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3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提母亲,没提父亲,显然是自己家里的情形已经被摸透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张佳木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提到父母,必须起身。他站了起来,向着门达道:“有劳大人垂问,下午已经派了人到家里禀报,想来家母是会很开心。”

  “是的,”门达慢吞吞的道:“我想,令尊已登仙界,令堂一生荣辱就看你的了。”

  “卑职明白,所以大人有什么吩咐,一定尽心尽力的去做。”

  门达心中若有所悟:眼前这年轻人不是什么不在乎,至少,他很在乎功名利禄。原因则很简单,家有老母在堂,还有一个幼妹,他撑不起来,这个家就没有起色。

  这样就很好办了,明白这点,门达心里高兴极了。

  他站起身来,走近张佳木和任怨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会,才笑道:“不坏,这件事你们做得。”

  不等两人发问,又道:“宫中要在正月里‘射柳’,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在挑人,每个百户都荐两个人,正好,就是你们俩!”

  “射柳”大约源自辽金,蒙古人也很喜欢,到了大明这会儿,已经是宫中上下最喜欢的体育与比武兼备的项目了。从成祖到景泰,哪一朝的皇帝都喜欢,宫中隔一阵子就会举行射柳比赛,优胜者,当然大出风头,会有厚赏。

  最要紧的,就是宫中的射柳活动是在天子眼前进行,还有比这个更诱惑一个武将的事么?

  张佳木和任怨都是锦衣卫世家,这其中的含意当然不用别人告诉他们。两人对看一眼,都是看出来对方眼中的狂热之意。

  干了!

  “谢大人栽培!”

  “卑职一定给大人捧一面金牌回来!”

  当时射柳的优胜者,照例会赏金牌,有这一句话,门达就更加满意了。

  他虽然有意结纳张佳木,但也不会随便把机会给人。任怨不必提了,下午他派人打听了一下,任家也是锦衣卫世家,任怨排行老九,是家里块头最大,武艺最精的一个。性子也憨厚老实,其实是干大汉将军的好料子,就是家里没钱,一直没机会贿赂上官让他入选。

  张佳木更加不必说,长街定马,在京师上层里已经广为流传,门达运气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到这点,门达很自得的一笑。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门达很郑重的说道:“射柳可不是比武艺,要紧的是马术和射术,两样缺一不可。”

  确实如此,百步之外,插柳入地以帕为记,武将骑马射柳,中白者为胜。以当时武人的射艺来说,中柳不难,但难在骑射配合,然后力度,精准,甚至是一些花巧功夫,不光是准,还要漂亮好看。

  京师有三大营,十团营、御马监下四卫、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金吾卫、燕山卫等上二十二卫,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万人。

  这么多人中挑选好手,能在各营中出头,再送到宫中的,已经是千中选一,在这么多好手包夹之下,想在天子面前再狠狠的露一下脸,得有多高强的实力!

  况且,历年射柳,勋戚公侯家的子弟,还有那些被封为散勋常侍的高级武官家族出身的青年武将们才最重照顾,实力加关系,每一层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能夺得第一的人,无疑就是那一天的天子骄子!

  而此时此刻,张佳木才不管什么射术,马术,他就知道,这个机会可比在大街上抓人要好一万倍!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金牌,是老子的!”

  ……

  “小张校尉,这是你的那份。”

  小旗逯杲掌握着分钱的事,大家的银子每天都是汇总了交上去,这个月差使已经办完,交了给上头的那份,留着自己的,剩下的,就是分给下头的校尉缇骑们了。

  这件事上,逯杲干的还是挺漂亮的,虽然深恨张佳木抢了他的风头,折了他的面子,但该分的钱还是一分不少的给了张佳木。

  这会大家伙已经知道张佳木被划归门达的百户所治下,以后不必再抽签了,下个月的差使继续留在正南坊里。任怨虽然还得去抽签,不过也被调派参加射柳大会的比赛,看到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大家和逯杲一样,都是嫉妒满心!

