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的确有很多的疑问,可从哪一个开始呢?
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四个人的脸,铺就一条并不美好的路。
从很久以前,白野就知道老仆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仆,他也曾询问过,但都被老仆以各种借口挡了过去。
这些年在京都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白野身上也有了一些不能算优点的优点,比如‘不要轻易试探别人的秘密’。
“一年以前,你突然要求我回大荒,这是为什么。”
没错,白野想要回大荒去看看,这是很早之前就存有的想法了,可将这个想法付诸于现实的,却是老仆,一年之前,他突然对白野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在你情我愿之下,大家一拍即合
当然,那时的白野也不笨,他知道这多半是场阴谋,但却没想到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阴谋。
这场阴谋才刚刚开局,他就得到了什么?大龙的第一美女兼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一队本该消失了的白骨凶骑、两段皇室的秘闻以及与这秘闻紧紧相关的软肋,还有一条如果真的存在,就足以改变全天下的道路。
老仆顿了顿:“您的母亲告诉我她将不久于人世,而大荒需要一个真正的主人。”
白野怒道:“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老仆的答案出乎白野的意料,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痛惜:“不仅我,包括你的母亲也认为这和您没有关系。”
“可是”老仆的声调提高了八度:“先生爷,请您告诉我,若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那么您生下来,又有何意义?”
“意义?你说意义?”白野哈哈大笑:“我的答案是,我生下来本就没有意义。”
“当然没有意义。”老仆接住话头:“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那当然没有意义。您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您连这世上最起码的‘关系’都没有,您就是个孤立的东西,您甚至不能说是一个人,您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亲人朋友,您哪儿来的意义?”
白野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老仆看着他,缓缓道:“问题不是有没有意义,而是您想不想要意义。如果想,那么,您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白野曾无数次询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让他想要一下的呢?
“这就是答案,先生爷,您的母亲不希望您是个没有意义的东西,所以,她让您‘想要点儿什么’。”
“所以当她死了之后,她就想把我弄回去,让我继承她的位子?我怎么听着这么冠冕堂皇?”
“注意您的用词,她是您的母亲,一开始就是。我知道要让您突然承认一个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人很困难。不过她的确是您的母亲,而且她没有错,她做对了,她让您‘想要点儿什么’了。”
白野嗤笑一声:“那她让我想要什么了?”
“她让您抗拒,她让您回去继承王位,而您很抗拒。”
“抗拒?这也能算是一个答案吗?”
老仆笑了笑,白野再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再不是京都里那个唯唯诺诺的老仆了,事实上,当他走出京都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尽管这个人还叫自己先生爷,尽管他的字里行间还用敬语,可是他已经不是老仆了。
老仆站了起来:“先生爷,这些年在您身边,您知道我最欣慰的是什么吗?”
“什么。”
“第一,您还知道‘有趣’、‘好玩’,您还有追求有趣的冲动,第二,您还知道‘反感’、‘无聊’,您还有抵抗无趣的心思。只要您还有趣味这个渴望,那么您就还有救,大荒不怕您的野心太大,就怕您没有野心。”
野心,野心是什么?
老仆的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那么回到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先生爷,您认为,人生是什么?”
这个问题白野一直在思考,可他从未得到答案,因为世上所有的答案都无法解答,世上所有的意义对他而言都不是意义。
老仆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根钢铁一般的手指垂直指着地面:
“您脚下的,就是人生,您正在进行的,就是人生,您的此时此刻,就是人生。您的母亲想让您回大荒继承她的王位,而您确实想回大荒看看,但却不想继承王位,所以您很动摇,您究竟是要走还是不要走,这种介于要与不要,走与不走,是与不是之间的东西,这种不断在矛与盾之间往复偏倒的过程,就是人生。”
白野在沉思,老仆继续开口:“那么第二个问题,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您认为呢?先生爷,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你不是都说完了吗?”白野呵呵一笑:“如若按照你所说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人生,那么意义本身不就已经没有意义可言了?”
“不对,老仆摇摇头。”他指着地面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不管您走还是不走,不管您继承还是不继承王位,不管您做什么事情,自己都能说得出一个只属于您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不需要解释任何东西,只需要对得起您自己,当您举头望向任何一片天空,您都能安然而笑,您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坐在一旁的顾倾城此时心底一颤。
这,这人所说的,听起来似乎七拐八拐,晦涩难懂,但是归根结底,他所说的,和白野的行为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我开心,我乐意,所以我干什么都行。
“先生爷,我想您该明白了,这些年来,您在京都做了很多事情,我都只是在一旁看着,我从没表露出什么自己的观点。一方面,我没有那个能力表露自己的观点,另一方面,我也不认为您做的有什么错的。”
白野此时也是一笑,但老仆没有让他继续笑下去:
“可是,先生爷,您其实一点儿也不开心,对吧。”
白野的心在一瞬间沉入了谷底。老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在过去,他一言不发,兢兢业业,作牛作马,让人觉得平平无奇,可当他卸去那些伪装后,却又闪烁着凌厉的锋芒,让人不可正目以对。
他太了解自己了,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老仆重新坐下:“我得到消息,莽山神殿将于八个月后召开五蛮大会,推选新的蛮王,本来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让您去接受这一切,不过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了,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弄回去。您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了,您若是一时兴起,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而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由着您的性子了,先生爷啊,老仆今后恐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您面对面坐着说话了,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还请您听话一点儿,乖乖的跟着我。要不然”
听话一点儿?乖乖的跟着我?白野不喜欢老仆的词措,非常不喜欢。
“你想限制我,你威胁我?”
