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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3 06:16:06|下载: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TXT下载
  偷偷地从堤坎看过去……

  看的有趣时,脚尖一动,踩了丽珠。

  丽珠“哎呀”一声轻叫,睁开眼一看,发现香香正在聚精会神地向对面的男娃看过去。就红脸了,说:“呀,香香姐,你咋的去看男娃尿尿?”

  “嘿哟嘿哟,看男娃尿尿,羞羞羞!”女娃们起哄了。

  香香怒了:“羞你妈,我没看,羞你妈羞你妈!”

  女娃们一哄一嚷,男娃们就晓得她们来了,慌忙穿了衣裤。

  天空中起了云彩,山风拂来,柳枝招摇,空气凉丝丝的。该下雨了,久晴几许,人们在渴望甘露。老天爷会不时地调节气氛,让大自然和谐怡然。

  男娃们骑牛的骑牛,牵牛的牵牛,唤狗的唤狗,女娃们唱歌呢喃,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帮小少年往回走,该吃午饭了。

  “山凤姐,你的小牛把小波家的菜地的菜搞的烂乎乎的,看那虎儿瓜棚也倒了。”丽宝指着菜地对山凤说。

  “那咋办哩?”山凤吓的吐舌头。

  李豹不打算喂集体耕牛,家中没人手,去年冬天继子松果入伍参军了。杨嫂偏偏去向生产队长说情,才争到喂牛的份。杨嫂说,她自己辛苦点,喂牛只是随手顺便的事,一年也可挣不少工分。杨嫂原来只指望儿子松果跟着李豹开山打石、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想不到十八岁的松果那高挑精壮的身材,体检合格并且又被接兵部队的连长看中,居然到省军区当通讯兵去了。松果政审时,李豹的政治问题成了拦路虎。李革委费了好多口舌,才使县武装部的同志以李豹是松果的继父为由,同意这个子侄辈走进外面的世界。李豹和杨嫂乐了好久,也算是军属吧。那年月家中有人当兵,是很风光的。

  ……这时正好杨嫂急忙往河边来牵泡澡的小牛。天上乌云翻滚,暴雨将临了……

  “妈,我们的小牛,进了小波家的菜地……”

  “是吗?”杨嫂吩咐娃们:“娃娃们呀快回家,大雨马上过来了!”自己风快往小波家的菜地去瞧瞧。

  片刻后,大雨哗啦啦来了。

  杨嫂和娃们来不及进家门,就在生产队的保管室的檐下避雨。大雨快来快去,绚丽的阳光又出来了……

  杨嫂了解了小牛进菜地的全部内幕,她没有责怪山凤,也没责怪娃们。她对山凤说:“还是该听你爸的,你哥当兵去了,女娃不是放牛的料。看,你爸每天这家那家建沼汽,多忙啊。我晚上跟队长说去,这牛不喂算了。”

  山凤说:“妈,不喂牛挣不到工分哩。不喂牛,我帮妈喂兔子、喂鸡崽、打猪草,编竹笠……妈赶集时换好多钱哩,还给我买新衣服和新袜子。”母亲的行为和家境,从少小时就在山凤心里烙下了一个深刻的理念:制作,交易,收入,改善。

  杨嫂每每在乡场赶集时,都会偷偷地带些可以交易的家庭副业产品,在场口场尾出售。此刻山凤数落出这么多懂事的话来,说明她小小年龄心里惦着几多事情和负担;杨嫂虽然像个男人一样五大三粗的块头,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也有莫名的难受,眼泪在眶里打着转儿。

  娃们全都似懂非懂地怯怯地盯着杨嫂。

  杨嫂赶紧抹掉泪花,摸摸着山凤的头,笑逐颜开地说:“妈的山凤乖。就像桂枝伯娘给你起的名字一样,你是大山里的凤凰。你长大了过的日子会比妈舒心哪。”

  末了,杨嫂又安慰小波说:“菜地被牛践踏了太可惜,你们家那么多人吃饭,你爸妈这两个老哥老嫂都不容易啊。虎儿瓜的藤断了,蔸上会再发芽的,热天长的很快,七八天就开花。那些白菜,我去上些肥料,会长起来的。我去给你爸妈说,我家东坡有一棚虎儿瓜,送给你们家,好吧?”

