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百里煜笑笑,却没来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吕归尘头顶上那株梧桐随风yi振,叶子上蓄的雨水落了下来,淋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动,呆呆地看着空中月轮,有yi些东西从心里泛了起来,绵绵的像是柳絮,可是层层叠叠地压在yi起却是沉重的,把他的心都塞住了。
“姬野,你该请我的客了。”息辕松松地拉着缰绳,和姬野两个策马漫步在街上。入夜了,他们yi天的武训刚结束,从大柳营回城。
“可别把我当有钱的阔佬,又怎么了”姬野摘下头盔,打散满是汗的头发,狠狠地yi甩头。
“我今天凑巧看见叔叔的文书,下个月禁军晋级十三人,你的军衔提升为牙将,不用再当青缨卫了。难道不该请我喝酒么”息辕笑,“叔叔说国主也是觉得殇阳关yi战中阵亡的将士太多,如果不安抚,恐怕冷了人心。”
姬野愣了yi下,也笑笑:“我还以为我yi辈子都升不上去呢。”
“你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息辕说,“牙将虽然不是什么高位,却是将官,和yi般卫佐不同。而且你在禁军,又是叔叔的学生,升迁yi定很快,再过了参将就可以升副将。大柳营演武那次,副将的军衔本该是你的,国主没赐下,可按你现在的势头,没准二十岁自己积功就能升到副将。这个速度很多世家子弟想都不敢想,你也算是讨回了你应得的。”
姬野低头看着起落的马蹄:“其实我以前也这么想,国主不赐我副将算不得什么。我自己积功升官,这样有朝yi日我升上去变成副将,比国主赐的更体面,也许还能升得更高,升到后将军c前将军c也许大将军”
“你是叔叔的学生,升到武殿都指挥使都不奇怪。”息辕笑。
“可是息辕,我们在殇阳关,死了那么多人,多少人和我yi样,都是想升官,想晋级,想不缺钱,想不会被人看不起。不过他们都死了,也许再打yi场大仗,我们两个也都回不来了。”姬野抬头看着息辕,“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拼命呢我老是想,可也想不清楚。”
息辕想了yi会儿:“我觉得,我们几个都是想做大事。要做大事,就该像离公那样,敢拼命,无所顾忌。其实我看见离公在战场上挥刀yi指,千军万马向他靠拢,我真的不觉得他是我的敌人,我想英雄就是那样的,那么多南蛮的勇士听他的号令,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可惜能像离公那样的人,毕竟是太少了。你说得对,很多人yi场仗过去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呢你是将军的侄儿,不想象将军yi样么”姬野问。
息辕犹豫了yi下:“姬野,你不觉得叔叔是个很难懂的人么”
姬野愣了yi下,点了点头:“你也这么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不懂将军在想些什么,可是不方便说,息辕你是从小就跟在将军身边么”
息辕摇了摇头:“我家里的事情,也不用提了我直到快死了,才知道我的叔叔是御殿羽将军,叔叔带着皇帝的手令来监牢里把我提了出去,他跟我在监牢对面的馆子里吃饭,说要送我去yi个远方的亲戚那里。他说话很少,我也有些不敢跟他说话,后来他说有人会来接我,站起来要走,我就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边他回头看了我yi眼,然后过来拉了我,说那从此之后他就是我唯yi的亲人,让我跟着他。”
“就这样”
“就这样,叔叔是个很特别的人。”息辕叹了口气,“我觉得离公还是可以学的,叔叔是学不来的。”
“对了,你有升迁么”姬野岔开了话题。
“我也有,我已经可以升为副将了,”息辕笑了起来,“不过我本来是牙将,这次越了yi级是承袭了叔叔的功荫,叔叔说可能要为我谈yi门亲,所以军衔升得高yi些好。”
“你要论亲了啊”姬野也笑了起来,隔着马在他胸口击了yi拳,“那该你请我喝酒才对。”
息辕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还没有影子的事情。”
“对了,我得抄近路先走,我约了yi个朋友。”姬野想了起来。
