天子资质平庸,所作所为尽数在他意料之中,虽说在立皇子一事上与他之意相违,但史弥远有信心最终能如己意。

  可是这半年来,他发觉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皇帝了。

  “相公不必担忧,此事未必不是好事。”薛极劝说道。

  他们在此揣摩圣意,那边皇子赵竑却在哈哈大笑。与史弥远他们先喜后忧截然相反,他是先忧后喜。原本得知天子驾临沂王府,他恼怒得在屋中连着砸了几个瓷杯,后来又得知天子只与沂王嗣子说了一句话便转身就走,他便喜得连平日里看不惯的内铛都觉得顺眼了。

  “那个野种,不知何处而来的东西,竟然也敢觊觎大宝,你知道孤如今最想见的是什么?”他搂着最喜爱的宫女绿绮笑道:“孤如今最想见的,便是史新恩那张老脸!他寻来这个乡野小子,原是想利于控制,却不料这小子愚笨,不但未得父皇欢喜,还让父皇望而生厌……哈哈,绿绮,若是他日我能得志,必将史弥远窜之琼崖,老死那蛮瘴之地!”

  绿绮眼波流转,目光有些闪烁,她低声道:“殿下,这些大事,奴都不明白呢,殿下不要说与奴听。”

  “正是你不明白,所以才说与你听!”赵竑轻轻握着她的柔荑,见她面色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