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惊讶,小疫鬼时挺娇小可爱,但毕竟不是蚂蚁,这么大一尊,摆在他床上,又被她们三姐妹打扮得鲜嫩可口,他竟然可以无视!爹、娘!小弟疯掉了呀呀呀——
“我眼睛好得很,但我看不出来貔貅窝有发生过啥乱门或危机,悠悠哉哉,没有我必须赶回来抢救的急迫呀。”他虽是向瑶貅回嘴,浓金眼眸却盯着“幻影”的胸口,打算凭靠着想象,将那块衣料给弄不见,他真怀念用舌头滚弄小小红莓的乐趣……
“宝宝。”狍枭他娘不得不开始担心,她的儿子是不是重病到脑袋混沌。“你有没有看见你床上那人是谁?你还认得她吗?”
“我床上是谁我当然认得,不就是……”狍枭懒散语气一顿,瞠眸看向“幻影”,又转向一窝家人,讶问:“你们也看得到她?!”他凭空想象出来的虚幻人儿,应该只有他一只看见呀!
“废话,人是你娘我带回来的,怎可能看不到?她都在我们家待上好半天,也吃过两三顿饭,你姐姐们还替她梳妆打扮,谁会看不到她呀!”笨儿子!
“你——”他五指一探,牢牢握住她纤细腕肤,她没有不见,指掌间是扎扎实实的触碰,她低呼了小小一声“狍枭……”便被他使劲扯进怀里,他惊愕嚷嚷,空出的另一只手仿佛要确认真伪,把她自头发摸到背颈,再到腰臀,每一寸的柔腻触感都刺激得他浑身发烫,“你不是幻影!你是真的!”
“我……”她的小脸被他虎口扳住,他凑近的脸庞急速放大,进逼鼻间。
马上扯断她头后的红系绳!
不,不对,冷静……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咬住脑中一丝理智,要问清楚。
马上把她扑倒在床上,分开她的腿儿!
不,那是等一下的事!
“你怎么上来的?!”凭她,没插翅没生翼,哪能飞上来?
马上托住她的臀,将自己胀痛的欲望埋进去!
红系绳!扑倒!分开腿儿!
见鬼了!前些天勾陈不是拍拍他的肩,说他最近蓄压太久,不妨找只甜美可爱的小女妖去疏通疏通,他是怎么回答的?
现在又不是貔貅的发情期,最好我是举得起来!
那此刻硬得乱七八糟的祸根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看,你是否,无恙。”
让我进去我就无恙了啦!
“你不是说分开了就不管我的死活?!连死活都不重要,恙不恙又怎样?!”他忍到全身颤抖,一方面要对抗她贴在他身上每一处柔软,一方面要与脑子中绮乱妖治的欢爱景致做拉扯,逼出他满头热汗。
“我,要走呀,可是,下不去……我不是,想让,你,觉得,烦……”她垂眸,不愿见他气急败坏的狞美神情,更不想看到他眸底的嫌恶,声音越发自卑细微:“我原本,只想,偷偷见、见你,一眼,一眼,就好,没有像,让你,发现……呀——”
她的身子被他拎起,拉下床,他铁青着脸,大步往前迈,她凌乱跟上,他的举动,好似她曾遇过的情景——她蜷缩一处山洞躲雨,突地闯入一只大妖,吼着说这处山洞是他的地盘,不听她说半句话,扯住她的手,将她狠狠抛进大雨滂沱间要她快滚——他也要这样对她吗?如烫手山芋一样,驱赶她,要她离开他的视线……
“宝宝,你不要这么粗蛮呀,人家是嫩生生的小姑娘,为了找你,吃尽苦头才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确认你没中疫毒,你不要欺负人家,让人家以为我们家没家教!”一点都不苦口婆心的劝说,反正大概也入不了狍枭的耳。
“有家教的孩子不会说没两句话,就一副拖着美食要找地方把人家给吃干抹净的急色鬼样。”瑶貅冷嗤。有这种小弟真丢人。
一拉一跑的两人,才奔出洞口,拐了个弯,看不见身影,便听见可怜的衣料裂帛声传出来,沿途连绵不绝。
“厚,那件衣裳是我辛辛苦苦替小疫鬼弄的。”三两下就被撕个破烂,真讨厌。瑛貅埋怨。
“娘,我能不能去偷看一下?”铃貅是好奇宝宝。
“不可以,你还是小孩子。”
“我只是矮一点,我都比小弟大了!”玲貅叉腰跺脚。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一看完,万一跑去找勾陈‘练习’怎么办?”绝对不行。
“我就算扑过去亲他的嘴,他也不会回吻我呀!上回我试过要调戏他——”糟糕,不小心说出来了!
