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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作品:圣天门口 (中)|作者:插翅难飞|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1 15:12:47|下载:圣天门口 (中)TXT下载
  再想吃汤包,只需透一句口风,就会有人开着小轿车热乎乎地送上门来。眼看着这

  汤包没法吃了,二老板站起来请大家散开,当艺人的还是上了台好看,一个吃相,

  一个屙相,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好看不起来。

  一群人笑嘻嘻地正要回到各自座位上,一个脸上有几处刀疤的男人快步走进店

  堂,大声叫嚷:“哪位叫阿彩?阿彩是哪一位?”

  阿彩和董重里稍一迟疑,那人就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二老板还在说:

  “十三哥,不要乱来!”叫十三哥的男人已伸出手来,抓住阿彩的纠巴猛地一挥。

  伴随着假发的失去,四周的人一齐发出响亮的笑声。“这种模样不用上戏台,就会

  成为名角!”“癞痢癞痢,尖刀刮皮!”

  四周的人都很兴奋,叫十三哥的男人反而失望了,他说,没想到阿彩真是癞痢,

  眼看就要到手的银手镯又飞了。二老板站起来,将阿彩看几眼,又将董重里看几眼,

  心里有话嘴里却说不出来,怔怔地站了片刻,阴阴地转身就走。有人冲着他高叫:

  “下次可要小心,莫将麻风婆当成大美人!”董重里见势不妙,剩下来的汤包也不

  吃了,拉着阿彩也要走。跑堂的伙计追过来提醒,三斤汤包的钱还没有付。

  看看二老板还在前面,阿彩严厉地叫起来:“给我回来!”

  二老板根本不回头:“莫恶心我,让我连明日早上的热干面都吃不成。”

  “我把话说在这里,只要付了这汤包钱,这事就不记在你账上。

  不付这笔钱,这笔钱就要记在你的生死簿上。“

  阿彩将话说得特别凶狠。二老板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老子不怕死,只怕喝癞

  痢汤。”

  望着扬长而去的二老板,阿彩从董重里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钱,数也不数便扔给

  了跑堂的伙计:“捎个话给二老板,不管等多久,我也要收这个账。”

  恼羞成怒的阿彩从老四季美汤包店回来,拿上工具就往地洞里跳,从头到尾不

  让替换一下。怄了一肚子气的阿彩只顾拼命往外挖土,董重里当然不敢大意,一包

  接一包地撒进下水道里,然后用自来水冲走。一座可以藏住一个人的地洞挖成了,

  阿彩累得什么也想不了,洗一洗后倒头就睡。

  过了一夜,阿彩的心情还是不好。起床后瞅着放在一旁的假发,突然发起脾气

  来,要董重里到外面去。董重里也不多说,拿上一只大碗出门买了些热于面回来。

  这下子阿彩更生气了,明明听见二老板用早上吃不成热干面的话伤过她,还要买回

  来当早饭吃。

  岂不是故意往她的伤口上撒辣椒粉。

  “我的确是故意去买热干面的,但不是伤你而是要帮你。我吃过上海人最爱的

  阳春面,也吃过四川人最爱的担担面,武汉的热干面呀,正好取二者之长,补二者

  之短。在你的性子里,一会儿是阳春面,一会儿是担担面,这样不好。麦香,杨桃,

  紫玉,她们就像热于面,闻着香,吃着也香,看上去不复杂,做起来也不复杂。你

  不是说过,既然住是一间屋,睡是一张床,相互间总得有所了解吗?就我的了解来

  看,你却不是这样,说不好听一点,每日里要变出早中晚三种脸色。”

  阿彩被这话说苕了,拿过大碗,将那热干面吃了一半。董重里也同样不声不响

  地将剩下来的热干面一扫而光。

  一0一

  街上响起一阵脆脆的木屐声,打断了阿彩的思绪。小岛和子又来了,她在阿彩

  面前站定,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抱歉地问能不能再将燕子红送给她一次,柳子墨今

  日又去气象部了,家里没有别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燕子红可以陪伴自己。阿彩没

  有觉得不妥,只问小岛和子自己动手搬动这燕子红是否方便。小岛和子谢过了,抱

  着燕子红就走,她那在阳光下越来越长的阴影深深地投入董重里的心里,他觉得小

  岛和子的行为有些古怪。

  董重里独自出了门,在旗袍店门口碰上邓裁缝。邓裁缝为那件旗袍叹息不已。

  董重里往前走了不远,就有扮成车夫的独立大队队员上前来问:“先生坐车吗?”