  张佳木除了门达赏的二十两,这些天收来的大钱碎银全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两多了。

  这在当时已经是巨款了,加起来,够在城外买近十亩地了。

  银子全部装在蓝色的小布包里,小三十两,加上一些零碎制钱,拎着也很有份量了。任怨银子只有张佳木三分之一不到,就算这样,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长这么大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子呢。

  大明比不得大宋,开国之初,金银铜等重金属已经被蒙古人搜刮一空,明朝之初又回复到了以物易物的水平,开国时,赋税都是收的实物,一直到正统年间才把二百万石粮折成了一百万两金花银,供皇室内廷使用。

  所以这会子还算好,市面上已经有不少金银流通了,换了五十年前,就算是搜刮整个北京也没多少银子啊。

  领了银子,两人就往坊门处走。这一回正南坊的差使,真的是让两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会儿,都是急着回家显摆和报喜。

  正喜滋滋的走着,正南坊的坊门处来了一队人,带队的戴着纱帽,穿着七品文官的补服,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带。

  在这个文官的身后,则是一队顶盔束甲,手中刀戟耀眼的大明精锐禁军。

  “是巡城御史高平!”

  张佳木和任怨一见就认了出来,这厮原是都察院派到南城来巡视的巡城御史,不仅是正南坊,附近的五六个坊都归他管。

  这厮向来和锦衣卫过不去,之前大伙儿在正南坊里打不开局面,主要也是他在其中做梗。前些天,张佳木设计逮了不少人,当时高平不在,听说事后极不高兴,扬言要拿锦衣卫的人法办,难道他们哥俩倒霉,正撞到枪口上了?

  大明京师分东中西南北五城,由五城兵马司各领兵马分坊巡逻,弹压地方,逮捕辑盗。但兵马司的指挥才是正六品的武官,京城里公侯世家数都数不过他,一个六品坊官管得了谁?说句难听的话,侯爵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一个坊官威风!

  而御史就不同于普通的兵马司指挥了。大明很重视言官督察,都察院向来有敢言的传统,言官清贵,就算是公侯驸马也不必惧怕,甚至有的御史会有意碰一碰这些权贵!遇到这种不怕死,穷的叮当响的御史,勋贵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愿意和他们多计较。

  话说白了,负责京师治安的三个部门中五城兵马司是普通的职能部门,锦衣卫是皇家鹰犬,而巡城御史代表的就是整个文官集团!

  “拿下!”

  看到两个锦衣卫,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御史二话不说,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禁军一起暴诺一声,长枪大戟,立刻就架在了张佳木和任怨两人的头上。

  第o11章 分斗

  任怨沉不住气,立刻勃然变色,怒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高平冷笑一声,也不下马,斜眼看着张佳木和任怨,道:“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任怨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答是好,张佳木却微微一笑,道:“银子。”

  “哪来的?”

  “办案以后,上官赏赐。”

  “办的什么案子,谁的赏赐?”

  口气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到现在,张佳木已经明白过来,什么也不必说了,这厮就是找麻烦来了。

  这位高平御史生的瘦瘦小小,三角眼,大白脸,山羊胡子,标准的j佞长相,真是让人望之而生厌啊。

  他带着点提醒的味道向对方道:“大人,我们锦衣卫的事,好象还不必由都察院来管吧?”

  “锦衣卫的事是不用本官来管,不过,本官奉命巡视南城,正南坊里的事就都能管。”

  “好吧,随大人处置好了。”张佳木打算认倒霉了,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和巡城御史还真碰不起。反正,就算是拿了他们,门达也会想办法捞他们出来。

  锦衣卫和都察院斗法,这种神仙打架层面的事,他就不必掺合了。

  最多吃几天牢饭就是了!

  他朝任怨使了个眼色,任怨会意,虽然极为愤怒,还是与他一起把手中的包裹放下,然后再解下腰刀,两人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嘿嘿……来人,再给我搜他们身!”高平这种人真是讨厌极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他扬着下巴命令道:“把银子收起来,把他们的号牌也给我缴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违禁物品,今天本官非拿他们法办不可!”

