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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武侠玄幻风玫瑰 全本完|作者:yan19880927|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06:21:50|下载:武侠玄幻风玫瑰 全本完TXT下载
  来的。”

  教皇看着最能干的二儿子,眼里有奇特的表情,许久忽然叹息:“真是奇怪啊,西泽尔你们两个人,似乎天生注定就无法分开呢无论阿黛尔嫁到了天涯海角,你终究都会去把她找回来,是不是”

  九月是残酷的yi月,骊山上枫林层染,望去如鲜血泼地。

  然而幽居在颐景园的新皇后却完全闻不到yi丝血腥,只觉得这是自己yi生里最明媚的时光。欢乐让阿黛尔容光焕发,苍白的脸有了血色,眸子有了神采,身体也是yi日日的康复,气色良好,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还yi直徘徊在死亡边缘。

  萧女史虽然明白她如此快乐的原因,却是暗地里叹息不已

  “公主真是天真啊她不明白这终究是会yi场空欢喜么”暗地里,她对华御医道,“无论如何,她和公子永远无法在yi起。”

  老者却是摇头:“我想她是明白的罢她其实很聪明,小曼。”

  “也是,”她轻声叹息,“就让她多做yi会儿美梦吧可怜的孩子。请你家公子放过阿黛尔吧,不要毁了她。”

  “不会的,”华御医却是意味深长地叹息,“你不知道,公子对阿黛尔公主之重视,甚至让穆先生都深为忧虑。”

  “呵,再爱又如何他日公子必然会成为皇帝,也必然会有自己的皇后他永远无法带着公主走在日光之下。”萧女史却是惨然yi笑,“而且,近日我听说卫国国君有意将婉罗公主许配给公子,也差不多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华御医无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沉默下去。

  “或许,事情和你我想象的都不同。”老者望着颐风园,脸色肃然。“今天早上,翡冷翠的教皇使节来到了帝都,和公子会面了yi次。”

  “什么”萧女史吃惊,“教王的意思是”

  “他不能容许女儿yi辈子留在深宫守寡,”华御医淡淡,“如果皇上yi旦驾崩,他希望将阿黛尔公主接回翡冷翠。”

  “这不符合礼法。”萧女史反驳。

  “呵,公子可不会为了礼法而冒与西域交恶的危险。”华御医拈须笑了笑,“阿黛尔公主不会在大胤呆很久了据说公子和穆先生商议后,已经准备答应教皇的要求。”

  “”萧女史默然良久。“他的确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你看,尘归尘,土归土,”华御医淡淡道,“他们终究会各走各路,不必担心。”

  尽管外面有人为自己担忧不已,阿黛尔本人却似乎没有想的那么远。她居住在颐景园里,身体渐渐康复。只是单纯地盼望着每yi日的白天可以短些c更短些好让自己所爱的人从日理万机的政务军务中解脱,在夜晚降临时来到她的寝宫。

  那便是她在东陆漫长枯燥的生活里,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候。

  在身体好转后,她从未再去yi墙之隔的颐音园。虽然每yi夜还是能听到冥冥中的箫声,听到那yi首激越的绝命词,甚或能看到白楼最高层那个幽灵少女和红衣歌姬的影子但是,出于yi种奇特而复杂的心理,她没有再踏入那个荒园半步,仿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幽灵少女和那个红衣的歌姬。

  是的,是的不要再去想这些亡者了,她是活着的。她该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yi段日子里,甚至连那些噩梦,都已经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侧。

  大胤的局面错综复杂,事务繁忙。每次出现时,他都似乎极疲惫。但又极清醒,从来不曾沉湎过多,天亮之前准时离开,白日里从不踏入颐景园半步他和她是叔嫂,东陆礼教严苛,这种王室之间的丑闻若传出去。几乎可以毁掉大胤王室数百年来的声名。

  但明知是危险的沼泽,但他却依然不曾抽身离开。

  那yi夜情到浓处,她穿着睡袍赤足坐在他膝盖上。用手指绕着他乌发,另yi只手指绕了yi束自己纯金的卷发,合在yi处,打了yi个同心结,微微红了脸抬头看他他的脸笼罩在yi片朦胧的白雾里,望着她笑,仿佛也明白她的意思。

  并指剪去,发丝如刀割而落,落在手心。公子楚在月光里凝视着着金发和黑发交织而成的同心结,忽然轻声叹息,低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什么”她yi时无法理解,只诧异于他语气里出现的哀伤。

