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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韩妤抿嘴一笑,却是不再回话了。

  他们在里面窃窃私语,连守在门口的龙十二也只是听得一句两句。龙十二在夜幕之中瞪着眼睛,月光透过云缝,照在他的脸上,他悄悄移动了一下脚步,面上却仍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木讷。

  他简单的心中想不了那么多事情,他只知道,守好这道门,莫让任何不怀好意者进去。

  一二九、南海又闻风波起

  大宋嘉定十六年丙辰月辛丑日,西历1223年三月三十一日,清明节。对于流求而言,这是一个极重要的日子。

  因为流求开港而引起的马蚤动,虽然弹压得当,被暂时安抚下去,没有出现最坏的局面,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自流求利益而言,便是今后真正可与6上往来,也不希望这么大量的熟练工人返回原籍。返回原籍之后,他们不过是一个自耕自食的小农,可在流求,他们却能创造大量财富。

  他们更是赵与莒播下的火种,将来要点起燎原大火的。

  故此,如何安抚他们对乡井故土的思忆、对祖先的敬重,便成了流求执政者的一大难题。最后,还是总惹义学少年白眼的方有财想出了主意,那便是公祭。

  由杨妙真以流求之主的身份,公祭移民祖先,全套礼仪下来,花去了足足一个时辰,便是杨妙真这体格,也弄得香汗淋漓。不过想到这便是只有自己能为赵与莒做的事情,杨妙真便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依着全套章程,将所有仪式都做完。

  与此同时,基隆是赵子曰,宜兰是陈任,也同样完成了这般祭祀之举。整个礼仪过程,耶律楚材看了直摇头,他精通史家典籍,这套动作原本是他按着古礼拟成的,可是方有财又自作聪明地添加了不少他认为好的动作,而执行者杨妙真同样也弄了些她喜欢的花样,于是乎,在庄重肃穆之余,也颇多了几分娱乐色彩。

  祭祀之礼完成,不少移民都是大哭了一场,不过思乡之情也在这大哭之中得到了渲泻。

  上午是祭祖礼,下午便是祭谷礼了,这同样是一套礼仪,不过有了上午的经验,这套礼仪被简化了。杨妙真先是执犁,象征性地在田中耕出一垄,然后又绕着桑树转了三圈。这种祭礼,让耶律楚材再次摇头,不过他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只要意思到了便足够,过多的繁文冗礼,反倒耽误事情。

  之所以有祭谷礼,是因为流求对农业的重视。工商为流求带来了滚滚财富,如今流求银行深埋于地下的水泥金库之中,存放着金元宝足有五万两之多,银也有十万两以上,这使得流求发行的金元券得到有力的支撑,甚至在一些与流求贸易的海商之间,他们相互也使用流求金元券结帐留易,这不仅便捷省事,而且远比大宋的楮币交钞要可靠。但是,流求的义学少年也好,方有财也好,耶律楚材也好,各方人士都深知粮食乃万事之重,流求出口工商产品,甚至仍然再出口少量的武器甲胄,唯独粮食,除了拿去和红袄军换人外,便没有出口过。

  这些粮食,如同那些金银一般,都是保持金元券稳定坚挺的储备。

  义学少年们带来了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耕作技术,大量的紫花苜蓿这样的牧草种植、专门的兽医照料,使得这几年来,流求的耕牛数量激增,仅淡水农庄,便有耕牛五百余头,而宜兰数量更是远胜于此。在南方水田之中,耕牛不惧浸泡,吃苦耐劳,所需饲料又不象马那般精贵,再加上做工精细、考虑到力学作用的铧犁,以及大量的人力,基本可以满足耕种的需求。

  经过两年多的大规模建设,淡水、宜兰为农业配套的水利设施也已经相当完善,至少不会象初来时那般,只要遇着台风暴雨,无论是大是小,都要大量补种。一般的洪水,已经不能给流求的农业造成太大伤害了。

  流求农业采取的方式,也与6地上一贯的小家庭式的精耕细作不同。在流求,即便是得到授田的移民,绝大多数也是把田租给农庄,实行统一的大规模的耕作,这样就不会出现劳动力闲置的情形,也便于集体应对台风、暴雨之类的自然灾害。在足够的粮食之后,目前淡水与宜兰有近四分之一的耕地被开辟出来,用与种植甘蔗、棉花、油桐、桑树等经济作物。

