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德胜门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坊门,坊门大开,好象也没有看到坊兵,他心中大喜,加紧脚步,向着坊门处奔去。
在他身后,京营兵终于甩开了碍事的番子,火把的亮光出现,马蹄声清晰可闻。
张佳木心中大急,他是受伤的人,体力早就透支,京营兵都骑着马,这里又是坊门处,空旷开阔,对手只要挥鞭打马,没几下就会追上来的!
他慌不择路,过了坊门就绕道而行。
这个坊也不知道是见了什么活鬼,道路都宽的吓人,坊里也没有几个活人,这样再想借着地形和人流来阻止对方的追击已经绝无可能。
绝路,绝地。
张佳木心中虽然焦急,却并没有绝望之感。天佑善人,况且,他自觉是两世为人,死便死了也罢,谁知道魂魄又去了哪儿?
穿越客的优势大约就是这点了,既然知道灵魂不灭,还怕个鸟!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就在他奔行的道路前方,又是灯火大起。虽然亮,但不是火把的亮光,而是不少人举着灯笼,似乎是某个大官的仪仗过来。
张佳木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有变化就有转机,他向着那队人狂奔而去。
惊呼声大起,提着灯笼的都是一些穿着青衣的奴仆下人,一个满身血污的高大少年冲了进来,各人都是下意识的躲闪,并没有人想起来要拦他一拦。
“哪儿来的狂徒?”
仪卫中间,一辆马车轿帘大开,一个少女正皱着眉从车上下来。
这少女年纪不大,生的白白净净,瓜子脸,小小巧巧的甚是可爱,一身黄衫,脚踩快靴,腰间竟又是佩着一柄宝剑。
如此打扮,在少女的俏丽之外,又多添了几分英武爽利。
灯光的光线之下,把少女的脸庞照的红艳艳的,漂亮极了。
看到张佳木,她先是着恼的样子,待看到他脸之后,竟又是若有所思,再接着,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先是惊喜,然后又是愤不可遏。
她道:“你怎么回事,京师里头,谁用箭伤了锦衣卫的校尉?”
声音也是干脆利落,问的又急又快:“快说呀,这样还有王法没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干吗去了!”
张佳木听着她问,脸上却是露出笑来:“我惹的人,五城兵马司的人怕是惹不起。”
黄衫少女歪着头想了一想,道:“也是,能把锦衣卫的人伤成这样,当然不是常人。”她看着张佳木的伤势,又大皱其眉:“现在不说这个,得赶紧给你治伤。”
对答这么几句,竟好象是熟人似的,语气里也透着一点亲切。
张佳木想来想去,自己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再仔细看看眼前的黄衫少女,俏丽可人,飒爽英姿,闹了这么一天,又身受重伤,他的自制力降到最低,打量了几眼,他动心了。
“哎……”
被一个英轻男子这么盯着看,对那个少女似乎也是头一回,她脸红了,想要斥责张佳木,却只是轻轻哎了一声,就又住了嘴。
好在,这会子杀风景的人赶了过来,对面火光大亮,曹氏兄弟几个带着京营兵骑马追了过来!
第o29章 重庆公主
“终于还是追上来了啊……”
张佳木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疲惫感。他太累了,从早晨到杨府破案,然后就是任怨出事,接着到东厂救人,一环接一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然后再大打出手,其中还有朵颜那样的强手,再接着身中一箭,然后带着伤亡命狂奔。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累了,从内心到肉体,他都累坏了。
“去他妈的,爱怎样就怎样吧,老子懒得跑了。”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发黑,意识也渐渐模糊,眼前所见,只有一个娇倩美丽的少女,正用关切的眼神在看着他。
晕倒失前,失控的张佳木突然把黄衫少女搂在怀中,用力一吻。
天晕地转……
眼前一切失去了颜色,唯有柔软的双唇让他沉醉,还有淡淡的清香环绕在鼻间,挥散不去。
“你,你疯了!”
黄衫少女猝不及防之下被张佳木抱了个满怀,对方高大的身体让她无法推拒,一吻之后,更是让她脑子一片混乱,不过她倒是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动作,旁边发呆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啪”的一声,原本就是迷迷糊糊的张佳木被公主摔了个大背跨跌在一边,再看他时,却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公主……”
这会子黄衫少女身后已经站满了身着劲装的侍卫,一个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吓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他立刻跪在黄衫少女面前,抱拳请罪:“臣下侍卫不周,让这个狂徒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哼,你也知道护卫不周!”