“是那个羽然吧”息辕回了姬野yi拳,“谁请谁真是难说得很”
这次轮到姬野不好意思了,他的反应和息辕yi样,低下头挠着乱发,觉得身上闷热得很。
“不过”息辕犹豫了yi下,“这话我也许本来不该说的,不过我是你的朋友我昨天去文庙,想买yi副马鞍,看见羽然和尘少主在那边挑坠子。尘少主也是喜欢她的吧她那样yi个女孩儿”
他发觉自己说这话实在是别扭,于是兜转了马头:“我先走了,叔叔那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文书等着我去整理呢。”
息辕的马蹄声远去了,姬野yi个人立马在那里,觉得身上又凉了。他仰头从浓密的树荫间看出去,树枝树叶切碎的星月之光点点洒落在他yi身鲮甲上。
二
羽然捧起yi泼水,忽地yi吹,水里倒映的星月之光破碎。水从她的指缝流下,带着所有的光yi起。她又蹲在巨大的浴桶里面抬头去看月亮,模模糊糊的像是yi个煎开的鸡蛋,她想着就想笑,忍不住吐了几个气泡咯咯笑着从水里探出头来。
“又笑都是大女孩了,还喜欢玩水,洗好了赶快进屋来,衣服我为你烤干了。”翼天瞻的声音从很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羽然吐了吐舌头,从浴桶里面钻了出来,水面上本来浮了yi件亵衣,直接贴在她身上。旁边是yi块青石板,石板下面放着个小小的炭盆,上面是yi件织锦的宽袍。宽袍被烤得干燥温暖,她把袍子裹上,赤着脚踏着冰凉的青石地yi溜小跑回到屋里。
“好冷好冷好冷。”她在翼天瞻面前跳着脚。
“鞋子也不穿”翼天瞻瞪了她yi眼,把yi块手巾盖在她头上。
羽然把宽袍yi抛,转身过去摘下手巾擦拭头发。她已经长大,身段不再是小女孩的样子了,湿透了的亵衣紧贴着肌肤,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细软的腰肢和贲突的胸口。翼天瞻看着她的背影,愣了yi下。映着火光,他海蓝色的眼睛里有雾yi样的东西慢慢浮起来。
“换好衣服叫我大女孩了,不要遮拦都不懂”翼天瞻低声呵斥了yi声,起身出门。
他合门坐在台阶上,点燃了烟杆,深吸yi口,轻轻吐出烟圈,眼睛里的雾气更加浓郁了。yi会儿,门开了,羽然yi跃而出。她换上yi件白色的箭裙,腰间系着极宽的白帛腰带,头发扎成长长的马尾,像是东陆贵族少女出猎的模样。
“爷爷我今晚要出门去。”
“又跟谁约了”
“反正不是阿苏勒就是姬野喽,我也不认识多少人。”
翼天瞻看她不想说,摇摇头,又沉默了yi会儿:“羽然,阿苏勒和姬野,你喜欢他们么”
“当然喜欢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在yi起”
“更喜欢谁”
羽然警惕地瞥了他yi眼:“爷爷问这个干什么”
“我刚才在想,也许我们会yi生都住在南淮了,”翼天瞻抽了yi口烟,“你长大了,我当然想知道你喜欢谁。”
“我不知道,他们都挺好的啊。我为什么要分更喜欢谁”
“你只要想,如果让你跟他们中的yi个人yi辈子在yi起,只能yi个,你会选谁,你就明白了。”
“我不想这样就挺好的。”羽然背过身去。
“傻丫头,世上才没有这样的事呢。就算再好的朋友,即便是亲生的兄弟,所爱的那个人,始终是不能跟人分的。就好像yi颗心,分成两半,也就像琉璃那样碎掉了。”翼天瞻说着,忽地有些出神。
羽然拿手指把两个耳朵塞了起来,缩着头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翼天瞻低低地笑yi声,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抽烟。羽然背对着他站了yi会儿,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翼天瞻的烟慢慢地燃尽了。他抬头去看升起到半空里的圆月,身体忽地僵住。晶莹圆满的月轮里,有yi个漆黑的影子,随着风,似乎在轻轻地起伏。那个影子背后,鹰yi般的双翼优雅地张开。翼天瞻摘下烟杆,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想起自己那副弓箭就在背后的屋子里,距离他只有不到五尺,可他已经没有机会奔回屋里了。他转身的时间足够那个人发三次箭,每yi支都能洞穿他的颅骨。
羽族传说鹤雪的箭从不虚发,射出的箭必然要饱饮敌人的血,所以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命中。
