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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阅读

作品:狂情郡主|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9 03:57:56|下载:狂情郡主TXT下载
  跪之礼,也非男子间握手抱拳之礼,而是结义兄弟间的“合盟礼”,当即知道眼前的女子果真如传言所说,是真正的巾帼英雄,不由深深喜爱她的豪爽之气,当即以同样的动作还礼道:“在下斛律金,小名阿六敦,能认识郡主,是我的荣幸,还望郡主恕我凌晨冒犯之罪。”

  昭君大喜。“原来英雄是敕勒部领民酋长,失敬了。若无拂晓宁安殿内一晤,昭君与高郎必定分隔两地,难有今日相聚。酋长此恩,昭君没齿不忘。”

  斛律金开心大笑。“郡主爽快,能成就好姻缘,也算我阿六敦功德一件。我与六浑亲如兄弟,郡主称我‘大哥’就好。”说完,又转向已走回昭君身边的高欢抱拳道:“恭喜贤弟得此娇妻。”

  “谢大哥吉言。”高欢笑道:“承蒙郡主错爱,小弟三生有幸。”

  昭君!昭君转身以唇语提醒他,并抓住他双肩,作势要咬他。

  高欢嬉笑著将她的脸压进怀里望著斛律金说:“虽然她是个悍妇──哎唷!”腰部被猛掐一下,他痛呼出声,抓住她的手继续道:“不过,我喜欢悍妇。”

  看到一向少言寡语的他变得幽默风趣,斛律金十分欢喜。问:“老弟如今有何打算?还要去沃野吗?”

  高欢闻言笑容逝去,看著天边的落日道:“暂且如此吧!”

  斛律金则问:“老弟既已得到城主赦免令,何不纵马天下,开拓事业呢?”

  高欢眼睛一亮,但随即归于平淡。“阿六敦果真深知我心,可如今的天下,扑朔迷离,难辨雌雄,我一无背景,二无根基,也许再等等吧!”

  昭君紧握著他的手,感觉到他内心激荡起伏,她很想鼓励他,给他出主意,可是所有的话只能在他们独处时才能说,在外人面前,她得维护他的自尊。

  “不,不必等了,现在就有个机会让老弟闯荡。”

  “什么机会?”

  “天色已晚,今夜我们就在镇里住一宿吧,咱们哥俩好好谈谈。”说著,斛律金唤来他的随从。“阿昌,你与木根同骑,把你的马牵来。”

  阿昌将一匹高大的马拉来,斛律金对高欢说:“你与郡主共乘没事吧?”

  “没事,你还信不过我的骑术吗?”高欢转身将昭君抱上了马。

  他动作奇快,却很温柔,斛律金看在眼里,知道他对郡主用情至深。

  高欢上马坐在昭君身后,正要拉马缰,却见缰绳已在她手中。

  “由我控马。”她扬起头对他说。

  暮色中,高欢轻啄她俏丽的鼻尖。“行,只要你能控制好这个大家伙,别让我们摔下去,怎么都行。”

  “信任我,我能控制它。”说著,她一抖缰绳,放马跟随斛律金等人进镇。

  镇里唯一的骡马客栈除马厩外,是一幢晋西北随处可见的平房,土墙木梁茅草顶,看似不错。

  可当他们安顿好马走进充斥著烟草味的房间时,昭君骇然发现今夜她要过夜的地方竟是一间类似马厩的大木棚,一通大炕围著房屋顺墙而砌,虽然有被褥、枕头挨个儿地依墙摆放在炕脚,但从那无法分辨颜色的外表看,已经很久没洗过。再看那黑乎乎的墙壁和没有窗板的窗户,她觉得胃部翻搅。

  这家骡马客栈看来生意极好,住客不少,到处都是扯著嗓门说话、光著膀子冲凉的男人,屋里已经有人住下,两端顶墙的铺位都被人占用,只剩下中间空出一排铺位。炕上横七竖八躺著的人正高声说笑著,似乎对进进出出的人们毫无感觉,她甚至看到两个女人坦然地坐在炕上。