  而且,为了开辟新的农庄,流求组织的探险队已经沿流求西海岸向南开拓,他们分6海两路进发。因为与土人关系日渐紧密的缘故,6路随行的还有一队泰雅人——移民刚来到宜兰时,他们曾经与移民做过战,但被火炮与铠甲驱走,经过几年的试探和接触,他们现在也与宜兰保持一种合作关系。出草杀人只是他们的一个风俗,实际上接触久了,他们除了暴烈好战之外,倒不算是贪婪无耻。教而化之,为我所用,这是移民对他们的态度,毕竟在丛林之中作战,他们可以说个个都是专家。

  越过作为流求唯一盐场的布袋之后,大宋嘉定十五年下半年,在后世的台南、高雄两地,移民们建立了新的据点,这两地土人也是平埔人,故此相对较好交流,以交易为主,杂以武力威慑,诱使土人接受移民的迁入。迁至此处者,都是这两年来新获授田的移民,他们人数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随他们一起到达的,是两地各五百人的护卫队,加上常驻于布袋、不停轮换的护卫队,在这西南部,也有三千受过训练的护卫队员。

  新的据点,按着赵与莒留的地图,被命名为流南、竹林。

  这些护卫队员中夹杂了部分在耽罗岛与高丽人实战过的老队员,故此人数虽不多,却颇有战斗力。领导他们的,依旧是义学少年,如今义学一期、二期的少年,年纪都已经二十二三,最大的甚至有二十四,在淡水、基隆、宜兰,他们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政务经验,再加上淡水初等学堂来的毕业生,管理人手上,已经颇足使用了。

  因为如今靠大宋海商为流求输送原料的缘故,流求自身的海船可以充分利用起来,加快移民输送,同时控制整个流求西海岸。

  在建起这两个据点之后,嘉定十六年正月底,探险队又绕过流求岛最南角,在这个被称为南湾的地方,他们又设立了一个新据点,只不过这个据点还只有少量人员,而且狭窄的地形,也不支持大规模的移民。

  完成整个流求西岸探险,探险队又开始东海岸的勘察,东海岸比起西海岸,地形要更为复杂,多山地丘陵,他们甚至在登6时遭遇了一次地震,这让探险队心生退意,反正主要目的已经达到,故此在清明前返回淡水,虽然绘出了流求东海岸的海图,也寻着几处港口,却未曾再开辟据点。

  阿茅是这支探险队的通译,他已经彻底喜欢上这种探索的生活,回到淡水之后,唯一闷闷不乐的便是他了。

  “你这小子,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便如此作态!”见着他这模样,原先极为他担心的方有财破口大骂:“老老实实给我呆在淡水,若是实在无事,与你那牵手多活动活动,你这狗东西,都成亲两年了还只有一子,那邓肯已经有三个了!”

  或许是在出发之前过于努力,邓肯离开之后,他的土人老婆才发现自己又怀上了孩子。淡水对于母婴照料得极好,全部是按着后世接生标准来的,故此母婴死亡率相对较低,这也使得淡水人口自然增长率极高,邓肯的土人老婆在他们出发后八个月,为他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对于阿茅,方有财有一种老父对幼子一般的情感,虽说总是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可是若在方有财身边有几日不曾被他打骂,阿茅便会怀疑他是否身体不适。

  “老爹,我喜欢探险历奇!”此时阿茅的宋语已经说得极为利落:“那些泰雅武士也如我一般!”

  “蠢才,和那邓肯一般的蠢才!听老爹我的几时有错,在家里好好做,你如今有田有职,牵手又在棉织坊里做活,好生在家中享福,为何要受那风吹雨打!”见左右没有外人,方有财低声喝骂道:“你个土番,死心眼不好使,只须记得你老爹绝不会害你便成!”

  阿茅撇了一下嘴,他虽是极敬重方有财的,但这些年来随着年纪增长与见识增多,他象每个叛逆期的青年一般,开始怀疑长辈的智慧了。他正待与方有财辩论,忽然有人在外头喊道:“方管家,方管家!”

