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少来烦我吗?”当只有他们姐弟时,她终于冲著他发火了。
“不想烦恼的话,就顺著爹娘的意思嫁给贾显智吧!”毫不在意她的咆哮,娄睿嬉皮笑脸地说。
“老天,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昭君捂著耳朵尖叫。“贾显智小小的升迁和几个假笑就收买了你们吗?我真对你们感到失望!”
娄睿话中有话地说:“那你选个比他出身好、有本事的夫婿来呀,如果那样,我保证在这家里,你再也不会听到‘贾显智’三个字。”
“只要你们别阻挠,我自然会替自己挑个好夫婿。”
“那得看你选的是谁。”娄睿的眼神告诉她,她的夫婿绝对不能是高欢。
昭君明白他的眼神,叹气道:“你不能光因为一个人的出身就讨厌他!”
娄睿不语,他其实并不讨厌高欢,反而一直认为他是个人才,只可惜他的出身实在太糟糕,为了恒安王府的安定,他只能跟爹娘站在同一边。
晚饭后,男人们在厅内谈事情,昭君找个借口离开了大厅,回到房内。
她感觉到家人已经对她有所防范,为了避免引人疑窦而危及高欢,这两天她不再去找他,但是,他迟迟不来提亲一定是无钱聘请媒人,因此她得想法子帮助他。
她在房内匆匆写了一封信,附上不少钱币作为托媒的费用,让春水送去给他。
“郡主,暗通书信的事万万使不得。”当她将书信、钱币包成一个小包交给春水时,婢女竟然不愿意,还劝阻她。“郡主是大家闺秀,一向守身如玉。如果传书送钱被人察觉,那是黑字白纸,证据确凿,不但郡主芳名受到玷污,小婢亦将死无葬身之地。请郡主三思!”
见婢女拒绝,昭君既吃惊又生气,解释道:“我要你去送信,绝不是为了偷一时男女之欢。我一直不愿嫁人,就是因为害怕嫁错了人,将自己的余生葬送在庸才之手。如今见到高郎,我知道他正是我等待的人,因而决意嫁给他,以了却自己的心愿。你若不遵从我的命令,那是在耽误我的终身啊!”
“可是,万一被王爷发现……”婢女仍胆战心惊。
“父王如果发现,我自会应对,而且你心思灵巧,不会被人发现的。”
见她如此,春水不忍心辜负了难得多情的郡主,只好答应了。
交代了这件事,昭君心里略微放松。
春水刚走,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娘来了,她急忙迎上前去。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还不是愁烦你的事。白天人多嘴杂,此刻安静,娘得跟你说说话。”娄夫人在她的搀扶下进房坐下。“这两日显智老往家里跑,你也知道他为何而来,你总说要嫁英雄,如今显智就要做朝官了,还不是英雄吗?你与他自幼相识,他喜欢你,发达了仍然想著你,今日又跟你父王重提婚事。依娘看,那孩子才貌俱佳,前途无量,你父王有意允诺贾家亲事,娘也不反对,你意下如何?”
昭君脸上的笑容消失,垂头不答。
又问了两次,她还是不语,娄夫人急了,摇摇她的手。“你倒是说话啊!”
被逼不过,昭君闷声道:“他除了会装模作样,还有什么本事?”
娄夫人一听,气得在她脑门上一指。“你这闺女怎可这样说话?不说那孩子生得魁梧有貌,平步青云,就说贾家富极一方,你若嫁过去,一生富贵无愁,你也早该允了这门闲事。”
昭君知道此刻最好闭嘴,若激怒爹娘,只会给高郎的提亲造成更多的障碍。
见她不回答,娄夫人责骂道:“若说年纪、人品和家世,贾府都是最好的,可你总对人家显智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这样拗著,害我们在贾家人前难做人……”
娄夫人不停地数落著,直到嘴皮说麻了,才发现今天的女儿十分安静,不由得既失望又担心。
“昭君,你是爹娘最可人的女儿,自小与众不同,爹娘明白你的志向,可是自古女子在家从父,你为何就是不肯听从你父王为你做的选择呢?”