  “这是古时候yi个东陆男子在出征前留给妻子的诗,”公子楚淡淡解释,眼神莫测,“他知道这yi去非常危险,所以和她约定:如果战争结束后自己还活着,就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看她;如果死了,也会永远的想念着她。”

  阿黛尔身子yi颤,默默在心里将这首诗念了yi遍。

  “我的结发之妻,在今天死了。”他忽然道,眼眸黑得深沉。

  “啊”她轻轻低呼,

  “是,蕙风她死了。”他低声冷笑起来,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下旨追查贵妃余党,刑部张攀龙自然难逃其咎,被满门抄斩我特赦她可以出家去虽然她夫家和父家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阿黛尔不解:“那她为什么死了”

  “自己上吊死了。”他在黑暗里凝望着屋顶,冷冷,“真蠢啊。”

  “”她yi颤,沉默下去,只觉围着她的那只手忽然冷如钢铁。

  “你难过么”许久,她才小心翼翼的问。

  “不,”他短促地回答,声音没有起伏,“在我心里,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阿黛尔无声地用手揽住他的脖子。他的胸口地衣襟敞开着,在夜风里冰冷如大理石。她将温暖的脸贴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脏跳动得沉稳而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它改变节奏。

  “想西泽尔么”他忽然问。将手放在她胸口的项坠上,“想回去么阿黛尔”

  阿黛尔靠在他的肩上,因为这个猝及而来的问题震了yi下。沉默许久,才将他的手轻轻推开,把项坠握在手里,侧首向着西方,低声清晰的回答:“想的。”

  他的唇角在黑暗里弯起yi个弧度,无声的微笑。

  “是么那么,等明年季候风吹向翡冷翠的时候,我就送你回故乡去。好不好”他在黑暗里凝视着帐顶,开口,“今天我接到了翡冷翠教皇的亲笔信,里面询问我万yi皇帝驾崩,我将对你将会做何安排,并且表示愿意将你接回娘家我准备答应教皇的请求。”

  “”她没有回答,仿佛被这个意外的消息震住了。

  “西泽尔几次写信询问你的情况,也是迫切地想要你回去。”他忽然在黑夜里轻轻笑起来,将手垫在脑后,凝望黑暗,“呵听说他和他那个晋国妻子相处得很糟糕,至今都不曾同房是,怎么能不糟糕呢他心里不会容得下别的人。”

  仿佛这番话激起了心中极大的不安,阿黛尔忽然在黑夜里坐起身,离开了他身旁。

  “怎么,心中有愧么阿黛尔”他却轻声开口,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的身体柔软温良,有如最好的美玉,他喃喃叹息。“多么奇怪你的丈夫如今奄奄yi息地躺在深宫里等死,你不会为他觉得丝毫愧疚,然而,却为了背叛自己的哥哥而感到内疚么”

  “不要说了”她忽然推开了他,烦躁地,“不要说了”

  她黑暗里坐起,沉默了半晌,忽然抱着膝盖嘤嘤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我送你回去吧,阿黛尔,”他轻声叹息,漆黑的眼里闪着某种光泽。抬手轻抚她金子yi样的长发。“我知道你非常思念哥哥,日夜盼望着回到故乡我也答应过西泽尔。等大胤局势yi安定就送你回翡冷翠去。”

  “”她没有说话,抱着膝盖默默流泪。

  “替我把这个指环还给他。告诉他,我守住了承诺。”他轻声道,在黑夜里褪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指环交给她,“不过请把这个同心结留给我我会想念你的,阿黛尔。”

  “不,”她却忽然开口了,声音细细的,“你在说谎,楚。”

  这样细小的声音却仿佛是yi根针,刺中了那颗冷定如铁的心。

  “你从yi开始,就没有想过把我长久的留在这里,是不是”阿黛尔抬头望着黑暗的屋顶,“是的,你当然要送我走反正皇帝死后,留着yi个守寡的皇后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乐得做yi个顺水人情把我还给我哥哥。”

  他吃了yi惊,在黑夜里坐起身看着她:“你在说什么阿黛尔”

  “而且,不送走我,你怎么能无牵无挂的娶那位婉罗公主呢”阿黛尔轻轻笑了起来,讥诮地开口,“啊,是的,是的即使你为难,也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我身份特殊,不能随便处置。谁叫我是教皇的女儿,高黎的摄政女王,还是大胤先帝的皇后呢”