  身上仿佛有无数条毛毛虫在爬,她想逃出去,就算睡在野外也比在这里强。

  可一回头,她看到帮忙将鞍袋马具放置在门边架子上的高欢,正与斛律金他们谈笑风生,似乎对眼前的居住环境早已习以为常,她的脚步迟疑了。

  就在这时,高欢抬眼看她,见她站在门边,秀颜苍白,不由得愣住。

  该死!他暗中咒骂自己。对他来说,有这样的地方住已经很不错,可是他竟然忘了她自小养尊处优,从未见过,更遑论住过这样的“卧室”,他应该带她去找一户干净的村民家借宿,而不是把她带到这简陋吵杂的地方。

  就在他想著该如何跟好友说时,对面的昭君白著一张小脸对他笑了,嘴唇一张一合,用口形无声地对他说:我没事。

  高欢心头一热,回她一笑。这样最好,作为他的妻,她早晚得习惯他的生活。

  他放好手里的东西,走向东面炕头,斛律金随后也跟了过去。

  刚开始昭君不明白他们去干嘛,当看到他们对躺在那儿的人说了几句话后,那几个人旋即卷起铺盖移到了炕中空位时,她明白了,他们是去让那几个人腾出靠墙的地方。

  一定是为了她。她心感愧疚地看看那几个给她腾出地方的男人,走了过去。

  “今晚我们睡这儿。”高欢找来一套比较干净的卧具铺在靠墙的位置对她说。靠墙睡,起码能让她保有一点隐私。

  斛律金也笑著对昭君说:“委屈了,今夜咱们得凑合一夜。”

  昭君知道自己的表现很糟,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歉疚地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沉默地脱掉鞋子上炕,躺在高欢铺好的床铺上。

  高欢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爬进那张“床”的,他想告诉她,他为她感到骄傲。可是,在这个没有隐私的空间,在他热心的朋友面前,他没有机会开口。

  他唯一能做的是坐在她身边,用高大的身子挡住灯光和其他人投向她的目光。

  斛律金和他的随从都脱鞋上了炕,屋子里太吵,他将炕桌放在高欢身前,自己坐在他对面,开始说正事。“六浑,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做大事的,只可惜以前你被”府户“身分所困。如今,有了特赦令,你干脆跟我到洛阳去。”

  “去洛阳?”高欢单眉一提,他从未想过去京城,但并非不想去。

  “是的,昨夜你我相遇时,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奉命到平城接受圣旨。”

  高欢点点头,等待他说下去。

  “圣旨今天下午才到。”斛律金以指关节敲打著桌面说:“皇帝要我与怀朔镇将杨钧去京城护送来访的柔然王阿拉环北归,近来北部动荡不安,我想邀你与我同往,藉此机会老弟可以结识各方英雄,扩展眼界,老弟意下如何?”

  “这……”高欢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想到昭君,他不免犹豫。不料腹部突然被掐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躺在身后的昭君正瞪著明亮的眼睛看著他,而她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钻到了他的衣服下,搂著他的腰。

  去!与他视线相接,昭君立刻对他比出口形。

  “老弟觉得有何不方便吗?”不明就里的斛律金好奇地问。

  高欢急忙回头应道:“喔,不是,我只是担心朝廷是否会允许我前往。”

  斛律金笑道:“这个你放心,皇帝只管派统领,至于我要带谁去,是我的事。杨钧也会带他自己的人前来。”

  “如此甚好,我随你去。”高欢下了决心。

  “这就对了!”为人热情豪爽,不拘小节的斛律金开心地与高欢聊了起来。

  由于昨夜整夜没睡,今天又经历了这么多耗费精力的事情,昭君早已累了。睡意袭来,朦胧中她听到两个男人商定,先带她到敕勒部所在地朔州安顿好,然后等杨钧一到,他们就上京护送柔然王北回。

  喔,太好啦!她逃家了、嫁人了,可现在他要离开了,她将被孤单地“安顿”在一个不熟悉的部落,与不相识的人们共同生活。可是,那又怎样?她的夫君是英雄,她要他做一番英雄事业。窝在女人身边,能成大业吗?不,不能!因此她会放他走、赶他走,只是,他的心──得留下来陪伴她!