  “来了来了,我老人家还听得见,用不着那么大的嗓门,险些要把我家玻璃都震碎了!”听得有人叫,方有财絮絮叨叨地走了出去,来的却是一个护卫队少年,这些刚加入护卫队的初等学堂毕业生,他们主要职责便是跑腿送信,通过这些活儿,他们可以迅速熟悉流求的人事与制度。

  “方管家,请签收!”

  那护卫队少年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枝笔,方有财胡乱划了个圈圈,然后问道:“上头写的是啥?”

  “开紧急会……吕宋出事了?”他身后阿茅伸出头来,看了看那纸,如今他识得的字,倒比方有财还多。

  之所以会开这次紧急会议,原因是流求驻吕宋韩平回到了淡水。

  韩平字终和,是义学三期的侥侥者,他今年也二十岁,长得高大魁梧皮肤白皙相貌堂堂,虽说年轻,却如同耶律楚材一般,留了一副好胡须。土人见他,多有凛然以为神人者,而他又善学土人语,抵麻逸不过半年,便能用土人语与当地土人交谈了。

  当方有财见着他时,发觉他神情有些兴奋,目光也闪烁不定。

  “此事将诸位请来,是因为韩终和有要事提请决断。”杨妙真当仁不让,是这个会议的主持之人,她环视周围,各人各有其事,孟希声、赵子曰、陈任都不在,到场的唯有她、方有财、陈子诚、李邺、李云睿、李一挝、耶律楚材,再加上一个韩平。

  “三月之前,我在吕宋北部发现一个大铜矿。”韩平兴奋地道:“大官人所托之事,幸不辱使命,此事已经信报回报,诸位想必也都见过了。”

  为了能让流求目前所控制和影响的区域更紧密联系在一起,淡水办了一份发行数量极少的邸报,名字就是“信报”。之所以如此命名,因为上面都是流求势力范围之内用信件传回来的消息。“信报”只印五十余份,只有淡水、宜兰、基隆高层才能看到,属于保密范畴之列。在两个月前的信报之中,确实记载着在吕宋岛北部发现大铜矿的事情,事实上,对于曾在郁樟山庄上过义学的少年而言,这算不得新闻,因为赵与莒在与他们上地理课时,便说过此处有大铜矿。

  “土人虽能冶铜,但数量有限,多用来铸佛像,故此当初我觉得至少须得过上数年,我们才能去吕宋开矿,可如今不同,咱们有一个机会了。”韩平笑道:“麻逸以南的苏禄与邻国交战,双方尽数到我处来买武器,我可以以武器为饵,向他们要俘虏,用俘虏开矿,无须动用咱们流求人力,诸位以为如何?”

  看着韩平脸上闪烁着光泽,杨妙真微微皱眉,她再看向周围人等,发现诸人神情各异。

  方有财是撇着嘴,露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李邺则是双目发光握紧了拳头,李一挝则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光头,露出一口白牙,而李云睿则眯着眼,如同她一般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当李云睿目光与她相遇时,李云睿淡淡地一笑,又移开了眼睛。

  耶律楚材则在捻须微笑,笑容若有所指,只不过杨妙真这般性子,瞧不出来罢了。在他旁边,陈子诚皱眉拢手,目光死死盯在韩平脸上。

  “诸位以为如何。”杨妙真问道。

  “咱们流求缺铜,缺铁,诸位心中都有数。虽说子曰那边也有铜,却不足敷用,冶炼也有些困难。”韩平笑道:“如今吕宋既有好铜,为何不取来为我所用?”

  “韩终和,那苏禄与邻国之战,是你挑起的吧?”半晌无人言语,还是陈子诚先开了口。

  耶律楚材看了陈子诚一眼,目光中有惊讶之色,以他眼光,自然可以看出韩平在此事上肯定是使了力气的,只不过他不曾想到,一直看上去象是个学究般的陈子诚,竟然也看出这一点。

  他却不知,赵与莒最为重视的便是教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将陈子诚放在淡水初等学堂这个位置之上,便是因为他实是义学一期少年中实力最全面者。