yi瞬间翼天瞻觉得自己是老了,在这个繁华绮丽的南淮城住久了,松懈懒散起来,失去了当年的警觉。对方逼近到这个距离上他才发现,对于天武者而言是从没有过的事。翼天瞻挺直身体,夜风撩起他白色的长袍,像是随时也要腾空而起。可他没有动,两个人都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月轮中的人忽地把羽翼张至极限那个瞬间,翼天瞻仿佛被风吹动了似的向着自己的右侧飘移。金属破风,啸声尖利,yi支白色尾羽的长箭仿佛从月光中化出来那样,直射翼天瞻。翼天瞻的速度已经不够他避过,于是他忽地站住了,重新静止下来。翼天瞻看着那支箭到了他面前,伸出了烟杆。在绝对精准的瞬间,烟杆打在羽箭的箭镞上,溅出几点火星,把那枚箭拨开了yi线。
箭插在屋门上,尾羽嗡嗡地颤动。翼天瞻看着自己烟杆上的伤痕,这根铜制的烟杆被箭镞剖开了yi半。
“我刚想在南淮城也许要过yi生了,你们就来了,来了多少人都出来吧”翼天瞻淡淡的说。
“如果来的是羽皇的杀手,你根本看不到人就有至少十支箭射过去,面对天武者,还没有人敢用yi支箭去挑衅。那支箭,只是代表故乡的问候。”那个人影缓缓地振动双翼,从月轮中下降,轻盈地踩在屋脊上。
“你是yi个鹤雪,难道不是羽皇的杀手”翼天瞻冷冷地看着他,“你刚才那yi箭的狠毒,距离杀死我已经不远了,那是你的问候么”
“我对箭术自负,可是如果是斯达克城邦的主人,yi定可以避开那样的yi箭。”屋顶上的人拄着裹有金络的绿琉弓,半跪下去,低下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斯达克城邦,翼罕。”
他抬起头:“羽皇已经死了。”
翼天瞻拨了拨灯芯,火光照亮了桌子两侧的人。翼罕把他的绿琉弓放在了桌上,还有随身的双匕首,他摊了摊双手,以示自己完全解除了武装。翼天瞻默默地抽烟,端详翼罕。他很多年没有见过来自故乡的人了,翼罕英俊雅致,嘴唇的弧线却有着刀锋般的凌厉,yi头白色的长发,yi双海蓝色的眼睛,yi身镶嵌了金丝络的墨绿色漆甲。翼天瞻从他身上看到几个故人的影子。
“你是伯里克利斯达克的儿子,那么你的母亲是塞雯娜”
“是的,不过他们都去世了。”
“你的血统足以令你自豪,箭术也足够凌厉,在鹤雪里你也是很难得的了。”翼天瞻说。
“我很感谢您的赞扬,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听天武者评论我的家世和箭术。”翼罕直视翼天瞻的眼睛。
“你说羽皇死了”翼天瞻笑笑,“你是为这个来的么羽皇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羽皇死了还会有新的羽皇,新的羽皇依然会把我看做整个羽族的敌人,我依然不能踏上宁州的土地。”
“柏木尔城邦的勒古殿下三个月之前被烧死在他的树屋里,整个柏木尔城邦现在已经化为灰烬,所有的居民都被杀死在河里。河水流到斯达克城邦还是血红的。”翼罕缓缓地说,“yi支军队正向着齐格林进发,就是毁灭柏木尔城邦的那支,沿路不断地征服城邦。现在他们已经拥有yi万五千名纯血的羽族射手和六万人的轻甲步兵,这样yi支力量足够把齐格林也毁掉。率领那支军队的人派出了刺客,在大臣们面前杀死了羽皇,这样强硬的手段震骇了整个羽族,齐格林已经失去了决战的信念,整个鹤雪团向他倒戈。”
翼天瞻的眼角yi跳,他没能克制住心中的惊惧:“谁是那个率领军队的人”
“yi个您很熟悉的人。他的名字叫翼霖维塔斯斯达克,您的侄孙,也是现在斯达克城邦的主人。”
翼天瞻沉默了很久:“你说的这些都无法被证实。我所认识的维塔斯不是这样yi个人,他是个时常感到悲伤和无助的年轻人,非常看重友情。勒古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被羽皇放逐的时候奇书网.整理提供,是勒古为他求得了宽恕。就算他决心反叛羽皇,为什么要对勒古下手”
翼罕冷冷地笑了:“古莫殿下,您离开宁州太久了。人是会变的,如今的维塔斯斯达克把自己看做斯达克城邦复兴的领袖,他要在世人面前为翼氏夺回羽皇的桂冠。他也许曾经是个时常感觉悲伤和无助的年轻人,但他已经强大起来,他所到之处,人们望着他的战旗下跪。其实在他起兵之前,宁州的森林已经陷入了战乱。人们互相攻杀,不杀人的人,就会被别人杀死。维塔斯抓住了这个混乱的机会。”
“是什么改变了维塔斯”翼天瞻低声问。
“也许就是悲伤和无助。”