  一滴眼泪滑下脸颊,她将脸偎近他,在他衣服上擦去泪水。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花草清香和暴风雨的味道,立刻将自走进这里就充斥于她鼻息间的难闻汗味,烟味和被褥上散发出来的异味统统清除,给她的身心带来一股战栗的暖流,她拥抱著这股暖流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蚤动惊醒了她。睁开睡意蒙眬的双眼,她看到她的夫君正躺下,躺在她的身边,她钻进他的怀抱,而他修长有力的胳膊立刻搂住了她。

  她抬起头,从夫君的肩头往外看。屋里的灯火已经熄灭,月光从敞开的窗洞泄入,满屋银辉,一张炕桌将他们与其他人分开。

  房内并不安静,有的人还在说话,只不过放低了音量,有的人在磨牙、打鼾,还有的人说著梦话,不远处,不知是谁放了个很响亮的屁,令她皱著眉头缩回夫君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感觉到他身体轻颤,她知道他在笑,也明白他为什么笑,她表示抗议地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把。可是他好像根本没有感觉,还捧起她的脸,给了她如火焰般的吻,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问:“后悔了?”

  “不!”她侧过脸,轻咬他的耳朵。“永远不!”

  他们的视线在月光中纠缠,用眼睛倾吐著对彼此的爱慕,他们的手在单薄的被子下拥抱著彼此。他眼里闪亮飞溅的火花烧旺了她眸中g情的火焰。

  我爱你!他用嘴形告诉她,随即他的唇重重地覆盖了她的,长久而亲匿地吻著她。

  他的手臂环住她,将她更紧地拉近。她听见自己嘤咛出声,害怕被人听见,赶紧将脸埋进他坚硬的胸膛。然而。她发现只是拥抱和亲吻并无法满足她。

  她无声地翻到他的身上,解开彼此的衣裳,以她独特的狂野方式,将他们爱的心曲奏响。

  他先是一僵,随即放纵自己,在恼人的鼾声、梦呓中,沉默而g情地接受她倾注的爱,也回报浓浓的爱,将他与她带向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狂喜颠峰……

  次日,按照斛律金的安排,他们依然合骑阿昌的马回朔州。

  傍晚时分,当越过黑驼山岩石裸露的山顶,俯视著山谷中的草原、牧场和池塘时,昭君兴奋地问:“大哥,你的部落就在这里吗?”

  可是这次斛律金没有回答她,他正忙著跳下马沿著黄土覆盖的山坡奔下山去,而迎接他的,是个丰盈美丽的红衣女子。其他随从也纷纷下马寻找亲人。

  “没错,这里是他的部落,那是他的妻子柳儿。”高欢在她身后回答她。

  “她很漂亮,而且大哥好爱她。”看著那对抱住彼此大笑的快乐夫妻,昭君羡慕地说。

  “你也很漂亮,而且我也好爱你。”高欢亲亲她的头顶。

  昭君抬起头来望著他,眼里充满了爱意,她轻拍他环绕著自己的手。“是的,你好爱我,而且,我也好爱你。”

  高欢没说话,想起她昨晚对他奉献出的爱,心里暖洋洋的。看到山坡下的斛律金和柳儿手牵手往他们走来,他赶紧收敛心神说:“来吧,我们下马。”

  他翻身下马,再把昭君抱下地,这时,那对快乐夫妻也走到了他们面前。

  看来短短时间里,她的丈夫已经把事情都说清楚了。红衣美女走近,与高欢打了招呼后,笑吟吟地对昭君说:“我叫柳儿,是阿六敦的妻子,早就听说郡主风采不输男子,今日能与郡主相见真是人生快事,欢迎你!”

  昭君立刻还之以礼,谦虚地说:“柳儿姐姐才是女中豪杰,昭君自幼困居深闺中,识人不多,才疏学浅,今得大哥鼎力相助,才得以成就一生姻缘,如今与夫君前来叨扰,蒙姐姐不弃,昭君夫妇不胜感激。”

  见她容貌出众,言语坦率,虽贵为郡主,却不以富贵骄人,柳儿当即喜欢上了她,拉著她的手说:“郡主是贵客,平日请都请不到,再说六浑不是外人,他是我们的好兄弟,所以郡主不必顾虑。今夜是我们的祭天仪式,很高兴你们来了。”

  昭君快乐地要求。“请姐姐喊我的名字,从今以后。我只是高郎的妻子。”