  她用希伯莱语说着,语气激烈,带着东陆人不曾有的直率和讥讽。

  他在黑夜里看着她,仿佛是第yi次才认识她yi样这样讥诮的语气,这样地yi针见血地敏锐,他从没想过会出现在纯真温柔的她身上。他原本以为她只是yi个站在黑暗里,等待人去宠爱的寂寞孩子而已,温顺而沉默,犹如洁白无罪的羔羊。

  原来,他毕竟不曾了解完整的她。

  的确,她说的没有错。帝都局势平定的时候,他送走了公子苏兄妹,发觉对方身边已经没有了上次被东昏侯看中的那个侍女。暗中yi打听,却知那个可怜的女子已被婉罗公主借故处死仅仅只为他曾经对她稍加眷顾。

  以婉罗的性格,日后若察觉了丝毫痕迹,便会陷入极大麻烦。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为自己分辩什么,只是默默的在黑暗里俯身过来,伸出双臂将她环抱,拉入怀里,抚慰似地亲吻她的额头和嘴唇。

  “不,放开我,”她极力地挣扎,“你已经没有资格再碰我了皇叔摄政王阁下”

  她的话是如此尖锐,和平日那样甜美宁静的模样完全相反仿佛被这种忽然逼人而来的气势镇住,他松开了手,在黑暗里静静凝视着她,眼里却露出了yi种赞叹的表情。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越是到最后的yi刻,却发现她越是令他惊叹呢

  “阿黛尔,平静yi些,不要像绝望的鸟儿yi样撕扯你的羽毛。”他凝视着月光里的她,用希伯莱语低声道,“难道我们不是为了相互安慰而在yi起的么你终归要回去的如今到了应该分开的时候了,难道不应该好好的说再见为什么要和我争吵呢”

  “”她定定的凝视着他眼里的冷静表情,yi时间竟无法回答。

  “东陆还有yi首歌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公子楚轻声叹息,抚摩着手心的同心结,低声,“种花莫种官路旁,嫁女莫嫁诸侯王。种花官道人取将,嫁女侯王不久长。”他曼声低吟,眉间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吐出最后两句:“不如嫁与田舍郎,白首相看不下堂。”

  阿黛尔听着那yi首歌谣,忽然间有些恍惚。

  “明白了么阿黛尔,嫁给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是yi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错过了也并不可惜。”公子楚握紧那枚同心结,笑了笑,“何况你最爱的人始终只是西泽尔而已,还是回到他身边去吧”

  在掠出窗外之前,他在窗台上停下来看了她最后yi眼,叹息:“不过,阿黛尔,在明年季候风起之前,我们应该还来得及去九秋崖看yi次桫椤花海真的是非常美,相信你回到翡冷翠后也会梦见它的。”

  那yi夜之后,他果然再也不曾踏入这里半步虽然他的居所和颐景园只有yi墙之隔

  黑夜里那个寂寞而深情的秘密恋人消失了在日光之下。朝堂之上,端坐着白衣如雪的公子,睿智决断,文才武略,yi边理顺国内的政局,yi边操纵着千里之外的战事,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有yi种掌握乾坤的冷定。

  此外的yi切仿佛已经被他完全遗忘,仿佛露水yi样短暂。

  “穆先生,我决定在登基后将皇后遣归翡冷翠。”垂柳下,他微微的笑,声音平静,抬起手按在心口上,“你看,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仗已经在这里打过了。我赢了。”

  穆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公子眉梢平添的yi丝细纹,叹了yi口气是的,舜华,你是那样冷静到冷酷的人,决不会在大局的判断上出现错误,也不会做出错误的取舍。在这yi场前所未有的无声战争里,你再yi次战胜了自己的内心,克服了人心的软弱就如你二十多年来yi直在做的yi样

  只是你心里的那根弦,也已经越绞越紧了吧如果在你达到那个梦想之前c那根弦却断裂了的话,yi切就都毫无意义了。

  何况,自从抽身离开颐景园以后,你便再也没有赢过我yi次了。

  正文 十五c葬英雄上

  九月后,战争渐渐激烈。

  大胤派出军队,联合卫国对越国遗民的起义进行了严厉的镇压,投入了全国yi半以上的兵力,多达二十万的军队开过龙首原,进入越国国境,扑灭四燃的反抗火焰。

  十yi月,韩空与樊山两军汇合,联袂攻向越国遗民设在回凤江上游的江北大营,以三倍的兵力猛攻大营长达三月之久。然而守将张彦卿誓死不降,手刃了想要投降的儿子诸将感泣,皆死战。三月后,大胤军队从西域借来火炮,轰塌城墙冲入江北大营。然而张彦卿率军巷战至死,手下将士为其所感,皆战死,无yi生降。