  注1:高雄被命名为竹林,是因为高雄这个名字是日据后的音译,原名“打狗”,是汉人依据土人发音而音译,其实是竹林之意——查来的。

  注2:吕宋岛名,自然是赵与莒取的了,而当时菲律宾南北两分,北方为麻逸,其实是奴隶社会之初,还不能说有强大的统一国家,可见此时人赵汝适《诸蕃志》一书。南方为苏禄,则是有国家的。

  一三零、以夷致夷有何妨

  “韩终和,那苏禄与邻国之战,是你挑起的吧?”陈子诚再度质问,语气腔调,与上回一般无二。

  韩平面上颜色不变,他扯了扯自己的胡须,扫视众人一眼,然后颇自傲地点头道:“正是。”

  “只让苏禄与邻国交战,只怕还供应不了你要的俘虏……麻逸诸部,恐怕用不了也要打起来了?”陈子诚又问道。

  “不错。”韩平面不改色:“小弟在吕宋呆了两年,也算小有成果。”

  陈子诚猛然一拍桌子,勃然变色道:“这算什么成果,大官人派你去吕宋,是为教化而去,却不是让你如此胡作非为……”

  “伯涵学兄,你虽才华出众,手段却不够果决,故此前往宜兰的是世彬学兄,而不是你。”韩平打断了他的话,捻须冷笑了声。

  义学少年之间也少不得争执,但象他们二人这般当众不留情面的相互指责,却是极少有的事情。而且义学之中虽是鼓励竞争,却要求竞争得有礼,不可为此失了仪态。

  “大官人自有识人之明……”陈子诚说到此处,突然哑口不语,韩平再度冷笑:“那大官人让我去麻逸,难道说不是识人之明么?伯涵学兄,你是知晓的,当初大官人问我志向,我便说大丈夫当学汉班定远,异域逞英豪,又当如唐王长史,一人灭一国。大官人素来知我志向,又将我安置在麻逸,你以为此非大官人之意么?”

  或许是出于对后世曾做过许多恶行的那些东南亚土人的厌恶,赵与莒将心思果决的韩平派到麻逸,他原本只是想给那些土人添些麻烦,却不曾料想韩平搅起了一场几乎席卷整个菲律宾的大战。就象他派出探险船队原本是想去引进中南美洲的优良植物品种,却没料想放出了一群烧杀抢掠的猛虎一般。

  赵与莒种下了种籽,可种籽能否按着他所设想的那般成长,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平如此反驳,让陈子诚颓然坐了下来,缓了缓,他有些迟疑地道:“大官人待土人向来宽厚,常怀仁义之心,为何……为何……”

  “伯涵,你太迂了。”就在这时,杨妙真突然说话道。

  陈子诚看了杨妙真一眼,摇了摇头,默然无语。杨妙真目光扫过众人,她自觉口舌笨拙,无法开解陈子诚,见着耶律楚材时眼前一亮:“晋卿,你执事最为公允,你且说说。”

  耶律楚材苦笑了一下,杨妙真倒真会找事,不过看看周围,能让陈子诚服气的,只怕也只有自己了。

  “《竹书纪年》中载,帝禹夏后氏八年春,会诸侯于会稽,杀防风氏。”耶律楚材没有直接说对与错,而是引了一个典,然后才道:“以禹之仁,尚有诛防风氏之事,土人愚顽,显戮亦无不可,何况其内部纷争,便是韩终和不去挑动,只怕也免不了相互厮杀吧。”

  听得连耶律楚材都赞成韩平之做为,陈子诚却仍是心中不服,他摇头道:“只怕我们妄自揣测大官人之意……”

  “伯涵,你还忘了一件事情。”一直观察众人的李云睿突然说话道。

  “何事?”

  “秋风清前去探访东胜洲,已经快二年,若是顺利,他们原本半年之前便该回来,即便不顺,今年他们也该回来了。大郎说的那东胜洲特产之中,你记得么,橡胶、金鸡纳霜,还有诸如此类许多种,都只能在热带气候之中种植。大宋国土,唯琼崖可以一试,只是琼崖有官府,除非咱们大官人身登大宝,否则如何去种?”李云睿道:“它物先且不提,便是那金鸡纳树,大郎说它之效果,比咱们的黄花蒿酒还要好,你且想想,此物能救多少人!”