面对娘的愁容,昭君自觉愧疚,可是要她应允一个不可能幸福的婚事,她也做不到,于是她除了跪在娘的面前外,仍旧沉默不语。
娄夫人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叹口气走了。
而就在娘刚走出她的视线时,春水急匆匆地从侧院进来了。一看到昭君跪在地上,赶紧过来扶起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郡主,不好了,宁安殿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看到婢女慌乱的神色,昭君心口一紧,似有所感地抓住她的手。“是高郎?”
春水点点头。“有人在打他。”
“走,我们去看看!”一听高欢挨打,昭君来不及细问,转身就往外走。
春水疾步走到她身前拦住了她。“不行……”
“为什么不行,去晚了他会被打死的!”昭君生气地推开婢女,往杂院跑去。
星光与夜幕很快就吞噬了她们的身影。
她们刚跑进宁安殿,迎面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几个手持棍棒的男人冲了过来,与闪躲不及的她们撞在了一起。
一心护主的春水当即被撞倒在石径边的花木下,撞倒她的男人甚至没有停下脚步,而他身后的男人则撞上了昭君。
“哎呀!”昭君踉跄跌倒,那人急忙伸手抓她,昭君抬头,月光下出现一张曾经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的脸。
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那人没等她站稳便放开她跑了,害她再次摇摇欲坠。
另一双手稳住了她,这人身材较矮小,却十分有力。
“进屋去守著他!”那人等她站稳后,扔下这句话就追赶其他人去了。
事情发生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看著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昭君想起最先被撞倒的春水,立刻跑过去扶起她。
“春水,你怎么样?”她焦急地问。
春水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摔疼了屁股,郡主呢?他们没伤著你吧?”
“没有,有人拉住了我。”昭君看看不远处高欢屋内的灯光。“你能走吗?”
“能。”春水手揉臀部,跟随她往高欢的住处走去。
才走到房门口,屋里混乱的场面就让她们大吃一惊。
曾经整洁的屋内一片狼藉,椅子东倒西歪,有一把还断了条腿,灯火不稳地摇曳著。高欢面朝下横躺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扯破,而且沾染了不少血迹。
“高郎!”昭君心痛地跑过去跪在他身边,抱著他的头想将他转过来,可是他沉重得让她无法挪动。
“这里简直就像被强盗抢过。”春水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
“别管那些了,先来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昭君厉声命令她。
可是两个女人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能将他抬起来。
“让我们来!”
就在昭君急得要哭时,门外走来两个士兵。其中个子较矮的正是先前扶住她,并要她来看著高欢的男人。
“你们是谁?”昭君护在高欢身边,防卫地看著他们。
“郡主放心,我叫尉景,他叫蔡俊,我们是六浑的朋友。”个子略矮的男人匆忙说著,走近高欢。
昭君侧身,让他们将高欢翻个面抬了起来。
当看到高欢惨不忍睹的面容时,昭君猛地吸气,他原本俊挺的脸庞现在不仅鼻青脸肿,而且额头至眉梢处有道流著血的口子。“老天,是谁把他打得这样重?你们抓到他们了吗?”
她等他们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后,便靠近床边,但被蔡俊礼貌地挡住。“郡主回去吧,我们得给六浑更衣,郡主在这里会很不方便。”
“不,我要知道他伤得怎样,要知道打伤他的人是谁?”她激动地反对。
蔡俊面色不豫地说:“那也是我们想知道的,可是那些人跑了,现在我们得先救六浑,请郡主先回去吧!”