  口气这么张狂,尽管被禁军围着,张佳木还是低声问任怨:“九哥,这个御史不是傻的吧?”

  “戚,他才不傻!”任怨也低声道:“这厮可能就要升官了啊!你不知道吗?他前一阵子上了奏折,请皇上下令把南宫所有的树木都给砍了。经过这件事,皇上对他很信任啊,现在有风声出来,他可能要升佥都御史了!”

  “惭愧……”张佳木一脸白痴的样子,很坦然的向任怨道:“我还是不懂。”

  任怨也是一脸无奈,张佳木什么都好,就是以前对世事不大上心,京城里八卦流传,是个人都会多少打听一些,可他就是一点不上心,以前一门心思练武,现在一门心思捞钱升官,别的事竟是一概不理的。

  高平原本就是一个正七品的监察御史,瞧准了当今皇上景泰帝和太上皇帝正统帝这兄弟俩之间的矛盾,一个是兄长,太上皇,一个是弟弟,当今皇帝。当哥的土木堡之后被一轿二马迎了回来,就此囚禁在南宫。

  当弟弟的还是不能放心,担心自己的皇位不稳。

  去年还是前年,高平上了折子,说是太上皇居住的南宫里树木太多,请把南宫树木砍光,免得宵小借着树木与宫禁里头连络。

  其实是没影的事,南宫不大,就一个主殿叫黑瓦殿,又叫黑老婆殿,很小的配殿,没有花园什么的,树木也少,就宫墙那里有几颗大树,太上皇夏天热了时乘凉用的。

  就是这么着,当今皇帝也觉得受不了,看了高平的奏折,觉得甚是有理,于是批准了。

  树砍了,太上皇也没地儿乘凉了,皇上心里痛快了,高平御史可不就要升官了么?

  就这么点事,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眼看就要有大兵上来搜身,两人都是觉得有点儿忍不了了。

  好歹也是锦衣卫的人,巡城御史要逮他们,那没办法。不过要是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被搜了身,这脸还往哪搁?

  要不说高平太不知进退了,这是逼着张佳木和任怨当场翻脸啊。或者说,人家就是故意这么着,就逼着你犯上动手,事儿闹大了,才能见出高大人办事的风骨来啊。

  “佳木,”任怨用手推开几个上来要翻捡的禁军,问道:“怎么办?”

  张佳木一边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围过来的禁军将士,一边答道:“不成就打他娘的!”

  锦衣卫和都察院这点猫腻他早看明白了,老实被逮走,丢了上头的脸面,就算保出来也没脸混了,在这硬顶一场,打几个禁军官兵没多大罪,就算都察院要法办他们,锦衣卫上层也肯定要力保的。

  就是没来由的卷到这种漩涡里头去,实在有点不甘心。

  高平带着的禁军也为难。他们都是从十团营里选出来的,有人出身是金吾卫的,也有人是燕山卫的,还有羽林卫的,多半都是京卫世职出身。锦衣卫虽然和其余京卫不大对盘,好歹还有点香火情,大家也实在有点下不了手。

  “快点,没听到本官的命令吗?”

  高平不干了,他为人心胸狭隘的很,又善投机,现在正当红,所以下头人都怕他。锦衣卫这一次在正南坊搞事,很多大佬非常的不开心,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次闹的越大,他越能出风头,有利无弊!

  这一下可不能不动手了,一群禁军挤了上来,带队的队官向着张佳木苦笑道:“兄弟,要对不住了!”

  “没什么,”张佳木不动声色,手却把刚刚丢下的腰刀捡了起来:“要搜身,只能动手,话先说在头里,你们虽然人多,不过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话说的狂妄极了,但霸气十足,而且极具自信,手里没两下子的人,还真不敢这么嚣张。

  刚刚说话的禁军队正心里一沉,暗道:“这厮看样子还真扎手!”