“方晶铃,你说什么?!你跑去调戏勾陈?!你给我站住!就叫你不要觊觎勾陈你是听不懂吗——”
远离貔貅洞的嚣闹,距离不远的地方,有处狍枭很爱午睡兼晒暖阳的草原,一望无际的草茵像极了阔海,风拂过,摇曳如浪,其声似潮,无垠无边。
他讨厌草叶尖尖扎肤的刺痒感,所以这里的草,遭他恶霸地变成软绵绵的“嫩草”,手掌抚过,没有半点芒利或痒意,仅剩上好的布料一般的滑腻舒服,但是草再软,还是不行,他不要她白皙如玉的背去磨红磨伤,之前数次与她在曲洞的缠绵,泰半亦是他以自身为垫,抱她坐在腿上进行种种孟浪快慰,非得要将她按倒在身下逞欢,他也不忘施法,在冷硬岩地上铺开一层金光软棉,才放纵自己失去控制,奋力侵占她所有迷人反应。
而现在的他太饥渴,全身上下叫嚣着想要她,他无法思考太多,手掌怀念她由冷渐热的嫩肤触感,嘴唇贪馋她甜美轻颤的哆嗦敏感,他的每一寸肌理,都咆哮着渴望她用小手、用檀口、用长发、用眼神、用凝脂冰肌,抚慰它……要他多忍耐片刻不如直接赏他一刀来得痛快!
将她压抵在草原边的树干间,稍微横蛮地撩开那袭墨红色破布——一路上的猴急拉扯,天羽霓裳已不成原样,勉强挂在她身躯上,红系绳一条垂在她纤匀美背间晃荡,一条被他硬生生扯断,掀卷到大腿处的裙摆,随着风扬而翻飞腾舞,他不算温柔地架开她的腿儿,火热欲望急遽且本能地寻找它最渴怀的水嫩包裹,跟她融合为一。
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有,也不是现在,他如果不先让她满足他胀痛的欲望,他满脑子榨不出啥条理和她谈!
老天,他真怀念这个!
他深埋她的发际,贪婪吸嗅她的气味,手掌难以自制,激动微颤,近乎膜拜地滑过她柔软嫩躯,她并没有推拒他,即使他的躁进弄疼了她,她也仅是加倍柔顺地拥抱他,要自己迎合他,仍带冰凉的柔荑轻攀他头后,籍以稳住承受他贯穿进占的起伏不定。
发髻散了,气息乱了,她粉嫩了双颊,他逼出了一身激狂薄汗。
他吻住她微启小嘴,试探她,与他身下动作如出一撤的霸道。
他若是火,她便是水,他鸷猛燃烧,她包容拥纳,他像任性妄为的毛孩子,她则是慈蔼柔美的长者,纵容他,宠溺他,轻抚他金蓬且长短参差的发丝,两人都没开口,只有交缠的身体,为彼此倾诉欲狂相思。
第一次的他太躁急蛮行,第二次的他又温存渐近,抱她平躺在云絮般柔软之地,细碎的吻,似雨丝一样,一点一点,吻她的额,吻她的眉,吻她左侧的红斑花纹,吻她的鼻,吻她的嘴,处处都不放过,犹若蝶儿献花,那么轻,那么柔,那么的麻痒,那么销魂……
他好珍惜、好温柔,在爱她。
浓烈的喘息,拂热她的芙颜,她耽溺在他的怀中,随其翩翩舞动,当他释放了欲望,软倒于她的颈窝,与她每分寸紧密贴合,她轻抚他汗水淋漓的脸庞,为他撩拨沾黏颊上的发丝,两人静静吐纳,平复凌乱气息。
“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她以为,是她将暗藏心底的想望,一古脑脱口而出,慌张地以掌捂嘴,但她说话不可能如此流利,声音亦不会这般低沉。
她微微吃惊,望向挣臂与她拉开一些些距离,俯觑她的他。
“我把‘分开’这两个字咽回肚里去,你当做没听我提过,重新回到我们在曲洞的日子,这中间乱七八糟的过程,都当它没发生过,好不好?”