“我要看他的伤!”昭君坚持不走,而由于她特殊的身分,蔡俊既不可能动手推她出去,也不想听她在这里聒噪,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朋友。
忙著脱掉高欢衣服的尉景头都不抬地说:“郡主要怎样就怎样吧,你快去告诉段爷,六浑的肋骨断了几根,这几天是动不了了。”
“肋骨断了?”昭君听到他的话,再看到高欢裸露的胸前有可怕的青紫瘀血,顿时心如刀绞。她推开挡在她身前的蔡俊。“去啊,你快去为他请郎中呀!”
蔡俊跑出了门,昭君立刻让春水端来干净凉水,跪在床边亲自替他擦洗脸上的血污,并焦急地问尉景。“那些人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
尉景愤怒说:“都怪六浑傻气,如果他还手,再来几个打手也伤不了他!”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昭君没有追问,因为她被弄糊涂了。
“还手?你是说他被打了却没还手吗?”她惊讶地问。
“没错,他这个可笑的笨蛋、愚蠢的傻瓜、没用的男人,明知道那些人要宰了他,还挺著身子往刀口上赠,打死了活该!”尉景生气地骂著,发红的双目泪光闪闪,在屋子里四处翻找,最后找出一件破旧的长衫。
“如果你真是他的朋友,就不许那样骂他!”昭君厉声呵斥,可他毫不在意。
“我不但要骂他,还要揍他,揍到他清醒!”尉景并不掩饰自己的泪水,他一边诅咒著,一边用力将那件长衫撕成条状,走回床边。
“你要干嘛?不准伤害他!”看到他搬动高欢,昭君生气地想阻止他。
“我不会伤害他,我得用这些布条将他的肋骨绑住,否则他好不了!”他不耐地解释,为的是让郡主容许他靠近高欢。
“真的吗?你又不是郎中!”昭君让道给他,语气并不十分确信,如果不是他眼里的泪水和对高欢显而易见的关心,她真的会将他赶走,不让他碰高欢。
尉景擦擦眼睛,一边将布条从高欢身下穿过,缠在他肋下,一边说:“郎中有什么用?我们兄弟从小在军营,这种伤见多了。”
看到他虽然气呼呼的,但每次移动高欢时都非常小心,而且动作熟练,昭君不再怀疑他,她接过春水递来的湿布,敷在他的额头止血,并再次问道:“他为什么要让那些人打他呢?”
“还不都是因为郡主!”尉景冲口而出。
“什么?!”昭君的脸色苍白。“因为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景再也不开口,只是专心地做自己的事。
“你快告诉我!”她生气地按住布条,可是一只滚烫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高郎,你醒了?!”她惊喜地看向抓住自己的人。
“回去!”高欢双目大张,黝黑的瞳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其实他早就醒了,也听到了她跟朋友的对话,对她那样维护自己,他心里不能说不感动,可经过今夜的事,他更加清楚,如果他顺从情感的需要跟她在一起,受到伤害的人将不仅仅是他,而且还有她。一想到她也许会受到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毒打,他就无法忍受。
他的声音低沉,但仍然很有力,这让昭君放心不少,可是他的表情怪异。
“高郎……”她伸出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他却猛地抽开手,并试图坐起来,结果一声闷哼,他倒回枕头上,额头的湿布掉落,伤口因用力而再次流血。
“不要动,你的肋骨断了,你知道吗?”尉景大声训斥他。而昭君也抓起湿布想擦拭他的额头,可是他不顾正在流血的伤口,偏开头不让她碰触。
“请郡主离开!”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一点,也更加的严厉。虽然从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她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但他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冷淡刺痛了昭君的心。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离开。”她不顾他的抗拒,坚持为他擦去血迹。
“什么?”无力挣脱,他只得看向她,视线立刻与她忧郁的目光胶著难离。
“为什么不还手?我知道你有能力对抗他们。”
他肿胀的眼睑下黝黑的瞳眸发出火一样炽热的光,他的话像秋风中剥离树干的树叶般带著一丝苍凉。“因为我碰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活该被打!”