翼天瞻沉默了yi会儿,吸了yi口烟:“你来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你站在哪yi边你是个斯达克城邦出身的鹤雪,你为维塔斯而战,或是为了已经死去的羽皇”
“我是为了整个羽族”翼罕yi字yi顿地说。
“整个羽族”翼天瞻冷笑,“你还太年轻。”
翼罕猛地站了起来:“古莫殿下也许我是太年轻,不过有些事我想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羽皇也许把您看做整个羽族的敌人,但是羽皇掌握权力的时候,鹤雪团的精锐威慑着四方的城邦,我们的族人仍能有平静的生活。但现在不同了,羽皇死了,整个羽族失去了主导。任何yi个想当英雄的人都能在此时投身战场去夺取他的荣耀,而这荣耀是以杀人为代价维塔斯殿下疯了,他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视线,报复很快会降临在我们的头顶。他杀死了羽皇,逼近齐格林,即将戴上羽皇的桂冠,可谁会承认他他如今已经是整个羽族的敌人,战火迟早会蔓延到斯达克城邦,那时故乡的命运是不是会像柏木尔城邦那样呢”
“这些你不该跟我说。我在齐格林和斯达克城邦留下了怎样的名声,你很清楚。我不会再回宁州,我的族人们恨我,我也不想对他们解释。”
“不不是那样的你是天武者,最伟大的鹤雪,至今人们还在传诵你的名字。”
“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叛徒古莫和天武者是同yi个人。”
“这是借口”翼罕大声说。
“这不是借口,”翼天瞻的声音硬得像是铁石,“我离开斯达克城邦的时候折断了我的弓,我现在只是yi名天驱,不是鹤雪,更不是你口中的殿下。天武者并不是什么生来的英雄,他只是yi个人,即使他还翱翔在宁州的天空上,他也没有能力扑灭蔓延整个森林的大火。”
“不,古莫殿下,你有机会拯救我们的森林。只有你有这个能力。”翼罕抓着桌子的边沿,身体前倾,死死盯着翼天瞻的双眼,“只有你”
翼天瞻看着他。
“我看见了公主殿下,我认得出她她血管里流着最纯净的羽皇之血。如果她”
翼天瞻海蓝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目羽箭yi样锐利:“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她卷进你们的战争里”
“这不是我们的战争,这是整个羽族的战争蛮族还在勾戈大山外面觊觎着我们的土地,而我们的人在互相屠杀,任何yi个羽人都应该去拯救我们的森林她是羽氏的公主,最后yi点纯净的血脉羽皇死了他没有继承人没有其他人能够站出来代表羽氏殿下,你明白不明白”
翼天瞻沉默了很久:“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如今是鹤雪的叛徒。大部分的鹤雪已经向维塔斯殿下倒戈,据我所知,他派出的杀手正接近南淮城。他们的斥候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踪迹。这样的生活还能继续多久”翼罕深深吸了口气,“我对自己有信心,有信心说服你,我相信你还是天武者你为了天驱的复兴可以作战那么多年,那你也不会忘记故国的人们还在期待翼氏和羽氏的再次联手,去拯救战火中的森林”
“你对我太有信心了”翼天瞻冷笑。
“古莫殿下,你不能太自私。我知道公主的奶奶是谁,我也知道她对你而言的意义,可是古莫殿下,她是整个羽族的公主,不是您宠爱的孙女。我们需要有人挺身而出,虽然挺身而出的人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翼罕摇头,“我来到这里,也付出了很多的东西”
翼罕取回了他的弓和匕首:“很多再也无法找回来”
“她还是我们所知的最后yi个姬武神,”他出门之前转回头来,“如果你真的希望她只是yi个平凡的人,为什么又要把关于泰格里斯之舞的yi切教给她呢”
“公子喜欢这个玉鼎么六百八十枚金铢,以这个玉材,不算贵了。”玉工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拿yi只掸子扫着玉鼎上的浮灰,对看鼎的年轻人笑了笑。
“这么贵”吕归尘吃了yi惊,又去仔细地打量。
翡色的玉鼎在下午的阳光中是半透明的,底子是脂玉的白色,其中腾起yi丝丝的深红,像是鲜奶里滴入了鲜血,底下最深,而后渐渐地浅了,最后鼎口是yi圈纯白。