  柳儿爽朗地说:“好,听你的。”

  昭君从来不知道,敕勒人的祭天庆典是如此热闹而隆重。

  太阳刚刚落山,牧场边的草坡上已经燃起了十来堆篝火,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在草坡顶端最大的篝火边,酋长斛律金和他的妻子柳儿,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端坐在毛毡上,身为贵客的高欢与昭君坐在他们一家人身边。

  “这么多人是从哪里来的?”看到数不清的族人蜂拥而来,昭君惊讶地问。

  “那里。”高欢指著四周的山峦。“你看半山腰,那些在厚厚的黄土层中开凿出来的窑洞,那是黑驼山敕勒人的家,他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她仔细一看,真的有不少人马正从那里出来。

  随后,从高欢的口中,她才知道谷地边那些她原先以为是民居的低矮房屋,其实只是畜栏、作坊和放置高车的地方。

  而且还知道了窑洞的好处,它不仅冬能防寒,夏能避暑,还能防止野兽出入。

  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到草场,几乎所有人都乘坐著高轮大车来。而每辆车上,都有巨大的锅,里面装著烧煮好的牛肉、羊肉。他们围绕著水草丰盛的草场和燃烧的篝火边舞边唱,优美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壮观绚丽的夜景。”当那些歌舞在火光中越来越奔放激昂时,昭君对高欢说。

  “我第一次参加他们的祭天盛会时,也很震撼。”

  随著夜色加深,绕行歌唱的族人慢慢地在篝火边停下,取出锅鼎置于火上。随后,大家开始吃喝,比武斗技。

  羌笛、胡琴、铜钹等美妙动听的乐器,伴著歌声与呐喊,在夜色里飞扬。

  有人把一盘盘烤肉、煮肉及一碗碗汤水送来,很快地,在斛律金一家人及高欢和昭君面前,堆起了小山似的食物。

  人们尽情地吃喝和玩耍,尽情的歌舞和说笑,仿佛生活中没有烦恼。

  高欢告诉她,敕勒人祭天的方式与汉人、鲜卑人及其他部族都不同,他们没有刻板的仪式,完全足以自然喜庆的方式向天表达丰收的喜悦和生命的礼赞。

  看著眼前的盛会,昭君觉得自己也精神振奋起来。

  斛律金站起身来,高欢拉拉昭君,目光灼灼地说:“听,他要唱歌了。”

  随即,喧闹声渐渐停止,所有人都望向这边,眼里带著肃穆和向往。

  正当她不理解为何他要唱歌竟会使得高欢和所有人有那样的反应时,一首高亢动听的歌从斛律金口中悠然响起,震撼了她的心。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的歌声中有种壮美和苍凉,更有种对故乡的眷恋与崇拜。

  无数族人合唱起这首歌,一遍又一遍,和著夜风,和著大自然的天籁,在茫茫夜色中起伏回响。当歌声最终停止后,昭君仍久久无法平静,她对斛律金说:“大哥,这首歌实在是太好听了,请问是谁写的?”

  柳儿自豪地告诉她。“这是我们祖先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歌,是我们祭天时必唱的神曲,不过,以前大家都只会用我们族人的语言传唱,是我的夫君把它翻译成汉文,这样连汉人都能明白也能唱了。”

  “没错。”斛律金搂过妻子,继续道:“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故乡是个多么美丽的地方。”

  这一夜,无论是汉化了的鲜卑族郡主娄昭君,还是鲜卑化了的汉族士兵高欢,都深切地领悟到故乡对一个人精神与灵魂的永久牵系。

  夜深了,启明星在天边闪烁,与月亮争辉,欢庆的人们散去,可是昭君仍了无睡意,而高欢则跟随斛律金一起,帮助族人熄灭篝火。

  柳儿把三个儿子送回家后来找她。“昭君,天晚了,以后你有的是时间跟我去看我们美丽的牧场和神湖,现在,你该休息了。”

  昭君兴奋地问:“神湖听起来很美,在哪里?”