  在场的禁军都不是傻子,眼前这两锦衣卫的人是不是硬点子,一看就能看出来。特别是张佳木,渊沉岳峙,一看就知道不是俗手,真动起手来,恐怕要血染长街了。

  但高平的命令也是不能不听的,禁军们虽然为难,还是越靠越近,两边都是骑虎难下,眼看一场厮杀将不可避免。

  “住手!”远处一声吆喝,人还未至,一支铁箭飞袭而来,正好落在张佳木和禁军们中间,这一箭力道很大,离的老远就有破空之声,各人刚退得一步,铁箭嗡然一声,直插入青石板所铺成的地面之中。

  各人都是霍然变色:好准的准头,好强的力道!

  远处蹄声如雷,几十个骑士狂奔而来,虽然只二三十骑,但个个锦帽貂裘,威风凛凛,寥寥数十骑,竟有千军万马,千骑卷平岗之势。

  这一下,高平也不能不声色大动了。

  来的是府军前卫的御前禁军,个个戴凤翅铜盔,结顶红缨,身着明甲,一个个手持关刀,背负铁弓,看起来威风极了。

  御直护驾的亲军,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这三卫和皇室的关系最密切,锦衣卫的大汉将军,旗手卫的力士,府军前卫的御前带刀官,都是皇室的私人保镖,他们在京中地位超然,统领他们的大将也都是有爵位的勋戚,一般的势力是不会去招惹他们的。

  第o12章 靖远伯

  为首的将军,张佳木和任怨一看便认得了:就是那天在坊里赶马受惊又被张佳木救下来的那个车夫!

  张佳木还好,任怨的嘴里已经能塞进一个咸鸭蛋了!

  前任车夫朝他们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向着高平一拱手,微笑道:“高大人!”

  虽然当手一箭就是他射的,但礼数倒是丝毫不缺。

  “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正在带人处理公务,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牵扯进来,难道你府军前卫就可以如此胡作非为?”

  高平脸色发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不过架子不倒,向对方厉声质问。

  “高大人息怒,”被称为李将军的是大明府军前卫的指挥使李春,高平发怒,李春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道:“这两个小朋友是我的旧识小友,本将想带走,高大人意下如何?”

  “不行!”高平气的差点气疯了,李春要是盛气凌人也罢了,偏生这种居高临下又很淡定的态度让他实在受不了,这根就是没有把他高某人当个人物来看啊!他怒道:“这两人是要犯,本官要带回都察院详加审问,李将军,你要干预御史问案吗?”

  “不敢。不过,靖远伯府有件难事,想请这位姓张的锦衣卫校尉回去问问。高大人,我先把人带走,一会再给你送过去,如何?”

  “靖远伯府?”

  “是的,伯爷吩咐我务必把人带到,请高大人通融方便,算本将欠大人一个人情好了。”

  高平一直打官腔,李春却顾左右而言它,一轮对答下来,刚刚还气壮如牛的高御史已经平心静气,只是面色又青又白,手抚山羊须,沉吟不语。

  他当然想要表现一下风骨,今天拿这两个锦衣卫的小卒开刀,也是做好得罪人的准备了。不过,一下子就惹上靖远伯加府军前卫指挥使,再加上锦衣卫的反弹,就算是高平存心惹事,却也知道:这个篓子他捅不起。

  “好吧,”高平恨极了,但也没有办法。他道:“今天就给足下一个面子,这两人,备案记名,等伯爷那里完了事,再说吧。”

  “好,如此就多谢高大人了。”

  李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身后有人牵来两匹好马,张佳木和任怨翻身上马,两人心里都得意非常。

  张佳木很友善的向着高平笑了一笑,看着对方风中凌乱的狼狈样子,不觉哈哈笑出声来。

  李春骑马在他前头,听闻他笑出声来,不由也笑了一笑,不过,他很快向着张佳木道:“年轻人,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口,切记,切记!”

  张佳木凛然,的确,他是有点得意忘形:“是,卑职失态了!”