“黄金有价玉无价啊。”玉工笑,“这块原料是澜州来的,澜州产翡翠,比宛州的好,可是红色的翡少见。这块玉料来路还是挺有趣的,据说本来是白色的,后来离公伐晋北,四处搜掠珍宝,这块玉料的主人不愿出让,yi头撞死在玉料上,把料给染红了。卖给我的人说若是切开会有鲜血涌出,我切的时候倒是没有,可这纹路倒确实是血纹翡翠的样子,若是猜得不错,是八松雪藏坑的坑头玉,如今剩下的不多了,采空了。”
“那确实是难得了,”吕归尘点了点头,“比起金银的东西,觉得厚重很多。”
玉工清了清嗓子:“也不是这么说。金饰中也有绝妙的手艺,可是再好的金饰,都可以打出第二件来,玉石就不同了,每yi块好玉都有自己的纹路色泽,就算是瑕疵也是各不相同的。而yi旦断了碎了,就再也接不回去,即便你走遍九州,也找不回yi块yi模yi样的来。”
“听说城里的大商铺拍卖玉料,贵的有几万金铢的呢。”
玉工摇头:“那又是富豪人家的游戏了。爱玉的人,随身的玉,或许只有yi块,你喜欢它的纹路色泽,也许连瑕疵都喜欢,所以yi辈子不离不弃。玉是有灵的,应人的精魄,拍来的东西人家说好,你就真的喜欢再贵的玉,你买了不带在身边,也是不值钱的。”
“玉能寄托人的精魄,我也听说过,是真的么”
“只是寄托思念而已。故人不在了,你把他的旧玉带在身边,觉得能跟他的魂魄在yi起,是你心里还记着他。所以玉石无价,也是说它其实根本就是石头,不值钱。”玉工淡淡地说,“我去后面打扫yi下,公子在这里自己看,看到什么合意的东西叫我就可以了。”
“你不怕我拿了东西跑么”吕归尘有些惊讶。这间铺子不大,里面陈列着几十样玉器,只有他和玉工两个人。
玉工笑笑:“我虽只是个磨玉的,也看得出公子是大贵。公子这种人来买的就是思念,再好的玉,公子不喜欢,也只是石头。”
吕归尘于是漫步在那些精美的玉器之中,走走停停。下午的阳光照在浮动的轻尘里,显得温暖慵懒,天青色的玉圭挂在窗前投下半透明的圆影,而酒红色的大玉海他围绕着要走三步,它里面真的盛着酒,荡漾着陆离的清光,黄玉的鹦鹉站在yi个镏金的架子上,巧色的红嘴里面衔着yi枚蓝莓。吕归尘觉得自己是走在yi片又yi片的流光中,周围没有实质。
三
玉工从后面掀帘子出来,看见吕归尘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出神,笑了笑:“公子看了很久了,还是没有可意的东西么铺子小,公子见笑了。”
吕归尘回过神来,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的。有很多漂亮的东西,像那对龙血水晶冻的方章,真是极品了,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的材质。”
“那对方章啊”玉工摇头,“确实是贵价的货色,不过那块龙血水晶冻石的材质太纯,也就没了韵味。公子若是喜欢,算三百枚金铢出让了。”
吕归尘迟疑了yi下,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yi躬:“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找yi枚翡翠环的。听说这间铺子里有,可是找来找去却没有看见。”
“翡翠环这东西本来很多,不过前些日子天启的yi家大商户来看货,买去了不少。这些小东西不陈列在外面的,公子要的那枚环是什么样子的”
“我没有见过,听朋友说,是yi枚琉璃底的翡翠环,透明的,只有其中yi点是深碧色的,把整块玉都染碧了。”吕归尘说。
玉工想了想,拍了拍脑袋:“哦,公子说的那枚,可能还在,等我去找找。”
他再次从后面出来的时候,手里捧了yi只精巧的漆木盒子。他请吕归尘到铺子的yi角坐下。吕归尘跪坐在细白的竹箪上,仰头看见yi方天窗,阳光自镂花的格窗中直射下来。玉工含笑打开了盒子,yi瞬间仿佛有翠色的光从盒子里溢了出来,映得玉工枯瘦的手指上都有绿意。
那是yi环翠玉衬在绛红的重锦中,像是yi弯凝住的春水,随时都会流淌开来。
“是这个,就是这个”吕归尘惊喜地喊了起来。
他从盒子里拿出翡翠环来,惊异地发现那yi泓绿意悄悄地褪去了,整只翡翠环其实是透明的,近乎水晶,只有粟米大的yi点碧得发乌,丝丝缕缕的翠绿像是雾气那样向着周围弥漫,倒像是在yi杯清水里投进了yi枚刺破的蛇胆。
“确实是好货色,是北邙山的上等翡翠,难得绿得通透灵动,是水样的底子。不是我自夸,鸿胪寺祭天的青圭跟它比起来,也就是yi块死玉。公子对着光看看,凝而不重,透而不散。北邙山玉矿已绝,以后要买这样的好玉,只怕有钱也难得了。”玉工略有几分得意。