  ……

  第六章

  桂枝老师把早饭做好,天才麻麻亮。李虎起床来,呼呼地用筷子刨饭、夹菜,三下五除二就饱了肚子。桂枝还是少不了叮咛一句:“那砍竹篙都是力气活,饭要吃饱。”

  “饱了。”李虎接过桂枝递给的脸盆,一双大手在盆子里搓毛巾,弄的那水咕咕响,然后抹了两帕脸,说:“天气热,别让两个娃进山、下河。”

  “好咧。放心吧。”桂枝从李虎手中接过脸盆。

  李虎把一根苎麻绳子往腰间一捆,别上一把弯弯的大篾刀,就和王二根等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女,进山砍竹篙了。

  “山上要小心咧。”桂枝关照地望着李虎走出村口。

  大巴山脉的东部腹地,大约早在背二哥盛行的年代起,山民们把清晨的征兆看得很重。不管是上工、进山、狩猎、出远门,甚至平时在家闲着,清晨人们都紧开口慢开言,尽拣吉利话说。若是某一个早晨农家主妇的饭未烧熟、娃们打碎碗羹、不小心道出不吉之言,这一天这家人都会格外小心。所以,山里人家的早晨是庄重祥和的。

  李虎出门后,桂枝去里屋瞧着两个活宝儿女:那丽珠、丽宝正睡得香……

  桂枝虽然是再嫁李虎,但两人都从未生育过,人到中年夫妻生下丽珠丽宝这一对双胞胎儿女,对他们真是天赐幸福。暑假里桂枝老师比较清闲起来,就耘铲菜圃里的瓜瓜小菜,做些家务,敦促两个娃做做作业。

  桂枝想,反正早晨山里空气凉爽,娃们每天这个时候都好睡。忽然想起屋后的自留地有几十株辣椒苗没有耘完。就匆忙吃了早饭,把锅里的饭菜用铁钩搁了,娃们起床时才不会太凉也不会太冷。然后,扛了锄头去了菜圃。

  娃们都是在父母冷暖温饱的关怀中一岁一月一斤一两地长大起来,唯有做过父母的人才能体查那种爱心。娃们自然是要自由和宽阔的空间,父母画地为牢的关爱限制,滋生着天然的捣蛋智商,才会有几多童年趣味故事的发生和历险经过。

  当桂枝老师从菜圃里回来,丽珠和丽宝早已经起了床吃过饭了。那桌上留下空碗和菜盆……

  桂枝连忙到院子里看,不见两个娃的影子,遂喊:“丽珠——丽宝——”

  丽珠在香香家的院子里,和一大群女娃在跳橡皮筋:“妈,我在香香姐这里玩呀。”

  “丽宝呢?”桂枝问。

  丽珠一看,不见,就答:“刚才还在这,咋的不见呀?”

  桂枝就叫着丽宝的名字,四下寻找……

  在院后的土丘上,桂枝碰见收工回来的杨嫂。杨嫂担了两大筐土豆苗,刚从斜坡石板路走上土冈来。

  桂枝问:“娃他婶,咋的全是土豆苗?土豆呢?”

  “赔给王二根家了,我家的小牛把他家菜地搞的一塌糊涂。他家那么多人,而且都是年轻人吃‘长’饭,没菜咋搞?”杨嫂看看桂枝,说:“是找娃吧?唉呀,娃们没几个伴也没个劲,随他们玩吧。”

  桂枝说:“有看见丽宝吗?”

  “看见。正在王二根家玩啦!唉呀,嫂子,甭提,一提我这侄娃还真逗,笑煞我。”杨嫂忍不住捂着肚子笑,给桂枝说出一段刚才的事来。

  杨嫂昨晚和李豹商量,觉得现在兴办社队企业,活多起来了,工分好挣,家里没人手管那小牛,就一块去找生产队长反映,要求把小牛给人手多的邻居喂。

  队长同意,并说:“明年集体要买一架拖拉机,可抵上几条牛的功效。桃李湾河谷里几个生产队的农田,都可以实行机耕,那些斜坡内山里的梯田才用牛耕田。”

  队长还说:“过两天就把小牛卖掉,重新买一条成年的大牛,给李革委家养,李革委这些年身体不好,经常要翻山越岭去开会,重体力也干不了,就照顾他增加些工分收入。加上李革委家中有个小男娃西峰,放了学也是个帮手,反正男娃都喜欢当“牛”作马。”