黄衫少女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她恨恨的看一眼昏倒在地上的张佳木,怒道:“把他送到大姑姑府里,着人严加看管!”
“是,”那武官忙不迭答应了,却又问道:“那么,要给他治伤不要?”
黄衫少女并不答,只是狠狠瞪他一眼,武官福灵心至,不敢再问,忙着人把张佳木抬了起来,送到附近的驸马都尉石璟府邸里去了。
至于曹钦等人,早就看的呆了。
看到张佳木被抬起来,曹钦还想说话,曹铎曹铉两人一左一右把他夹住,三人并身后的京营兵们一起跪下,大伙儿一起道:“臣等叩见公主殿下!”
在大明,公主虽然不似汉唐的公主那么有权势,可以开府建衙,但承金册,领两千石俸禄,而且驸马都尉为亲臣,在国家朝堂政事上也很有地位,算是一种变相的公主权力的外延。
而且,公主与亲王一样,都是礼绝百僚,哪怕是公侯遇亲王公主,亦以臣礼相见。
眼前的黄衫少女,是当今太上皇的长女,重庆公主。
太上皇生有重庆、嘉善、淳安、崇德四个女儿,除了黄衫少女,也就是重庆公主外,其余三个公主年纪尚幼,都还没有成年。
重庆公主年方十四,尚未选定驸马。因在宫中闷了,有时会微服私行,有时则带着护卫,没事儿就到自己两个姑姑家里去游玩解闷。
上次在长街上惊了马,危急之间,就是张佳木将她救了下来,拉马定马,英姿飒爽,漂亮极了。重庆公主自幼喜弓马射箭,当时对张佳木的身手很欣赏,再加上救驾功劳不小,对张佳木的映象着实不错。
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便声张,所以就下令李春暗中寻找机会,想办法补偿张佳木护驾救命之感,没想到,今天刚从大姑姑顺德公主府里出来,就在坊门前遇到张佳木,莫名其妙的,还被他亲了一下!
曹氏三兄弟叩首下去半天也没有回应,曹钦抬起头来,用好奇的眼神看一眼公主,发觉公主神色不善,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殿下,刚刚那小子……”
“你说什么?”重庆公主瞪大双眼,跺着双脚,娇声喝道:“滚,快滚!”
“呃,”曹钦还想再解释两句,曹铎和曹铉飞快的把他又挟起来,兄弟三人立刻掉转身体,溜之大吉。
奔到了几百步外,曹铉满头大汗的回头看看,因见公主仪卫已经向宫中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向着曹钦道:“大哥,你胆子真够肥的。”
“怎么了?”曹钦闷也闷死了,先被养父喝骂,再又被公主怒斥,人也没抓到,白辛苦一场,想想真是气闷死了!
他如此不开窍,曹铉“嘿”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曹铎性子良善一些,开导曹钦道:“这位公主是太后跟前最宠的,向来骄纵,当初太上皇,现今的皇帝,这两位都不敢去惹她,你真大胆,还敢在她面前置辩什么吗?”
他又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刚刚那小子可真够大胆的,是个人物。公主都敢亲,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曹铉也笑,不过笑了一阵,却道:“这件事咱们得吩咐手下,烂肚子里!”
这话见的是了,曹钦虽然鲁莽,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这件事关系到皇家脸面,一会禀报给曹吉祥必定也是如此吩咐。
当下也闷不作声,一场厮杀追赶,最终成了一场闹剧,兄弟三人都有点意兴萧索的样子,骑马赶路,就这么懒洋洋的又回到东厂附近。
曹吉祥还等在原地,又有几个武官模样的在曹吉祥身边,正在分说什么。
三人到了近前,才认得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李春,还有一个似乎是蒙古鞑官,似乎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见了曹吉祥,三人下马见礼,曹钦垂头丧气的说明经过,原本以为要被重责一番,不料曹吉祥面露喜欢之色,向着李春拍手道:“瞧,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
听说张佳木已经被长公主带走,李春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是落了地,他极欣慰地:“好了,千斤重担,我可总算是卸下来了!”
“不一定,”曹吉祥摇头道:“东厂不归我管,不过,王诚和舒良几个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公主,也不好出头硬保他不是?”