吕归尘依着他的话,对着阳光翻转翡翠环,说来也奇怪,那枚玉环yi转起来,绿色顿时就活了,青翠明晰的碧色yi时明媚,yi时又收敛,深的时候像是古潭深处的颜色,浅起来根本就是无色的。
“这块翡翠是有眼的,”玉工指着那粟米大的碧色,“这个就是玉眼,其实所有的绿都是那yi点玉眼中沁出来的。旧话说这种玉是蛇盘玉,在玉坑里有毒蛇盘绕着守护,轻易不可得。”
吕归尘轻轻抚摩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这枚翡翠环怎么卖”
“二百五十枚金铢。”
“这么好的玉还没有那对方章贵么”吕归尘诧异地看着他。
玉工瞅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还真没听说买玉的人嫌弃玉便宜的。这枚玉虽然好,天启那些富商却看不上,因为玉材太小,磨出来的环太小,最多只能套在女娃的手腕上,长大了,就戴不了了。若是穿了链子戴在脖子上,却又嫌大,所以价格抬不上去。”
“嗯,”吕归尘点了点头,“若是磨成带钩或者挂件,也许就值钱了。”
“说是这么说,我也知道的,”玉工笑着摇头,“可是这么好的玉材,磨成那种俗物可惜了,我舍不得。这枚玉还有yi个好处。”
“哦”
“这枚玉如果贴身带着,体温会把玉暖起来,玉眼的绿色就会慢慢地溢开,若是戴上十年二十年,就应该整枚玉环都是翠绿的了。”
“真有这样的事”
“当然是真的。”玉工解开领口露出自己脖子上yi枚银链系着的翠玉貔貅来,“我这枚貔貅,初戴的时候只有半块是绿的,现在整块都是碧绿的了。老玉贴着铁放会有黄沁,这种绿沁其实也是yi样,只不过是从玉本身里面沁出来的。”
吕归尘赞叹着点了点头:“这个倒是第yi次听说。”
“温了它四十多年才绿透了,”玉工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妻子结婚时候陪嫁的东西,人已经不在了,留个想念。”
他把貔貅揣回领子里:“公子买这个,是定情么”
“定情”吕归尘吃了yi惊。
“当然啊玉环玉环,是图yi个圆满。”玉工笑,“城里但凡家有余财的,聘礼里面都有玉环,这个东西是定情用的,有个俚俗的说法叫做姻缘套,套住,就跑不了了。我看公子的神情,也是为了给心上人买玉吧”
吕归尘不说话了,手里轻轻翻转着玉环。它折射出的绿意虚无缥缈,像是yi泓碧水溢出来流淌在白色的竹箪上。
“若是送yi般的朋友,可以么”许久,他抬起头来。
“只怕会有些误会吧”玉工笑。
吕归尘又不说话了,轻轻拿绒布擦拭着玉环,盯着它出神。
“那公子慢慢看吧,我去周围转转。”玉工站了起来。
“公子公子”外面洒扫的小伙计掀开帘子,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
“没规矩”玉工低低地呵斥,“有什么话不能慢些说么”
“不是不是”小伙计急得满头是汗,“外面外面有人找公子,说是说是姓赤,大大大人物”
“姓赤”吕归尘吃了yi惊,急忙起身。
他往外跑了几步又转身,对玉工鞠了yi躬:“这枚玉环请先生帮我留住,我愿意出三百枚金铢。”
他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玉工跟在后面,悄悄把帘子掀开了yi条缝隙去偷看。小街中央赫然立着七匹枣红色的健马,都是铁掌铜蹬,披着赤红色绣金的马衣。马上的骑士披着同色的绵甲,腰挎鲨皮鞘的长佩剑,其中yi人高举的深红色旗帜上绘着金黄色怒放的菊花。那是下唐国主百里景洪的家徽。外姓人不能轻易奉此旗帜。
“是是宫里的旗号,”小伙计战战兢兢的,“那个红旗下的,好像是执金吾的副统领赤浩年将军”
玉工默默地点头。
红旗下策马等待的中年将军yi身银色重铠,红色大氅,透着隐隐的官威,令人不敢直视。可吕归尘yi走出铺子,他就偏腿下马,悄无声息地站在yi旁,他身后的几名执金吾也是下马行礼,礼数周到。赤浩年上前凑在吕归尘的耳边说了两句,yi行人随即上马,飙风yi样驰向了小街的尽头。凰月坊的这条小街上都是玉石铺子,屋檐下挂了玉珂当作招牌,骏马带着yi阵风,玉珂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戏台上昭示暴风雨将来的锣鼓急奏,久久不停。
“是笼子里的孩子啊。”玉工喃喃自语。
四
落日余晖照在紫寰宫大殿深紫色的琉璃瓦上。晚霞漫天,像是火烧似的。宫人们在铜铸的龟鹤中投入沉香木点燃,缥缈的香烟从龟鹤的嘴里喷出,渐渐弥散开去,远处高阁上遥遥传来扣击云板的声音。
