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重地,便是闻人夫人进宫也不能够多带人伺候,所以清风这么问2(
苏玉梅转目看了下清风与乐茹,道:
“你与乐茹跟我去,乐欣就留在家中。”
乐茹心思细腻,带她去最好不过,清风是个聪慧的,又在京中呆了这么久,还被闻人夫人当做大丫鬟教导着,这京中许多人家的关系等必当清二楚,带她在身边可以避免自己闹笑话或者不明不白的得罪人。
两人屈膝应了,自去取了自己的换洗衣裳带上。
苏玉梅她们这番下来已然用去了不少的功夫,闻人夫人派人过来催了两次,苏玉梅方才往二门而去。
照面,闻人夫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待苏玉梅见礼便絮叨了起来:
“怎么穿的这样素淡?”
苏玉梅与闻人夫人见了礼,没看到白氏在,心中奇怪,不过还是笑盈盈的答道:
“这些年我穿这素淡的衣裳习惯了,那些艳丽的衣裳,穿上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走路了呢。”
闻人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家人全没了,苏玉梅这几年怕是不好过,所以才会直穿着素净的衣裳,她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指了自己的马车道:
“你跟我起。”
“是,表嫂呢?”
苏玉梅应了边扶着闻人夫人上车,边问道。
“喏,后头呢。”
闻人夫人往他们后面的马车抬了抬下巴,苏玉梅转头看去,那是架形制身为华丽的马车,看着竟是比闻人夫人乘坐的这辆分毫不差,她张了张嘴,手上用力扶了闻人夫人上去,自己也在清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3(
马车里面甚为宽敞,若彤若安两人留下伺候清风乐茹两人上了后面丫鬟婆子们的马车,行三辆车驾缓缓驰出门去。
出了门,苏玉梅方才蹙眉叹道:
“表嫂也太张扬了些。”
若安闻言不待闻人夫人说话便快言快语道:
“谁说不是呢,表小姐可不知道,奶奶刚进门的时候,那马车比之现在还要华贵上许多,那外面垂着的璎珞都是东珠串成,那次去诚亲王府饮宴,引得好多人瞩目她都不自觉,最后还是亲家奶奶提醒了,她才将马车稍事休整成现在的样子。”
她的话里带着浓浓的不满,脸上也是愤慨非常,只是话音甫落,若彤便冲她瞪眼:
“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你插嘴非议的道理?还不快快下车去?跟着马车跑!”
“是。”
若安似是很怕若彤,低低的应了,也不跟车夫说声就退到车辕上跳了下去,幸得马车走的并不快,她不曾伤到。
苏玉梅从头到尾只低着头笑,若安这样的做到主母跟前的大丫鬟,岂会那点儿眼色规矩都不知道?若是没有人暗示与她,她又岂会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不知
她看了眼闻人夫人,微微蹙了下眉头。
闻人夫人看向若彤微微摇头,回转过来对苏玉梅道:
“今日怎么这么晚?素日里你不是早就过去请安了吗?”
苏玉梅扬起了头,笑道:
“也是我今日起的晚了,还有便是针线房这几日怕是忙了,给我赶制的衣裳刚刚送来,选衣裳用了会儿便晚了些。”
“怎么会忙?我特特的嘱咐了她们别的事情先放放,先将你的衣裳赶制出来,怎么还会晚了?”
闻人夫人不满的说道。
苏玉梅只微笑着,那般的恬静淡雅,似乎被下人忽略怠慢了的人并不是她。
闻人夫人看着这般的苏玉梅,心中只有喜欢的,她忽然便想为苏玉梅在府中立下威,免得人人都以为这个未来的主子良善可欺,这般想着她便开口对若彤道:
“你回头查下,看看这几日针线房忙什么呢。”
若彤闻言,眨了眨眼,答道:
“夫人,自打奶奶有孕后,针线房不是直忙着给未来的小主子做衣裳吗?”
提到未来的孙子闻人夫人的眉目舒展开来,不过看到苏玉梅,又埋怨道:
“小孩子的衣裳有什么好做的?便是这两三个月来所做的衣裳也尽够了吧?”