乱七八糟。是呀,分开之后的日子,对他而言,就是乱七八糟,回想起来真是斑斑血泪,混乱到一塌糊涂,浑浑噩噩、神魂颠倒、不知所以然,离开她,他没有变得更好,不,他连维持最基本的平静都没有办法,勾陈该死的说对了,他想她!无时无刻!她未曾从脑海中消抹去。
相思是什么?他相思过谁?谁有没有相思着他?
这些婆妈的情绪,他想都没想过会成为自己的困扰,在遇上她之前。
原来,相思很苦,也很甜,想起她时,甜蜜发酵,无糖自甘,她每一种表情,笑着哭着沉静着,皆能令他回味;见不到她很苦,思及她在另一个男人身旁,更苦。
他以为,只有他一人受这种苦,可是他娘末了提及的那番话,飘进他耳朵内,听得够仔细、够清楚了。
人家是嫩生生的小姑娘,为了找你,吃尽苦头才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确认你没中疫毒……
凭她是如何能上到这里?别说是貔貅窝,她想登上山之巅,就得面临多少危险辛苦,疫鬼没有一步登天的法术,以妖物来看,他们弱小无力,只有与生俱来的散毒体质让他们显得独特稀罕,这样的她,仍是攀爬上来。
只是想看他是否无恙?
她担心他,从他那天气冲冲去到她面前,指控她害他中了疫毒开始,她的担心便没有终止,仅因他恶意迁怒的胡言乱语,教她牵挂担忧,她怕他受伤,怕他不测,怕他有一丝的危险,但对她自己的安危,又显得太苛刻……
怎能这么傻呢?
怎能傻得这么教人不舍呢?
“可以……不分开?”她颤着嗓,好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不分开吗?”
“我不想分开,你呢?你想吗?”
她猛烈地摇头,眼眶里的泪,随之洒落,纷纷如珠。
不想不想我不想……她的声音,无法表达激动和急促,她在心里大吼大叫着。
“你一定觉得我出尔反尔,一下子要分,一下子又不要分,我也认为我自己这几百年来,就这一次最蠢——跑进我娘肚子里只能排第二蠢——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你?我是脑袋被大石砸到吗?还是中了邪?发了疯?我为什么要亲手终结快乐的日子,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想吃不能吃,想睡不能睡,对你对自己生闷气,我明明就很喜欢和你在一块所经历的那些事,我却抛弃拥有它们的权利,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个白痴?我怎会这么笨?!”而在抛弃之后,惊觉自己仍旧眷恋、仍旧回味、仍旧念念不忘,听见她亲口重复他自己说过的蠢话,他才知道他失去的,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多!
她将掌心平贴于他脸颊上,他侧首贴得更近,轻轻磨蹭,可以听见他满足的咕哝:“我竟然舍得失去这个……”他多爱她触碰他呀!像抚摸着珍宝,像他是她唯一的爱惜。
“……我,可以,继续,关心你?”分开了,就不可以了,而他说……可以不要分开,那——
“当然。”
“可、可以,等你?可以,在,你身边?可以,听你,说故事?可以,一块,去看花?一块,玩水?可以,再爱你?”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可以……奢望,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傻宝宝!”问着如此傻气的问题,那些全是不贪心的心愿罢了!
“……可以吗?可以吗?”
“不是我答不答应你可以与否,而是我要很霸道很强制的要求你,你刚才问的一堆‘可以’,全都要给我做到!宝宝,那些我都要!”
何必请求他的同意?他比她更想要呀!
要她的关心,要她在他身边,要她专心一意听他说话,要她再爱他。
哽咽逸出喉头,和着她喜极而泣的眼泪,她哭颤地抱紧他,难以置信失而复得的一切。
“这,应该是,一场,梦……在我,开心,狂喜时,梦……就会醒,像,先前的,每一次……一定,是梦,而已,这样的,梦,太美好……太美好了……”
梦见他来,梦见他走,梦醒满腮的泪水,那便是她这些日子里仅存的所有,再美好的梦境,醒来,什么都没有……
兴许,她会发现,从遇见狍枭的家人开始,便是梦的初始;兴许,她还蜷缩在山野林间,苦寻狍枭的踪影;兴许,他的拥抱是梦、他的亲吻是梦、他的承诺也是梦……
“笨蛋,我讨厌作梦,梦醒后的失落,会害我变暴躁,恨极它只是梦。你也不是梦吧?你不会在我这么高兴之后,又像之前那样,啵地不见,让我惊觉我又在发蠢梦,现在这些全是假的?”