  李豹和杨嫂也就放心了。杨嫂就干脆向队长请了两天假,打算等队长把小牛卖了再进山去砍竹篙。

  杨嫂一大早就去自己的菜地挖土豆,挖了满满一大筐,挑去王二根家,声言赔偿自已的牛造成的损失。

  那小波就死活不让他娘收下,一口咬定是自己贪玩,牛才进了菜地惹事生非,不能怪山凤。

  杨嫂见拗不过小波,就佯作来了蛮劲:“你还是几岁娃娃,我和你妈说,你一边玩去。”小波便不好再说什么。

  杨嫂苦口婆心劝小波娘收下了土豆。

  杨嫂这才转身复去菜地,收拾土豆苗和锄头。在王二根的屋侧遇见西峰、黑毛和丽宝三个娃在唤着狗,训练捕猎,并且学着大人们的样,手持带叉的木棒充当鸟枪。一群各种色毛大小不等的狗,在汪汪吠吠叫过不停,甚至有激烈的狗斗,加上娃们幺五喝六的声音一齐传向远山谷中,那声音在回音壁上一碰,又回传过来,好不喧哗。

  几岁的娃们,以为是他们今天颇有号召力,才把这么多的狗集合过来了。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因为只要雌狗发情,就会发生如此众狗追逐自远方来,撕搏爱抚不亦乐乎的大动作。狗有时比人聪明,它的嗅觉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比人聪明的不一定是狗。狗不嫌家贫,是忠诚的护财使者。狗直率不城府,对于敌人从不阿谀回避尽管出击。狗在日月星辰面前、广庭万物眼下zuo爱,向人类的虚假和伪装挑战,它蔑视人类发明的自以为是的墙和房顶的险恶……

  当时,三个娃以小少年的眼光,零距离触击这种两面评说在世间的五千年不变的老镜头……

  正巧杨嫂过来了,一见那些狗就骂道:“不晓羞耻的龌龊物,扁毛畜牲!”在地上操起一块石头就掷向狗们。

  丽宝跑过来,对杨嫂说:“二婶,小白狗咋的要大黄狗背呀?呀,大黄狗的小鸡鸡咋的那么长?”

  丽宝的话把杨嫂问的瞠目结舌,好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瞧瞧丽宝一脸的天真和无知,杨嫂给他揩去嘴角、腮边还粘着的饭粒,说:“看你,吃了饭后没擦嘴就跑出来玩了吧?小娃娃不要问这问那啊,长大了就晓得了。”

  “不,你告诉我吧,二婶。”丽宝对他婶撒娇,拉着杨嫂的衣裳不松手。

  “丽宝乖,二婶忙,听话。”杨嫂搪塞过去,自已却笑了。

  ……桂枝听了杨嫂这么一说,也笑了,说:“这些娃娃呀,我去看看。”

  桂枝来到王二根的院子里,那丽宝、黑毛、西峰正在瓜棚下对两条寻欢作乐的狗施暴。

  那两条狗的快乐处于娃们制造的炼狱之中,只有呜呜地哀求,希望人类能够原谅它们,给它们网开一面,因为这是它们的生活方式。

  丽宝和黑毛用篾条圈套着两只狗的头,拼命地反向蛮拉,想把连结在一起难解难舍的两条狗分开。

  西峰就立在中央,口中高喊:“加游!加游!”好像是为两个伙伴呐喊,又好像是为两条狗助威。

  桂枝见了这阵势,十分难堪和尴尬。毕竟她是个教员,心想应该给娃们巧妙地开导开导:“丽宝,你们几个在干吗,都过来!”

  桂枝和颜悦色地招手叫娃们到她身边去,娃们却害怕了,预感到做错事了。娃们对自己的老师很敬畏。娃们对自己的举动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好玩。

  三个娃来到桂枝身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乖乖地憨憨的样子。丽宝胆量大些,因为桂枝是老师也是妈妈,就说:“妈,我没有进山里去,没有下河去,没有调皮……”

  桂枝把脸沉下:“还没有调皮,刚才在做哪?下次别去打搅它们,它们在做游戏,晓得么?”