  此yi役,大胤虽胜,却死伤惨重。公子楚闻之,怒而下令屠城,以戒天下敢于与大胤拼到玉石俱焚者,城破之日,其状惨烈非常。

  十二月,韩空率军进攻越国重镇寿州。越国义军在刘仁蟾将军的带领下顽强反抗,寿州城久攻不下,大胤军队围城达yi年之久,多次击退城外的房陵关援军。入冬后,城中粮草渐渐用尽,军民冻饿交加,yi夜毙数百人。刘仁蟾知寿州不可守,忧急交加而中风。为了自保,部下将其抬出城外投降大胤。

  尽管寿州之围耗去了大胤诸多国力,但公子楚不仅没有降罪给刘仁蟾,反而下旨表彰其赤胆忠心,并给予弥留中的他以节度使的封号,以示宽容。

  然而,虽然公子楚恩威并施,善用良材又得到外援。但在公子昭的带领下,越国遗民凝聚起来,面对着数量和武器均远远优于自己的大胤军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反抗。

  持续的战争耗费了巨大的物力财力,在yi年的平叛战争里。大胤有无数的战士死于疆场,公子楚不得不设法对军队进行补充。

  考虑到最近数十年佛教在大胤民间广为流行,自从战事起后,民间许多百姓为了逃避兵役纷纷“出家”,大量的金属被用来铸造佛像,以至于军队里的兵源不足,且军械制造无法得到充足的原料供应。面对这种情况,公子楚冒着极大内外的压力,进行了被万世咒骂的“毁佛”的行动除了少数古寺得以保留之外,他下旨强行拆毁了上千所寺庙。融化佛像铸为兵器,并勒令寺中僧人还俗。

  几乎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反对如此不近人情的做法。甚至街头巷尾到处都流传公子不敬神佛,必将因此折寿的咒骂,而公子楚无动于衷。对上书苦劝的端木阁老,公子答曰:“平定乱世乃千秋的功业,yi日天下不定,yi日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佛家曾谓:如有益于世人,手眼尚且可以布施区区铜像又何足道”

  众人哑然,无人再奏。

  六个月后,燎原的反抗之火得到了遏制,大胤和卫国的联军控制了越国土地上三分之二的土地,并且切断了淮朔两州和房陵关的联系,将淮朔叛军全歼于乌兰山脉。在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均被攻破后,公子楚命韩空和樊山两军合围,切断湄江水源,以重兵围困房陵关,调集西域火炮日夜急攻。试图在春季到来之前攻破这最后的堡垒。

  房陵关摇摇欲坠,惨烈的内战逐渐进入了尾声。

  熙宁帝十二年,二月,冬季进入尾声,而战争尚未结束。

  在最后yi场大雪降下的时候,天极城西郊九秋崖上的桫椤林盛开了洁白的花。连绵十几里,香气浮动在雪上,宛如梦幻。

  这便是东陆闻名的“桫椤花海”。

  桫椤树是神木,是佛坐悟的所在。所以在东陆人看来,它便也具有了某种灵性。

  九秋崖下的雪谷里有着罕见的大片千年桫椤树,高达数十丈。每年花开时分惊动京城。大胤皇室在崖上筑有逍遥台。皇室贵族都会携带家眷来这里祭祀花神渐渐的,这个习俗流传开来。每年花开的时候。东陆各国贵族会受到大胤皇室的邀请,纷纷前来赏花,济济yi堂,也成了东陆诸侯国之间非正式的重要聚会,施展合纵连横之术的场合。

  虽然战争尚未结束,但越国遗民的反抗已经得到了有效的遏制,胤国的包围圈yi步步缩小,龙首原上的房陵关几乎已经成了yi座孤城。在这样的情况下,yi年yi度的赏花依旧如期举行。yi时间,九秋崖行宫里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十二年前,在这样yi场贵族聚会中,来自不同国家的四个皇室年轻人联袂同登逍遥台,赋诗比剑,结为知己,yi时耸动天下,“四公子”的称号也由此而来然而转眼风云变幻,已是物是人非。

  阿黛尔坐在软轿里,远远闻着深谷里传出的香气这大概是她在东陆第yi次c也是最后yi次赏花了吧

  而且,是和他yi起去的。

  那个人就在她身侧不足十丈的地方,白裘白马,衣带当风,丰神如玉。他策马踏雪前行,和身侧的各国贵族谈笑风生,纵论天下大事,却始终不曾和她说过yi句话,仿佛两人之间从未认识过是啊,东陆礼教苛刻,皇后和摄政王之间,又怎可能互通语言呢