昭君明白了他的意思,恍若万箭穿心。她的手搭在他没有受伤的手上,轻柔地捏了捏。“你错了,你碰的正是属于你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低,但足以让他听见,而她痛苦的眼神在他心上又烙下一道伤痕。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他坚定地说,眼睑沉重地合上。
见此情景,尉景忙对昭君说:“请郡主回去吧,六浑已经清醒,这是好现象。我会好好照顾他。再说,郡主一直在这里,我要如何处理六浑裤子里的伤?”
昭君立刻羞红了脸,高欢则是张开眼睛努力瞪视著朋友表示警告,可惜脸上的瘀伤让他的警告没有任何力量。
昭君退让了,她对高欢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著,她从春水手里接过包了她的信和钱的小包,放在桌上,对尉景说:“这里面有钱,好好照顾他,给他请个好郎中。”
尉景点点头,目送依依不舍的她离去。
第五章
高欢抓下头上的湿布,用力甩向对面的墙壁,可是力气不足,落在了床前,而他自己则因扯到断裂的肋骨,痛得连抽冷气。
“果真是自作自受!”尉景轻声咒骂著,继续为他将腰肋绑紧。
“你去死吧!”他愤怒地回骂。无法将自己睁开眼睛看到昭君在这里时的那种沮丧说出来。他讨厌让她看到他被人揍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可怜样,他想像个男子汉那样走到地面前、让她离开他的生活,不要再给他和它的生活带来麻烦。可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至少有两根肋骨断裂,因为连呼吸时,他都感到剧痛。他不能做所有的事,只能把全部的沮丧都发泄到朋友身上。
“我死了,谁给你请好郎中,谁照顾你啊?”看到他又能生气骂人了,尉景觉得很开心,也就不放弃奚落他的机会。
门外传来脚步声,蔡俊与一个满嘴胡须的中年壮汉进来,他是宫城戍将段成,也是高欢他们的顶头上司。
“小子,这次你又惹了什么麻烦?”段成抬起桌上的灯,凑近床边仔细查看他的伤,皱眉道:“噢,下手可真狠,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被人揍成这样吗?”
高欢感到脸上一阵火热,幸好瘀青掩饰了他的羞愧,他清清嗓子,努力想坐起来,可是却失败了,只是稍微变换了个姿势。“段爷,我很抱歉……”
“跟我不必客套。”段成打断他的话,把灯放回桌上,在床边坐下,严肃地看著他。“在怀朔初次见到你时,我就说过你相貌不凡,资质卓异,有朝一日定能出入头地。可是,如果你让自己死在一个妒夫手里,那我会非常失望看错了人!”
高欢的眼睛不自然地垂下,而他的朋友则十分惊讶。
“段爷,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不是恒安王府派来的吗?”尉景瞪著段成问。
蔡俊也很好奇。“他们警告六浑不许靠近郡主,不定王府的人,会是谁?”
“他们当然不是恒安王府的人,不过你们今晚为何在这儿?”段成问,眼睛看著高欢,并立刻明白他知道打他的人是谁,而且他不想让朋友知道。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是有人送信让我们来的。”
“谁送的信?”高欢和段成转向他们,齐口询问。
“不知道,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厮传的口信。”
“那人是谁?”段成再次看著高欢,见后者眼里有与他相同的迷惑,便摇摇头道:“算了,别管那个了。不过你得忘记郡主,留著小命做大事吧!”
段成直率的话正是高欢的希望,但他知道要忘掉郡主,他根本做不到。
回到家的昭君心里始终有解不开的结,因此,她没让婢女去睡觉,而是听她说她所看到的高欢被打的经过。
“我一进院子就听到打斗声,从敞开的门窗看到好几个人影在晃动。我不敢进去,就悄悄躲在窗下偷看,看到三个男人围著高欢又骂又打,但他都没有还手。”
“他们骂了些什么?”昭君难以相信他宁愿挨打也不反击。
“奴婢听见‘贱民、臭水沟的烂泥’什么的,其中那个踢他的人还说:‘再敢靠近郡主,就杀了你!’”