  娃们喏喏颔首。

  ……到了傍晚,太阳下山后的桃李湾一片安宁静谧。李革委在公社开会回来,给老少山民们带回一个好消息,今晚公社电影队来放电影。生产队长赶紧吹口哨,待在家的老人和娃们都到自家院坝里来,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村里的娃们比过年还乐。几年前村里有放过一次电影,山民们一直很怀念那悬空横挂镶黑边的大大的方白布上的故事。

  “那大白布上面的人咋的比真人还大,还会说话,怪事?”经常,村里那些个晚清时代的长寿翁妪布满岁月犁铧的脸上会大惑不解,瘪着掉光牙的嘴问李革委。

  在他们看来李革委是鸡爪山民后裔中最出息的人,最有见识的人。李革委忙乎,就一句话:“这是科学,时代变了,什么稀奇古怪都弄的出来。”

  那些个翁妪就叹服:“哦哦。是哦,改朝换代二十多年了,**就是厉害哦……”

  生产队的保管室晒场上,娃们争先恐后如军阀割据般挑选视角好的地方,把家里的长凳、矮凳、竹椅和篾片躺床放好。不时有娃们为争‘地盘’而吵吵嚷嚷,晒场上犹如一锅正在蒸腾的沸水。

  那些个翁妪皆来赶这七十年代末的山村盛聚,由孙子辈、曾孙辈搀扶着,前来就坐。

  瓜棚横杆上、柳树桠上、椿树杈上,玩皮的娃们不时地爬上爬下,选择居高临下的位置。

  电影队的人在忙碌着,放影机摆在一张大木桌上,心切的娃们在那里围成一团……

  邻近西坡村、柳明村的十几个生产队的山民们带着娃,捎着回家照明备用的苎麻梗、手电筒向桃李湾赶来。

  桃李湾的大人们这些日子进山砍竹篙、建沼汽,收工都很晚。因此桃李湾的娃们有些委屈——那些邻近生产队的山民和他们的娃来到晒场里后,因为较远未捎凳子,就喧宾夺主站到桃李湾的娃们早已经选好的位置前面,把娃们的视线挡了;幸好发动机有故障,“卜通卜通”发动不了。所以放映迟迟未开始。

  黑毛和丽宝在那里急的哇哇大叫:

  “别站我前面,挡着我看不见!”

  “站后面去,我来的比你们早!”

  西峰见来了这么多人,只要放电影的人把发动机一修好,电影院马上开始了,爸妈和两个姐咋的还不来呢?就叫香香看好自已的几张凳子,风快跑回家叫他爸妈和姐姐。

  “你快点回来啦,叫我爸妈也快来!”香香对西峰说。

  西峰像上坡的兔子,屁颠屁颠跑的风快……

  一进门,西峰就大嚷:“爸、妈、姐、快、快,要放电影了!”一抬头猛可里看到水牛、竹叶,另有两三个陌生男女,就道:“舅舅、舅妈,香香姐等急了,好多的人来看电影,别人把我们的位置占去了咋办?”

  李革委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山里汉子。

  汉子一见西峰,微笑着对李革委说:“你儿子比女儿小了很多啊。这娃,还真像李革委,怪机灵的!”

  西峰说:“我妈说,我的骨头是爸给的,我的肉是妈给的。”

  李革委笑了,笑得咳嗽起来……

  一屋子人都笑。

  水莲笑的很幸福,把西峰揽在怀里:“爸、妈在和叔叔婶婶他们谈正事咧。你先去吧,看电影去,快去。“

  “爸,妈,快点呀,快点。说不定电影开始放了!”西峰惦记着电影和他苦苦期待了一个下午才占领的观赏位置。他心里希望自家的大人快去,怕那些邻近生产队赶来的大人和娃们把他的椅子坐了或搬动到不好的位置去。

  西峰看看爸妈和几个陌生男女的样子,好像一时半刻还有事没商量完结。不搬到‘救兵和保护神’,他是不会心干的。

  转眼看到两个姐姐都羞怯怯地坐在角落里的板凳上,脸也红扑扑的如桃花一般,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西峰就过来向大丫二丫发嗲:“大姐走吧,快点哪,二姐,走啊,电影在放了,我们家的椅子给人搬走了咋办?”