小孩子的衣裳极为好做,更何况刚刚出生的孩子不过尺多长,又是常常包在包被里面的,衣裳除了贴身的几件着实做不了太多,而若是做以后可穿的衣裳,现在也太早了些,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更何况孩子的身量也不知晓,她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衣裳穿的不合身是会被人笑话的。
若彤看看苏玉梅,又看了眼闻人夫人,犹豫了下,道:
“夫人,奴婢前日去针线房传话的时候见过了针线房给小主子做的衣裳了,巴掌大的小肚兜上面绣满了各种吉祥如意福寿延绵的花纹,小包被用的也是缂丝的,给小主子外穿的衣裳也都用金丝银线绣了花朵,虎头鞋,虎头帽也都缀了珍珠宝石。”
“什么?”闻人夫人瞠大了眼看着若彤,“谁教她这般做的!”
针线房的人都是做惯针线的老人儿了,岂能不知孩子衣裳要如何做?这般的做法定不是针线房的主意。
若彤不敢回答,转头看向了苏玉梅。
苏玉梅本不想参合她们的家事,接到若彤求救的目光本想当做看不见,可是这狭小的马车里又岂能真的看不见?她暗叹口气,挽着闻人夫人的胳膊笑道:
“姑母,表嫂也是不知道如何疼孩子了,才会这般的,回头您好好教她不就好了吗?要我说,那些做得的衣裳也不用返工了,就让表嫂珍藏起来,等表哥的孩儿大了,便告诉她们表嫂是如何的疼她们。”
这般促狭的话让闻人夫人笑了起来:
“真要这样,你表嫂还不羞臊死了?”
苏玉梅浅浅笑,这事便这般轻巧的带了过去。过的刻钟,若彤掀了窗帘对外头跟着马车小跑的若安说道:
“上来吧。”
“哎。”
若安灿然笑,让车夫稍缓些,手在车辕上撑便跳上了马车。
又过的会儿,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
苏玉梅抢先跳下了马车,转身扶了闻人夫人下来,待闻人夫人站定,她转身便看到了刚刚下车的白氏,后者正往她这边看过来,打眼便打量起她的衣裳来,瞧了眼便满脸的不悦。
第四三章 局中局
? 苏玉梅心中奇怪,看着白氏缓步而来,对闻人夫人行了礼,又笑盈盈的看向自己,那眼睛如刀子般在自己身上扫过,不满道:
“表妹这是怎么了?穿的这样的素淡?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亏了你的用度呢。”
苏玉梅按下心中那抹怪异,对白氏屈膝笑道:
“是我喜欢这素净的衣裳,才这般穿了。其实姑母与表嫂待我甚好,单看我头上的花丝钗子便可知了,表嫂真是多虑了。”
白氏看着苏玉梅头上那两支花丝嵌碧玺虫鸟钗子,心中满是妒恨,花丝的首饰虽然贵重,她也是有满满几匣子的,可是这般成色的碧玺却是世间难寻,她抬高了下巴哼声道:
“那么便是表妹看不起我侯府了?针线房给你赶制的几套衣裳怎生不穿?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穿的这般素净,是想触谁的霉头?”
这话便说的重了,苏玉梅蹙了眉头看了眼不远处缓步而来的闻人礼噤了声。
闻人夫人对于针线房将苏玉梅的衣裳送的晚了本没有什么想法,此时见白氏这般拿话挤兑她,心头跳,蹙了眉头瞪了白氏眼: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看看周围,如玉儿这般穿的大有人在,哪儿会唐突了谨妃娘娘?你小心落人口舌!”
说到这里,闻人夫人顿了顿,又道:
“还有那给我孙子做的衣裳怎么回事儿?又是花儿又是珍珠宝石的,你也不怕咯着他!等他会拽东西往嘴巴里面塞了,吃下去颗你后悔都来不及!回去赶紧让人重做!就用细棉布!细细的缝了,什么都不要绣!缝好了洗上几次洗的软了才能穿!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你母亲怎么教导你的!”
说道最后竟是直接扯上了白氏的家教问题1(白氏气的脸红阵白阵的,当初衣裳做得了她还真是给自己的母亲炫耀过,母亲也说了孩子的衣裳不能这么做她没听,此时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训斥,她的脸都丢尽了。
闻人礼此时已然过来,白氏像是看到了救星般转身抓着闻人礼的衣袖哭诉道:
“相公,婆婆说我给孩儿的衣裳做的不好,你说说我哪儿做的不好了?绣那吉祥如意的不好吗?我也是希望孩子福寿绵长吗?”
