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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阅读

作品:猎物者|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9 23:45:37|下载:猎物者TXT下载
  我们的眼睛,逐渐向大家逼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精蓝,心里的小鼓打啊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破魂在东京出现?南美在我身边伸长脖子看了看,问:“怎么样,打还是跑?”

  打不过,跑不赢。

  逃命的法术有没有?我反过来问她。

  南美白我一眼:“我一辈子不逃命的。”

  我哼一声:“那你还问我打还是跑?”

  她摆开架势要跟我来一场辩论赛:“逃命和跑路是有区别的,前者是打不过,后者是不想打!”

  我们在这里纠缠不清,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精蓝好似也懒得管我们,只在外面公干——虽然现在没了那堵墙,里面外面的概念已经很难说清楚。

  非人们回到原地,密密地挤在一起,束手待吃。五个精蓝布成了一个星状包围圈,一步步逼近,非人互相拥挤着,拼命往中间压缩,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每张脸上,都是大限将至的绝望与痛苦之色。适才被我插了队的那只食金兽还领着它的幼崽,它将孩子紧紧掩护在自己的肚子下面,眼神黯淡地凝望着精蓝。过一会儿,我就看到它的眼泪砸下来,砸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这一招对付我,可实在太有效了。

  老狐狸此时真正未卜先知,已经把我的手紧紧拉住,那么久的朋友了,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结果没敌过我满心不忍,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挣,大步跨了出去。心里暗暗念叨,怎么我也救过你们一族大小好不好,给点面子,给点面子。

  精蓝们显然正在催动能量,破坏包围圈中猎物们的神经中枢,因此眼神凝定,对我的接近竟然毫无反应。我猜这些精蓝以前在破魂出新大典上见过我,说不定还以为我是自己人呢。既然有如此近距离的攻击机会,我运起全身力量,单掌为刀,就要向最近那个精蓝的后脖子招呼过去,南美锐声叫我:“一个对五个啊,猪哥,你想想!”

  我苦着脸大喊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救我啊!”

  手起,手落。

  仰天一跤,我跌在地上,浑身如被抽去筋骨一般酸软无力。完了,一定是被精蓝反噬,把我的能量抽走了。摇摇脑袋,我费力地去张望周围,先看到了老狐狸似喜似嗔的脸:“猪头,你运气真好,一拳搞定五个。”

  不是吧,你不如说我中了美国两亿累计的彩票吧。等我看看。

  咦,是真的啊,五个精蓝都摔在地上,好夸张,还失去了知觉。我无法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难道我什么时候修成了微型核导弹手?南美过去查看,回来戳戳我:“这五个精蓝刚刚战斗过,能量储存没多少了,这个星状阵势是五人一体,一倒全倒。哇,你这狗屎运,好几千年才有一次啊!”

  救了这一堆非人,也没得到什么感谢,人家一哄而散了。而天色提醒我,今天出来要办的事情是办不成了。我惦记着酒店里对我和黄酒翘首盼望的辟尘,雄赳赳气昂昂地决定回去表功。南美一听说辟尘也来了,肚子响得跟放鞭炮一样,什么都不管了,跟着我一起走回去。

  进了酒店,辟尘气呼呼地在客厅里等着我,面前放了一大碗没有加入绍兴黄酒的猪手,看到这个,南美说的那个吉字有手没有手的话又涌了上来,回头我就问:“刚刚测那个字,到底怎么说?”

  她向辟尘摇摇手表示久别重逢,躲过一串对方用于欢迎光临的连环枕头,把嘴巴一张,足有脸盆那么大,扑上去几口就吃掉了那碗猪手,然后才含含糊糊地把刚才那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又念叨了一遍,听得我鼻涕眼泪,呼之欲出。要知道我身为人类中国种的一员,居然在汉语这个课目上被一只完全身残志坚自学成才的狐狸考倒,其羞愧程度岂是无地自容可以言表的?我几乎要跑到外太空才行。

  此时辟尘过来,在狐狸肩膀上拍一拍,为我解围,它说:“狐狸,你晓得啦,猪哥没读过什么书的,你要是有话跟他说呢,麻烦你用白话文罢。”