害怕这仅是梦的,又岂止她一个?
他也好怕。
怕失望。
怕沮丧。
怕梦太美,清醒却一无所有。
“我想想……要用什么方式证明不是我们的梦呢?嗯……通常,我打算这样吻你,是梦的话,还没沾到唇就被迫醒来……”他印上她柔软的唇瓣,吸吮,彼此相濡以沫时,尝到酥麻,咂嘴戏舌,舔痒欢愉,都是真真实实的。他稍微离开她的唇瓣,浓浓吐息,声音更哑几分,双掌滑下,捧着她绵软的胸,任其在指掌间拧圆揉扁。“通常,可恶的梦,在我这样做时,便会结束,留下我单独一只醒来,面对葧起难消的欲望……”
她脸儿泛红,却温顺承欢,柔荑攀扶在他肌理贲张得手臂上。
“你这只小妖孽,如果是梦,最好现在就现出原形,不要即将做到最后才让我醒来,若你那样恶整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管你的实体躲在哪个地底下,我挖也要把你挖起来赔偿我——”
始终没自她温暖润泽中退出的沉潜欲火,蠢蠢欲动,榨取她的娇吟……
他如愿证实了,这不是一场梦,她没有消失,她在他怀里,美得像朵花儿,经由爱欲灌溉,娇艳盛开,吐露香息,仅允许他一人采撷。
她亦在欢爱过后,短暂失去意识,再醒来,看见他仍在,臂膀环绕住她,两人的长发在彼此身躯交叠缠绕,他睡得正沉,温热气息轻吐在她微仰的面容间,暖呼呼的,俊秀好看的脸庞,镶嵌餍足笑意……
不是梦。
不是她在作梦。
她挂着眼泪,带着微笑,与他相枕依偎。
第9章(1)
她花了两天时间,认真逛遍了貔貅洞,说它是个“洞”,着实有些失礼。
它外观砌以玉石,呈现人类房舍状,又与山林猎户那种小木屋不同,它的屋檐是嵌沿着山壁延伸而出,两根石柱擎天,石上天然纹路自成磐龙,扶摇直上,进了头一道无扇之门,踩过小曲石桥,才算踏进屋内,虽然取山洞为主体,又巧妙布入石窗或玉屏,格局与一般深暗洞窟自是迥异。
屋内几条小径,分别通往后侧山池、西侧高峰、东侧花草园,路径迂迂回回,教她瞧了头痛。
也或许,她的头痛,不单单是貔貅洞里的曲折所导到处,而是她头上繁复变化的发髻,及数之不尽的金银头饰,压得她不适……
狍枭的姐姐们,三只母貅,真的很爱拿她当玩具,天天为她变换发髻衣饰,将她精心打扮到连她自个儿都不认得自己。
“一定……要,挂满,这么多,东西吗?”她觉得颈子好酸,小小声问。
“秀色可餐呀,貔貅咬金吞银,你身上这些,对小弟来说,就像是抹了糖蜜,可以吃你又兼吃金银珠宝。”一举两得。瑶貅咧开白玉牙关,闪亮微笑,明明就是觉得戏弄她很有趣吧。
她们爱极了把她弄得鲜美可口,自己倒是半根发钗也不簪,饰物虽美,在她们眼中,等同于葱花,放在食物上,视觉加分,提升食欲,放在自个儿身上,就好比吃饭粘着几粒白米,何美之有?