吕归尘双手拢在大袖中,端正姿势,静坐在台阶下,看着桌边的国主磨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下唐国主百里景洪派出执金吾副统领赤浩年从外面急召他进宫觐见,这是罕有的事,他yi个蛮族质子,在南淮城里最多只算得yi个宾客,百里景洪是没有工夫见他的,只在新年时候,他和同为质子的楚卫公主小舟以及下唐少主百里煜yi起进宫领个赏,那时候才得见到国主的尊颜。可是急匆匆赶到这里来,却没什么事儿似的,内监们请他在台阶下少坐,百里景洪yi直就在那里磨墨。
紫寰宫以奢华着称,这间书房却简洁,四壁糊着白纸,挂着前代文睿国主的墨笔写意,立着几张海青色的缂丝屏风。服侍的内监只有yi人,按住案上摊开的yi卷白绵纸。
百里景洪放下条墨,提了紫毫,笔锋在纸面上yi顿,凝而不发。少顷,他左右开阖,笔势凌厉雄健,竟然有yi股武士挥舞刀剑的气魄。吕归尘刚起了好奇心,伸长脖子去看,百里景洪已把笔扔在青釉笔洗中,长长呼出yi口气。内监小心翼翼地捧起纸卷,走下来呈在吕归尘面前。
纸上四个枯瘦张扬的大字:“励节孝亲”。
吕归尘听说过百里景洪精通书法,堪称东陆的名家之yi,但是赐字却是罕见的,非亲信的大臣难以求得,息衍堂上就挂了yi幅。他不知自己为何蒙此殊荣,不由得局促起来,急忙站起来躬身长拜,恭恭敬敬地接下。他手yi摸,内监立刻又收了回去,高捧在头顶,下去装裱了。书房里面只剩下百里景洪和吕归尘两人。
百里景洪清了清嗓子:“最近政务繁忙,都没空过问世子的生活起居,是本公疏忽了。不过路夫子和息将军都说世子的文武很有进境,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去年殇阳关勤王,世子跟随息将军立下了战功,我很欣慰,大君把世子交给我的时候,曾写信嘱咐我要让世子学习东陆文化,总算没有辜负大君的托付。这幅字送给世子,希望世子再进yi步。”
“谢国主赐字。”吕归尘再次以大礼拜谢。
“不必那么多礼数,我们坐着说说话。”百里景洪招手让他坐下,“世子住在东宫,地方偏远了yi点,食宿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
“都好。东宫里大家都很照顾我,禁军的方山都尉也是每旬第yi天来看我yi次。”
“东陆的饮食和北陆不同,也许吃不太惯吧我已经传令后厨采买了yi些羊,又有yi个善于做羊排和羊羹的厨子,安排他去为世子做饭吧。”
“国主恩典归尘叩谢。”吕归尘屁股刚刚落凳,却不能不又站起来。
“不要这样,”百里景洪淡淡地笑,“说好了我们坐着说说话的。”
吕归尘又yi次坐了回去。他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百里景洪温和的语气和无微不至的关怀都不同往常。两个人都沉默起来,百里景洪背着手,在书桌边踱步,书房里只有他“嚓嚓”的脚步声。
他忽的停步,转身对吕归尘笑笑:“世子对书法有研究么”
“路夫子说归尘的基础薄弱,还是练习写字,不敢妄谈书法。”吕归尘以yi个东陆公卿少年应有的谦卑回答。
“嗯,书法也是yi门学问,不是yi朝yi夕就可以领会的。”百里景洪点头,“我刚才用的是斩石体。如今的三家字体,洛辉阳的辉阳体c皇室书法教师陈犁的泼云体和谢斩石的斩石体。辉阳体婉妙典雅,泼云体飘洒不羁,而谢斩石是左手提剑右手提笔的军机参谋,yi手斩石体有如刀劈巨岩,碎石纷披,笔下是沙场落日英雄挥戈的豪烈风骨,喜皇帝也是书法的奇才,生前推崇谢斩石,说他最见得男儿肝胆。世子要学他的骨气。”
“归尘记住了。”
“而我写励节孝亲四个字,世子知道本公的用心么”百里景洪话音忽的yi转。
“望国主教诲。”
百里景洪微笑:“东陆对于世子而言,毕竟是异乡,早晚世子是要回到北陆去的。异乡生活,就算在王宫里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这是磨砺气节的好机会,而孝亲是人伦最关键的yi节,大君对于世子非常慈爱,我听说曾有长生王的期许,世子记着大君的期许,眼下的yi切不如意,就都是小事了。”
“归尘明白了。”
“世子年纪多大了”
“十七。”
“十七”百里景洪微微点头,“在我们东陆,是嫁娶的年纪了。世子在北陆的时候,有婚配么”
“归尘南行的时候只有九岁,北陆的风俗是十二岁可以为男孩订婚,所以没有议婚。”
“是么”百里景洪呵呵地笑,“世子已经是跨马征战的英雄,是大人了。我们下唐的仕女,东陆诸国都称赞说是婉约可亲。世子来了南淮城,有没有结交其中有没有心仪的人”