闻人礼看向了闻人夫人,只眼,目光便移向了苏玉梅,对于白氏的话竟然好似没有听到。
苏玉梅低了头又往后退了步,整个人都隐在了闻人夫人的身后,闻人礼只好遗憾的收回目光。
闻人夫人瞪着白氏,连声道:
“好好好,你回去问问你母亲!看看是我说的对还是她说的对!玉儿,礼儿我们走!”
言罢,她拂袖而去。
苏玉梅赶紧碎步跟上,闻人礼看着苏玉梅的背影,缓缓抽回衣袖来快步跟上。
从头到尾都被闻人礼当成隐形人的白氏身形晃,咬牙看着苏玉梅的背影忽然便下定了决心。
直注意着周围动静的海棠拉了拉白氏的衣摆,低声道:
“奶奶,我们快跟上夫人吧,这样不好。”
刚刚她们这边已然惊动了许多人,白氏抬头迎上那些人好奇的目光,心中对苏玉梅更加恨了起来。
雏菊忽然道:
“奶奶,夫人来了,我们不用跟上了。”
雏菊所说的夫人却是白氏的母亲,她转头看到母亲,立时委屈的扑了上去2(
谨妃因为出身比较低,直都不怎么受宠,便是如今的妃位也是因为女儿淑玉公主颇受皇帝宠爱才获封的。
历年来谨妃也未曾办过寿宴,今年只因淑玉公主婚事已定,过年便要远嫁,遂皇帝怜惜谨妃母女即将分离,怕淑玉公主嫁的不放心,便办了这个寿宴,也彰显下谨妃在宫中也是颇有地位的。
谨妃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地方也不大,所以宴会设在了畅音阁。
畅音阁对面便是戏台,因着冬日天气寒冷,宴席便开在了畅音阁里,只是如此来可以看到对面戏台的也只有临窗的些位置了,后面的位置虽然也可以看到,只是到底不如前排或者在外面看的清楚些。
谨妃大早便穿戴整齐的在自己寝宫当中接受宫中各处妃嫔门的贺寿,待到巳正,开始接受外命妇的贺寿,午宴在畅音阁用了,下面便是百戏,申正开始听戏,酉时晚宴,戌正散席。
苏玉梅亦步亦趋的跟着闻人夫人,没有了白氏的带领,闻人夫人照样将苏玉梅介绍给权贵们认识,并且话里话外透出自己对苏玉梅的喜爱与不忍外嫁的意思。
苏玉梅只娇羞的低着头跟着闻人夫人到处见礼,收见面礼,最后竟然连贵妃娘娘与谨妃都送与她份见面礼来。
待到午间开宴,闻人夫人特特的将苏玉梅与清风乐茹两个叫到旁嘱咐了,要她们小心再小心,不要将衣裳弄脏了。
苏玉梅开始还没在意,见闻人夫人连上菜的时候都脸谨慎的盯着旁边穿梭而过的宫女,她心神动,待到宴席过半,她看到白氏身边的海棠进出数次之后,看了乐茹眼。
乐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半刻钟后回来对苏玉梅比了个手势,苏玉梅对她微微点头,便专心的与闻人夫人低声说起话来,待到午宴过后,她借口更衣出来与乐茹说了好会儿子话才回去3(
到得晚宴时分,苏玉梅仍旧与闻人夫人在原来的位置上做了,宫女们安安静静的上菜,许是这下午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闻人夫人放松了警惕,也不紧盯着苏玉梅了,与身边的人说话,却便听声“哎呀”从身侧传来。
苏玉梅与闻人夫人转过头去,却是苏玉梅身边位小姐不知怎的将她自己的盘子打翻了,里面丫鬟刚刚给她夹的块带着汤汁的鱼连盘子起掉到了苏玉梅的身上。
小姐连忙起身道歉。
闻人夫人皱着眉头颇为气恼,却又不能不让她下去换衣服,想了想,只好吩咐若安,道:
“去将你换洗的衣裳给表小姐换上。”
“是。”
若安应了,与清风乐茹起搀了苏玉梅唤了个宫女带路,退下去换衣裳去了。
侯府这样的地方,主母身边的丫头的衣裳那也是上等的衣料,半点儿不必世家小姐们穿的差,更何况为了今日的宴会,闻人夫人早就嘱咐人为自己的丫头做了新衣。
是以若安的衣裳苏玉梅也是穿得的,只是稍微有些瘦了。
不过也不要紧,这更加显得她纤腰不盈握。
等换好了衣裳,若安却是发现乐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乐茹这丫头去哪儿了?宫里是能够随意乱闯的吗?”