  大丫说:“爸,妈,我们和弟弟去看电影。”

  李革委和水莲点头同意。

  大丫二丫如遇救星,连忙站起身,拉了西峰就走,并害羞地冲那两三个陌生男女点点头。

  “你们姐妹考验考虑,等你们姐妹回话啊。”大丫二丫跨门槛时,一个陌生的女人笑眯眯地送上这一句话。

  “嗯。”大丫二丫小声应着。

  原来,这几个男女是附近村里的人,来给大丫二丫提亲的。到李革委家提亲,已经来过好几拔人呢,真是一家养女百家求。桃李湾的女娃,只要长到十七八岁,甚至十五六岁都会有人提亲。然后看家、定婚、走访、摆酒席结婚。所有程序都是多年的既定模式。当然那时也有好多新的时尚渗透进山里青年人的观念里,所以介绍对象和自由恋爱并存。慢慢到了后来,青年人基本上都自由恋爱了。说来奇怪,即便到了二十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在鸡爪山周边所有的小山村里,很少有离婚现象。也许国门打开和世界沟通交流时,带来了新的生活观念和辉煌的经济成果,同时滋生新的社会问题和畸型的社会现象也在辩证法的情理之中。也许这一方水土蕴含了人世间的公认美德——情定终身。淳朴、忠诚和善良,像桃李湾旁边的盐坟一样,从远久流传而来,像山崖上那抒情诗一般的长青藤。

  李革委觉得大丫二丫年龄还小,所以一直推迟着。想起两个女娃的生母田嫂的早逝,他心里的责任感就重起来。所以既然有人来提亲,李革委也想给大丫二丫把终身大事处理好。他想为娃们参考参考意见,让年轻人之间早点互相了解了解,培养感情。况且水莲也非常关心两姐妹的婚事。李革委在鸡爪山一带的声望、和水莲的贤淑,还有两姐妹受父母熏陶的品格和聪颖,远亲近邻前来提亲的人很多。

  几个娃都去看电影了。李革委和水莲把几个提亲的送走后,和水牛、竹叶匆匆往生产队的保管室晒坝去看电影。天黑地黑,人又嘈杂,大人们心里自然不放心。到了村口碰上从公社食品站回来的陶屠户。

  “陶老弟,咋的今天这么晚才回家呀?”李革委问。

  陶屠户晃晃手中的手电筒,抱怨地说:“哦呀,李革委哟。你们几个是去看电影吧?下午就听说有电影看,妈的这天气热啊。今天我们食品站开职工会,搞的我摸黑回来。手电筒也没了电。”

  陶屠户一边说话,一边把肩膀耸了耸,背篼里的屠宰器械咣当咣当响:“妈的,老子就不回家了,把这些家当背到晒坝里去,看完电影再回吧。”

  水莲说:“快开始放影了,看了再回家最好。好像刚才黑毛他娘也打着火把去了咧。”

  “是吧?没看见我那黑不溜湫的愣小子?”陶屠户问。

  “娃们赶上这样的热闹,还会慢了脚程?老早都就邀邀约约去了,走吧,赶紧过去!”竹叶催道。

  水牛拿个苎麻梗大火把在前面开路,把青石板路照得豁亮:“跟上啊,小心跌倒……”

  远远听到发动机响了,那白色的强光划破夜空,人们欢呼起来,电影要开映了。

  李革委走着走着,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喘息着,不停地咳嗽起来。水莲一边走一边用手给李革委揉胸口,说:“要嘛,就不去看电影了,回家睡着吧。”

  陶屠户插言:“李革委,忍着些。电影队好久没有来桃李湾放映了,晚上去开开荤哦。”

  李革委不答话,依然咳嗽不止。

  水莲就对水牛和竹叶说:“哥,嫂子,娃他们仨姐弟,交给你们照管一下,电影完了劳驾送回家来。看我这当家的咳嗽的凶,晚上少在外吹凉风才是,我们回家去算了。”

  “放心,还有我哦,这么多大人,甭惦着几个娃。李革委,你回去将息将息吧。”陶屠户说。

  水莲从水牛手中接过一些苎麻梗火把,搀了李革委往回走:“你是咋的,我看还是到县城的大医院检查检查放心点,看你身体是越来越滑下坡咧,命根牢才是最要紧咧……”

  “去大医院?年底再说吧,不会有啥大不了的。”李革委喘息着:“忙啊,等舀纸场和煤厂开工起来就好,有了钱,桃李湾大队也点电灯。沼汽是好,但那些都是农家肥发酵照明,沼汽池出的渣没有肥料质量了,这样把农家肥浪费了啊。农家肥可比化肥好,化肥淋多了,土质会板结……”。

  水莲没说话,心里酸酸的。

  ……晒坝里的男女老少都齐刷刷地盯着突然雪亮的放映幕布,那上面马上要给大伙带来新奇和快乐,给山乡日复一日的沉寂和古朴,增色添彩。

  桃李湾的那几个娃,见来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心里就急。大人们收工都晚,他们心里想,反正自家的娃把座位占好了,只管正在家里抓紧呼噜呼噜喝稀饭,洗了脸洗了脚,再趿着鞋,摇风打扇去看电影就好。谁会想到娃们竟会惹出意想不到的事端来呢?