真是姐弟情深呐,每天都替小弟变换“菜色”……好吧,狍枭确定很喜欢她妆点过后的清妍鲜嫩,食欲总是超好,害她每夜不能好好睡……见他流露惊艳喜色,她也就不忍破坏她及三位姐姐的好心情。
“三位姐姐,真要,打扮,起来,才更美。”这不是恭维,她们是她所见过最漂亮的雌性生物,精雕细琢得不似凡物,天上若有仙女,大抵就是她们这模样吧。
近来她说话机会激增,除狍枭外,他的家人也都会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攀谈,哪怕是问她“睡得好吗?”、“喜欢吃什么?”的短短关怀,他们愿意花时间聆听她笨拙的回应,令她的结巴及嗫嚅改善好多。
“你嘴好甜哦,和我家小弟完全不一样,你是注定生来弥补他族繁不及备载的诸多缺点吧?”瑛貅对她的好感,倒是很诚实的表现在肢体更好,给她大大的拥抱。小弟从不喊她们姐姐,小疫鬼帮他喊,喊得她们心花怒放。
她打从心里喜欢这三只母貅,当然,狍枭的爹娘亦是,他们待她相当和善亲切,不因她是疫鬼而排斥她,允许她在此住下,得以如愿与狍枭在一起。
“对呀,比起小弟,你可爱太多了,宝宝!”铃貅也从另一旁抱过来。
宝宝现在已是属于她的名字。
当初她不得不舍弃它,以为不再有权利拥有它,这个她深深爱着,他却痛恨的名字。
草原缠绵过后醒来,狍枭在她耳畔满足吁叹,唤出这个名字时,她脸上的介怀逃不过他的眼,他逼着她坦白说出为何没有很开心的理由,她才嗫嚅回道——
你说,你讨厌,宝宝,这个名字……不,你用的,是痛恨……
哦,那个呀,是实话。狍枭倒没露出心虚表情。
超丢脸的,你不觉得吗?他突然这么问她。
什、什么?她有丝茫然。
我被叫宝宝几十年耶!最好我是会喜欢它啦!他气愤难平,要她评理:我这么大一只雄兽,和宝宝这两个字搭吗?我既不是吃奶的娃儿,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女生,我是狍枭耶!那种软绵绵的名字,我当然嫌恶得要死,若不是看在我打不过老爹的份上,我哪会如此窝囊任由我娘喊?还说什么宝贝的宝、珍宝的宝、百宝的宝——我只知道赏人一顿拳头粗饱的饱啦!
他的成串埋怨,重点为何,她仍是抓不到。
我有三个名字一个|乳|名,送一个给你,比都不用比就知道这个才合适你吧?还是,你想叫大同?想也可以让给你,一只凶兽被叫大同,我一样不太爽……
这一句,她听懂了,明明白白,完完全全。
他的痛恨,其来有自,是对高傲尊严的羞辱,而非他带着恶意,故意想拿他嫌恶的名,施舍她。
他想得多单纯,觉得“宝宝”适合,便将它送给她,他讨厌被叫宝宝,但不讨厌宝宝是她……他刚刚的语意,如是说着。
她绽开笑颜,一扫阴霾,心情好得教狍枭不懂雌性生物的脾气怎么说来说来,说走便走?
于是,名字确定下来。一窝貔貅全跟着狍枭这么喊,否则老是小疫鬼小疫鬼叫,多见外呀。
对于铃貅赞她比狍枭可爱,她只是微笑,虽不反驳,但在她心目中,狍枭的可爱,无人能敌。
“你怎会爱上我家小弟?他除了脸之外,一无可取呀。”瑶貅感到好奇,好奇之外,更有“你是不是被诈骗?”的困惑。
“狍枭他,对我,很好,很温柔,我不知,该如何,说……他让我,觉得自己不、不是,一只,疫鬼而已,他,接纳我,拥抱我,给了我,一切我所,没有的,他是第、第一个,一开口,不是叫我,滚,的人,没有被谁,需要过,的我,第一次,遇见,一个,那么想,要我,的人……我愿意,给他,我的所有。”
她表达不出多丰富华美的词藻,所知有限的字汇仅能做到这样,还有太多太多理由,感动着她,或许说出来,听进旁人耳中,会觉得不伦不类,甚至是“啥?这样也能让你感动?你太容易上钩了吧?”,然而授与受,原本便是相当主观的事,有人欲念多,区区一个动作或语句,满足不了,认为被敷衍,被亏欠:有人欲念少,轻易快乐、轻易知足,她属于后者,所以她获得好多好多,大家的善待、大家的微笑、狍枭的注目、狍枭的专一,甚至是狍枭指腹抚过她脸颊的一抹温暖,她都珍视无比,感到自己的幸运和幸福。