  南美顿时对辟尘肃然起敬:“哇,三日不见,如隔三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辟尘叹口气,血泪辛酸,涌上心头:“南美,不瞒你说,你走了以后,为了让小破的期末考试及格,不要说《道德经》,我连《孟子》都背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为了龙虾,两者都不要也。”

  这两只野兽居然搞起了文化交流工作,我在一边如何捱得住,翻身下地,拿个沙发垫子垫着向两位知识分子磕头:“求求你们行行好,别糟蹋古人了。”

  它们让我免礼平身后,南美耐下性子跟我讲:“吉字表面是正字,但是问到行运,与之相涉的就桩桩件件都不顺,无人援手,固然行路艰难,有人襄助以后,也有相生的烦恼。猪哥啊,你和辟尘来东京,到底做什么?小破呢?”

  一提起小破,我真心痛莫名,呆呆坐下来,咬着手指不作声。南美是多么冰雪聪明的狐狸,见到我这个德行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猪哥,不要太伤心,说不定他觉醒以后,还记得你呢?想想,达旦叫你干爹啊,多么心旷神怡啊。”

  哎,要是真的如狐狸所言,这个前景倒也是个指望。不过我要赶紧离开东京才行,要是厄运之蝉所言不虚,过两天我不但做不成干爹,多半已经被人干炸了。南美听得纳闷:“怎么说?”当她听说我和辟尘在赌场的遭遇,顿时脸色大变,一拍大腿:“糟了,我刚刚就想呢,生意这么好有蹊跷啊,卖便宜了卖便宜了,亏死我了!”

  卖便宜了?什么啊,倒卖厄运之蝉?你不是进化得这么夸张吧!

  她告诉我,这几天从东京外撤的低级妖兽和精灵非常多,多到了要通过黑市炒卖吸血鬼边界通行证的地步。

  我眯起眼看老狐狸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南美,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她嘿嘿笑两声,j诈嘴脸表露无疑:“我没做什么,我就倒卖了几张通行证。”

  我就知道,敢情刚刚说的“卖便宜了”就是指通行证了!看我悻悻然的样子,她安慰我:“猪哥别小气啦,最多你要的时候我八五折给你。对了,厄运之蝉什么颜色?你好像还说到了黄金使者?五运同绝里面的黄金使者敛?犀牛啊,你都有好多年没见到它了吧?”

  我瞬间把眼睛瞪到有铜铃那么大:“你认识?犀牛也认识?你知不知道它叫风之辟尘,风之辟尘是什么?”

  南美摸了摸头发,脸上居然出现那种小偷被当场抓住的表情,一看就没什么好事。她吞吞吐吐地看着辟尘,问:“喂,这么久了,猪哥都不知道?”

  辟尘小心翼翼地摇摇头,耳朵耷拉下去。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这表示它很心虚。

  南美皱起眉头:“现在才告诉他,他生不生气啊?”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因为,我已经生气了。

  还是说,我伤心了呢?

  我少年之时,和我最亲近的是一条土狗——真的是一条土到掉渣的狗啊:身上毛东边一块有,西边一块无,颜色斑斓,古怪无比。我带着它四处流浪,名义上我是主人,它是宠物,事实上在它心里,一定认为其实是它好心收养了我。因此,它对我无微不至,经常在外面捡了一块排骨也要衔回来和我分一半,虽然我抵死都不吃,它还是一如既往,乐此不疲。

  这条连名字都没有,和我一起被人叫做猪小弟的狗,活了十五年,之后以一条幸福高龄狗的身份安然去世。死前的一个晚上,已经衰弱到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狗窝的它,居然走了两个房间到我床前,舔了舔我的脸。现在想起来,我还记得它眼睛里面深切的眷恋和一点点担忧,我想,它是不是担忧,等它走了以后,我会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生活,没有人给我排骨吃呢?