  陈子诚一愕,兀自辩道:“杀其人,夺其地,掳其财,岂是君子所为?”

  “孔子诸少正卯之行径,岂是君子所为?”李云睿冷笑了声:“遇君子而君子,遇小人而小人。”

  虽然明知他这是狡辩,可是陈子诚一时之间却无法反驳,他们这些义学少年,原本就不是以孔仁孟义教出来的,读些《论语》、《春秋》的,还是他们学成之后自学。

  见他仍是如此固执,杨妙真也不理会,只是问韩平道:“你有多少把握,需要多少人手?”

  “今年有三百人足矣,十足的把握。”韩平极自负地说道:“昔日班超只用三十余人,我要三百余人,已是愧对古人了。”

  “如今流求正在开发流南、竹林两地,耽罗也需防着,淡水事关根本不能动人,基隆那里想从子曰手中带人走极难,你去宜兰,寻着世彬,向他要五百人。”杨妙真见再无反对意见,便最出决断:“只须记着,咱们人去不是为了拓地,而只是要占着铜矿,休要胡乱与土人争斗!”

  韩平听得给他五百人用,更是欢喜,虽说在他想来,以着流求护卫队的战力,面对那些土人,三百人便足以横行麻逸了。

  “且慢,且慢。”陈子诚又出言道,他站了起来:“韩终和,我记得你初至麻逸之时得了一场大病,险些失了性命,是不是?”

  “水土不服,原是难免……”听他这样问起,韩平撇了撇嘴道。

  “咱们流求护卫队,都是经过心血训练而成,若是战阵之上失利阵损那还罢了,可若是因为水土不服而折损,那却不应该了。”陈子诚道:“麻逸极热之处,较之流南、竹林更为湿热,四处皆是密林,多有蚊虫瘴疠,咱们虽有黄花蒿酒,却也难保万一。这五百人送去,若是为着并非急切的铜矿而损了,只怕得不偿失!”

  听得他拿出这个理由来反对,众人倒是一时语塞。

  正这时,一直没吱声只是看热闹的方有财说话了:“此事我老人家倒是有法子。”

  “哦?”众人都看向他,这种事情,请他来也不过是为了尊重他这个管家身份罢了,他一向是插不了嘴的。

  “咱们这不是有泰雅武士么,他们习惯在密林之中作战,又生长在这湿热的流求,比起咱们这些6上来人,自然更适合麻逸气候水土。如今他们与咱们亲善,招募些泰雅武士,送至麻逸便是。”

  “此计甚善!”耶律楚材拍案叫绝。

  虽说如今流求北部土人中,平埔人几乎与移民合而为一,除了语言风俗尚有些差别外,他们的生活方式与移民几无两样,而泰雅人则与移民密切合作,对那些不服从流求公署的土人进行压制。但泰雅人过于勇猛好斗,又有杀戮之习俗,随着周围部族的降伏,他们几无用武之地,虽说不敢招惹移民,却必定要与降伏的诸族冲突,这却是流求公署不愿见到的。

  “老方,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见自己的提议原本要胎死腹中,却因为方有财一句话而峰回路转,韩平脸兴奋得发红,对方有财赞道。

  “那是自然,哈哈哈哈哈。”方有财得意地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又觉得这形象不象是话本中那足智多谋的孔明,却有些象那j滑的曹阿瞒,便止住笑声,捻须眯远,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老方心里自有沟壑,你们这些小子,还须得跟着我老方多多学习才是。”

  唯有陈子诚肚子里仍是一肚皮郁闷,这与耽罗不同,当初他支持攻下耽罗,那是因为有赵与莒明确的指令,可挑起吕宋土人内乱,赵与莒却没有明确指令,故此他觉得,或许是韩平等人错误领会了赵与莒的意思。

  挑起吕宋土人内乱,流求乘机制之的计策便被定了下来,此后一个月里,便是忙着招募泰雅武士。果然如阿茅所言,这些泰雅人勇猛好战,听闻要远征异邦,无不踊跃报名,短短时间内竟募得千余人,远超过此前所想。因为人数多了的缘故,流求公署原本想裁汰一批,后来听得说有未被选中者竟然引为奇耻大辱自尽之事,这才罢休,决意将这土人分为两批,准备先后送至吕宋去。