  她微微苦笑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小小金色指环。

  出天极城西,不过yi日便抵达了九秋崖,当夜入住行宫。

  她在雪中踏出软轿,被侍女扶着缓步走去大胤新皇后第yi次出现在东陆诸国贵族面前时,立刻引起了yi片如潮般地惊叹。

  然而,只有他始终不曾再看她yi眼。

  她便也装作根本不认识他,沉默地扮演着大胤皇后的角色,和那些东陆贵族应酬揖让,只是不时以眼角轻瞥。大胤是这次宴会的东主,由于皇帝卧病不起,她作为皇后便坐在了南面yi席。公子楚坐在下首相陪,和各国贵宾寒暄着,言辞洒脱。左右逢源。

  阿黛尔沉默地低首,看到了席间那个据说将要和公子楚定婚的婉罗公主。

  她年纪和自己相当,明媚娇憨,跟随哥哥而来,yi直在酒宴上和公子楚谈笑殷殷。他侧过头耐心地听她唧唧喳喳讲着什么,温润的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为她布菜斟酒那种耐心,那种笑意,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给予过她。

  在婉罗公主的娇嗔下,他从怀里抽出了那支紫玉箫。为她吹奏yi曲青海波,箫声高旷清幽。在雪谷花海上传去,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然而她听着,却只觉yi把冰冷的刀在胸臆中搅动,令眼前yi片空白。

  原来他们之间的yi切,只能存在于黑夜。yi旦到了日光下,所有yi切都会凋零枯萎。再不复光泽和美丽。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它凋毁呢

  阿黛尔怔怔捏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心口yi阵刺痛,再无法坐下去,便想悄然离开。

  酒宴到了yi半,外面已经是夜里。无数侍从舞女在殿堂里鱼贯来去,青海波yi曲方休,席间yi队舞姬散去,丝竹声转为铿锵有力。yi队身披铠甲的舞者上前,下yi曲便是公子亲自谱曲的秦王破阵乐就在那yi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眼睛在无数双眼睛里,她忽然看到了yi双熟悉的眼睛

  奇特的预感蔓延开来,有yi种不安迫使着她握紧了衣襟。

  重新按捺住自己,坐回了席间她看到公子楚正和婉罗公主侧首谈话,这样yi对璧人在盛宴里宛如玉树琼花相互辉映,赢得了诸多人的赞慕眼神。

  然而,她却发觉yi起盯着这两个人的视线里,还有另yi双眼睛那yi道视线。来自于那yi行带着白玉假面舞者中的某yi个人。即使看不见对方的面目。然而那种目光是如此熟悉,她只看得yi眼c就在yi瞬间惊觉。

  “不”那yi瞬。冷电窜过心底,她脱口惊呼了yi声,站了起来,“不”

  羿那是羿那双眼睛,是属于羿的

  席间没有人比她更早警醒。yi切发生在同yi瞬间,在她不顾yi切扑过去推开公子楚的时候,剑已经从鞘中拔出。四周的灯yi瞬同时熄灭,凌厉的剑气回荡在空气里,斩开了黑暗竟然有yi队暗杀者潜入了盛宴,忽然拔刀发难,直扑摄政王而去

  黑暗里,只听到刀兵交接的冷锐声,和随之爆发的贵族们的惊呼。身边传来婉罗公主的尖叫声,那个贵族女子在踉跄逃离,衣带绊住了脚步,几度踉跄。阿黛尔不顾yi切地扑向公子楚,然而已经来不及伸手推开他。

  在撞到了他怀中的yi瞬,她随即感到冰冷的剑锋刺入了脊背。

  “快逃,”她低声,努力推开他,“快逃啊那是羿”

  公子楚抱住了怀里的女子,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向后倒下。

  “天啊你”他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眸子里的神色在yi瞬间仿佛凝结了。然而只是失神了刹那,便立刻清醒,厉声大呼:“有刺客点灯快点灯大家离开房间”

  他抱着她踉跄后退,yi手从袍中拔出了剑。眼看yi剑刺中的是别人,那个带着白玉假面的人不知为何也是失神了yi刹,踌躇不前,丧失了yi闪即逝的宝贵机会。

  “是你。”她喃喃,看着黑暗里的那双眼睛,“是你”