若安有些着急起来。
苏玉梅却是没有在意,道:
“许是人多走散了,我们先回吧,她个小小的丫头,走错了地方自有人带她回去。”
“也好。”
若安应了,与清风起跟在苏玉梅的身后往畅音阁走。
供进宫命妇小姐们更衣的地方距离畅音阁不远,只是这路上曲桥回廊花木扶疏的甚是隐秘,苏玉梅走了会儿,发觉有些不对劲,她回头看,两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再转头,先前带路的宫女竟是走的远了。
看着宫女那土黄铯的衣裳在前面转角处消失,她连忙提步跟上,手却是将头上支不起眼的珠钗拔下藏入了袖中。
转过这个地方,苏玉梅发觉出不对劲来,这根本不是通往畅音阁的道路,只是再回去她已然找不到路了,那带路的宫女仍然不见踪影,她垂头,前方便有个人影在回廊处闪而过。
苏玉梅犹豫了下,捏紧袖中珠钗提脚跟上。
她这边急匆匆而去,那边乐茹却是急的团团转,刚刚得知白氏与二皇子暗中有联系,她便示意了苏玉梅,谁知道她确切的消息还没打听出来,自己竟然被人给引开了。
待她得知了白氏要将苏玉梅献与二皇子并且布下了局,她已然找不到苏玉梅了。
今日宫中宴饮,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意图不轨,这畅音阁附近是三步岗五步哨,可是苏玉梅这路走来,别说侍卫了,便是太监宫女也不见人。
她咬了咬牙看着远处同样闪而逝的身影,又转头看看已然不知道是何处的游廊,终是又跟了上去。
又转了两个弯,那个宫女在角落中的宫殿门口闪而逝。
苏玉梅眸光闪了闪,她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眼头顶上飘摇的灯笼,闪身到柱子后面从荷包里拿出几盒东西来放到美人儿靠上,手举着靶镜,手在脸上涂抹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白皙的脸蛋便变得蜡黄,双目也便的毫无神采并且那美丽的大眼睛也变成了眼角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丰润的嘴唇厚了几分,略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变成了方方正正的脸颊。
就这么几下子个清秀美丽的少女便成了个毫无半分神采的平庸女子,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咬牙,将外面的短裾脱了扔到游廊下的花丛里,里面靛蓝的素布中衣还算厚实,倒也可以遮身,只是这少女曼妙的身姿却在这中衣下览无余。
第四四章行刺
切都收拾好了,苏玉梅快步走向那处寝殿,不知怎的,她甫过去,寝殿上房悬着的三五盏灯笼忽得熄灭了,同时,黑漆漆的寝殿中亮起了烛光。
她心头跳,只是此时已然毫无退路,她右手捏紧了袖子里的珠钗,左手毅然决然的去推大殿的门。
门似是许久没有人开启过,苏玉梅用了些力气,阵刺耳的吱呀声在这夜里响起,大门随之而开。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二皇子身赭黄铯缂丝四爪龙袍站在大殿中,看到二皇子,苏玉梅心下苦笑起来,自己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易容,却是有些掩耳盗铃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给闻人家招来祸事。
“方姑娘。”
二皇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玉梅,然后又问道:
“梅素素?还是我应该叫你苏玉梅?”
苏玉梅瞳孔微缩,收起了身的戒备迈步进门,边故作惊讶的问道:
“梅素素我倒是听人说过,正是梅妆的主人,我这胭脂水粉便是从她那里购得的。至于苏玉梅?她是谁?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明亮的灯光下,苏玉梅的双目认真而又单纯,似是最最纯粹无暇的琉璃,二皇子看的失了神,转而见到她那张极为普通的脸便皱了眉头,他没有回答苏玉梅的问话,而是道:
“你还是把脸上的妆洗了吧。”
“才不呢,”苏玉梅眼珠子转,笑嘻嘻的道:“表嫂说了,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最喜欢颜色好的女子,我倒要看看,我顶着这么普通的脸会不会有人喜欢我。”
纵然面目平凡,这眼泼流转之间,整个人似是活了过来,这样平凡的面貌居然也带着几分让人动情的无边春色。
二皇子不由的往前踏了步,两人距离六尺。
苏玉梅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猛地抬手打了个喷嚏。
二皇子看她衣衫单薄,道:
“怎生将外头的衣裳给脱了呢?”