  现在,又过了十多年以后,当初看到它眼睛最后闭上的那种寂寞感觉突如其来地回到我脑子里。门外,和我相依为命了那么久的……犀牛,原来是来自一个我完全无法涉足、也不被欢迎的世界。

  转身回到卧室里,我蹲在那张被我压垮的床中间,考虑要不要哭一哭的问题,这时候辟尘进来了,为了安慰我,它拿出一贯的法宝,丢了点东西给我吃,居然是烧烤鸡翅膀,烤得金黄油亮,香气扑鼻,那酱汁与孜然的美妙配合加上绝佳的火候,绝对是人间极品。我抹了把鼻子,考虑了两秒钟,最后是两个因素促使我下了决定:第一,我是男人,太小心眼的话,有点对不起我爹娘。第二,鸡翅膀的味道实在太香了,而老狐狸的衣服已经在门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可以肯定,只要我手慢上一秒,狄南美就会一跃而入,转眼间连我的骨头都吞掉。

  想到此处,我顾不得有鼻涕将流,迅如闪电猛如奔马,出手抓住了这只鸡翅膀,毫不犹豫伸出舌头,先上下左右无微不至地舔它一圈再说。当我用这“猫咪撒尿法”宣布了对鸡翅膀的“领土权”之后,南美的脸贴到我鼻子三寸的时候,满是忿忿不平地说:“猪哥,算你狠!”

  看我已经破涕为吃,辟尘坐在我对面,说:“猪哥,首先我们来普及一下高端非人界的常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五运同绝?”

  我老实地摇摇头。五运同绝是什么?说唱组合的名字?

  五运同绝,乃是风之辟尘、水之藏灵、金之敛、木之方、土之实。五个半仙半俗的人物,分别控制自然界中一种关键因素的力量,风之辟尘控制大气,水之藏灵控制水力,金之敛控制矿物,木之方控制植物,土之实控制地壤。而其中以风与水的力量最为卓绝,发挥到最大极限的时候,可使整个地球于顷刻间毁灭。不过,这五种力量之间存在相互制约的天然属性,而五运同绝的名号,也就来自于它们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微妙关系。只有非常稀少的高级修行者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依靠某种古老相传特殊符咒对它们加以召唤。就跟三大邪族一样,它们处身于常人看不到的神秘世界。

  我顿时对辟尘肃然起敬,嘴里的骨头都顾不得吐了:“辟尘,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风之主人啊,我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它苦笑着对我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倒霉的什么风之主人……喂,不要对我磕头,我也不想的。”

  把我从地上抓起来丢到一边,南美进一步对我解释:“五运同绝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都是从五神族中选的接班人。半犀族世袭传承风之主的名位,辟尘它刚好被选中而已。”

  我还是觉得很佩服:“被选中啊,了不起才会被选中啊,我当年选个猎人出来都辛苦好多年的!辟尘,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灵通剔透,人家都觉得你是可造之才?”

  它摇摇头:“不是,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弹弓,全族人家里的屋子都被我打出洞来!它们为了赶我走才选我的,因为风之主人不能住家,要满世界乱走。”

  它对过去犯下的罪行进行了相当深刻的忏悔与总结:“奶奶的,当时不那么调皮就好了……”

  可怜啊,明明人家是一只住家型犀牛,却非要把它搞成super star,巡回演出,夜夜睡酒店。我同情得把自己的委屈都忘了,搂着辟尘安慰它:“没关系,我们过我们的,管他什么主人不主人,最多天气太阴的时候你吹一吹风来干衣服吧。”

  南美看着我们这么肝胆相照,肯定是出于嫉妒,硬是使了一招开碑手把我们两个摔出老远,气鼓鼓地说:“不要肉麻了,都是雄性啊你们,要抱过来跟我抱啦。猪哥,你真的看到了最高级别的厄运之蝉?它真的说东京要毁灭?”

  这件事情一提起来,我的急惊风毛病又发作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应该要去跟山狗说一声才行。在我离开以前,猎人联盟就已经有灾难检测的系统投入使用了,多年过去,现在应该只有更完善,也许他知道一点什么呢。

  跳起来夺门而出,我去打山狗的电话,居然占线。再打,还是占线。混蛋,不是跟喇叭花有一腿了,在互诉衷情吧?