  黑暗里的那个人退了yi步,显然认出了她是谁,手剧烈的yi颤,仿佛感到了短暂的畏缩。然而只迟疑了短短yi瞬,火焰立刻重新在眼里燃起。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从她的脊背上拔出了血淋淋的剑,再度向着公子楚刺去这yi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止水”公子楚抱住阿黛尔急退,转头厉喝。

  那yi刹那,黑暗里传来剑风凌厉的呼啸,两个人影同时从黑暗中出现,闪电般下击,不约而同的双双抢到。联袂出手的两人竟都是罕见的高手,用两种不同的武器,在yi瞬间将那些刺客疯狂的进攻阻住。

  “快走”yi个声音对她厉叱,用的却是希伯莱语。

  “雷”阿黛尔想站起来,却在瞬间全身无力因为在剑从她身体里拔出时,她的神智也在那yi刹随之消失。

  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不知何处的雪窟里。

  这里似乎是九秋崖最高处,俯瞰着谷里连绵的桫椤林。深谷里的雪很深,那些白色雪堆积在yi处,折射着月光,令她原本就模糊的视觉里充斥了单yi的颜色白,白,只有白无穷无尽,森冷严酷。仿佛要冻彻她的身心。

  阿黛尔抱着自己的肩膀,觉得彻骨的寒冷,挣扎着想要站起。

  “不要动。”yi个声音道,“会撕裂伤口。”

  她霍然抬头,看到了yi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人坐在雪窟的洞口,只穿着yi件长衣,在冰雪呼啸的崖上迎风而坐,身上的狐裘已经裹在了她的肩上。公子楚静静将剑横放在膝上,继续凝视着外面的yi切,杀气凝结,长衫无风自动,仿佛随时准备拔剑杀人。

  他的身前匍匐着数具尸体,血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看来,是越国的刺客,”公子楚侧耳听着崖上行宫里的喧闹声音,低声道,“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深入大胤帝都来刺杀”

  “”她没有说话,只觉得眼前痛得yi片白。

  “这个地方隐蔽。刺客yi时很难找到,”他轻声开口,声音冷静,抬手按在剑伤,“我已烽火传讯给恒易将军。天亮前华御医就会和军队yi起赶到。”

  “可是羿呢”她吸着冷气,艰难地开口,“羿怎么样了”

  “羿你问的是公子昭吧”公子楚yi怔,忽地冷笑起来,“对,你或许都不知道他就是公子昭真是个傻丫头。”

  她yi时间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默然。

  “不过他也是个傻瓜竟然临时手软。因为顾惜你而错过了刺杀我的唯yi机会。“他抚摩着横放在膝上的剑,凝视着山谷里的桫椤林。“放心,阿黛尔。因为发现刺错人的缘故,他及时的收住了剑,所以你的伤势也不太严重。”

  行宫那边的喧闹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混乱的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总而言之,还是要多谢你啊你从他的剑下救了我的命。在我yi生里,还从来没有人来救过我呢。”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子楚的态度依然冷静自持,然而那宛如花岗岩yi样坚硬地声音里却依稀有了yi丝裂缝。然而阿黛尔没有发觉。

  “你你会杀他么”她只是脸色苍白的问。

  “那自然,”公子楚低头看着膝上的剑,“而且要在他杀了我之前。”

  “要知道,我可不是像他那样的心软之人。”公子楚冷笑,忽然长身而起,提剑掠出了雪窟,冲入桫椤林中,仰天发出了yi声清啸,朗声

  “舒骏,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到了竟然连止水都阻不住你啊”

  “今夜,就让我们yi并来清算几十年的帐吧”

  “楚楚别去”阿黛尔直起身呼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没入桫椤林中,融入那yi片无穷无尽地白。那样的白色里,藏着无穷的杀机。

  她知道那yi片白色终将被血色刺破被羿的,或是他的。而无论是哪yi个倒下,都不啻是在她心口上刺入yi把利刃。

  公子楚站在桫椤林里,不再往山谷深处走去。只是默默阖上了眼睛,听着风吹过花海的声音。雪簌簌落下,寂静无人。风里忽然有yi声异样的短促声音。

  有yi滴血从树上落下,滴落在他脚边的雪地,殷红刺目。

  “是你。”公子楚霍然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树上的人果然,他的敌人已经摆脱了止水和雷的阻拦追了上来,正站在桫椤林中低头凝视着他。他身上的鲜血yi滴滴落下,显然在方才黑暗里的yi轮交手中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是我。”对方哑声道,摘下了脸上的白玉面具。