三姐妹交换了眼神,彼此眸光皆是晶亮的、赞赏的。
她们嘴中的“小弟”,虽然缺点一箩筐,恶兽本性又差劲到极点,总被她们的伶牙俐齿给嘲谑着,然而她们怎可能忘却,当她们仍是稚嫩小貅时,是这个小弟将她们抱在怀里,任由她们攀爬游玩,粗蛮又笨拙地哄着她们睡,保护她们平安长大。她们对他的感情相当复杂,身份为姐姐,又像妹妹,他是弟弟,更像兄长。
听见有人愿意如此深爱小弟,他们由衷开心。
“你呀,也别太顺着他,把他给宠得更坏,已经不是啥好东西,再娇恣下去还得了。”瑶貅假意教导她要“驯夫”,心里很明白,这只小疫鬼一定做不到,瞧她此时的傻笑就知道。
“宠不宠是一回事,我倒希望你在小弟身边,时时盯着点,别让他干些玩命蠢事,善事不做没关系,恶事别又记上几笔就好,毕竟他……不是被允许存活的生命,现在他能平安无事是爹娘求来的,只要犯下一点点错误,便足以让神族有了收拾他的借口。”瑛貅梳弄宝宝的黑绸长发,语气虽谈,蕴含的担心却满溢着。
铃貅点头附和。“你最好是死缠着小弟,使他的心思全挂在你身上,没空去回想当年的恶兽血腥快活。”安安稳稳,认认分分的去当只貔貅就好,别老以为自己不是貔貅的一员,怀念上一世的恶兽威风,明明从头到脚都长得像貔貅,还要否决此一事实,岂不是自导烦恼?
这件事,宝宝是知道的,狍枭将它当成故事,透露予她,用着不满不屑的神情,叙述他爹娘那时为腹中人貅混血孩子寻求一线生机,与神族达成的共识,虽让四个孩子暂无性命之虞,不代表难题到此轻松解决,神族给予一段没有期限的考验,狍枭不被允许犯错,否则溯及既往,恶兽那世的宿业,也要一并索讨。
“嗯 ,我会,努力,跟狍枭,一起,平安,度过,所有,考验,不让他,一人,面临,危险。再一起,好好地,活着。”宝宝稚柔的面容,有着绝不撼动的决心。她没有强大的力量,她只拥有疫鬼伤害人的可憎体质,弱小如她,倘若能对狍枭带来一些些好的帮助及影响,她都会竭尽所能去做。
“好宝宝。”瑶貅有些明白小弟对这只小疫鬼念念不忘的缘由了。她很纯真,感情澄澈透明,专一对待,并且毫不保留,人界有句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小疫鬼一定是属于不愿单飞的那只例外,情愿与心上人患难中相伴吃苦,也不愿独善其身,傻得明胆方是火坑,她亦会纵身跃下。
“是说,小弟真慢,这回不知又要被爹给扁成啥惨样。”铃貅落坐,小手里卷着自个儿粉色长发在玩。
真是的,小疫鬼今天这副扮相好可爱,不赶快回来瞧瞧,绝对是他的大损失!
父子切磋武艺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有时兴致一来,打上一整天不无可能,小弟不服输,即便打不赢爹,也要纠缠着爹一打再打,常常非得要爹直接击晕他,扛回家里,才能结束对战。
“爹越是手下留情,拖的时间越长。”瑛貅收拾一桌子珠花头饰,全扫进一个石盅,不像人类视若珍宝,一件件小心收藏。
明明一招狠狠朝小弟打过去便能终止无意义的体力挥霍,爹却老让着小弟,说小弟那具躯壳是蕴藏丰富潜力的奇材,稍加琢磨,便可能成大器。
“希望,别受伤了,才好。”
四个女娃儿又嬉闹了许久,聊瑛貅爱吃的人类食物,聊瑶貅赶跑追求她的纵多公貔,聊铃貅心仪的勾陈,聊三只小母貅与狍枭儿时的趣闻,也聊宝宝和狍枭初识的往事,直至不速之客到来,打断姑娘们叽喳讨论的好兴致。
白胡老仙翁先以爽朗呵笑声为钟鼓,知会他的来访。“小娃娃,你们的爹呢?”