  闹腾一阵,又吃了鸡翅膀,我口渴极了,决定先去倒一杯冰水再说。一开冰箱门,一阵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我大叫一声,翻身后撤,将杯子贯穿了十分真气,脱手砸去。

  在冰箱里,一只骨架折叠成压缩饼干状的吸血鬼,双手伸出冰箱,抓住两边的门框,缓缓将身体舒展开来,挤出那狭小的空间。我掷去的杯子给他咬在了口中,嘴角鲜血隐隐流出,证明我并非无功而返。

  他嘎嘎作响地从冰箱里挤将出来,站到地上,咔拉咔拉活动了一下脖子,尖削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身上穿一件纯黑色的贴身战衣,质料十分柔软,紧紧贴住身体,是所有修炼中的吸血鬼永远随身穿着的另一层皮肤。他四肢强壮,力量分布均衡,骨骼灵活而柔软,可以折叠压缩,自如伸展,很显然受到了日本伊贺忍术修行方法的影响。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表情惊疑,自口中取出杯子,有分叉的长长舌尖伸出来舔舔自己的嘴唇,居然不理我,四处看看,径直往卧室而去。我心想要是这样给你进去了,我这辈子不是要被那两只动物嘲笑至死?舒展了一下身体,我轻巧地赶上去,伸手去抓他的后心衣服,喝道:“慢走,你是谁?”

  他忽然将身子一软,幻影般消失在我眼前,仔细看,其实是整个人放低到了地上,颜面朝天,对我露齿阴恻恻地一笑,猛然跟只弹簧一样反弹起来,对我来了个一头撞。这速度可真快啊,一不做二不休,我硬起头皮,沉关下气,头一拧,跟他针锋相对地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过后,我和吸血鬼分别找了个地方蹲下,各自龇牙咧嘴地摸自己的头,我在一边骂骂咧咧的:“神经病,打就打吧,非要撞头,脑震荡你有钱治吗?”

  南美和辟尘听到响动,慢腾腾走了出来,跟看到西洋景一样,惊讶地说:“哎呀,有只吸血鬼哦,猪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shit,又不是我上集市买来的西瓜,为什么要问我。我指了指冰箱:“那里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南美过去查看了一下:“空间洞,什么时候开的?这东京就是不好,妖怪到处乱开洞。”

  吸血鬼没有想到我的头原来也如此之硬,蹲了好久才昏昏地站起来。他四处看看,听到南美说空间洞三个字,神色一凛,立刻翻身冲了上去,可能是生怕空间洞被封住,他有点抓狂,居然一拳偷袭后心要害。老实说人家的拳法真不错,放在街头玩两手,过往客人也会心甘情愿丢点钱。不过现在,我还是先行代他惨叫一声好了。想南美一生做人,最喜欢背后偷袭,把这一手功夫研究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据说当年她在狐山的时候,连万狐之王出行都要带两个盾牌,一前一后小心防护,免得南美冷不丁兴趣来了,过来跟他玩荆柯刺秦王。只见南美一个姿势优美的倒踢紫金冠,轻轻巧巧做了个侧腿空翻,不但把那一拳躲开,而且及时凑脸过去,冲到人家的鼻子面前,一口咬下。

  该吸血鬼怪叫一声,眼看下辈子要破相了,忙不迭地躲,射箭一般回撤了近十米,姿势干净漂亮,值得喝彩。可惜,他对着过去的乃是辟尘,指头一动,一阵迷你龙卷风围住他的腿转了两圈,抬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摔得人家哇哇乱叫。还听到辟尘习惯成自然地说:“看见没有,这样多摔打几次以后鱼肉脱水就比较彻底了。”

  被我们搞得如此之难看,这位吸血鬼仿佛还是不甚服气。我看他在地上怨恨地看着我们,忍不住蹲下戳他的胸口:“喂,起来啦,打输了没关系的,这两位可都是大人物,要不要给你签名?”他摇头如拨郎鼓,而且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神色,让我进一步怀疑自己的手劲最近莫名有了极大的长进。不过他最后终于忍不住,对我说:“劳驾,可不可以不要戳我,很疼啊。”