  赶在台风季还未来临的四月,在两艘海船带领下,第一批五百泰雅武士被送到了麻逸。

  这些泰雅武士如今装备有流求铁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武器,无论是长矛还是砍刀,都是用上好的钢制成的。经过六年的摸索,流求铁场已经能直接用高炉炼钢,有着初步实用的烧结、炼焦、回转炉、竖炉、喷煤等诸多系统,所出产的钢材,质量已经超过一般铁匠敲打出来的锻钢了。

  麻逸不过有两千余户人家,土人的首领称为达图或者哈拉,势力范围则除了吕宋北部之外,还包括周边诸小岛,象是三屿、白蒲延、里银、东流等。有五百泰雅武士,已经足够韩平使用了。短短数日之间,他便扫平麻逸,将土人首领达图圈禁起来,以他的名义号令诸屿,第一件事便是开辟道路,在密林之中修出一条通往吕宋岛铜矿的道路出来。

  “都小心些。”

  阿茅转身向后边的泰雅武士道,他还是争取到了来吕宋的资格,并且成为泰雅武士名义上的首领,实际上这些丛林中的勇士每一个都比他要强悍,他能做的,其实只是将韩平的话语翻译成泰雅人的语言。不过很快就连这件事情都不必他来了,因为韩平的语言天赋再一次展露出来,不过与这些泰雅武士相处了一个多月,他竟然已经能与他们进行简短的交流了。

  泰雅武士的真正首领,是个叫铁木的,他沉默少语,目光冷酷,听得阿茅的话,只是做了个手势。

  他手还未曾放下,立刻变成了推搡,阿茅被他推得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他正要喝骂,却发现自己方才站的地方,竟然多了一根箭矢。

  “海胆!”阿茅叫了一声,抓住自己的腰刀,抬头向林间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铁木却伸手将标枪掷了出去,半空中传来一声惨叫,一个矮小的人自枝叶之中掉了下来。

  那人掉落之后,大腿上还插着铁木掷出的标枪,却极凶悍地翻身而起,咧嘴向着众人咆哮。他身材矮小,几乎刚过铁木之腰,一双圆眼,眼珠为焦黄之色,正是被土人称为“海胆”的深山土民。

  吕宋其余土人都算温顺,唯有这种土人,桀傲凶悍,竟有猎人为食的恶习,又喜欢暗箭伤人,故此泰雅武士驱赶的修路队,已经受了他们数次侵扰,不得不专门出来清剿他们。

  铁木冷冰冰地走向这个“海胆”,缓缓从腰间拔出刀来,那个海胆绝望地嘶吼,但喊声嘎然而止,因为铁木已经一刀砍下他的头颅,一脖子血喷了铁木一脸,铁木却未丝毫变色。他拎起那个“海胆”的头颅,将之挂在自己腰间,然后喃喃说了声。

  “他说这附近必然有海胆的巢岤,他要带人去寻找。”阿茅对韩平道。

  看了地上的鲜血与无头尸体一眼,韩平嘟囔了一声:“可惜,这些海胆虽是好猎手,却不是好劳力,否则必然驱使他们来开矿。”

  铁木静静立着,等待韩平的命令,韩平挥了挥手,用泰雅人语说了声:“杀光。”

  铁木立刻带着二十余个泰雅武士离开队伍,他们赤着上身,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韩平寻了个木桩坐下,见阿茅有些手足无措,便向他招了招手:“阿茅,过来。”

  阿茅颇有些沮丧地跑到他身边,在方有财身旁的时候,总是被责骂,在韩平身边,倒是不被骂了,但阿茅也发觉,自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比不得韩平他们这些人聪明,比不得铁木他们勇武,几乎是一无是处。

  “阿茅,你将这尸体带去给那些麻逸人看,让他们干活利落些,若是再偷懒,便如同这尸体一般。”韩平没注意阿茅的心思,他命令道。

  听得自家有事可做了,阿茅于是又变得快活起来,他拖着那死尸的脚,一跳一跳地自树根与藤蔓间穿过,来到队伍的最后方,将尸体往地上一扔。那些懒洋洋的麻逸土人惊恐地看着他,他寻了两个最看不顺眼的,一人过去给了一腿:“努力干活,偷懒者死!”