昭君浑身一震。“他们果真是因为我而打他?”随即她仿佛寒冷般地抱住自己喃喃地说:“他们是谁?为什么不来找我而去打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去找他,要嫁给他的,难道……”昭君忽然一只手捂在嘴巴上,惊惧地说:“难道打他的人是……是我父……”
她的神态吓著了春水,春水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连声安慰道:“不,那些人不是恒安王府的人,我看到了其中两人的脸,我知道他们是谁。”
“你知道?”昭君反手抓住她,那有力的抓捏让春水感到了疼痛。“快告诉我他们是谁,我一定要告诉父王严惩不贷!”
“不能,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和高欢都会大难临头。”
春水的话仿佛一记当头棒喝,她猛然醒悟到自己的慌乱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害了高欢。于是她放开春水的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
春水继续道:“一开始我并没认出他们来,直到屋子里忽然多了两个人……”
“尉景和蔡俊?”昭君插嘴。
“对,他们进来时,那三个人停下来看他们,因此我看到其中两个人的脸,另外一个背著灯光,我没看清。尉景和蔡俊要去照顾高欢,被那三人拦住,于是他们五个人吵了起来,我听到尉景说:‘要打就到院子里去痛快地打’,我怕他们出来发现我,就赶紧跑回来找你了。”后面的事,昭君都清楚了,于是她不再往下讲。
“你认出来的两个人是谁?”昭君追问。
“李谨和令狐子升。”
“是他们?”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昭君顿时明白了。“贾显智!是他指使他的家奴干的,另外那个人我也想起来是谁了,他的堂弟贾长林。难怪我觉得眼熟,三、四年不见,那小子长大了,竟敢帮他堂兄作恶,我绝饶不了他们!”
“郡主,你不能蛮干哪!”春水担忧地提醒她。
“我知道。”她安抚婢女。“睡觉去吧,我们都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然而这一夜,她久久难眠。
她回想著自己与高欢来往的每一个细节,想不通贾显智是如何得知她与高欢的事。难道是弟弟泄露的?还是自己无意间流露的?
她想来想去,最后否定了这两个可能。因为她了解娄睿,他绝不会泄露她的秘密,而她自己更不会,就算贾显智这几天总在她身边转,但她几乎不跟他交谈。
由此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不知情时,有人看到她去宁安殿,再把消息传给了他。贾府二少爷多次向昭君郡主提亲的事,在平城并不是新鲜事。也好,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就干脆把事情说开吧,省得他整天缠著她。
可是她得先说服爹娘,为此她需要弟弟的全力帮助,有了他的支持,她才不会孤立无援。而且,她还得去看高欢,但愿今晚那场无情的殴打不会给他造成永久的伤害。想起他被打得惨不忍睹的面容和满身的瘀伤,她心痛的眼泪便流个不停。她多么渴望能守在他身边啊,可是,在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障碍,她要如何去冲破那些障碍,全心地爱他并得到他的爱呢?
她将脸埋在枕头上,在这个无人的静夜里,容许自己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为高欢平白无故受到的屈打和折磨,为她不能亲自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伴他,也为他们难以预料的未来无声地哭泣。
当穿过窗棂的阳光唤醒她时,上午已经过了一大半,可她却浑身酸痛,哈欠连连,她知道那是一夜噩梦造成的后果。
听到她房间里的马蚤动,春水抬著一盆水推门进来。“郡主,你醒了,王爷急著要见你。”她放下盆,为昭君取来衣服。
“现在吗?”