  抱歉地收回了手,我发现他的胸口隐约有蓝色液体渗出,而且被我一戳之下,渗出的还越来越多。南美过来捻了一把,问道:“你受伤了?谁伤的?”他疼得直哆嗦,嘴里喃喃念出两个字:“破魂。”

  破魂二字,令我们心头一凛,对此吸血鬼的兴趣大增,为了方便称呼,我重新回到社交寒暄的第一步,问他:“贵姓?”他虽然看起来很痛苦,不过还算是一只有礼貌的吸血鬼,文绉绉地回答:“小姓罗德,叫我迪克就可以了。”

  辟尘在英语国家呆过几年,现在有点语言常识了,当场笑出来:“迪克罗德先生,名字取得不坏呀。”

  被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他好似有点受用,告诉我们,他长期在银座一家高级夜总会当保安,仗着力大招沉,工作一直都很稳定。今天他上班去晚了一点,急急忙忙到门口,却发现空空荡荡,居然半个人都没有。他觉得蹊跷,于是直闯进去,没想到在大厅门口刚一冒头,三魂七魄就都吓得翩翩飞上了天。

  所有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被集中在了大堂里,一对对背靠背,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共三排。一个穿着白色过膝长外套、容貌十分俊秀的蓝眼高个男人在其中走来走去。该男子的步伐中带有某种极端的不祥,因此一旦在某个人面前停下,那个人就面如土色,有一个衣冠楚楚的胖子干脆就当场尿出来了,蓝眼男子端详了对方半天,忽然把手放上胖子的头颅。不知道他的手心到底蕴含着什么魔力,瞬间之后,那颗肉滚滚的大好脑袋就奇异地在空中开起花来,变成一瓣一瓣的,次第盛开,没有血液,也没有骨头,这巨大的猪头肉之花的中心,藏着一只硕大的眼睛,正无奈地眨巴眨巴。

  南美插了一句:“东海莲人啊,传说都灭绝了的,居然在东京看到。”

  破魂放在东海莲人上的手离开以后,那朵肉花便悄然凋败下来,眼睛也颓然合上,整个人倒地不起,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显示其还没有一命呜呼。

  据迪克说,在这个夜总会当中,破魂总共搜寻到了七个非人,包括两只最低级的沙尘鼠鬼,三只在此处工作的吸血鬼,一只短腰万年青和已经非常少见的东海莲人。奇怪的是,摄取了它们的能量后,破魂便悄然离去,既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按照其族类本身的习惯,将它们驱赶回去作为食仔。

  打完收工,破魂们准备离开,都已经走出门了。迪克躲在大厅的出口处上方的天花板内,闭气闭到都要昏过去了,眼看可以逃过此一劫,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吸血鬼算也不如天算,偏偏他就在那个时候不小心放了个响屁。

  这个屁实在生不逢时,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发一声喊,开始亡命狂奔,仗着地形熟悉,几窜就窜到了厨房,一看烤箱太小,下水道堵塞,无处可藏身,惊惧攻心的情况下,他没奈何效法鸵鸟,一头闪进了冰箱。这么愚蠢的躲避当然不奏效,因为立刻破魂就拉开了冰箱门,当胸一抓,迪克狂叫着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冷,往后便瘫了下去,谁知道身子一空,竟然无巧不成书地掉进了一个空间洞。当然,老天爷玩起人来,绝对不会搞一次峰回路转就罢手了,所以他会倒霉地在另一个冰箱里冒出头来,仍然招来一顿打。

  我陷入沉思:“破魂为什么会如此大规模地在东京出现?这不符合他们那种低调而彻底的作风啊。这样搞的话,不但会造成非常大的非人外逃恐慌,而且一定会惊动吸血鬼出手干预。南美啊,你的通行证生意会越来越好做呢。”

  南美听到生意好做眼睛都笑弯了,也不顾自己其实同样也是破魂算计的目标之一,而且还是大客户级别的,一旦抓住,可以好几年都躺在家里坐吃山空了。

  破魂搞什么鬼,本来我一点都不用担心,可是小破也是破魂族中的成员啊,回想之前听到的厄运预言,联系到邪族的高调行动,如果还对自己说其中毫无关系,除非我上辈子是鸵鸟。

  还是去问山狗吧,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异象的。我们三个一合计达成了共识,当即吵吵嚷嚷准备出门,接下来我们就发现,门不见了。门呢?