  山里的男娃小的时候都不是省油的灯,按大人们的说法是捣蛋鬼。尽管几个七八岁的娃为了看这场电影而急切,辛辛苦苦地搬凳子搬椅子占位置,可邻村的娃们大大小小地来了那么多,争强好胜的闹剧就发生了。

  当发动机响起来时,邻村的一帮娃娃见那么多的空凳子空椅子没有人在位,就不坐白不坐,一下子就坐了个满。

  丽珠天生文静,胆儿也小,她和山凤的两条木凳全被邻村的娃坐了。丽珠自己被挤得站在旁边,左右一看山凤和丽宝、桃李湾的小伙伴都不在,就鼓足勇气,去拖那两条木凳,说:“是我的板凳,快起来,我爸妈我叔、婶要来坐的呀。”

  那些坐下的邻村男娃,大约都十一二岁,一个个以大欺小,哪会买账?坐那动也不动。中有一个男娃还大大咧咧地说:“空着板凳做啥?死囡囡,偏要坐。”

  “起来呀,是我的板凳呀。”丽珠拖不动板凳,想哭。

  “去去去,别瞎嚷,要放电影了。”那男娃也是邻村最捣鬼的,一把推开丽珠:“哦哦哦,放电影哦——”带头起哄,一帮邻村的娃就跟着浪吼起来。

  丽珠心里一委屈,憋不住就开声大哭起来……

  山凤到保管室的后面撒尿,听到了丽珠好像在哭,急急地提了裤子,跑过来。

  “明明是我们的板凳,不给你们坐,起来!”山凤不比丽珠,一过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嚷:“丽珠妹妹,哪个打了你?干吗哭?不怕他们。”

  “起不起来?”山凤喝问坐着的那些男娃。

  旁边有邻村的大人站着,就骂道:“有你这些娃,还看啥电影?就要放映了,还吵死!”

  山凤是不亏本的性子,骂她一句,不以牙还牙才怪:“你才吵死!”伸手就掀那些个男娃:“起来,起来,是我家的板凳,我爸妈他们马上要来坐的。”

  那些个男娃不吃这一套:“走开走开,死囡囡!”

  山凤被那个男娃扇了一个耳光,山凤没有被唬住,咧嘴负痛,和丽珠一起大嚎,以此唤来“救兵”。

  两个小女娃的大声哭泣很管用,晒坝里所有的山民都把目光看过来:到底发生了啥事?放映队的人把影片胶卷安装好,正要打算开始,连忙停了下来看究竟。

  晒坝里很静,只有山凤和丽珠的哭泣声。那丽宝、黑毛和小波早已攀上保管室旁的杨槐树上,正在傻等居高临下看电影的那种与众不同的豪迈。几个娃以为桃李湾的大人们都已经来了,一听到丽珠和山凤在哭,他们才后悔起来,连忙从杨槐树上滑下来……

  这时香香也守不住她和西峰两家的那些凳子椅子了。也难怪,从远处赶来的男女老少,也是渴望了好久才有了看这场电影的机会。一见香香一个女娃拥有那么多凳子椅子,还不如坐下来,空着也空着。这些山民们没有那么多的客套,也不问问是谁家的,就把屁股往上一放。(多年后,西峰成了乡政府的干部,有一次和妻子香香聊起童年时发生的这件往事。有作家思维的西峰感慨地说:“这说明一部份人先富了,出现乱子是正常的。最终消灭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有才是必然取向。”香香说:“我不懂。”西峰说:“你不懂很正常。”——这是后话)

  香香一见这些陌生人见缝插针把位置全坐了,就从自己的凉椅上梭了下来制止:“不能坐啦,是我的。”