  风雪里露出yi张支离破碎的脸,长长的刀痕横过咽喉,熟悉无比。

  “舒骏。”公子楚喃喃叹息,“十年不见了。”

  “是。”对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回答,“却又在这里重逢。”

  “在房陵关见到凰羽夫人了么”公子楚无声地笑了笑,眼神复杂,“你应该感谢我是我放走她。令她还能在你的怀抱里死去。”

  “不,舜华,你是在向我示威,”树上的人冷冷道,有火焰在他漆黑的眸中燃烧,令他的声音颤栗,“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在身侧受尽痛苦死去,却无可奈何”

  “你误会了我的好意。”公子楚淡然回答,声色不动,“自从十二年前在逍遥台上初次相遇以来。我yi直视你为最值得尊敬的对手。”

  “”树上的人没有回答。

  “好,来做个了断罢。”许久。他将面具扔在雪地里,声音如刀锋出鞘,“舜华,就在这个我们十几年前结识的地方,做yi个彻底的了断”

  剑光在花海中开始掠起的时候,阿黛尔没有发觉。

  雪令她目盲。视觉里只有yi片无穷无尽的苍白。她努力地扶壁站起,摸索着走出雪窟,却yi脚踏空,沿着雪坡滚落下去。

  背后包扎好的伤口裂开了,血透出了狐裘,染红雪地。

  她摸索着站起,拼命呼喊着两人的名字。

  她觉得自己快要发疯羿和楚就在这yi片白色里相互残杀。他们挥舞着剑,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然而,她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忽然间,她听见了yi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就在她的头顶。

  那是yi种飘摇而下的声音。仿佛洞箫的yi缕尾声,在雪中摇曳着款款而至。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细微,让她开始几乎以为那是幻觉,然而那种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密集,yi缕缕的飘落。此起彼伏,最后层层叠叠在yi起,像风声yi样席卷了整个雪谷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什么她茫然抬头四顾,却依旧只是看到yi片白色。

  哒的yi声,视觉的苍白忽然被打破了,yi片嫣红落入视野。

  “花”那yi瞬。她惊讶的脱口而出。睁大了蓝色的眼睛。看着yi朵桫椤花在面前缓缓飘下。洁白的花瓣里藏着嫣红的蕊,在风雪里翩芊而落。而后。更多的花从空中飘落,仿佛yi阵风吹过林间,无数花瓣在同yi瞬间脱落,飘向了雪地。每yi朵花都泛出纯净的白色,在风里回旋,簇拥着嫣红的花蕊,曼妙不可方物。

  阿黛尔吃惊地站在了齐腰深的雪里,平生第yi次面对花的海洋。

  桫椤花是不会凋谢的这是yi种有灵性的花,高洁无比,开在高达十丈的树梢顶端,既便是过了开花的季节,也是在树梢的风中化为灰尘,而决不会掉入腐土之中。

  然而此刻,她眼前却落下了无穷无尽的花瓣雨,yi朵朵旋舞如鬼魅。

  阿黛尔被惊呆在雪谷空林里,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接住yi瓣桫椤花然而,伸出去的手,却触到了温热的雨。

  那yi滴雨,嫣红得如同初绽的花蕊。

  那yi瞬,她明白过来了,蓦地抬头看向雪谷的天空是他们是他们在林中交战,剑风催落了满树的花朵而他们的血,也从花雨中洒落雪地。

  那是yi场殊死的搏杀。

  “楚楚羿”她失声惊呼起来,看着手指上的血,恐惧令她失去了力气,跪倒在雪地里,用尽yi切力气大呼,“住手住手求求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

  然而剑风还是在林梢呼啸来去,凌厉纵横,毫不间歇。yi树接着yi树的桫椤花被催落,风卷起花瓣洒在空中,绵密而浩荡,就象密雨yi样落在雪谷里每yi寸土地上,落在她纯金的长发上,落在她裹身的白狐裘上,和哭泣的脸上。

  花雨中有血珠纷纷扬扬洒落,是他们哪个人的血

  “求求你们”阿黛尔跪在花瓣雨之中,仰头看着灰冷的雪空,视线yi片空白,点点落花如血,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绝望和恐惧,令她濒临崩溃。

  在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头顶的枝叶忽然分开了,她看到yi个人影从树林上空飘然落下,在雪地上踉跄了yi下。然后缓缓向着她这边走过来。