苏玉梅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二皇子看她这幅样子,又仔仔细细的去瞧她的身段眉眼,奈何她的妆容遮掩的太过完美,竟是看不出什么来,他烦躁的摆手,扬声道:
“来人!伺候方小姐洗漱!”
“是。”
外面有人应了声,不多时便端了盆清水并毛巾进来。
苏玉梅瞪着那盆水,眼角似嗔还怨的睃了眼二皇子,低声嘟囔道:
“要是被人看见了可是不好。”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似是不愿让人听见,不过这里面只他们三人,屋子里静的很,饶是如此也是让二皇子听了个正着。
二皇子原本有些戒备审慎的眼神出现了丝疑惑,或许她真的不是?见苏玉梅乖乖的从荷包里拿出药粉来倒入水中,低下头净脸,他对着门外摆了摆手。
苏玉梅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药粉的量,眼看差不多了,她要抬手收起的时候,旁端着水的宫女忽然就抬了抬手,端着铜盆的手碰上了苏玉梅手中的瓷瓶,只听“嘟”声响,那只有两寸高的细长瓷瓶落入了水盆里,里面尚有大半瓶子的药粉,这下子全都融入了水中。
苏玉梅张着口看着水盆,心疼道:
“这瓶子可要十两银子呢!”
“我赔你便是!”见不得她那般的小家子气,二皇子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扔给了苏玉梅,“这个你拿去。”
苏玉梅手忙脚乱的接过了,拿着玉佩细细打量了半响方才嘀嘀咕咕“不知道卖多少银子”之类的话,拢了拢头发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往脸上撩些水洗起脸来。
如今她脸上有两层妆容,这药粉的药效虽然小些,可是谁知道这么瓶子下去会不会加强了药效,然后把另外层妆容给洗掉了。早知如此,她便不应嫌弃那人皮面具,戴那个的,不过她却是看到过乐欣乐茹的脸,戴的久了,那脸已然没法儿看了,也不知道日后可否保养回来。
边后悔着,她边小心的洗着脸,这里没有镜子,她只能就着水看到底洗到了什么程度。
待看到眼部以及鼻子还有脸颊部分的妆容都没有洗掉,她放心了许多,加快了净脸的速度,正在此时,她身后传来阵脚步声,苏玉梅心中警惕,转头看向门外。
皎皎如月,灼灼其华,倾情泠泠,扣人心弦。
赵元清脚抬起,脚尚在门外,人却已是痴了。
陈凌由陈祥推着在赵元清身畔,看着苏玉梅,也是惊艳了把,不过他本身便是美男子,身边的丫头也都美的不像话,是以他很快便恢复过来示意陈祥将自己抬进去。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当在泉州吗?
苏玉梅眨了下眼,缓缓回过头来,又捧了捧水浇去眼底的丝不忍与慌乱,再抬起头时仍是那般的清清秀秀不知世事的少女。她拿起搭在宫女手臂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脸。
二皇子眼睛倏然亮,大步上前道:
“像,像!果然像!”
苏玉梅看了看三步之外的二皇子,笑容纯真灿烂:
“像谁?”
二皇子不答,转头看向陈凌问道:
“你瞧瞧,可像?”
陈凌摆手让陈祥退下,自己转动轮椅来到苏玉梅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忽然,他从袖袋中掏出样物事来扔给苏玉梅:
“贴到脸上。”
“为何?”
苏玉梅接过那东西,见是个红红的像是梅花样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陈凌冷眼瞧她:
“你不敢?”
苏玉梅噘了噘嘴,不情不愿的将那东西贴在了脸颊上,她的表情很是厌恶却又带了几分好奇之色,还有几分犹豫,这样复杂的神情让陈凌也看不大明白了。
二皇子看着那红红的东西贴在苏玉梅脸上,露出了张丑巴巴的脸,打量了苏玉梅下,道:
“也是有些像的,不过那梅素素狡如狐,区区女子便可在京中置下梅妆这份产业,可见其聪慧,精明,这个女子却是个孩子。”
苏玉梅已然十六七岁了,若是成亲早的,至少也是个孩儿的娘亲了。便是别人家的女儿未成亲的,也俱都世事通达,如她这般拥有这般纯净眼神的,却也只有孩子了。
赵元清此时已然回过神来,他大步迈进门来,到得苏玉梅身前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抱着。
苏玉梅似是吓得傻了,瞠大了眼半声也发不出来,只觉得赵元清的头埋在自己颈项之间摩挲了半响后,他抬起头来目光认真细致的在她脸上梭巡起来,待看到那丑陋的东西时,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掀了起来,随着那白皙玉滑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点点映入眼帘,赵元清屏住了呼吸。
清秀雅致,纯净如琉璃。
“不是她,你不是她,她是温柔端方的,她是妍丽美好的,她是刚强柔婉的,她是欲语还休的”
赵元清痴痴的看着苏玉梅,却又目光绝望的看着摇着头。
二皇子最不耐凡人这般,更何况如今赵元清已再无利用价值,他摆了摆手,外面两名侍卫出现在门口对着赵元清道:
“赵大人,请。”
赵元清没有动,只那般盯着苏玉梅紧紧的盯着她,虽然明知不是她,可是他就是不愿放手。
腰间的手将苏玉梅箍的死紧,她已然无法呼吸了,她转头求救的看向二皇子:
“救我!”