  在房间里四周找了一圈,我犯起了迷糊,和它们两个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原先是门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堵实实在在的墙,上面还多了瓶壁花!这是怎么来的?装得跟真的一样。转圈转得我烦躁,凭着四肢发达,我就想上前砸开墙来看看。刚要出手,后背被狐狸一把抓住拉回去了。她神情有点错愕:“猪哥,这是法力非常高深的屏蔽结界。你砸墙有个屁用啊。”

  结界?谁下的?什么时候下的?为什么?

  说起来人的想法是很奇怪的,当我可以随便出出进进的时候,我觉得在这么漂亮的酒店房间里呆上个十天半月吃吃外卖看看成丨人电影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一旦被关起来了,我心里那个痒痒啊,好像有十几只猫在磨牙一样,逼得我跑去窗台边目测了一下高度,就想一跃而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还要接受南美的冷嘲热讽:“哼,土包子,在哪儿见过只封门不封窗户的结界啊?”

  到最后,吸血鬼迪克先生成为了我们的福音使者。他好心地提醒我们,冰箱里不是有个空间洞吗!我们可以通过空间洞出去啊。即使回到破魂工作的现场,他们也应该已经撤了。此言一出,我就从浴室出来,把拆浴缸马桶的扳手丢下,兴高采烈地开冰箱。

  我们四个击掌庆祝,大表开心,而后那两只动物突然发难,一涌而上,迪克先生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就被左右擒拿手制住,丢到了床上。当我们接二连三跳进冰箱的时候,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五花大绑在床头,老狐狸还将他摆成了一个对女侍应生应该很有诱惑力的姿势——要是真的有侍应生来的话,也许他今天晚上会有一段美好的艳遇呢。

  扬手对苦瓜脸吸血鬼先生送去美好的祝福,我们关上了冰箱门,眼前先是一黑,然后,仿佛大幕徐徐拉开一般,一种湛蓝的水光将我们彻底包围了,这是哪里,是墨尔本水族公园吗?我们恍惚就站在那条处于巨大水族箱中间的夹道上,身前身后,水光泠泠,似流动似静止,温柔而寂静。屏住了呼吸,我听到南美轻轻说;“看头顶。”

  头顶是一大方蓝色的幕,活动着无数跳跃的影子,色彩变幻,影像穿梭,使我眼花缭乱,却看不出所以然。擦了擦眼睛,我想问南美这到底是什么,她却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身体挺直,手指握成拳头,仿佛处于十分紧张的关头。转眼再看辟尘,也是如此,那种凝重之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到底它们看到了什么呢?带着惊疑的心情,我再次抬头。

  这一次,那蓝幕清晰了。纷乱的图影消逝不见了,代之出现的是海边一栋非常美丽的白色小楼,一条彩色石头的路从门边一直通向一个小小的码头,在那楼上的窗户边,有个美丽的金发女子向下探身出来,笑容如花,仿佛正在向谁大声说着什么,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江左司徒。他笔挺地站在不远处,张开双臂灿烂地微笑着,是在应和楼上女子的叮嘱吗?这是一幅多么幸福的图画,可是,为什么是江左司徒呢?这是哪里?这个女子是谁呢?

  一道霹雳般的电光闪过,劈散了我眼前的图像。千万条蓝色光线疯狂地窜动,我的眼睛都被灼痛了,闭了闭眼,再看,另一幅图画出现了。还是一样的小楼,一样的沙滩和海,一样的江左司徒站在那里,向楼上看着,可是他的脸上不复笑意,却充满了不可掩饰的深深的哀痛之色——那窗户后探身出来的,赫然是一个满脸皱纹、银发如雪的老妇人。

  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老妇人又是谁?那美丽的女子呢?为什么江左司徒的脸上,有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哀伤?

  图像渐渐隐去,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脖子酸得跟四月出头的杨梅一样,简直马上要掉下去了。我叫着辟尘:“过来给我按一下脖子,哇,好痛,我们看了多久啊?”