“不过,”他又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一边掉转马头,一边道:“我也觉着这个小校尉是个命硬的主,能不能扛过这关,咱们走着瞧吧。”
一边说,曹吉祥就这么打马走了,仿佛极怕沾包甩不脱似的。
众人一时皆散了,倒是夜色中哈铭揪着自己下巴上的大胡子,心中盘算着:“这遇上公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注:明朝对公主待遇尊礼尚可,驸马都尉也有一定的政治舞台。不象清朝那么变态:公主被囚禁深宫,嫁人后受制于精奇嬷嬷,连行个房都要贿赂那些嬷嬷,人生从来不得自由,故明公主长寿者多,而清公主终二百多年只有三个活过五十岁的。
第o3o章 处理意见
张佳木醒来已经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了。
窗外有株老树,枝干上落叶已经掉落个精光,裱糊的窗户纸好象刚换过,但也是挡不住窗外的寒风,一阵阵的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
推开窗向外看去,只见一堵堵的高墙,除了寥寥的几颗树木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还有放衣物杂物的柜子,都是用最劣的木头打造的,散发出一股霉味来。
在床边,有一个小小的火炉,生着木炭,炉子很小,炭火很少,微弱的火苗无助于驱除寒气,只能给人一点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住这样的房子当然很受罪。
但如果是在锦衣卫管辖下的诏狱里头,那么,这间房无异于天堂了!
张佳木现在就被关押在锦衣卫的南镇抚司。南镇抚司与北镇抚司两边相望,相隔不远,又被称为“南所”和“北所”。
北所关押的是锦衣卫根据皇帝诏命或是自己凭驾帖抓来的犯人,隔的很远,都能听到犯人被酷刑折磨时发出的惨叫声。
那是座人间地狱!
南所用来关押锦衣卫的内部人员,不管是什么罪名,都关在这里。
张佳木昏迷了很久,醒来之后,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唯有肩头的箭伤犹在,动作时牵扯到了,就会很疼。
已经被人上了药,并且取出了箭头,还消了毒,用棉布细心的包扎了起来。
这让他想起昏倒前惊心动魄的一吻……自己怎么会那么冲动,那般无礼,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吃惊和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蜜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感受了。
他问自己是否后悔,当然是很干脆的一个字:不!
那个黄衫少女的形象已经烙在他心里,男人总是喜欢漂亮女孩子的,亲了就亲了,这有什么好生悔的?
唯有一点不安,就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过,凭自己的遭遇来看,显然是极有身份背景,不然的话,怎么从曹氏兄弟手里夺了他下来,又治了伤之后,才把他送到了锦衣卫的南镇抚司。
关在这里,心里只有两件事,第一,那个少女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第二,还有没有可能被放出去?
这些现在无从说得,连打听的人也没有。倒是他从自己现在被关押的处境来分析,似乎情况还算乐观,要知道,不管是北所还是南所,进来的人不被毒打刑求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家属送饭的话,连饭也没得吃。
听说,有的犯人被毒打之后没有人管,被老鼠啃食四肢五官,遭遇之惨,已经不是人类的语言可以形容。
他有这间房可住,说明事情尚未绝望。
……
张佳木抬头看天的时候,就在他不远处的锦衣卫正堂里,几个指挥使对面而坐,百户官门达站在正中,正在向几个锦衣卫使汇报着昨天的情况。
门达昨天受哈铭之托找锦衣卫使报告消息,到了晚间风云突变,张佳木直接打进了东厂大堂,伤人无数,救出了一个任怨的同时,可把东厂给得罪惨了!
早晨的时候,锦衣卫收到风声,司礼监的几个公公都气的早饭也没吃,后来直接把状告到了御前。
现有决定出来:要把张佳木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事情重大,京师里已经人近皆知,如何处理这件事,锦衣卫内部也很有争议。
主张依顺东厂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刘敬,他皱着眉头道:“这么说,他可真够莽撞的!要我看,干脆依了东厂和几位公公算了,为这小子得罪他们,犯不着!”
刘敬和宫中的关系并不一般,说话当然也是向着公公们,偏有人不愤,同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蒙古人朵儿性子粗直,他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我偏不愿意!”
刘敬脸一红,想要和他发火,想了一想,没敢。
朵儿生的五大三粗,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侃侃道:“咱们受这些没卵子货的欺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永乐爷时锦衣卫是什么风光,纪纲那反贼不必提了,后来的卫使们,谁在阉人面前低声下气的?”