  这一句简单的麻逸土话,他学得极流畅,那些麻逸土人给尸体吓住,便开始努力伐木耕地起来。

  因为此地植物生长极快的缘故,为了不让开辟出的道路没两天就被藤蔓爬满,他们在开出之后,都要用犁翻一遍,在土中撒上砂子盐碱。

  麻逸土人较为懒惰,但在凶悍的泰雅人慑服之下,这条通往后世“碧瑶”的路,还是一天天在向前推进,而南方苏禄国送来的俘虏,也一个月比一个月多,现在虽然还没显现什么,不过在半年之后,当道路修通、在碧瑶开挖铜矿的同时又发现了金矿,韩平一时之间,取代了义学一二期的那些少年,成为淡水初等学堂最经常用来激励后进的名字。

  注1:班定远即班超,王长史即王玄策,此二人事迹,无需多说。

  注2:高炉炼钢,作者纯是外行,所有资料都是搜来的,不过想来有赵与莒的手册作指导,有欧老根这般的巧匠,有一堆有经验的铁匠,同时还有义学少年的初步化学常识,用六年时间,应该可以在炼钢上有所突破吧。

  注3:有关十三世纪菲律宾的资料,主要来源于此时赵汝适所著《诸蕃志》

  一三一、巧计可使狼变羊

  大宋嘉定十六年九月,临安城,一次预料之外的日食使得人心惶然不安。

  最为不安的就是天子赵扩本人,自从皇子赵坻夭亡之后,他的身体就彻底垮了,几乎整日卧病,便是偶尔好转,也只能坐在庭院里晒晒太阳。维持朝政运转的,靠的便是皇后与史弥远,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天子本人也习惯了。

  他原本想内禅于皇子赵竑,可是却又迟疑不决,毕竟他是亲眼见着皇祖父孝宗内禅之后,他的父亲光宗皇帝是如何冷落于他的。但突如其来的日食,让他甚为不安,总觉得这似乎昭示着什么。

  而虽然御医都竭力掩饰,可是他也意识到,自己这具身躯,已经到了它的极限了。

  “宣……宣史丞相来。”

  这天他的精神好了一些,靠在榻上休息了会儿,然后传出旨意。

  这个旨意传到史弥远手中时,史弥远正为着国库之事发愁,近来虽说庆元、泉州、广州三府的市舶司收入激增,可是随着与流求贸易的扩展,本土的丝绸行业却受到极大冲击,不仅仅税收远较往年要少,而且那些因为竞争不过价廉物美更为华丽的流求锦的织户,纷纷破产。连带着种桑养蚕的农户,日子也变得艰难起来。民间已有呼声,要求官府严禁流求锦输入,可比这呼声更强烈的是大宋朝堂之上朱紫朝官的呼声:市舶之事关系重大,不可因噎废食,况丝锦之业,不比铜钱,不应禁止。

  而且,根据史弥远所知,来自种桑养蚕的农户的反对声,正在变小,因为有海商拿着巨额钱钞,正在乡间里落大量收购生丝,这生丝也将销往流求。

  不过让史弥远很是头痛的问题在于,与流求的贸易确实增加了大宋的收入,但朝廷的支出象个无底洞一般,将这些收入增加又吸了过去。各路粮饷,山东东路忠义军的恩赏,想到这些要花钱的地方,他心中便是一阵烦躁。

  “到处都是要钱要钱要钱,我哪能变得出钱来,说不得又只好加发楮币了。”

  以史弥远之聪明,自然知道滥发楮币实际上是在饮鸩止渴,但是,他别无所择。若想改善大宋财政状况,唯有开源节流,开源便要加税,升斗小民已经是无可盘剥,要加只能加在官绅富豪身上,便是史弥远这威权势熏天,也不敢拿他们开刀。

  节流便要减少各军州粮饷,或者是削减百官俸禄,这更是史弥远不能取的招数,稍有不慎,便是众叛亲离。

  故此,他能做的便是发楮币,他执政十数年来,楮币滥发已经成了顽疾,至少他自己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

  一直到天子病榻之前,他还仍然在想着空空如也的官库问题,天子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有些奇怪:“史卿,你为何一副心思不定的模样?”