  他又笑道:“不过,总要谢谢大人。”

  “不必谢我,高平真是闹的太不成话了———真是伯爷找你有要事交待。你不要以为,我是记着上次你拉住马车的事,那个一码归一码和伯爷无关,懂么?”

  “是的,卑职懂了。”

  张佳木一阵头疼,原以为,今天李春前来是还报上次拉车定马的人情。李春一来他就认出来了,这位指挥使就是那天赶马车的车夫,他当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个指挥使赶马车,想来里头坐的是靖远伯府里的人。不成想,自己所猜想的一点也不对,而且李春隐隐警告,到了靖远伯府,不必提起那天的事,这件事,真是蹊跷!

  想不明白,也不必再想下去。

  靖远伯府,倒是也在正南坊中,就在靠近大内和南宫的交界,地势空旷,几乎没有几户人家,一路看过去,大门都是朱色锡环,全部是官居一品或是一品以上的公侯之家才能有的风流气象!

  任怨和张佳木都有点看傻了,这种地方,象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机会过来的。在大街上根本也看不到什么人踪,普通的百姓和下层的官兵根本就没有机会近前,早在街口就被人赶走了。

  到了伯爷府前,两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似乎要择人而噬,大门前,有家兵站班,扛着仪刀,仪戟、青罗伞、对牌,看到李春过来,几个门政迎上来:“李老爷,伯爷正在里头等着,已经催了几回了!”

  倒不愧是以军功起家的伯爵,靖远伯府看大门的似乎都是军人出身,一个个打扮的利落干净,行动干脆利落,都是孔武有力的样子,眼神扫视之时,精光灼然,令人暗自心惊。

  李春带的人早就打发走了,身边只留下几个随从,他跳下马来,把马缰绳交给伯府下人,笑道:“这不是来了么,伯爷还是老脾气,交待事下来,非得立刻办好不可。”

  他显然是和伯府上下都很熟,和靖远伯也是熟不拘礼,敢在背后开几句玩笑。

  安顿好了,李春神态轻松:“小张校尉,你这位同伴就在门房等吧,你随我进去见伯爷。”

  张佳木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他一个锦衣卫的小小校尉,前几天还是个军余,见过最大的人物也就是个锦衣百户了,突然一下,就要去见大明的伯爵,而且,是手握军权,提督十团营的大人物!

  以永乐四年的进士出身,任过给事中,当过御史,风骨硬挺,永乐年间就已经俨然是名臣。后来以文臣转武臣,兵部侍郎出边关任上,以皇帝许便宜行事的特权,斩都指挥使安敬!

  其后三军用命,在边境屡败蒙古,后来以文改武,做到武臣顶尖,封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靖远伯王骥!

  老伯爷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伯爵武臣,高平那样的御史未必会卖面子,但王骥可是五朝老臣,而且是科场前辈出身,大明科场规矩极严,后辈见前辈执弟子礼,他高平可以得罪锦衣卫和普通的武臣,可是得罪王骥,他还真不敢。

  老伯爷已经年近八十,花厅阶下负手而立,却仍然腰背挺直,虽只在三层石阶之上,俯视之间,却有睥睨众生之感!

  在这样的老人面前,不要说礼仪应当,就算是这种气势,也令得张佳木不得不俯首,低头。

  “好,”王骥虽老,眼神却锐利异常,盯着张佳木看了半天,终于展颜一笑,点头称许道:“不错,虎背雄腰,看你双腕和指间茧子,习武总也在十年以上了?”

  这就是问话了,张佳木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伯爷,小人今年十七,五岁开始随父习武,距今已经十二年了。”

  “哦,你的父亲,我倒是很熟!”

  张佳木大感意外,他的父亲不过只是个普通的锦衣卫校尉,怎么会入得了王骥这种身份人的法眼?这倒是真的很奇怪了!