  “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柳儿答应她。

  可她不甘愿地说:“你只要告诉我它在哪里,现在──”

  “现在,你得跟我走。”高欢拉起她,修长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肩,他的声音在她颊边形成热热的气流。

  他不等她说话,也没容她跟柳儿告别,拉著她就走。身后传来柳儿的笑声。

  “你真没礼貌,什么都没说就把我拉走,柳儿都笑话我们了。”她轻声抱怨。

  高欢轻摇她的手,宠溺地骂道:“傻姑娘,就算你不可怜我,也该可怜一下阿六敦,人家恩爱夫妻分开了好多天,你不睡,柳儿就得陪著,那大哥怎么办?”

  他的话让昭君醒悟,回头往笑声处望去,果真见柳儿正被阿六敦扛在肩上走进一间窑洞,灯火一闪间,他们的身影消失了。

  她暗自一吐舌头。“吓,我真的很不懂事,是吗?”

  “是的。”高欢一把抱起她,在她耳边轻语。“不过我要说我很爱你。”

  第九章

  他的爱语为昭君心里注满最甜美的琼浆,她偎紧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们的窑洞。”

  “我们的?”她好奇地抬起头。

  高欢用额头赠了赠她的面颊。“是的,柳儿将她制药时住的窑洞借给我们,那里比较安静,适合刚成亲的人住。”

  他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让她急切地希望此刻他们就能置身于窑洞中。

  高欢与她有同样的渴望,他抱著她,大步往最高的山坡走去。

  站在窑洞内,昭君欣喜地看著四周。这是一孔依山坡挖掘的“靠崖窑”,洞壁抹了层黄泥,镶铜框的门窗结实又美观,所有布置都十分整洁舒适,用青石筑成的炕距地面有二尺高,炕洞垫起黄土,再用土坯撑起,上面盖石头炕板。炕底与锅台连在一起,冬天只要拆掉隔热石板,在烧饭的同时便热了炕,窑洞底部砌了道矮墙覆盖住炉灶的烟道。灶台上有一口大锅,大锅旁有一个火眼,上面放了一个她所熟悉的,烧水用的圆柱形带把大铜壶。

  而铺垫了舒适被褥的炕面干净整齐,与她昨晚住的骡马客栈有著天坏之别。

  “来吧,洗洗换身衣服会舒服些。”就在她东张西望时,高欢提著一桶水进来了。再指指炕上的衣物说:“那是柳儿留下给咱们的干净衣服。”

  “你要去哪儿?”看到他抓起一件青衫要出门,她赶紧问。

  他对她挤挤眼睛,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我去湖里洗个澡,今夜,是我们真正的洞房之夜,我得让你永远忘不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昭君笑了。她一点都不怀疑她的夫君所做的暗示,而且十分期待。

  事实证明,那是一个让他们双方都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一次又一次,他们在狂喜的漩涡中攀升、腾跃、爆发,爱充盈著他们的身心,他们对彼此的爱是那样惊世骇俗,那样投入。

  高欢想起自己曾经绝望地想要逃离她的爱,害怕承认自己的爱,不由得暗笑。

  现在,要他放弃对她的爱,可比让他下油锅还难。如今他们仍然身分不同,地位悬殊,但他已经明白,在爱与梦想的天地里,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两天后,怀朔镇那位短小精悍的镇将带著他的侍卫到了,斛律金宣布,他们将于次日启程赴京。

  傍晚,夕阳渲染著西方天空,昭君坐在窑洞前,眺望著眼前的美景。

  暮色四合、霞光微霁。山坡上,一孔孔窑洞前飘散著袅袅炊烟,一群群洁白的羊在牧羊人的驱赶下离开碧绿的草地跑回羊圈,牧场上仍有大群的牛马在奔跑,昭君由衷地赞美著静谧和谐的大自然,可是心里忧郁的情感却怎么也徘徊下去。

  当看到高欢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时,她站起身,迎著他跑去,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用力地亲他,丝毫不在意是否会有人看到他们。

  “嘿,你想害我们滚下山坡吗?”高欢稳稳地抱住她,满怀喜悦和g情地迎上她狂野的吻,并喘著气逗她。

  昭君用鼻子顶顶他的下巴。“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

  看到她眼底的那抹忧伤,他不再逗她,抱著她回到窑洞,将她放在炕上,双手托起她的脸。“昭君,高兴点,这是我一直等待的机会。”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昭君克制著忧伤说:“我是很高兴,可是……”