三只小母貅与老仙翁不算陌生,他们瞧过他好些回了。
“后方崖下草原。”答话的是瑛貅,不过她不明白,凭老仙翁的能力,岂会察觉不到爹所在之处?不,她认为他是知道的,多此一举到貔貅洞来,莫非……
三个女娃同时警戒挺身,挡在宝宝前方。
挡有何用?挡得住人影,挡不住味道。
“人界此时,疫鬼正在兴风作浪,数个城镇爆发大规模疫病,哀鸿遍野教人不忍卒睹,天界派出司职的貔貅前往平息疫乱,追捕疫鬼,这只……是逃到此处躲藏吗?”老仙翁拈着白胡。
“不是!她是我们家的!”三人异口同声,扞卫她。
“何时疫鬼与貔貅变为一家?”
“有谁规定疫鬼与貔貅不能是一家?”瑶貅皮笑肉不笑,反问。
“疫鬼像老鼠,貔貅像猫,猫鼠天性相冲。”老仙翁细不见瞳的眼缝,掩蔽了他说这句话时的用意,看不出是试探,抑或纯粹好奇。
“只要老鼠不怕猫,勇敢靠近,猫不想吃老鼠,愿意好好相处,猫与鼠也是能和平并存。”瑛貅回道。
“万物和睦共处,无事无贪无仇无怨,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是谓大同,亦是天庭致力希望达成的圆满梦想。”老仙翁晗首同意小女娃的论点,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世间相生相克的人事物数之不尽,亦是维持天道秩序的某种平衡要件。
“大同?我们家里就有一只……”但与老仙翁说的和睦啦无争啦完全搭不上关系。铃貅嘴里含糊嘀咕。
“她若非人界惹事生端的疫鬼,我自然不会为难。”老仙翁打量着宝宝,续道。
瑶貅摆摆手。“她不是,我们可不知道人界发生什么大事。”这是实话,在貔貅洞,不刻意去管山下动静,是很轻易就忽略掉那些纷纷扰扰。
“所以你们没听说近百只疫鬼群众,顺着人畜饮水源头,施放疫毒一事?”
“疫鬼又群聚起来?!他们也太不怕打了吧,我们上回明明就已将他们驱散赶跑!”铃貅讶然,与瑛貅、瑶貅露出同样的神情。
宝宝心一悚,忆起疫鬼头子与她道别时,抡拳向天,说着他要卷土重来的坚定决心……
“你们只是驱散,未能捕获群鬼之首,他要再聚合疫鬼,并非难事,而且经过上回你们一家的围捕,使其行动更加偏激,手段越发冷酷。”算是激怒后的反扑。
“铃铃,把爹娘和小弟叫回来!我们不能抢输那些投效天庭的貔貅们!捕获疫鬼头儿的功劳怎么能让给他们?!这可能是咱们小弟这辈子唯一能获得的功绩耶!”瑶貅表情认真,铃貅亦是马上照办,以心音呼唤爹娘。
没多久,狍枭三人回到家中,见老仙翁来,狍枭他爹娘似乎已察觉事态,再由瑛貅口中听罢老仙翁来意,瑶貅心急如焚的催促,已是全家人都认同的处理方法。
功劳,绝不能让给其他貔貅!
“事不宜迟!宝宝——”
狍枭与小疫鬼同时抬头。
说话的狍枭娘亲一顿,按按小疫鬼的冰冷的小手,摇摇头,另只手用力拍响狍枭的手臂。“不是你,是你,抢在其他貔貅之前,去把闹事的疫鬼打包押回来!别再像上次失手让他逃掉!”
铃貅忙道:“小弟闻不到那只疫鬼在哪里,我们去帮他!” 外头疫鬼四窜,哪只是主谋根本分不出来,纯种貔貅要找也得费上一番工夫,何况是对貔貅本能的缺憾的狍枭。
“全都一块儿去。”孩子们的爹送走了老仙翁,要众人备战。
“我,可以,一起,去吗?”宝宝小声问道。
“你不要去!”狍枭直接拒绝她的要求。又不是全家出游玩耍,哪能跟呀?!“你留在这里比较妥当,万一被当成闹事的疫鬼——”
“是呀,你在家里等我们回来,不会太久,处理疫鬼只是小事一件,对貔貅没有任何危险性。”瑶貅难得赞同小弟意见,不认为小疫鬼一块去是正确决定。
“……我,我有相识,的疫鬼,朋友,我,担心,他们,被牵连,被擒捕,我想去,而且,我是疫鬼,是同类,知道,疫鬼习性,像是,藏匿之地……我能,帮上忙,请,让我,一起,去好吗?”因为心虚,她的声音显得更结巴,小手绞紧狍枭的衣袖,固执不松放。
疫鬼鲜少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她以“朋友”为理由,自是带有扯谎意味,然而又不能算是完全说谎,她确实认识疫鬼,还是大家口中的那只主谋……
她不是想阻碍狍枭建功的机会,她很清楚,狍枭需要证明他的存在是对世间有所助益,他不再是恶兽狍枭,他与一般貔貅一样,皆能除恶扬名,但,她怎忍心见她相识的疫鬼大哥继续犯下滔天大罪,甚至与狍枭正面遇上,战个你死我活呢?