“是的。”
“父王为何要找我,难道昨夜的事他也知道了?”她担忧地问。
春水整理著房间说:“不会的,看王爷的神情并无异样。”
“是吗?”她梳著头想,今天要按昨夜的计画行事,等见过父王后就去找弟弟谈谈,等说服他后,再一起设法向爹娘禀明她要嫁给高欢的心愿。不过现在,既然父王先找上了她,她只得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了。
等她整理好自己,赶到前厅见父王时,竟意外地看到弟弟和贾显智都在场。
“昭君,你看看日头都到哪儿了?怎能睡到这个时辰?”一见到她,恒安王就严厉地训斥她,可是从他温和的目光中,昭君却没有看到丝毫责难,于是安了心。
她笑著对父王行礼,道:“父王错怪女儿了,只因昨夜噩梦纠缠,直到清晨才睡了个安稳觉,所以起来迟了,请父王恕罪。”
“好好好,父王不怪你,反正你在娘家的日子也不多了,想睡就睡吧,只是日后到了婆家,得亲操井臼、恪遵妇道,莫丢了我恒安王的脸面才是。”
“婆家?”父王的话令昭君顿时感到透心凉。她看了眼父王身边志得意满的贾显智和微笑无言的弟弟,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先坐下,父王正想告诉你──”恒安王话音还没落,贾显智已经搬过一张椅子放置在她身后了。
“坐吧!”他温和地碰碰她的衣袖,昭君却厌恶地缩回胳膊,皱著眉头坐下。
看到她对贾显智表现出的厌恶神情,恒安王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容置喙地说:“昭君,你就快满二十岁了,如此年纪的女子尚未出阁,实在不成体统,因此父王接下贾府聘礼。显智三个月后迎娶你,今日午宴算是你们的定亲宴,以后你得在家准备嫁妆,不得再四处瞎跑,听见吗?”
昭君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没有转头跑掉或尖叫抗议。她知道一旦父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就代表著他已经做出了不可改变的决定。
她死气沉沉地看著地板。“我说过我不愿嫁给贾显智,父王为何执意如此?”
“因为你愚钝、固执得搞不清你到底要什么!”看著最令他宠爱的女儿,恒安王生气地提高了声音。“从你十四岁起,贾府就年年来提亲,显智也等了你这么多年,可你却只知道活在梦里。英雄?你的英雄全是虚幻的,显智才是真实的,放在眼前的英雄你不要,尽想些莫名其妙的。父王若是再纵容你,就是害了你。这次,不管你怎么想,你都必须嫁给显智!”
“他不是我的英雄,我绝不嫁给他!”不理会父王的讥讽,昭君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而她的回答更是一如以往般坚决。
“你真是……”恒安王气得一时不知该怎么骂她才好,深叹口气后,对贾显智说:“贤婿看到了,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当不成贤妻良母,你真愿意娶她吗?”
贤妻良母?哼!昭君无声地冷哼,并轻蔑地撇撇嘴。
恒安王没看到她的这个小动作,静坐一旁的娄睿和贾显智却看得分明。
娄睿咧嘴微笑,心里却希望她能在父王面前收敛一些。
贾显智则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起身对恒安王拱手一拜。“岳父大人放心,等昭君进了我贾家的门,自会成为我贾显智的贤妻和我孩子们的良母。”
按说昭君是郡主,身分、地位均高于他,如果下嫁予他,他得表示出敬意,但他的这番话却丝毫没有谦恭和敬意,除了宣示占有权外,还有一种警告。
听了他的话,恒安王和昭君同时爆出一阵大笑。“好,本王期待著你早日来迎娶我的女儿,让她成为贤妻良母。”说著,他离开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儿、微笑不语的儿子,和面露惊异之色的未来女婿身边。
“太可笑了!”等父王一离开,昭君笑声一收,对贾显智说:“你真会作戏,你以为我父王会相信你吗?贤妻良母?哈,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到这,她脸上的表情更为冷淡。“贾显智,不要再来烦我,也不要暗地搞卑鄙勾当,我死都不会嫁给你,要是你敢再去伤害他的话,你会知道我有多贤良!”