  王骥也不解释,只悠然道:“你父亲就是习武的好材料,可惜了的,没赶上随永乐爷北征,一身好武艺,用不上啊。”

  “多谢伯爷夸赞,小人先父泉下有知,也必感愧的很。”

  “哈哈,你父亲的性子,是很老诚实在的。”王骥目光如电:“听说,你在正南坊里干了件很漂亮的事?小子,就算要博出身,做事要凭良心,不可损阴德。”

  老头子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在试探?在大明混到王骥这样的高位,还会有这种政治洁癖?当真是如此,干吗巴巴的把自己找来!

  那天设计抓人的事,说张佳木没有一点报愧于心也是假的。不过,让他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那么做。

  老头子这般责备,张佳木倒是不信了,他将心一横,昂首道:“敢问伯爷,当初斩安敬,到底是他怯敌惧战,并且贪污军饷,还是伯爷要杀人立威?”

  “你好生大胆!”王骥须发皆张,年近八十的老人,发起怒来,真是有威不可当之感。不仅是张佳木,便是一旁的李春和府中下人,忽啦啦跪了一地!

  当年的事,一直引为平生快事,别人提起来,也说他杀伐决断诛除不法,胆大心事,行方而智圆,真的是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

  然而午夜梦回时,杀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安敬究竟是什么原因,别人不说,自己心里可清楚的很。

  这少年人,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第o13章 旧识

  “你顶的老夫好,”王骥张牙舞爪一番,奈何张佳木根本不怕,他倒是有点儿欣赏这个略显莽撞的少年人了。

  以他的见识,什么人什么性子在他眼下几乎无可遁迹,在他看来,张佳木虽然精明多智的样子,毕竟还是少年,有点不怕死的血勇之气。

  他哪里知道,张佳木是摸准了王骥这种人的性格,一见面就故意训斥为难,大摆伯爵的威风,这么老的老头了,哪来这么大的火性?

  当然是试探,看看张佳木是不是块材料!既然对方招数来了,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快入土的老头子,性格最是自负,认准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因为其一生经验已经成型固定,一旦有了判断,脑海里就不会再有别的答案了。

  既然他想看看张佳木的风骨,而且想看看这少年是不是j险小人,那么,就展露一点莽撞和血勇给他看就是了。

  效果果然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王骥吃了顶,脸上却和气多了,老头子抚着额头,叹息道:“好吧,英雄出少年啊。张家大郎,你的父亲当年可不敢这么和老夫说话的!”

  他再三提起张佳木过世的父亲,弄的张佳木甚是奇怪。他的父亲,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校尉,老头子这等身份的人,怎么对一个死去的锦衣卫校尉这么念念不忘?

  王骥似乎也知道自己有点碎嘴了,他自失一笑,心道:“年纪大了!”

  当下不再说这些闲话,向着张佳木道:“小子,随老夫进来,里头倒是有你的故人在等着,老夫不发话,他也不便出来,恐怕是等急了。”

  “是,但由大人做主。”

  故人这个词,对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后生来说真的是更加奇怪了。张佳木总以为今天一行不过就是些公务上的交待,最多是李春的面子推荐他过来,不成想,竟是王大伯爵真的有所安排,这可真是叫他诧异极了!

  王骥先行,会客的地方在伯爵府的小客厅,外客能到这儿来,已经算很有面子了。两个穿着华丽的小丫头子站在廊下,看到王骥和李春、张佳木三人过来,立刻伸手把棉帘子掀起来,隔的老远,就能闻到香风扑鼻。

  到底是少年人,张佳木忍不住瞄了两个小丫头几眼,都是十五六的年纪,白白净净的,打扮的俏丽漂亮,看他看过来,两个丫鬟也不躲,只是抿着嘴笑。

  张佳木微微一笑,闪身进房,大冷的天,虽然离天黑还早,屋里已经生了好几个铜盆炭火,红色的火苗赶走了寒气,不大的厅房里暖融融的。

  李春显然是熟客,进了房不要主人让,自己跑到外间黄花梨的多宝阁前,一边看,一边笑道:“我看看伯爷最近添了什么好物件没。”

  多宝阁上摆放的都是些精巧的古董物事,从青铜器到宋瓷,一共摆了十二样,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一批,所以李春才有此说。

  王骥笑笑,也不理会,伸手往左侧客位一指,道:“张家大郎,看看那儿坐的是谁!”