她想去劝服疫鬼大哥,要他主动出面,别做无谓抵抗,乖乖随狍枭回去,为自己做出伤害无辜人命的错事,按受应有的惩治……
她冀求的眸光,教人难以拒绝,也担心拒绝之后,坚持如她,会不会在他们离开之后,自己想办法下要下山去,反而更容易产生危险。
“好吧,你在我身边要跟牢一点,半步都不要离开。”狍枭越来越有对她言听计从的迹象,她提出的要求,很少有不允的,明明软绵绵的是她,轻声细语的是她,毫无气势的也是她,看来柔弱温驯的还是她,但退让、屈服、软化、溺爱、纵容的人,最后一定是狍枭。
她不费丝毫武力或威迫,便收服恶兽狍枭,教他甘心讨好她。
所谓的“绕指柔”,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9章(2)
疫鬼之乱在貔貅眼中,仿佛一场嬉闹儿戏,弱小人类或许怕疫鬼,貔貅可视他们如婴娃,一爪子就能按倒三、四只疫鬼,这些逃窜的小东西,活似一只只小老鼠,往山洞里钻,往树林里跑,两派的貔貅——神族豢养的,以及野生的,前者是接受仙人召用,巡守天界;后者向往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和命令,只想懒散悠哉过一生,既是悠哉不管事,自然不会插手疫鬼之乱,于是野生派的,仅止狍枭一家六只——争夺着率先寻获疫乱主某的第一功绩。
无法变成兽形的狍枭最吃亏,体形没他们大,嗅觉没他们灵,步伐没他们宽,就连一掌挥过去,别人抓四只他抓一只的绩效也少很多,更别提他怀里还抱着宝宝。
他与家人分头寻找疫鬼头子的踪影,约好再以心音联络。
“狍枭,先放我,下来,你这样,不好,行动。”
“你轻得跟一包棉没啥两样,抱紧一点,不要滑下去。”狍枭单臂托着她,动作并没有变得迟缓,但嗅觉不敏锐,便输别只貔貅一大半。果然,他这种不纯的货色,根本算不上是貔貅,上世恶兽所熟记的法术,这具身体练不起来,因为它是属于恶兽的本领,而貔貅该会的,他偏又不会,他就卡在“身是貔貅,魂是恶兽”的矛盾之中……
“狍枭,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宝宝咬着唇,下定决心。
“嗯?”他有在听。
“我知道,头子,藏在哪儿,我领你,过去——你答应我,先不,伤他,让我,与他谈,我会劝,劝他出面,由你,带他,领功,可以吗?”
“你知道那只疫鬼在哪里?你怎会认识他?!”
“你,忘了吗?你曾见过,我与他,在一起,误会,我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想起来了!
那家伙就是疫鬼头子?!难怪他觉得眼熟,他曾出手打伤过他嘛!
当时认出来,直接逮住他,不就省时少力了!
可惜那时他被她气疯了,完全失去理智。
“我与他,相识,是因为,我发现,他昏倒,谷底,我替他,上药,治疗,他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只是,不甘心,想替,疫鬼,抱不平……可伤人,就是,不对,无论有,任何理由,都不可以,他那样做,不是在帮,帮疫鬼,而是,害疫鬼,害我们,更被人,讨厌,和惧怕……”她在狍枭耳边说着,口气无奈且担扰。“我想劝,劝他,也许,他会听。”
她会试图分析情势,虽然她拙于言词,但现在的处境不须她用多惊悚或严重的字眼来恐吓疫鬼头子,只须道出疫鬼与貔貅的强弱差异,头子便会扞卫利益。聪明如他,岂不懂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该怎么选择,他思量之后,会有所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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