  那些人像是耳朵都聋了,理都懒得理香香。香香也听到山风和丽珠在哭,料想也是被人抢了位置。心里就埋怨大人们迟迟不来和几个男娃伙伴不知跑哪了。正着急,西峰拉着大丫二丫两个姐姐的手来到跟前了。

  西峰一见自己辛苦一天的成果果然被人给强行罢占了,大为恼怒,骂道:“日你妈,起来。把凳子还我!”西峰去推坐在凳子上的人。

  那大丫二丫连忙拉住西峰。

  大丫说:“甭骂人,好好说话。”

  二丫说:“你们起来,站那边看吧。这是我家的凳子,我爸妈都在后面来了,对不住咧。”

  那些人中有认出姐弟仨的人,晓得是李革委的儿女。其中有一个人说:“起来吧,是李革委的娃,说不定等一会李革委就过来了。”

  远近的人敬重李革委,一听是自己坐了李革委家的凳子,都面现惭愧地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去了。

  那黑毛、丽宝、小波来到山凤和丽珠的身边,一看大人们都没有来,凳子椅子全部被邻村的娃坐满,还有几个邻村的大人也堂而皇之坐在那里,看着两个女娃哭泣也纹丝不动。

  小波对两姐妹说:“别哭,甭害怕,大人们马上会过来,到时他们还敢不让座,又不是他们自己家里带来的凳子。”

  小波的意思是等大人们来解决。

  黑毛和丽宝才不吃这一套呢。自己的东西被人侵占,而且还要等、还要被人家气得哭!两个少年娃怄气得咬牙切齿。他们原是互不相让的一对活宝,现在两个人齐心对“敌”了。

  丽宝和黑毛把丽珠、山凤拉过一旁,站了。

  “姐,你们让开,老子揍他们!”丽宝人小话狂。

  黑毛早已扑向近前那个十一二岁的男娃:“我日你妈,老子的凳子,就不给你坐!”

  黑毛抓住那个娃的裤筒口猛可里向上一提,对方“啊呀”向后面倒了下去;丽宝见黑毛得手,兴致陡生,也如法炮制,把另一个娃摔下凳子。

  那两个娃都已经十二三岁,冷不丁被黑毛和丽宝搞了个仰面而倒,也火起心房,绝对不服两个七八岁的娃。四个娃撕打一处,在地上滚来滚去,谁也占不了便宜……男女老少都“哦哦哦”哄起来,许多人都站了起来看热闹。

  黑毛连蟒蛇都咬死过,耳听丽宝也在骂骂咧咧,迟迟没有搞定,就急了:“妈的,敢坐老子的凳子,咬死你狗日的。”

  黑毛不仅死劲地咬对方,还关照丽宝:“丽宝,打不过就咬,咬他狗日的。”

  那两个娃虽然比黑毛和丽宝大,竟被咬得哇哇惨叫。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快快把娃们拉开,打什么呀,不都是为了看电影,这电影还放不放啊?”

  “哪家的娃,大人也不管管……”

  桃李湾认得丽宝和黑毛的大人,顿时有好几个人打算上前把撕打一处的四个娃拉开,不想邻村早有几个大人窜上前劝架。

  黑毛和丽宝斗兴正浓,哪里分得开,竟把那邻村劝架的大人给咬了。

  中有一个大人气冲牛斗地忍痛骂:“唉哟哟,狗日的桃李湾的小杂种,咬人呢!好心劝架,把老子肉都咬掉一块!”那人痛得嘴都歪了,挥手就两个耳光掴去,赏给黑毛和丽宝。

  这时,正好李虎、李豹、杨嫂、桂枝以及水牛、竹叶和陶屠户都不约而同到了晒场,并挤到近前来。

  李虎、李豹哪里容得了别人打自己的儿子?两兄弟是鸡爪山有名的“猛虎兄弟”啊。

  李虎道:“你妈偷武二河尚!大人打娃逞啥能,到底谁对谁错?!有种就单挑。”

  “你们他妈当桃李湾是谁的地盘?”李豹更是手快,话一出口早已挥拳打中其中一个男子的腮帮。

  四个娃的纠纷一下子成了四个成年汉子的格斗。

  “打架了!”满场的山民在惊呼。

  坐下的人都站了起来。老人和娃们唬得连连后退。看热闹的人十几层包围过来,中间当然有想上前助阵的人。那李虎李豹岂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没几个回合,两个邻村的汉子被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快,快劝开呀,这样打下去哪好?”有老翁着急的在石扳上敲烟斗。

  邻村的其它汉子多啦,仗了人多势众就不服:“妈的,桃李湾的人才是山神爷生的?耍啥‘坐地猫’威风,日他先人板板,上!”