  不争气的眼泪坠落,她伏在他肩上,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为你……高兴……”

  离愁在他们之间扩散,高欢试图强颜欢笑,可是当拉起她,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和痛苦的表情时,他的努力告吹。

  这是那个只著单薄的内衣站在太清池畔命令他闭上眼睛的高傲郡主,是那个悬吊在半空中仍镇定自若地安慰别人的勇敢郡主,是那个披著月光走向他,大声宣布爱他、要嫁给他的任性郡主,更是那个愿陪他经风雨度苦难,为他付出一切的美丽大胆的妻子,可此刻,她哭泣得像个失去一切的无助女孩。

  天杀的!她可以是骄傲的、任性的、勇敢的、狂野的……可以是所有说得出来的样子。但她,不能是哭泣的。那不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喔,别哭,宝贝,别再哭了。”他用力抱紧了她,亲吻她、哀求她,恨不能将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全都表现出来藉以安慰她。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离别,从来没有任何人事能让他有离别之痛,可此刻,他的心抽痛得如同浸泡在滚油里。离别,难道真的那么难吗?

  昭君最先克制住了自己,她从他怀里抬起泪湿的脸,微笑道:“我真傻,把好好的事情弄成了这样。”

  现在,强颜欢笑的人是她。高欢看著她深情的双眸,无法开口说话。

  她跪在炕上,拉平他被她弄皱的衣领,吸吸鼻子说:“走吧,大哥和柳儿还等著我们吃晚饭呢!”

  高欢没有移动,专注地看著缀在她睫毛上的那滴泪珠,在它将要坠落前伸出手指接住,泪珠在他的手指上颤动,他抬眼看著她。“不要再哭了,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碎。

  昭君用双手搓搓脸,再抬头看他时,已经看不出半点伤心的样子。她抱住他的肩膀。“我不会再因为你要远行而哭了,你放心地走吧,不管你在哪里,我知道你的心都会陪伴著我,而我的心也会陪伴著你。”

  “是的,我相信!”他亲吻她的眼睛。

  “而且,等你回来时,我保证我已经学会像柳儿她们那样,用采集来的野菜、花果及蕈类做好吃的菜,也会学做牛肉大饼、清汤羊肉,到时候我一定亲手做饭给你吃。”她自信满满地说。

  看著她热切快乐的目光,高欢心口热潮滚滚,他抱著她倒在炕上,用力亲吻她的嘴,说:“我想先吃了你,可以吗?”

  想当然耳,她毫无异议地同意了,为什么不呢,她爱他!

  第二天清晨,高欢独自在炕上醒来,几个时辰后,他将离开,此时此刻,他终于承认,离开昭君确实很难。

  光想到未来不短的日子里将见不到她、摸不著她,他心里就空荡荡的。可是,想起他的抱负和她的期望,他迅速将那股威胁著要淹没他的忧郁情绪抹去。

  敞开的窗外是美好的阳光,晨风吹入,带来草原和野花的芬芳。

  他起身穿衣服,却看见一套簇新的军服放置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是他自小就渴望,但知道绝不是他这样的穷士兵能买得起、穿得起的军服。

  一束阳光照耀在那淡黄铯的布面上发出眩目的光芒,他颤抖著手抚摸那柔软的布料,喉头猛地吞咽。难道这是属于他的?他眉头皱起,猛地收回手,仿佛面对洪水猛兽似的盯著那套服装。

  门开了,昭君走进来,见他紧绷著脸呆坐炕上,忙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仿佛被人揍了一拳似的猛然一惊,抬头看著她,指著军服。“这个,这是什么?”