  它一声不吭地过来,横着就是一记手刀,几乎把我的脖子从近似圆柱形变成扁平结构。刚想抱怨它这么不怜香惜玉,却发现犀牛的脸色极度阴沉,完全不像它平时模样。

  还没来得及出言询问,南美一扯我,低声地说:“继续走。”没有更多的话,一马当先往更深的空间通道处走去。

  我问辟尘:“狐狸怎么了?喂,你们看到什么了?”

  它没有回答我,过了半天,叹口气喃喃地说:“这次麻烦大了,这次麻烦可大了。”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联合起来整我?明明知道我的好奇心比什么都强,居然一起装神弄鬼。要搞我也麻烦你们各自轮班好不好?

  没奈何,只好跟着继续走。水光泠泠,水光泠泠,抚摩着我们行走的身影,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静谧的蓝色光芒里。我不由得想起小破,每当他发起脾气来的时候,那眼睛里闪现的颜色,就是这样的。

  心里一酸,让我低头去捂一捂自己的胸膛,不要太过于沉溺吧,沉溺是多么无意义的事情,尤其当你无法挽回的时候。

  唉,一个人要是多情的话,日子是不太好过的。

  这条路仿佛很长,很长。在这寂静无声的地方慢慢走向更深的未知,我生命中所有或深刻或模糊的往事,忽然都从脑海里一幕幕地涌现出来。我记起了幼时才见过的父母的脸,我老爹是个很婆婆妈妈、极度温和的人;我记起了那只老狗,跟着我流浪的时候,狗头上会布满一种“懒洋洋浪子我浪迹天涯”的搞笑表情;我记起了有一次辟尘帮我过生日,特意跑去泰山顶上,在我面前制造了一整天的佛光盛彩、海市蜃楼,看得我回家以后眼睛还在闪星星,大呼过瘾;我还记起,小破每天都从幼儿园把点心省下带回家,一本正经坐在门槛上跟我对半分着吃,每到那个时候,心里总会出现那种整个人都愿意瘫软到地上给人随便踩的温柔感情。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如此美妙的回忆中,总有一股如寒流般的情绪涌动呢?那仿佛与我无关,而是被另外的心灵主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了多久,当我摇摇头清醒过来的时候,南美和辟尘都站在我面前,表情都非常严肃。我第一个反应是往后跳了一步,赶紧在身上左右摸摸,看是不是刚刚被它们一起修理了。还好,四肢齐全,衣服都在,重点部位都没有外逃。我小心翼翼地问这两只好难得板起脸来的动物:“怎么了?”

  南美忽然走过来,抱住我。

  身为一只狐狸精,而且是一只现代豪放派的狐狸精,南美对于揩男性人类的油向来非常有兴趣,虽然她声称自己眼高于顶,宁缺勿滥,若非汤姆克鲁斯、班得拉斯、乔治克鲁尼、张国荣一个级别的,就是趴在地上穿t-back求她碰一碰也不可能,但是好歹朋友一场,她还是决定给我一点面子,没事就来马蚤扰我一下。但是,今天的拥抱是不同的,我感觉到一种在人类身上司空见惯,可是对于讲究物竞天择的非人却非常罕见的感情——怜悯。

  怜悯。

  为什么?

  为什么要可怜我?

  不错,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的狗也不在了,小破或许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是,我还有你们啊。不管我最后如何高寿法,都不可能比犀牛族的长老或者狐狸精活得更久,也就是说,将来我老人家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定会有一大帮莫名其妙的亲朋好友帮我送终,我到底要不要在头七的时候闹宅呢?会不会闹的时候反而被抓去点天灯呢?不想想清楚的话后果堪忧啊。

  挣脱了南美的怀抱,我低头去看她的高跟鞋:“喂,你要让我自卑也不要出这么损的招数吧?七寸啊!”

  她立刻来劲了:“咳,你猜我回头要去做什么整形手术?”

  我对她左右看看:“已经很好啦。前凸后翘,三十六,二十五,三十六,瓜子脸,象牙皮肤,你还要怎么样?”