他的话,虽然粗直,但也近乎于众人的心理了!别的事也还罢了,但这个小校尉争气的很,打人打到东厂去了,老实说,真真是给锦衣卫上上下下几万人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年来,锦衣卫受东厂的气真的是受够了!
事情一出来,全锦衣卫上下都疯了。
东厂要提人,首先南镇抚的人就拒绝了,根本没有问上官的意见。
还有不少旗校暗中给张佳木送衣服和食物,更有人自作主张生了火取暖,这种待遇,凭你是阁老尚书,只要进了锦衣卫的大狱就甭想了,可张佳木偏偏就令锦衣卫上下努力,一起给护了个严严实实。
刘敬已经有点后悔,从朵儿的话和其余各指挥的态度来看,他的话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在锦衣卫里就别想服众了。
经朵儿这个粗货一搅,厅里的气氛就和刚刚不一样了。
门达这个百户在指挥使面前也是够资格说话的,他接着朵儿的话头,笑道:“朵儿大人说的是这么个理,咱们锦衣卫是给皇上办事的,什么时候轮着东厂指手划脚的?”
话不重,但透着有骨头,在场的人都是一副赞同的表情。
座中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打了人家的人,说来说去,不加以惩处的话,怕是说不过去。”
朵儿和这个年轻人关系很亲近,别人没敢接话,他却瞪着眼道:“打人可不犯死罪,更说不上是凌迟了。大明律令,不能当儿戏吧。”
“不是说死了一个吗?”
“戚,那是他们自己人捅死自己人,刀枪没眼,手上功夫不行,可怨不着咱们的人!”
门达又插话:“还有,王老伯爷很看重这个校尉,已经和东厂那边疏通。不过他老人家也说了,他的面子怕是不够,已经点了名说,请朱大人务必秉公办理。”
王骥和李春等人的面子,还有宫中似乎也有不愿严办的风声,这些东西,说实话,居于首座的这个年轻人都不大在意。
他谁的面子也不会甩。
他是国家宣力武臣,锦衣卫掌卫事指挥使朱骥,更为关键的是,他是大明少保,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婿!
在于谦的授意和朱骥自己的努力下,锦衣卫这头怪兽已经被驯服的差不多了。国有正臣,不需要厂卫这种特务政治横行,这是他和于谦爷儿俩的共识。
正因如此,张佳木是否能干,后台关系有多硬,这都不在朱骥的考虑之中。锦衣卫里,十个有八个是京师武官世职,要么就是文官勋臣家的子侄出身,谁后台不硬?要是全考虑到人情,他这个掌印指挥使就不用做了!
他的岳父从来不讲人情,朱骥当然也从来不讲。
但他要考虑大局!
随着锦衣卫的全面退缩,东厂反而气焰越来越嚣张了。天顺年间司礼监太监王振掌权,阁老都被他一言斥退,尚书和公侯驸马见了王振都要叫一声“阿翁”,被王振迫害的文官不知道有多少!
虽然王振亲信锦衣卫,但东厂的权力也在不停的扩张,到现在,东厂已经隐隐有凌架于锦衣卫之上的样子了。
和锦衣卫比起来,阉人才是文官集团最大最阴狠的敌人!
“好,”朱骥用下了决心的口吻道:“这件事,咱们锦衣卫内部处理好了,姓张的小校尉,擅闯东厂,殴打番子,”朱骥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道:“着南所镇抚打他二十杖,以做薄惩!”
第o31章 升官
“二十杖?”
在座的人都心怀鬼胎的笑起来。
换了别的人,这二十杖足以要了他的小命。不过,换了张佳木,二十杖怕是给他捶背吧?不要说二十杖,换成二百杖是一样的,打完之后,张佳木一样能精神抖擞的出去喝茶。
“是的,”朱骥做了决定,神色也很轻松,他道:“东厂和内宫那边,由我去说。”
当然得由他去说,皇帝这几年谁的面子也不给,哪怕是内阁首辅。但于谦的话,一句就是一句,从不驳回。东厂和司礼监加起来,也顶不过于少保一句话。
这些阉人最识好歹,这件事他们闹的再凶,只要于谦一句话就会风向逆转。没有人会和于谦做对,那会让他们失去皇上的信任。
经过土木之变以后,皇上对于少保的信任是没有保留的。
“还有,”朱骥神色俨然的说道:“咱们锦衣卫做事要讲究公道,这个姓张的小校尉,已经几次立了大功。靖远伯保他,门百户也保过他。我看,罚归罚,我们还是要赏。”
朵儿拍手:“这话极是,公道极了!”