  “你的军服。”昭君明白这样崭新的军服是他从未想过的,不由心痛地坐到炕上,拿起衣服想替他穿上。

  可是他一把抓下衣服,质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买的,记得那个叫阿昌的年轻人吗?他昨天去老营堡,那里有北方最大的集市,我托他去帮我买的。”

  “可是,这得花很多的钱。”

  昭君跪在他的面前,抓过他的手环绕在自己腰上,并看著他的眼睛说:“是要花很多钱,可是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上我的夫君值钱。一套军服顶不了多少用,可是它起码能提供你多一点点保护。我希望你平安,要你陪我一生一世,而你,我的夫君,你得给我安心的理由。”

  高欢看著她盈满爱的眼睛,无法说出心中的感受,其中有感动,有欣喜,也有惭愧。“没有那东西,我也在军营里活了二十几年。”

  “不一样。”昭君轻捂他的口。“这几天我们都看到边镇动荡不安,这次皇帝要你们护送柔然王,也正因为他知道有危险。以后的情形一定会越来越糟,我要你好好地保护自己,否则,你的英雄伟业如何能完成,我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她的话高欢自然明白,可是他有他的自尊。“我不想靠老婆……”

  “别傻了!”昭君将他的头压在胸前,不让他说话。“我们是一体的,那天在暴风雨中我们已经对苍天许下一生的承诺,不能再分彼此!”

  依偎在她柔软的胸前,嗅著她醉人的体香,高欢所有的坚持都化为乌有。他让她帮他穿上这套他从未穿过的军服。

  柔软的布料如同她的肌肤紧贴著他,带给他一阵阵战栗。

  昭君替他抚平护胸、护肩,拉直紧身裤褶,穿好长筒软靴,审视著更显英气逼人、挺拔伟岸的夫君,满怀快乐地说:“高郎,你是我所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而你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高欢将她拽进怀里,亲吻她的鬓角。

  “等等。”昭君在自己陷入热吻前离开他的怀抱,从炕尾小柜里取出一个包袱递给他。“还得配上这个才行。”

  高欢看她一眼,接过包袱打开,不由眼前一亮,那是一把有铜护手的环首刀。

  “这是我昨天从老铜匠那里买的,他是好人,没要我多少钱。”怕他又拒绝,昭君急忙解释。

  敕勒部擅长冶铁制铜,他们打造的兵器多为上品,也因此价格不菲。但是,在有了先前的争执后,高欢决定不再拒绝她的好意,他会以一生的爱回报她。

  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刀挂在了腰间。

  见他没有拒绝,昭君松了口气。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为他买匹好马,可是这里多牛羊,马却少见,尤其是好马,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还真不容易。

  在帮助柳儿准备饭菜时,昭君看著与男人们在一起忙著整理行装的高欢,心口闷闷的。吃过饭,他们就要启程了,她心头的愁绪挥之不去。

  柳儿安慰她。“别担心,顶多半年他们就回来了。”

  昭君见她同样眼带忧伤,理解地问:“大哥总是这样离开你吗?”

  “许多人都叫他‘雁臣’,你知道那是何意吗?”柳儿自豪又伤感地说:“那是因为朝廷要他每年秋天到京城朝见,春天再回部落,所以我与他分多众少。”

  昭君由此了解到身为酋长夫人并不容易,不由得对柳儿深怀敬意。

  然而就在这时,黑驼山来了位稀客──昭君的孪生弟弟真定侯娄睿。

  “睿弟,怎么是你?”在娄睿与斛律金夫妇、杨钧等人于牧场大棚内见过礼之后,昭君惊喜万分地迎向弟弟,高欢则寸步不离她身边。

  娄睿见她气色很好,不由开心地说:“你漂亮如昔,精神依旧,我放心了。”

  说著,他转向她身边焕然一新、俊秀挺拔的高欢,后者立刻将昭君紧紧搂在身边,仿佛要阻止任何人将她带走似的。

  “高欢,很高兴见到你,只要我姐姐快乐,我很乐意叫你‘姐夫’。”

  只是这么一句话,高欢和昭君,还有身边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娄睿将来此的目的告诉大家。“我是奉家父、家母之命来的。”见这句话再次引起紧绷的气氛,他赶紧对高欢说:“我父王说,既然昭君不嫌弃贫穷,且已经委身于你,娄府不再反对这门亲事。父王还说,那夜与你见面,也觉得你终非久居人下者,因此愿将女儿许配子你,但要你俩尽快回家省亲,才符合礼数。”

  真是出人意表!昭君惊喜地问:“父王真的不生气了?那贾府亲事呢?”

  “放心吧,父王只是一时想不通,现在只要你幸福,父王不会生气的。至于贾府聘礼,你在家时就已退回,那门亲事并不存在。还有──”他笑望昭君。“你刺伤贾显智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了,以后他不会再有脸来找你麻烦。”

  哇哈,果真是勇气换来好结局!