  史弥远心中一凛,当初秦桧同样权倾朝野,可便是在家中闲居,也不敢穿颜色接近于黄铯的衣衫,自己在天子面前竟然心不在焉,这实在是太不谨慎了。他躬身行了礼,然后道:“臣在思忖江淮之事,前些时日有奏章说,江淮被水,饥民待抚。”

  “江淮水患……前些时间又日有食之……”天子赵扩极是伤感地说道:“朕无道,故此天降警示……”

  “陛下何出此言,本朝自仁宗以来,未有一帝如同陛下这般常怀仁德者。”史弥远这话说得出自至诚:“天象灾异,自有定数,岂是天子之过耶?”

  赵扩摇了摇头,不想再就此问题深说下去,他看了看史弥远,见史弥远如今也是须发皆白,脸上明显出现了老人斑,他闭上眼,靠着榻,长长叹了口气。

  “史爱卿,如今你也老了……”

  这话说出之后,史弥远双眉一撩,心中突的一跳。

  旋即又听得赵扩说道:“朕也老了,你身体尚好,朕却不成了……”

  “陛下安心养护龙体,自有康健之时,臣问过御医,都说陛下只是一时体虚,慢慢静养,自能康复。”史弥远心中一松,劝慰道:“陛下富有四海,天下有的是奇人异士,陛下又泽被苍生,天必赐福与陛下。”

  赵扩眼睛亮了亮,但又摇头苦笑:“史卿总爱说些好听之语劝我。”

  两人沉默了会儿,御医端上一壶药,有内铛将药接了过来,尝了一口之后,再轻轻吹气,让那药温度降下来,待得适宜之后,才递给宫女,宫女服侍赵扩饮下。

  整个过程之中,史弥远都没有做声,殿里回响的,是天子轻微的咳嗽声。

  大殿时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即便是在这药味之下,也掩饰不住一股属于死亡的腐朽气味。因为外头是阴天的缘故,殿中显得很暗,天子赵扩力行节俭,坚决不肯给皇宫窗户装上透光性能好的玻璃,未到刻钟下午六点之后,又不肯点燃马灯,故此才会如此。

  史弥远淡淡地在心中赞了一句,又把目光移到天子身上。

  “史相,朕有意内禅,卿以为如何。”

  低低咳嗽了一阵子,天子赵扩抹去嘴边的药渣,抬起头来看着史弥远道。

  “什么?”史弥远心中一凛,天子意欲内禅?如今天子膝下唯有一个皇子,那便是向来与他关系不睦的皇子赵竑,内禅,也就是要将皇位传与这个赵竑,自己在后宫之中当太上皇享福了。

  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

  “陛下春秋方盛,又是英睿仁厚,为何会想到内禅?”遇到这个问题,史弥远觉得绝不可听任,他向一个宫女使了下眼色,那个宫女悄悄退了出去,没多久,她又转回来,除了史弥远,根本没有谁注意到她的短暂离开。

  “朕不服老不成啊,史相,朕原本便不是什么好天子,累得你在外替朕背骂名……我看竑儿英武,不类于我,不如把帝位传与他,免得误了天下大事……”

  说到此事时,赵扩话语有些断续,他原本不是一个聪明之人,如何措辞来说服史弥远,让他极为困惑。

  “此事万万不可。”史弥远还没有说话,一个声音先在门口响了起来,声音尖锐高亢,赵扩听了之后,在榻上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以背对着来人。

  来的正是他的皇后杨氏。

  虽然也已经年纪大了,但杨皇后保养得仍如三十余许一般,她脸上带着薄嗔,一双杏目瞪得老大。

  迈着快捷的脚步来到天子御榻之前,她扫了周围的内铛、使女与御眼一眼,用鼻音哼了一声:“出去!”

  这些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出了大殿,大殿之中只剩下天子、史弥远与她。史弥远与她交换了一个眼色,杨皇后咬着唇,坐在天子榻前。

  “陛下。”

  “你如何来了,朕有病气,莫传与你了。”听得杨皇后呼唤,赵扩不得不转过头来,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