“那么,我看给他加个试百户吧,怎么样?”
在座的人都没有什么异议,试百户从六品,百户之下,总旗之上,其实是没有固定职司和下属的,不会侵犯到大家的地盘,就看朱骥怎么安排了。
倒是门达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原本是想把张佳木保成小旗或总旗的,这一下子给张佳木保成了试百户,与自己已经可以并肩而立,这以后还让他怎么带人办事!
好在朱骥已经有了安排,他道:“门百户,正阳门东西大街那里最近乱的很,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去整顿一下,你觉得如何?”
门达大喜,躬身下去,道:“卑职谢大人抬举,等卑职到任上值,一定把地方切实整顿好,绝不再教大人劳神烦心。”
正阳门东西大街的油水可比正南坊要强一百倍,而且闹事的都是些小混混无赖什么的,比起藏龙卧虎的正南坊,门达算是交了好运了。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朱骥起身,看了看左右,笑道:“监刑就让门达去吧,我们就不必看了。”
……
二十杖堪堪打完,张佳木果然连油皮也没被刮破几层,他脊背上看似鲜血淋漓的,其实只是皮外伤,敷点外伤药上去,没几天就会痊愈。
朱骥果然是神通广大,头天傍晚说了打二十杖完事,第二天东厂那边果然就偃旗息鼓,竟是默认了这种处置方法。
这么一来,锦衣卫在连续被东厂压了几年之后,经过这一次的反弹,全卫上下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张佳木做为锦衣卫的后起之秀,也成为大闹东厂的英雄人物,不仅是锦衣卫,就是京师里面的坊间胡同,也到处都在传他单枪匹马扫平了东厂的英雄事迹。
上头有照应,下头得人心,所以这二十杖等于是挠痒痒,根本就无所谓的事。
监刑的是门达,头天晚上他故意没打,好教张佳木好好再休息一晚,第二天又拖到快午时,等消息确实了,这才通知了南所的镇抚,再叫了专门用杖的校尉进来,然后搁棍,用杖。
五棍一换人,一边打一边叫,声势倒是挺大的。
换人四次之后,二十杖打完。受刑的人叫也没叫一声,监刑的门达一脸喜气,上前给张佳木恭喜:“张大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试百户了!”
张佳木垂首道:“大人,卑职能有今天,全是大人的栽培之恩!”
门达对他大为赞赏:“好,没有一点虚骄之气,好的很。”
他又道:“正南坊可就交给你了。”门达眼神中大有深意,他接着道:“坊中情形复杂,你接了事就知道了。总之,可不简简单单只是去收银子,懂么?”
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张佳木颇感无奈,他人生的轨迹已经有了质的变化,入了那些大人物的法眼当然是好事,但也代表他从此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要想重新做回自己,就得做那个操控别人的人上人!
不过门达又大笑:“当然,多收银子总是好事。听说,你家很贫寒?不必怕,当了百户之后,总归不会再受穷就是了。”
这倒是实打实的好处,但张佳木所求绝不是常例收取的那点银子,不过在门达面前,也不必多说,他只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并无别话。
门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自己晃晃悠悠的走了。
他一走,等在外头多时的任怨和徐胜一起窜了进来。
任怨顾不得他一身血污,一把就将他搂住,两眼已经落下泪来。
张佳木很虚弱的笑道:“九哥,你这样是心疼我还是害我啊……把我勒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啊……”
“佳木,你这么着是为什么啊?”
这两天,任怨急的都快疯了,他自己受的伤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是想不明白,张佳木怎么敢冲到东厂冒着被杀的危险去救他。
虽然兄弟情意可感,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张佳木也是笑着摇头,并不解释。
怎么向任怨说呢?穿越客才明白的,什么都是虚的,眨眼成空。只有经历过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他是冲动了些,不过重来一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唉!”任怨憨直,他不愿说,也就不问。当下小心翼翼的把张佳木扶起,看他这个样子,一边施刑的校尉边收拾家伙,边笑:“不必这么小心,小张百户回家调养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张佳木升了百户,徐胜这个舅舅是最高兴的,他一脸春风,笑道:“说的是么,我见打人多了,今天这几位是真的留手了。”
“那是,”施刑的校尉们乱纷纷的答道:“小张大人削了东厂的面子,咱们卫里的人还不照看他一下,还是人么?”