贾显智最初的表情还带著自信相得意,但听到她的警告时神情僵住。昨晚的行动他自认安排得非常谨慎隐密,因为平城是恒安王的地盘,而最维护高欢的宫城戍将段成又是个敢玩命的主儿,因此他不敢做得太明显。可是此刻从昭君口中,他知道她已经洞悉一切,但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那他也不想否认。
“你果真是个奇女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他面带冷笑走近昭君。“既然这样,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先告诉你,反正再过三个月,你就完全属于我,因此,我不会隐瞒你,也不会背叛你。你呢?你愿意给我一个相同的保证吗?”
驯服的小绵羊再次变成张牙舞爪的猛虎,温吞吞的清水再次变成的岩浆。昭君再次感受到在永宁寺前被他强行戴上花环时的困惑和心惊。
她退后,大声对他说:“贾显智,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嫁给你,所以,我不在乎你是否背叛我:你更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因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有,我们有婚约。”贾显智得意地提醒她,眼里的冷酷让她不寒而栗。
午宴结束,贾显智终于走了,可她仍没有机会离开家。她很想找个机会跟弟弟私下谈谈,也想偷空去宁安殿看伤重的高欢,可娄睿在送贾显智出门后一去不回。
而她的定亲宴似乎特别让家里的女人、孩子们兴奋,女眷拉著她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又带她去西厅看她的嫁妆。那满满一屋子的华服衾枕、金银珠翠、首饰异宝、绫罗锦绣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她们快乐的情绪也无法传染给她,她的心如同压了千斤石,沉重得让她难以喘息。
当她终于以冷淡的回应结束了她们浓厚的谈兴后,时间已过末时。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她逃离了唠叨的女人们,往马房走去。半道上,她被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拦住了,他们问她要去哪?还说想与她一起去骑马。
见弟妹似乎缠定了她,吵杂声几乎没有停息,昭君彻底投降了,她转身,往与马房相反的方向走,但弟妹们跟在她身后,最后甚至强拉著她到花园,要她陪他们躺在草地上消暑。
躺在草地上,看著头顶的蓝天白云,昭君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天,她被弟妹们困住哪儿都没去成。
直到晚饭时,才看到娄睿和父王。
饭后,她立刻把弟弟拉到她的院内,劈头就问:“你一整天都到哪儿去了?”
“在城里啊,怎么了,你有事吗?”
“当然,昨晚我就想找你了,可是太晚,今早又被那个该死的贾显智……”
娄睿笑著打断她。“不要诅咒他,他很快就是你的夫君了。”
昭君啐道:“什么夫君,我死都不会嫁给他!”
“来不及了,父王已经收了聘礼……”
这次换昭君打断他。“那不关我的事,我不做牺牲品!”
娄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质问道:“难道你还在想著高欢?”
昭君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我今生今世非他不嫁!我需要你的帮助,可是如果你不愿意帮助我,我也不会怪你,但我还是会嫁给他!”
接著,她将自己与高欢之间发生的事,包括她要高欢托媒求亲,和昨夜贾显智派人把他打得半死的事,一股脑告诉了娄睿,连之前她用凉水泼他的事也没漏过。
听她说完,娄睿才发现,他姐姐对高欢爱恋之深,已远远超出了自己和父王预想的程度,凭著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没有人能将她从高欢身边拖走了。
“唉,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这些就好了。”他长叹一声,仰靠在身后木柱上。
“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如果我知道你非他不嫁,我就会劝阻父王不要接受贾府的聘礼,父王也毋须如此伤神地安排大家将你困在家里。”
昭君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所有人那么热情地绊住我,全是父王的预谋啊?”