  二十余汉子扑向李虎李豹……

  香香早已经瞧见那陶屠户、水牛和竹叶等来到了晒场,风快上前,上气不接下气:“爸,妈——”好半天才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水牛正要说话,陶屠户把背篼挂在晒场堤坎边的瓜棚叉上,“呼”地提了杀猪充气松猪皮用的铁铤棍,哇哇大叫冲了过去:“狗日的长的膘肥肉满了?想上杀案了?以为桃李湾的人不在,几十个人欺侮两个人算啥野种?”陶屠那铤棍舞得虎虎生风,围观者纷纷闪开让道……

  水牛知道事情立即会闹大了,若李革委不来,怕是难平事端!忙对竹叶说:“娃他妈,快,快回去叫我姐夫,要发生大事了!”

  竹叶是个胆儿小的山里妇人,听了这话吓破胆了,拉了女儿香香屁颠屁颠直往回跑:“好,我去叫姐夫。走呀,娃,别看电影,架打的凶咧。”跑了几步,猛回头道:“娃他爸,你别去掺乎咧,不关你事!”

  “废话,快去!我总要去劝的,我是治保主任,这样打下去算啥事!”

  水牛是**员,退伍后一直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兼治保主任,他知道自己比起姐夫李革委,还算是人微言轻。混乱中邻村有几个干部和水牛照面了,几个人一合计,向人群中挤进去:“都住手,这是打群架,是要法办的,再不住手给我捆起来!”

  双方虽然人力悬殊,却是打的不相上下,那李虎李豹和陶屠户更是撕打得红了眼。虽然双方的干部都在合作劝架,那李豹却余兴未尽说:“大哥,陶老弟,反正我们只有三个人,纵然有大事,我们人少,也说的过去,日他奶奶,打,把这些狗日的打出桃李湾去!”

  李豹这句话可把酣战升了温,邻村中有一个知道李虎李豹底戏的人也烦了:“老子们这么多人,摆不平你桃李湾三个孬种就不是人!哥们不用怕,那姓李的两个狗日的是‘反革命分子’,往死里打……”

  “奶奶的,嗨!”李虎真的如出山猛虎,硬格数人进攻,近前把指责他李家兄弟是‘反革命分子’的那个人一个直冲拳给打栽落地。

  陶屠户一根铤棍已前后撩倒七八个人。桃李湾的三勇奋起了神威……

  这时在山里砍竹篙晚收工的桃李湾的汉子们,都吃好晚饭来看电影了,听说有人敢来桃李湾撒野,纷纷近前来增援,谁也不听水牛和几个干部的喝斥和规劝!

  邻村那帮人中有聪明的,见陶屠户手持铤棍,打得他们东躲西藏如入无人之境,心说:妈的,操了家伙算啥好汉?就叫:“操家伙,用板凳砸!”好多人操起了凳子……

  刚到晒场的几个桃李湾的汉子见了这阵势,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把陶屠户那一背篼大大小小的杀猪刀全操在手上,奔了过去!

  老人、妇人和娃们吓得哭声四起……

  水牛和几个村干部冷不丁就被打红眼的汉子们给拳脚上身,哪能劝得他们罢手?

  公社电影队的同志通过送话器,好几次招呼不准打架,电影要马上放影,但无济于事。

  电影队的人认识李革委,知道他德高望重,就操着手电筒叫了一个桃李湾的人带路,在半道上碰上正赶过来的李革委。身体不适的李革委被水莲搀着正往晒场这边赶,后面跟着竹叶、香香和其它妇幼。电影队的同志是几个年轻小伙子,他们不由分说,轮换把李革委背在背上就向晒场跑……

  到了晒场,电影队的同志问李革委:“咋整?要不要在送话器里说话?”

  李革委把手一挥:“不用,就站凳子上。”

  两张长长的木板凳并了起来,电影队的同志搀着李革委站了上去。

  李革委铁青着脸,一声音调不高的疾喝:“都给我住手!”

  杀猪刀在那颗高挑的放映灯下寒光闪耀、木凳在空中凶狠地舞动,铤棍在发狂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