说着,大家纷纷散了,倒是一个穿着官袍的经历司的官员过来,把张佳木的告身腰牌新官服都送了过来。
除了飞鱼服外,还有元青色的小碎花银带展脚幞头公服一套,冠服、祭服、绣着黑熊补子的常服一套,然后还有狮型图案“智”字金牌一副,排号也吉利,正是中国数字中最大的九字。
金牌之外,又给了一块小巧玲珑的玉制牙牌,上刻一个“武”字,另外一面是张佳木的姓名,这一下,他可是正经的大明武官,领月俸十石。
看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可是半天功夫就赶出来的,以大明的行政效率,可算是极为高效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给他这么大的好处……反常即妖啊。
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任怨和徐胜已经搀扶着他往外走了,南所门外,李瞎子几个无赖正伸头探脑的向这里看,一辆马车就等在外头。
刚过午时,阳光灿烂,张佳木的心情突然变的很好,听着舅舅的唠叨,他也微笑道:“好吧,升官了当然是好事,我们回家。”
第o32章 人生百味
张家已经乱翻了天。
他家在江米胡同,胡同口有一个铺舍,里头有火夫铺卒巡夜,五六个人的样子,都是胡同里的住户。
张佳木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胡同口已经点了一排戳灯,把整个胡同照的通明透亮。
母亲徐氏在内,妹子,老仆,加上舅舅一家人,还有胡同里的邻居住户,铺卒巡兵,黑压压站了几十口子人。
见他下了车,除了母亲家人之外,黑压压跪下一地人,铺卒牌长老何带头,大家一起给他叩头见礼,都道:“见过百户大人!”
从六品的武官,在正统景泰年间还是挺值钱的。
“起来,大伙儿起来。”张佳木跳下车来,用手先把几个年纪大的长者扶起来,接着再扶别人,打板子的时候没事人一样,这会倒是闹出一头汗来。
好不容易把左邻右舍都打发走,又到堂屋给祖先上了香,一家人才又团团坐了,看徐氏———现在她可以被称为安人了,已经是对着张佳木泪眼相向,虽然对着儿子,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救人是义行,就是当娘亲的也不能说什么不是。况且任怨也在,任家上下对张家也是千恩万谢的,两家这下算是结了生死之交,交情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一直这么传下去了。
任家老爷子有话,从今往后,任怨就听张佳木提调,这条命算是卖给张佳木了。
这一层不必说它,儿子还升了官。
老张家从拱卫司开始就是锦衣卫,一直到现在几代人都是校尉,到了张佳木这一代手里终于升了官,从校尉到百户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按大明的传统,这个世职也是能跟大明始终,一直就这么传下去。
论情论义,论世职变化,张佳木都做到了最好,只是当娘的看着儿子肩头的箭伤,后背的杖痕,又怎么能忍得住双眼泪痕呢。
好在,有舅舅在,虽然二百五了点,对付娘亲还是足够了。
张佳木有意打岔,问徐胜道:“舅舅,朱大人原说想我去正阳门,怎么又把门百户巴巴调了去?”他眨了眨眼,故意装着遗憾的样子:“那里油水可比正南要多多了啊。”
“阿迷陀佛,儿呀,我们不要什么油水了吧?领着俸禄,一家人够吃就行了!”
“哎,大姐你说的这什么话!”徐胜跳出来反对,他挥着拳头道:“不捞白不捞,现在谁不捞?不捞,那是傻子!”
“况且,”他又道:“现在谁的俸禄能领足了?除了那些鞑官,咱们京营各卫的武官谁能把俸禄给领足了?大姐,不是我说你,想靠俸禄吃饭,那是昏话。”
徐胜虽然激愤,说的倒也是实情。大明武官的俸禄,外省早就发不足了,十成里只好发五六成,剩下的不足之处,就用钱钞补足,不过,谁都知道,大明宝钞早就是废纸了———擦屁股还嫌它硬!
京卫俸禄并不抵钞,但也发不足额。严重的年间,十石俸禄实发一石的也有过,除了那些蒙古鞑官们,现在谁的俸禄也领不齐。
张佳木一年俸禄是一百二十石,实领到手最多六七成,就算皇上有点赏赐什么的,也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况且,最重要的就是当了官后,必不可少的应酬是得用的,不然的话,当官不落好处就算了,还凭白得罪人。
这其中的关节,徐胜可比张佳木清楚的多了。
冰炭敬、三节送礼、常例银子等等,徐胜说的眉飞色舞,兴致高极了!