  董重里坐上黄包车,来到春满园。

  二老板显然听到别人传话了,劈头盖脸地问:“你那婆娘,想用什么东西来收

  我的账?”

  “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们,世上的事明日是什么样子都说不清,何况阿彩所说的

  是很久以后哩!”董重里本来就不会求情,此话一出,二老板就站起来送客。在武

  汉三镇中,汉口的戏园最多,大大小小共有十几家,董重里一家家地跑遍了。大家

  都晓得阿彩在老四季美汤包店露出真容的事,也不听董重里说书的艺术如何,一杯

  茶喝完事情就完结了。董重里将做给别人看的事情都做了,回到黄包车上,小声吩

  咐拉车的独立大队队员,情况比预想的要顺利,因此行动时间可能提前。

  回到住处,董重里在阿彩面前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他们在咸安坊住下来

  的动机已被小岛和子识破了。小岛和子送还或者要走燕子红都是借口,真实目的是

  在为他们的营救行动通风报信。

  阿彩对此将信将疑,小岛和子绝对不是那种掇起碗来不记得放下的苕女人,柳

  子墨这一走,也许他们就再也没机会在一起了,死里逃生,漂洋过海得到的幸福就

  会烟消云散。

  “人一生不知会生出多少梦想,就像雪柠眼里的云,晃来晃去总在天上,能抓

  住的很少。就像我,到今日也没抓住一个。伸手容易放手难啦!”听董重里这样说,

  阿彩便反驳:“梅外婆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忘了她的名言:用人的眼光去看,普天

  之下全是人,用畜生的眼光去看,普天之下全是畜生。”

  “这时候用梅外婆的话打比方有些言重。我有个想法,别的都不牵扯,就为这

  事打个赌。”