  从大日头里进来,张佳木视力一时还没适应下来,眨巴了两下眼,才看清楚座中人是谁。他大喜,趋前两步跪下,取下毡帽,叩首道:“恩师!”

  “好,”座中人也是很欣慰的样子,站起身来受了他这个头,然后伸手把张佳木拉起来,笑道:“大约有好几年没见了,你可长高太多了!”

  “是的,师傅。”

  在王骥这个小花厅里等着的这人,却当真是张佳木的师傅,名叫哈铭,是个蒙古人。张佳木小时先是随父习武,后来又跟着这个蒙古人学骑射,一身骑射本领冠绝常人,都是拜哈铭所赐。这位师傅已经很久不通消息,让张佳木非常想念,今天一见,想起当年慈父延请明师教授骑术射法,但今天恩师能得重新见面,慈父却已经溘然长逝,对答之时,已经颇动感情了。

  哈铭懂得他的心思,也不多说,只是轻轻抚拍他的背部,以示安慰。

  师徒二人这么静静了站了一小会功夫,张佳木才又问道:“师傅,好几年不见,您老人家可在哪儿?土木之变以后,听说师傅平安无事,先父极为高兴,多方访探师傅的下落,可惜后来就是寻访不着,先父很不开心,却也没有办法。”

  其实他的话也不尽不实,当初哈铭是个蒙古降人,在三千营里干到了总旗,和张佳木的父亲不知道怎么认识有了交情,还到张家来教张佳木骑射功夫。后来正统皇爷,也就是当今太上皇被王振挟持北征,五十万大军被也先全部歼灭,多少名臣大将死于此役,包括名将英国公张辅在内,无一幸免。

  消息出来,京师里都是愁云惨雾,当时张佳木才十一岁,年纪虽小,但当时的情形可是记的清清楚楚。别人他不理会,却是很担心自己的授业恩师———哈铭当时也是从征大军中的一员。

  好在后来消息传来,哈铭平安无事,但多少侥幸脱得性命的武将都回了北京,哈铭却一直没有消息。

  后来,张佳木的父亲多方打听,有一天回家之后神色大变,张佳木上前打听消息,却被严父勒令再也不许提哈铭是授业恩师,不仅不许提这件事,连哈铭这个人也不准提起。

  严父如此训令,张佳木也只好听从,所以哪怕就是任怨也不知道此事。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渐渐忘了幼时的这位师傅,今天一见,很多往事浮上心头,千言万语,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其中况味,哈铭有些知道,也有些不明白,不过自己这个徒弟很重感情,对他这个师傅的关心发自真心,这倒是教他十分欣慰的。

  授业之时,张佳木七岁,一直教到十一岁北征,几年功夫朝夕相处,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好了。”哈铭笑道:“我们俩的事,且容以后有空慢慢再讲,来,我替你介绍一个人。”

  这会张佳木才注意到,在哈铭上首还有一个人,头顶是黑色的折上巾,身上穿的是斗牛服,银带、皂靴。

  “这位是?”他面露犹疑之色,这位上座的人身份显贵是必定的了,因为斗牛服和蟒服不是一般人能穿着的,只有皇帝信任的亲贵大臣才会被赐斗牛和蟒服。而眼前这位,看着挺憨厚和气的样子,方面大耳,一脸福像,虽然穿着斗牛服,也并不象个身居高位的人。

  上位者的气质是很容易分的出来的,眼前这位,倒象个街坊里茶馆的老实人,就是一个挺和气的中年大叔。

  哈铭一笑,道:“这可是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大郎,这是你们锦衣卫的试百户袁大人,你快见过了。”

  试百户,就是说并不是正式的百户,这样的官在锦衣卫里就不算什么了。非得象门达那样的实缺百户,才算有权。

  不过,张佳木也不敢缺了礼数,能在靖远伯府里当座上客,又和哈铭,李春等人熟识,这个试百户大人也不是那么简单!