清清泠泠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话语声响起,赵元清猛然回过神来,怔怔的松开了手。
得了自由,苏玉梅猛地推了把赵元清转身跑到二皇子身后揪着他后背的衣裳颤声道:
“这人是谁?好生可怕。”
看着那缩在二皇子身后的人儿,赵元清踉跄后退,步,步,步,直到脚跟绊到了门槛,方才转身踉跄而去。
苏玉梅睃了眼陈凌,早年闻陈凌功夫极高,如今他已然残了,当是不中用了才是。她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衣裳,右手缓缓抬了起来。
二皇子忽然转手拉过苏玉梅,她倏然将右手又缩了回去,收起杀机笑颜如花的看向二皇子,只听他笑道:
“他走了,你不必害怕,不过疯子而已。”
疯子?
赵元清为他出生入死,却落得如此下场如此评价么?
苏玉梅眼底闪过抹冷笑,原本在后背还怕下手不准,这次可是极好的机会!
杀机顿显。
她右手迅速抬起丝利芒在灯光中闪过,晃的二皇子眯了眼,苏玉梅攥紧了金钗奋力扎向二皇子的胸前。
异变陡生,二皇子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苏玉梅去势不减的迅速跟上,金钗那锋利的尖端生生刺入了缂丝袍内。苏玉梅心中喜,冷不防眼角余光瞄到旁边寒光微闪,她心横,将身子侧,挡住挑刺过来的利剑,左手立掌拍向右手,簪子立时便刺进了寸。
“刺啦”
微响,后背似是被什么东西划过,火辣辣的疼。
苏玉梅却是丝毫不惧,双手握起再次用力压,又进寸。
陈凌已然是个残废之人,功夫再高,眼力再好,只是脚下不行,他行动起来便慢了半刻,异变陡生之际他已然抽出了暗藏与轮椅中的软剑,转动轮椅滑向两人,眼见金簪刺入了二皇子的衣袍内,他手腕抖,剑便自下而上的挑向苏玉梅的手腕,他就不信她不会收手自救。
第四五章 偶遇
? 然而,当那单薄的身躯迎上自己的利剑,陈凌方才自己所料错误,剑划破她的背脊,眼见苏玉梅手中再次用力,他已然救援不及,只得挥剑刺向苏玉梅后心,同时口中喝道:
“来人!有刺客!”
话音未落,外面飞进黑衣蒙面人,黑衣人弹指挥,只听叮声,那已然刺破苏玉梅衣服的剑尖不知被何东西弹了开去。
陈凌看向二皇子,初时的惊慌过去,二皇子也反应过来,他不再后退,脚下顿,转而往陈凌身侧滑去。
苏玉梅无视陈凌再次挥来的利剑,紧追不舍,却不妨斜刺里冲出人来,扣住她的手腕,她霎时浑身酸软的提不上半分力气,只能随着黑衣人转身往外奔去。
从陈凌出声到黑衣人进来抓住苏玉梅,不过两息的功夫,那守在外面的侍卫直到此时方才提剑而入。
黑衣人两掌将这两名侍卫拍飞,脚下不停手上用力已然将苏玉梅揽在了怀中,此时两人已之门外,不远处大批侍卫赶来,远远看到黑衣人俱都喝了起来:
“抓刺客!”