  她跺跺脚——那个鞋跟,啧啧,太用力了会直接踩出一眼温泉来呀——继续提醒我:“你不觉得我有点矮?”

  我没好气:“你刚才抱住我,我的头在你耳朵那里啊,大姐!你还矮?那辟尘叫什么?迷你?那东京街上走的那些叫什么?微生物?”

  她立刻很鄙视我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富即安心理:“哼,那是日本人啊,你怎么可以拿我这种出身中国狐狸名门的大家闺秀和他们比?老实告诉你吧,我回头要做个手术,把腿打断了,接个钢架子进去,立刻增高十厘米,哈哈,你就等着我在国际模特圈里大放异彩吧!”

  我简直懒得理她。老大,你是一只狐狸啊,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变什么样子,你想自己腿多长就多长啊,到底出于什么心理,你非要去做手术,脑子里的神经都黏起来了吗?

  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我四处看看:“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空间洞呢,以前都是啪的一声就掉出去了。”

  辟尘一直在旁边沉默着,这时才慢吞吞地出声:“猪哥,这个空间洞是某些高等级妖怪开辟的,还设置了潜意识反射障。我们这一路走去,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听到“高等级妖怪”这几个字,我立刻变得十分警惕,把辟尘往我身后一拉,向四周拼命看,随时准备奋起反击来袭者。辟尘的蹄子轻轻搭在我背上,微微有点颤抖,我忍不住回头去安慰它:“别怕,别怕,我保护你。”

  说得雄壮,却完全无的放矢,四周仍然是那样的安静与平和,完全看不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来给我们当头一棒的迹象。就在我想嘲笑自己神经过敏的时候,有一个如幽魂一般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啊,风之辟尘,你终于肯出现了吗?”

  我大惊失色,厉声问:“谁?”全身力量急速提升到最高,向仿佛是声音来源的高处望去,眼前突然骤然大亮。

  所有的朦朦胧胧和明灭波光,猛然如潮水般自我们身侧退去,一直退,一直退,退到无穷远的地方去。我们所在的这条狭长的通道,恍惚之间,化为无限旷野中的一个点,周围缥缥缈缈,散落出一个全新的空白世界。

  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这里没有天之高,地之厚,没有边界、限制、远与近,更没有草木万物、日月星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彻底干净,朦胧雾霭间是一块不曾落笔的画布,是一处烧了无数年的火场,是连神灵都来不及诞生的茫茫初世。

  我与一切都不可能存在的一个世界。

  第四章

  回响于我耳边的声音,来自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一道温柔水光。进了空间洞之后,我们一直在水光中行走,被水光浸润,而那些无处不在又有形无质的泠泠水光,此时却聚集起来,在广漠中变化成型,逐渐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喊出了辟尘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仿佛被辟尘的名字所震动,另一个如同巨雷滚过天宇般沉闷而威力无穷的低声接口说:“辟尘,倘若不是故意将五绝通道开到这里,你是不是仍然隐藏下去,永远都不出现?”之后,第三个声音,包含着不可形容的干涩之意,回答道:“七百年。七百年了。辟尘,你有你的使命。”最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口音带着笑意说道:“辟尘,大局如此,你怎能掩耳盗铃呢?回来吧,五运同绝的大日子到了。”啊,是黄金使者你这个王八蛋啊!

  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我都听不太明白,可是结果我是明白的,他们要辟尘离开我啊。耳边有细微的叹息,却如惊雷一样炸疼了我的胸膛,我莫名地着慌起来,眼角瞥见辟尘一动,仿佛就要走开去,我反手一把揪住它:“喂,不是叫你啊,他们认错人了。”转头我又大声对虚空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喂,你们认错人了。”

  南美轻轻捉住我的手拉开:“猪哥,辟尘是风之主人,事实无法更改。你放手吧。”

  我不可置信地去看南美,有热流来自我的胸口,奔袭而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会突然那么嘶哑:“老狐狸,辟尘去哪里?它什么时候回来?”她悲悯地看着我,拉住了我的手:“五运同绝,八百年一现。一定是有大难将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