  “羿”那yi瞬,她脱口惊呼出来,认出了来人。

  平安返回的是羿那么c那么说来

  她从最初的狂喜中迅速冷却下来,绝望令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跪在雪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刺客向着她走来,身上溅满了殷红的血迹楚的血。

  羿踩着满地的落花和白雪,yi步步向她走来。他的眼神沉默而隐忍,静静地注视着她,宛如以前在无数个黑夜里守护她的时候。自从释放他自由后,她还是第yi次和他重逢然而在这样的情景之下。阿黛尔看着他走过来,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身子微微颤栗。

  这这还是羿么

  不,他的剑,在片刻前还插在她背上。这次回来他并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杀人在认出她之后,他还是毫无犹豫地继续向目标发起了刺杀哪怕她正挡在对方的身前。

  他终究还是舍弃了她。

  阿黛尔看着他,步步后退。脸色苍白。

  仿佛看出了她的恐惧,他在yi丈之外停下了踉跄的脚步,再不靠前,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用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她,缓缓松开捂住咽喉地手,打了yi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得的手势

  “不要怕,阿黛尔。”

  就在那yi瞬,她爆发出了yi声恐惧的惊呼,从雪地上霍然站起,狂奔向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忽然在她面前倒下,踉跄跌入雪地她的手指刚触及他的盔甲,便被狠狠压在雪地上。阿黛尔被带得重重跌坐在他身侧,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咽喉已经被锋利的剑割断了,捂着的手yi放开,血如箭yi样地射出,染红了衣襟和白雪。

  “羿羿”她撕心裂肺的大喊,用力推着他。

  他只是对她微笑了yi下,仿佛想对她说什么。然而已经无法再出声。他将自己的剑缓缓放在她的手心里。然后抬起染满鲜血的手,似乎想去抚摩她的脸颊。然而手举到yi半便没有了力气。贴着她的下颔颓然垂落,只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长长的yi线血红,便再无声息。

  风雪里,血的温暖还留在颊上,他却已经在她怀里阖上了眼睛。

  “羿羿”阿黛尔紧紧抱着他的头,在耳边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不要”

  她徒劳地呼唤着他,如幼年无数次yi样抱紧他的头盔,亲吻他刀痕遍布的额头,把手放入他尚自温暖的手中,扣紧他的十指然而,这个人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如童年时那样对她微笑,把她抱上肩头了。那双在黑夜里凝视她无数次的眼睛已经阖起,沉默如死亡。

  他是她的朋友,她的兄长c父亲和保护者是她生命里从小除了哥哥之外的唯yi男人。然而这个曾经发誓永远守护在她身边的人,就在这yi刻永远离开了她。

  阿黛尔怔怔地跪在雪里,将羿的头抱在怀里。花还在不断飘落,她能看到他的灵魂如轻烟般从躯壳里升起,在风雪里升上灰冷的苍穹。死亡结束了这yi生所有地苦痛,他的魂魄恢复了生前容貌那是yi张她从未见过的英俊的脸,用黑色的眸子凝视着她,宛如深沉的海。

  他在虚空里抬起手,做了yi个无声的手势

  “原谅我。”

  “我原谅你羿,回来不要丢下我”她失声,不顾yi切地对着雪空伸出手,想去拥抱他然而他却随着yi阵风,仿佛轻烟yi样在她的手里消散,只留下最后的微笑。

  “阿黛尔,我把我的剑留给你。从此,你要自己守护自己了。”

  又yi阵风从雪谷里卷来,无数花朵纷纷飞舞,宛如盛大的烟火的海洋,将纯白无罪的灵魂卷上了苍茫的天宇那个她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她抱着冰冷的尸体在雪地上恸哭,无边落花飘落,仿佛心里滴出的血。

  那个胜利者在林间深处默默凝望着yi切,没有走上前去。公子楚站在落花里,握着剑剧烈咳嗽,每yi次咳嗽都从肺里带出了大口的血。雪谷寂静如死,在风起花落的时候,他将剑插入面前的雪中,单膝下跪,对着那个逝去的亡者深深行礼。

  舒骏,直到今日,你我之间,终于是做了个了断。

  生于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王室,无论怎样惺惺相惜,我们这yi生注定了只能成为你死我活的对手。如今,你已经做完了你应该做的事,为国为民竭尽了全部的力量,也算是得以无憾无悔。在生命的最后yi刻,不妨让那束缚了你yi生的“公子昭”的枷锁从身上脱去,作为简单纯粹的“羿”,好好的在她的怀里安眠吧

  然后,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