黑衣人看了他们眼,微微弯了身子脚下用力,人便腾跃而起,侍卫们张起弓来冲着空中的黑衣人便射,黑衣人手无兵器,又在半空中,无处落地无可遮蔽,他却不慌忙,双脚互点,身子凭空腾高了两尺有余,那飞来的利剑堪堪贴着他的鞋底划过无力坠落。
黑衣人冷冷笑,低头看了眼俯在自己怀中动不动的苏玉梅,手展,往不远处的屋脊落去。
随着他的去势,底下的侍卫们也跟着跑了过去,只是这宫中道路曲折,又怎么比得上在空中飞檐走壁的快?
有几位轻身功夫好的侍卫跃上屋脊,却因着有些地方不能落脚有所顾忌,跟了盏茶的功夫便将人跟丢了1(
“公子,让奴婢来服侍吧。”
“公子,你该歇息了。”
“公子,您用口饭吧。”
似是有人在身边来了又去,又似是有人直守在身边不曾离去,紧闭双目的苏玉梅眼睫忽然颤动起来,如此轻微的动作却引来身边人的大声喧哗:
“叫太医来!叫太医来!她醒了!”
脚步声纷至沓来,似是有无数的人围了过来,将她围的密不透风,她想要摆脱这些人,却始终不得其法,苏玉梅蹙起了眉头,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奈何腕脉被人抓住,全身用不上气力。
是何人?
难道是落入了二皇子手中?
大仇尚未得报,难道她就要死了吗?
阵药香气忽然传来,她被人掰开了唇瓣,以竹管喂入药水,苦涩的药水入喉,周围大夫那晦涩难懂的话语,苏玉梅的意识恢复了些许,也明白过来自己许是得救了,若是真的落入二皇子手中,此时怕是早已没命了吧?又怎会被人延医问药的费心尽力的保命?
她正自思量间,屋子里逐渐静了下来,片刻后,人快步而入,到床前而止,而后低声道:
“公子还是赶快回宫吧,此次二皇子遇刺,圣上对公子已然有所怀疑,公子再不回宫,只怕会走漏了消息。”
那人说着凝视了眼苏玉梅。
她很明显的便察觉到那人的眼神不善,甚或带有几分杀机2(
此时她也知道了在自己床前的人是谁。
二皇子遇刺,大皇子这边有病重女子,伤的又是后背,她如今这样的情况,只怕般的大夫治不了,请太医,用名贵药品,而大皇子又在二皇子遇刺之后迟迟不归,怕是已然引起了别人的怀疑了吧?
刺杀二皇子的人被大皇子所救,单单这个消息放出便会掀起滔天巨浪!
唯今之计,唯的解决之道便是杀了她!
苏玉梅原本无力的手猛然握起,她不要死!
大皇子陆博冷冷笑:
“便是走漏了又如何?你去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
“可是大皇子,证据不足啊!这要是不能够举将二皇子打压下去,日后待他日后翻身恐对您不利啊!”
来人急忙劝阻。
陆博看着秀眉紧锁的苏玉梅,摆摆手,道:
“只要把他打压下去,日后有的是时间。”
“不”
几经挣扎,苏玉梅终于发出了声音。
直注视着她的陆博连忙起身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你可是醒了?饿不饿?我让你给你弄些东西吃,或者先喝些水?伤口还疼吗?”
苏玉梅如今伏爬在床上,她用尽全力的想要睁开眼来,可那眼皮却似是用针线给缝上了般,分不开丝毫,努力了半天背上的伤口越发疼的厉害,眼皮也比先前更沉重了3(
既然睁不开眼,她便不再费力,心中惦记着陆博的话,只费力的开口,断断续续道:
“我有法子,让赵元清,站出来苏苏嫣然二皇子”
她的声音似蚊蝇般似有若无,陆博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方才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他点头道:
“我知道了。”
听到陆博答应了,苏玉梅心中松,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博帮她掖了掖被子,小心翼翼的不让被子蹭到她的伤口,又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见温度适宜,方才收回了手,坐在床边对那人说道:
“传令下去,往外散布消息,便说”
陆博细细的将苏玉梅的话结合自己的打算道来,那人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击掌而连叹“妙,妙,妙”,目光转向趴在床上的苏玉梅之时,那杀意与不满也消散了许多。
陆博吩咐完了,便让那人退下。
那人看着陆博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满脸的胡渣,道:
“公子还是回宫吧,这处宅子虽然隐秘,可是如今太医进出了数次,却也不安全了,当给苏小姐换地方才是。”
既然苏玉梅无事了,陆博也放下心来,他道:
“我洗漱过后便回宫,此时你们定要办妥了。我让雀儿助你。”
“是。”
那人行礼后退了下去。
陆博又看了会儿苏玉梅,见她睡得香甜,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那唇角甚至噙着抹笑,便起身出去唤人梳洗去了。
数日后,临近新年。
赵都督府前这条街住的都是权贵,如今临近年下,家家户户车马进出的迎来送出各家的年货与庄子上的孝敬。
相比于别人家那热热闹闹的场面,都督府门前却是冷清非常。
原赵都督府朱红的大门上贴着封条,大门上的红漆不过月余的功夫却已斑驳。
看着都督府的匾额,赵元清心头便是阵酸楚。
周副将最见不得人伤悲,他敞着大嗓门道:
“大人,京城留不得咱们,咱们回乡便是。”
刘经历瞅着周副将本想打趣几句,话到嘴边看到赵元清那落寞的样子,又咽了回去,改口道:
“是啊大人,不管大人走到哪里,卑职都跟着大人!”