吕归尘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归尘年纪还小,不敢说心仪。”
他的目光有些游移,不敢对着百里景洪,不由得转头去看窗外的云霞。
百里景洪笑笑:“年纪大了知道爱慕,是人之常情。我听说北陆婚配,有叼狼会的说法,富家的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要摆开酒坛,烤上黄羊,招募四方英武的年轻人,喝醉了酒后主人放出yi只凶恶的狼,谁能骑马抢得狼回来,就是人人称赞的草原男儿,可以夺得美人归,是不是”
“是想不到这些国主都知道。”吕归尘有些惊讶。
叼狼会是草原上大户人家选女婿的办法,指望在周围的年轻人中选出最强悍最勇敢的男子汉,延续家族的血脉。他的父亲吕嵩当年就是在叼狼会上娶回了巢氏的女儿阿依翰。不过青阳的贵族们已经有数代不追逐水草牧羊为生了,用“叼狼”的办法来选女婿的已经很罕见,吕归尘也只是听说过。百里景洪yi个东陆公爵,行止皆有东陆贵族的傲气,语气里对蛮族的态度也是有些冷漠的,却忽的表露出对草原上的习俗了如指掌,吕归尘不得不吃惊。
百里景洪笑着摆摆手:“这个不算什么,我知道有人说我只是个诗书公侯。不过他们不知道我在军政大事上下过多少的苦心。当年要和青阳部结为兄弟之邦,其实老臣子们里面很有非议,是我在朝堂上以己之力驳斥了他们,坚持派拓跋将军北行。这之前,我也足足在蛮族风土人物上花了三个月的心血啊”
“国主英明”
百里景洪点点头:“结盟是两国的大事,就好比婚嫁,yi旦出门,也就不能再回头。我们跟青阳的盟约,是要维持yi世的,所以我最近自省,世子远离家乡,yi定倍感孤独,本公政务繁忙,关心得少了。而既然世子年纪已经不小,又要结yi世的盟约,那么不如先结yi世的姻缘,本公有意为世子结亲于下唐的名门世族。”
“先结yi世的姻缘”,吕归尘听到这几个字,浑身yi震,只觉得耳边如有雷鸣。他不知道双手该怎么放了,伸出来不知是要摆手去拒绝,或只是在无意义地抖动。有些事是他不愿想的。比如他很想回到北陆,那里有浩瀚的草原c击天的雄鹰c喷香的獭子肉,可是那里没有勾檐,于是不会有羽然坐在高处漫不经心地唱歌。所以他便不愿想终有yi日他是要回到草原上去的。他的两个伴当铁颜和铁叶偶尔也会说起世子将近大婚的年纪,自顾自地议论说要是在北陆,世子早该大婚,没准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可他们作为人质困在这南淮城里。他们议论着便开始抱怨,却根本不曾注意到此时吕归尘总是漠无表情,呆呆看着什么地方出神。吕归尘是在设想yi幅画面,他坐在金帐中,面前坐着yi个女孩,他携着这个人的手走出金帐,人们围绕着他们高呼大君和阏。这时候他转头去看他的妻子,她的眼睛是深红色的么
如果不是,那是何等的陌生啊
结yi世的姻缘么就是yi世看着别人的眼睛,慢慢地变老。
“国主归尘尚没有成婚的打算”吕归尘忽然起身。他听得出百里景洪的意思,心里有种火烧般的急迫,已经顾不得委婉。
百里景洪没有料到他这样激烈的反应,不禁皱了皱眉头,露出极为不悦的神色:“世子这么说,是何用意”
“归尘”吕归尘张着嘴,呆呆的。他能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世子是看不上下唐女子的容姿世子觉得东陆名门闺秀的身份尚不足以高攀还是世子以为本公用心不诚”百里景洪步步进逼。
“归尘不敢。”吕归尘低下头去。
百里景洪得意于自己的威严慑服了这个忽然执拗起来的小蛮子,于是颜色稍稍缓和:“我知道,世子既然是青阳少主,也当有蛮族的妃子。不过下唐和青阳结盟,难道还要再区分血统若说血统,当年风炎铁旅北征,贵部公主吕舜也曾跟随风炎皇帝回到天启城。如果不是风炎皇帝驾崩得早,吕舜未生下皇子,没准我们东陆的皇帝也都有蛮族的血统呢。”
吕归尘看着脚下,只觉得百里景洪声音飘忽,似乎近在耳畔,又似乎远在天边。其实那些话他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脑海yi片空白,空白中有yi勾屋檐,yi个摇晃着双腿的影子坐在巨大的落日中。
“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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