  董重里说的赌注很简单。如果小岛和子的所作所为真是通风报信,阿彩就不要

  再在他面前提及离婚之事,真想与杭九枫离婚可以向傅朗西他们诉讼。如果他的判

  断有误则相反,哪怕杭九枫会因此将天门口闹得山崩地裂,这离婚一案他也不让别

  人卷入,自己担当起来。阿彩一边答应一边表示极不理解:为什么董重里这么不愿

  插手她与杭九枫的婚姻?为什么董重里如此坚信一个他并不了解的日本女人?董重

  里先对后一个问题做出回答,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关键不是他对小岛和子的了解,

  而是小岛和子对柳子墨的了解。只要小岛和子明白柳子墨心中还有对妻子雪柠以及

  女儿雪蓝的不舍,还有对日本人罪恶行径的仇恨,主动帮柳子墨离开牢笼一样的武

  汉,回到自由自在的天门口,当然就成了一种最深的爱。董重里将阿彩最想听到的

  对前一个问题的回答拖了很久,不是他不愿插手阿彩与杭九枫的婚姻,早几年他就

  同傅朗西说过,这场婚姻对他们二人和对天门口所有人都是一场灾难,后来他才明

  白,这是无法避免的,灾难是这些人一辈中的一部分,就像西河有左右两岸,少一

  条岸就不是西河,又像西河往海洋里流,必须经过白莲河、浠水河、长江,不可能

  一步跳过去。还是梅外婆说得对,世上没有无罪的人。董重里从艺多年,也才刚刚

  懂得师傅将一部说书作为心血传给后人的要义,看看千万年来搅得中原大地风起云

  涌的大人大事,他也不能承认任何历史都是建立在罪恶之上,灾难是一只味道苦涩

  的果子,罪恶却是分娩这只果子的花朵。

  “单凭同为女人这一点,不用想别的,你必输无疑。”阿彩欣然接受这场赌博,

  一扫连日来的气恼,戴上假发,用极尽妩媚的口吻将内心的幸灾乐祸说得风情万种。

  太阳照常升了起来,小岛和子飘然而至。小岛和子怀抱燕子红,抱歉地说,柳

  子墨觉得身体不适,起床后又睡下了,今日去不了气象部,她怕柳子墨见到燕子红

  后又不高兴,只好将燕子红再次送回来。重新摆放在窗台上的燕子红灿烂地向着几

  个从旗袍店里拿着新衣服出来的女子。那些女子从燕子红面前经过,没有一个认真

  地看上几眼。长在山里的花,只有与山在一起时才会引人注目。

  “我可以问了吗?若是问出事么样办?”阿彩小声说。董重里坚决地要求她按

  商量的办法去做。

  “不是说你投海死了吗?你到底有没有投海?”

  “有人救了我,她是俄罗斯人,在这条街上住过。”

  “我们想上你家看看柳先生,可以吗?”阿彩说出这话后,小岛和子一眨不眨

  地看着燕子红。

  (bsp;“中午吧!我也不喜欢那两个总在门口守着的卫兵。中午时,我想办法让他俩

  睡上一觉,进出就方便了。”

  太阳越升越高,很快就到了屋顶上。阿彩和董重里上了由独立大队队员拉的黄

  包车,往相反方向走了两条街,再换乘另一辆也是由独立大队队员拉的黄包车,还

  将身上衣服换了,才直奔目标所在的小楼。

  小岛和子果然明白他们的企图,早已等在门后。

  “子墨君睡着了,你们带他走吧!”

  “卫兵哩?”

  “也睡着了。”

  阿彩不放心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斜躺在椅子上的那个日本人正好动了一下,阿

  彩没有犹豫,手起刀落,将一把尖锐的匕首迅猛地刺进用土黄色军装裹着的胸膛。

  接下来又借着身体的惯性之力,拔起匕首割断了第二个日本人的喉咙。

  “他们睡着了!我往汤里放了安眠药。”小岛和子叫了起来。

  “你的药失效了。”阿彩不由分说。

  董重里很快就将人事不省的柳子墨扛到楼下。小岛和子伤心地表示,柳子墨是

  她的爱人,请阿彩和董重里不要对他有任何伤害。离开小楼的情形与来时完全相同,

  经过一番有计划的绕行,他们才回到住处,掀开地洞上的盖子,将毫无知觉的柳子

  墨放了进去。等到街上响起让人心惊胆战的警笛声,屋里早已恢复平静。

  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在门外的街上蹿来蹿去,不时有人闯进门来

  问一些让阿彩和董重里暗暗发笑的问题。阿彩在春满园和老四季美汤包店的短暂经

  历,让他们只注意她那头假发。让阿彩觉得为难的倒是那种不全是不怀好意的目光。

  “你真的戴着假发?“那个经常带人上门盘查的男人想摘下阿彩头上的假发。“不行

  哪根指头敢动,我就剁掉哪根指头!”阿彩的话惹出一声冷笑,男人一挥手,他

  身后的那些人便蜂拥而上,将假发强行摘下,扔在地上踢来踢去。阿彩没有动,董

  重里弯下腰试了几次,才将散乱得再也无法称为假发的假发捡起来。一无所获的军

  警们迅速将大肆搜索的范围扩大到武汉外围,董重里也借口再给阿彩买一副假发,

  到归于平静的咸安坊探听动静去了。

  看看这一带没事了,阿彩掀开地洞盖子跳了进去,扬起巴掌对着柳子墨的脸不

  停地扇。“难怪,武汉三镇都晓得我是癞痢,原来是你这狗嘴说出来的!”阿彩左

  手累了又换到右手,她恨死了柳子墨。最后一群上门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