赵括满面担忧道:
“大人,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大人却能够从头再来,只要二皇子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人死不能复生
赵元清的眼底终究是泛起了丝泪意,他以手掩口咳了两声,不再看向都督府的大门,转身往前走去,口中对周副将等人道:
“此次获罪的只是我,你们还有大好的前程。此次水军组建,着实是立功的好时机,更何况你们在泉州还挂着官职,老周,老刘,你们还是回泉州吧。”
周副将不甚在意的摆手道:
“大人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刘经历跟着道:
“大人切勿多想,赵括兄弟说得对,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再过几年,我们不是样可以爬上来?”
这两人信誓旦旦,赵元清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们,正欲开口直言,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人在赵府旁边的小巷子里闪过,他心头跳,提步追了上去。
周副将刘经历两人愣,也要跟上,眼尖的赵信拦住了两人,对着赵括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自己对这两人道:
“两位还请先回去吧,大人怕是有些私事要做。”
周副将刘经历不疑有他,对赵信拱了拱手便走了。
赵元清直追着那人,辗转曲折数条小巷之后,那人影消失在条死胡同里。他站着胡同前看着空荡荡没有户人家的胡同目光沉了下来。
今日的阳光极好,在屋子里躺了数日的苏玉梅让人搬了美人儿榻来放到院子里,斜斜的靠在上面闭着眼睛晒太阳。
从午时用过饭直躺到未时末,苏玉梅开始昏昏欲睡起来,连日来身上的伤口都疼的厉害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这两天因着伤口结痂了,刚好了些,她便开始整日里昏昏欲睡起来。
就在苏玉梅眯着眼似睡非睡之际,阵脚步声传来,来人很是小心翼翼,似是怕打扰了她的午睡那般,苏玉梅懒怠睁眼,只盼着他早早离去,自己好安歇了。
冬日的阳光似是在那出尘绝色的脸上打上层朦胧的光晕,美的好似梦中人。
陆博原本就轻的脚步更加放轻了许多,脚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等他缓步走到苏玉梅身边的时候,已然听到她那细微的均匀的鼾声。
第四六章 佳人
? 彼有佳人,眉目如画。
彼有佳人,顾盼怜惜。
彼有佳人,皎皎如月。
彼有佳人,欺霜赛雪。
彼有佳人,
陆博轻轻张口,停下了口中呢喃,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几息,又许是几个时辰,又许是天长地久。
寒风习习,两人谁也没有察觉出冷来,中间丫鬟出来给苏玉梅掩了掩被子,两人却都毫无所察。
阵急促且轻又很有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子中的宁静。
陆博不悦的转头看去,戴斗笠之人快步而来,到陆博身前六尺处停下脚步,摘下斗笠行礼:
“卑职见过公子。”
陆博眼底的不悦散去,转头看向苏玉梅,却见她已然醒了过来。
苏玉梅也不愿动弹,懒懒的撑起了上半身睡眼惺忪的看着来人,问道:
“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来人似是知道苏玉梅的身份,立时便答道:
“目标已然有所怀疑,正派人详查。”
苏玉梅嗤笑声,撇了眼来人:
“你们这些军中出身的都那般耿直不知世事人情冷暖,他赵元清落魄至此还有人会帮他吗?他派人查探又能够查探多少?只怕连那些还愿意跟着他的人也被人给防备疏远了。”
来人抬起头来看向苏玉梅,他正是赵元清身边的侍卫,赵括1(赵元清身边的人都是军中出身,至少也是跟了他数年时间的,他很是信任这些人,能够收买了赵元清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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