“我也有参与一份。”娄睿诚实地说。
“混蛋,你不帮我,还设计我,我却当你是值得信任的亲弟弟?”昭君气愤地往他肩上揍了一拳。
娄睿抚抚肩,委屈地说:“你当然应该信任我。除了不赞成你嫁给他外,我一直都在帮你。昨晚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贾显智与他堂弟的对话,送信给高欢的那两个朋友的话,他没准儿伤得更重。”
“原来那个让小厮送信的人是你啊?”昭君顿时转怒为喜。“谢谢你,昨夜如果尉景与蔡俊没有及时赶到,高欢必死无疑。”
娄睿惊讶地问:“为什么?贾显智的那些手下并不厉害啊?”
昭君的眼眶红了,哽咽地说:“那个傻瓜,居然以为我是属于贾显智的,因此他认为他侵犯了贾显智的利益,活该挨打,所以选择不还手。”
娄睿沉默了,对姐姐和高欢之间的感情虽不甚理解,但却很钦佩。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说服父王,退掉贾府的聘礼,并同意我嫁给高欢。”
“你知道父王的门第观念极深,那样做很难达到目的啊!”
“不管怎样,我都要尝试,也一定要成功!”
娄睿沉默了半晌,对她的决心和即将发生的后果担忧不已,可是,他知道无人能动摇得了姐姐和父亲的意志,他们是一对个性极其相似的父女:坚定、勇敢、热情和固执,当他们冲撞在一起时,必定互不相让,最终两败俱伤。
“我能做什么?”怀著深深的忧虑,他问她。
“站在我这一边,给我你的理解和同情就够了。”
“你已经得到了。”
深夜,昭君确定府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后,悄悄地带著春水去看高欢。
到了宁安殿,春水像以往那样在门外的树影下守护著,昭君则独自一人往高欢亮著灯的房屋走去。
一整天没有看到他,她急切地想知道他的伤势如何,心情怎样。当靠近敞开的房门时,她的心激烈跳动著,为即将见到他而兴奋,可是,门内传来的女人声音将她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她静静地走到窗下,站在屋檐形成的黑暗中注视著屋内。
高欢靠坐在床头,脸上的青紫瘀伤已经淡去,丑陋的肿块也已然消失,除了额头缠著的布条提醒她那里曾经有个不小的伤口外,五官基本上已恢复得差不多。
他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这让她深感宽慰。可是,这个女人来干嘛呢?喔,在给他缝补昨晚被撕破的衣服呢!
“六浑,如果尉景没去找我给你送饭,你会去找我吗?”兰芝问。
“不会。”他的回答简单而冷淡,昭君的心欢快地跳动。
“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你从来都不想我吗?”
“有什么妤想的?”他淡淡地望著她,仿佛她的问题很奇怪。
“那你会想昭君郡主吗?”昭君的心窜到了嗓子眼,她屏息倾听他的回答,可是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回答,只是双眼望著屋顶。
“我就知道你想她。”兰芝咕哝著继续低头缝补,似乎并没期待他的回答。
没有解释,没有回答,屋内很静,昭君犹豫著自己是否该进去。
“你会再去见郡主吗?”当兰芝低头咬断线头后,再次带著试探和不安地问。
“不会!”他干脆的回答让昭君心里一沉,屋内的兰芝笑了,她站起身将缝补好的裤子展平,折叠好放在床头。“先穿著,等有空我再给你做条新的。”
“兰芝,谢谢你,可是你不需要再为我做这些。”
“为什么?你自己会做吗?”
“我可以找别人。”
“不要找别人。”兰芝坐回床沿面对著他。“我早就有话要跟你说。”
看到她少有的严肃状,他极不情愿地等待著,看她要说什么。
“我知道郡主喜欢你,可是,她──在我看来,你跟她不适合──”她垂下头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大声地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不嫌你穷,也愿意为你生孩子,只要你肯娶我。”
“不……”高欢猛地吸气,肋骨的疼痛导致他的话被卡在心脏与喉咙之间,他看著身边这个曾经很熟悉也很安全的女人,心里却想著他片刻都无法遗忘的另外一个,搞不懂为何她们都急于嫁给他?!
等疼痛减轻后,他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娶?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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