张佳木打趣道:“舅舅,这官不如教你去做吧,你准定比我内行多了。”
“我不成,”徐胜还有点自知之明,他道:“朱大人叫你去正南,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了的活计。”
他扳着指头算:“内阁大学士王文、都御史萧惟贞、靖远伯王骥、副都御史徐有贞、尚书王直、尚书王翱、都督张軏兄弟两,大郎,你算算,一坊之中住了这么多大官,虽然公侯不多,但有几个是咱惹得起的?”
虽然说法很俗,但说的也是正南坊里的情形,于是张佳木和任怨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听着。
徐胜看他们这样,也很得意,他道:“坊里一直是东厂的地盘,大郎过去是打开了局面,但大郎这一回把东厂得罪惨了,可要防他们给你捣乱!”
“你的该管千户是杨英,他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还有,巡城御史是高平,他可是向来看咱们锦衣卫不顺眼!”
说到这,张佳木和任怨相视一笑,但并没有和徐胜说那天的事。
“还有,”徐胜越说脸色越不好看,他接着道:“正南坊是南宫所在,南宫里头,可是现关着一位太上皇!”
张佳木面色凝重,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说出了他心中隐忧。
最近这一段时间下来,他已经看出来京师中风声不对,文官武将公侯郧戚们看似绕着太子复立这件事做文章,其实是盯着皇上的身子骨,盯着可能突然会空下来的皇位!
这张椅子的归属,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事。
卷到这种事里头,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会倒大霉的!
现在张佳木就恨自己历史知识不够,当年学的那点书本上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现在鬼知道太上皇和皇上这两派是谁赢了?
要是知道,站队的问题可就不愁了!
况且,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暗处,谁是太上皇一边的,谁是皇帝一边的,谁弄的清?
想不明白,就不想。
张佳木和任怨偷偷使了个眼色,两兄弟从房里偷溜出来,到了厢房,张佳木劈头就问:“九哥,那天我是叫谁给救下来的?”
任怨面露难色,不过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瞒也瞒不得,他沉声道:“佳木,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可得稳住了。”
“是,”张佳木脸色平静,道:“你说吧,九哥。”
“是重庆公主。那天她救下你,又派人治了伤,第二天天一亮,宫门一开,又叫人传话给顺德大长公主,叫人把你给抬到南镇抚司去了。”
尽管心里有些准备,但听说是公主时,张佳木心中还是忍不住狠狠一疼。
皇家公主,没有求亲的道理,虽然皇室公主择夫都是看人品家世,嫁给穷书生的公主也不是没有。
嫁给武官世家的公主就更多了。
但公主可遇而不可求,自己打定了上门求亲的主意,看来是要落空了。
“佳木,你可要挺住了。”
“没事,”他神情不变的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九哥,和我一起去正南,咱哥俩联手,打一个大大的基业出来!”
第o33章 上任
任怨精神一振,问张佳木道:“那我得先问问,你打算怎么做法?”
张佳木摇头,道:“还没通盘想好,做事要有办法,咱们先把正南坊的情况摸清楚弄熟了,然后再说其它。现在早早的就定下办法来,不好。”
“嗯,”任怨大为赞许的样子:“我家老爷子说,我比你差的太远,跟着你办事准没错。老实说,我先前还是有点不服气,咱哥俩在一起几年了,没发觉你比我能干多少。现在看来,你是真比我强多了。”
张佳木哈哈大笑,道:“那是任大叔夸我来着,你也当真了。”
“哪儿呀,”任怨摇了摇头,刚想接着这话题再说,不过眉头一皱,突然拍了拍自己脑袋,道:“佳木,射柳的事你也可别不放在心上!”
不是他说,张佳木几乎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他也往自己头上猛一拍,道:“唉呀,不是你说,还真忘了。”
“射柳是宫中大典,千户参加的都有,百户官参加也不算什么。”
“今天是十一月初六,初九那天比试,是吧?”
“没错,”任怨想了一想,道:“佳木,你最强的对手,怕就是射你一箭的人!”
“是吗?”张佳木摸了摸肩膀上的箭伤,笑道:“很好,那我们就来个一报还一报!”
……
张佳木在家歇了两天,初八到正南坊接事。
他接见两个总旗和下属小旗,校尉,军余,甚至是普通的无赖子,也召集了伶俐得用的,总有百来号人,把临时征辟的百户府的院子站的满满当当的。
门达把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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