  昭君不顾众目睽睽之下,跳起来抱住高欢,快乐地大叫。“我好高兴!”

  大家都感染了她的快乐,纷纷大笑。

  “还有让你更高兴的事。”娄睿站起身,指著棚子外那几车他所带来的货物说:“父王让我先送来了一部分你的嫁妆,其余的等你们回家省亲时再取。”

  昭君随众人来到外面,车上的货物多被搬下,昭君对那些耀眼的金银珠宝、丝绸罗缎毫不关心,却一眼看到拴在车尾的牲畜中有她心爱的坐骑。

  “啊,我的马!”她叫著跑过去。

  认出主人的宝马立刻对她摇头摆尾,嗤鼻浅鸣。

  她抚摸著心爱的马,对跟过来的高欢说:“这是我最心爱的坐骑。”她指指红色的那匹。“这是‘赤云’,是十七岁生日时我叔父送的礼物。”再指指灰色的那匹。“这是‘灰雾’,也是那一年生日父王送的礼物。”

  “干嘛同时送你两匹马?”高欢不解地问。而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两匹体态健美的大马高度均在六尺以上,娇小的她如何能控制这样的大马?

  他的担心是那样的明显,娄睿暗自高兴姐姐嫁了个会疼她的男人,便对他说:“姐夫不用担心,她马上功夫不弱。而我父王跟我叔父从她落地起就争相讨好她,每次的生日礼物都是他们较劲的时机,就连嫁妆也如此,等你看到那些嫁妆就会明白了。”

  “而我爱他们两个。”想起往事,昭君对父王曾经有过的怨恨消失了。她看著高欢问道:“高郎,你喜欢哪匹?”

  知道她要将宝马给他,高欢心头一阵激动,并不想拒绝,可是看著两匹同样优秀的马,他无从选择。“都是好马,我不知道。”他坦诚说到。

  “喔,骏马!”斛律金走过来拍拍红色的“赤云”赞道:“这匹蒙古马毛色光亮,腿腱强壮,是最善奔跑作战的好马。而这匹──”他拍拍“灰雾”。“最有耐力的河西马。看这小脑袋、长脖子,足见挽力大、耐力好,奔跑稳健!”

  昭君见他会相马,立刻高兴地说:“大哥,我正想给高郎一匹马,但不知哪匹适合他,你帮我们做选择,可好?”

  “当然好。”他分别查看马口。“六浑身长体重,骑‘灰雾’较合适,但若论战场上的灵活性和速度,则‘赤云’更佳,六浑就骑‘赤云’吧!”

  就这样,高欢有了平生第一匹属于自己的马,而且还是匹名贵的骏马!

  随后的时间里,为工让宝马认识新主人,他与昭君带著“赤云”在水草极佳的牧场做适应性练习,昭君逐告诉他马的特点和脾气。

  高欢虽不曾拥有过马,却照顾过不少好马,因此对马有极深的了解,当柳儿派人喊他们回去吃饭时,“赤云”已经跟他建立了很好的关系。

  高欢抱昭君上马,她忽然双腿夹住他的腰,搂著他的脖子用力亲吻他,直到两人无法呼吸,高欢将她压倒在草地上时,他们才倏然惊醒。

  “呃,我真是个疯狂的女人。”看著不远处的牧人,她秀丽的眉头拧在一起。“我以为只要亲一下就会让我的心舒畅一点,可是……”

  “不要说,我能理解。”他扶起她,在她嘴上快速亲了一下。“我也一样,那是因为我们太爱对方。”

  秀眉间的皱褶消失,她的指尖触摸著他的脸。“高郎,我已经在想念你了。”

  高欢什么都没说,举起她放在马背上,翻身坐在她身后,将她温柔地搂靠在怀里,双膝轻压马背,“赤云”立刻往他引导的方向奔去。

  自此,他们没有机会再单独说话,但他们的目光始终紧紧锁著对方,直到斛律金的队伍消失在黑驼山的峰峦之间,她才哭倒在弟弟的肩头。

  “姐姐,看来你真嫁对了人。”这是她的弟弟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