  “卑职见过袁大人!”

  袁百户笑了笑,伸手把张佳木搀扶起来,端详了一下,道:“不错,看着很精神。”他突然有点感慨:“和当年老张大哥长的真象!”

  “可不是!”哈铭也道:“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佳木,”袁百户又接着道:“我托大,叫你声贤侄吧,你还记得我不?”

  第o14章 新的任务

  “世叔说的哪里话来,”张佳木见机很快,他迅速改了称呼,道:“世叔,我还真不记得了。”

  “是了,”袁百户笑道:“当年我去你家,你才几岁,不记得也是该当的。”

  他这么一说,张佳木倒是仔细看了他几眼,脑海里灵光一闪,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笨蛋,接着才又道:“世叔,侄儿真该死!”

  他跪了下来,叩一下首,道:“侄儿谢过世叔的栽培!”

  原来这个试百户就是这个月初在东司房值班的锦衣卫军官,张佳木和任怨进门的时候,袁百户打量了他们半天,后来抽签抽了个好差,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想来,就是袁百户暗中有所助力了。

  袁百户很欣慰:“不赖,你记性可真好。”他紧接着又道:“不过,当时我可不知道你是我张大哥的儿子,当时是看你们当差勤谨,看着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能帮一次是一次吧。”

  他人生的方面大耳,一脸正色,神态安详平和,说这种话,张佳木真信。

  但他想不通,怎么最近接连遇到贵人,自己死去的父亲,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认得这么多达官贵人但他自己却只是一个小小校尉?

  张佳木的心思,在场的人都看了出来。袁百户和哈铭相视一笑,哈铭先开口:“大郎,你也不必多想了,今天私谊说到这儿,有空我们叔侄几个再聊。靖远伯这里,我们不便以私废公,伯爷找你来,可是真有公事。”

  “是,请伯爷吩咐。”

  提到公事,那么就不能不讲规矩,张佳木的身份和王骥差的太远,正好在座的又是叔辈,他便站班伺候,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站着等王骥吩咐。

  王骥年虽老迈,精神还是很好,他中气十足的道:“是这么一件事,就是昨天,户部给事中杨煊家里出了点事。事原不大,但牵扯很多,皇上叫我查办复奏。我看,正南坊里的东厂番子实在靠不住,锦衣卫呢,老夫也不很熟,今早我传召了门达过来,他荐了你,又听李春指挥说你武艺高强,我想,武艺很好,人也聪明精细,这件事交给你来办,虽然你还年轻,应当能拿的起来!”

  老头子毕竟是老了,说话有点道三不着两的,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事也没说明白。

  李春皱了皱眉,上前补充:“昨天也是蹊跷的很,大冬天的,打了冬雷。原本也不相干,但雷劈中了杨大人家的厢房,死了几个奴仆,现在有传言,杨大人修身不谨,必有欺天之事,已经有几个御史要弹劾他,这件事不查明白了,干系很大。”

  原来昨天天黑后下了点小雨,而且打了一阵雷,冬天打雷原本就是很少有的事,这个户部的给事中杨大人家遭了雷劈还死了人,想想也还真算倒霉。

  搁几百年后,也就是补几根避雷针的事。明朝雷击的事可不少,特别是殿阁建筑,建的高,又没防雷设施,拿紫禁城的三大殿来说,就被烧毁过几次。

  不过雷击坏人一说,深入人心,这位杨大人凭白被雷劈了,找不到好理由开脱的话,还真是不安于位,非得自己辞职走人不可。

  当然,这是最表面的原因。张佳木以前对朝局不大关心,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估摸着,肯定和权力斗争有关。肯定是一派打另一派,神仙打架,借着雷击的事两边斗法。

  很明显的,眼前这汪水深的都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