白野冷冷道。
老仆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得很平和:“不是威胁,是命令。”
oo47 白野的父亲母亲
更新时间:2o12-11-15
oo47白野的父亲母亲
“好,我答应你,在回到大荒之前,一切都听你的吩咐。”
白野点点头,他知道既然老仆已经用了如此强硬的态度,那么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还有个问题。”
老仆道:“说。”
“京都外的白骨凶骑、天香南苑的地下水道、还有你和堪图,这一切很明显不是在一年之内就能弄出来的,你告诉我我的母亲是在一年前才改变主意的,那这些,又算是什么?”
老仆沉默了一阵,道:“事实上,这些东西都不是您母亲做的,这些是您父亲做的。您的母亲无比深爱你,她并不知情。”
“我的父亲?”白野疑惑道。
“没错。”老仆点点头:“您的父亲才是真正大荒之王,煌真一脉的正统继承人,但是出于一些原因,您的父亲在做了十年蛮王后就把王位让给了您的母亲,但是您的父亲并没有放弃大荒之王的责任,从二十年前,白云生开始统领苍州之兵开始,您的父亲就把重心放在了大龙内部,他开始在大龙安插自己的力量。”
“也就是会说我的父亲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今天?”
“准确的说是您母亲怀上您的时候。”老仆的双眼中此刻闪动着某种强烈的愤怒:“在您的母亲怀上您的时候,大龙与大荒的争端就在所难免,而您的父母注定是斗不过顾跃尹和白云生的,所以您的父亲把一切都押在了您身上,他知道,无论是顾跃尹还是白云生,都不会伤害您,所以您就是最后的底牌。”
“这些我母亲都不知道?”
老仆叹了一口气:“应该是不知道吧。就算是知道又如何,一个妻子怎么可能阻止自己的丈夫?”
不知为什么,白野的心里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尽管他没有亲情可言,可那种亲情背叛的感觉,竟然一点儿也不弱。
“也就是说我的父亲把我当做一颗棋子,而我的母亲一点儿也不反对!”
老仆无奈的一摊手:“若您真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意见。”
白野嘲讽的笑起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关系,你所说的意义?你所说的亲情?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利用罢了,和京都那些政客有什么区别?你看,我还没生出来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强加给我了一个意义,而一年之前,我的母亲也同样把这个意义强加给我,那我还有选择吗?”
“这是他们的意义,不是您的,您可以”
“见鬼去的他们!”白野猛然打断了老仆的话:“我当然知道这是他们的意义,这不是我的,可这有什么用?现在我已经是整个大龙通缉的逃犯!大龙容不下我!而大荒呢?你当我傻?五蛮有哪一个是易与之辈?我一个黄口小儿,带着一个蛮王正统的头衔回去,他们能容我?”
这一次换老仆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干涩的开口:“那,那您起码,回去看看您的母亲吧,她就葬在莽山脚下。”
白野激动的情绪顷刻之间就平静了下来,这明明就和他没有关系,这明明就是个只有‘母亲’头衔的死人,他甚至没有见过她一眼。
虽然她生下了自己,可要是没人说,谁知道她生了自己?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在提起她的时候,白野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一个鼓胀的气球被不断挤压,憋得慌
母亲?是种什么东西?那个梦中的声音么?她是一个人?还是一种感觉?
白野长出了一口气,道:“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老仆似乎陷入可某种不可自拔的回忆,就在这短短的一眨眼间,白野几乎在老仆的脸上捕捉到了所有他能够想象的表情——高兴、悲伤、怀念、心酸、愤怒、怨恨
然而这些表情最终都静止了,静止为没有表情。
老仆淡淡道:“她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开玩笑,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压住整个大荒蛮族整整二十年!?
看来他不想说,那也就罢了。
白野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我的父亲呢?”
这次老仆回答得很快:“你的父亲他不喜欢你,他早就放弃了你。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好吧,看来对于自己的父母,他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么她呢?”白野把手指向了顾倾城:“为什么我一定要带她走?”
白野为什么要带顾倾城走?答案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我为什么会知道很多我根本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是的,目前为止,白野身上发生了很多奇怪的情况,比如很多东西,他明明不懂,却又知道该怎么做。
老仆斜着眼:“你知道天授之人吗?”
“天授人之?”
“父母生养,上天教授。也就是所谓的生而知之者。”
“生而知之者。”白野笑了,因为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生而知之者。
对于这一点老仆也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传说世上是有生而知之者的,那都是一些上天教授的圣人,当然,您不是生而知之者,但您的情况类似于这个,您其实一直在学习,这十九年来也学了不少东西,只是您不知道罢了。您的大脑并没有记住,但是您的身体记住了。”
老仆的答案给得很模糊,或许是他不愿意说明白,或许是现在不适合说明白。可白野觉得这些已经足够了。
那个日日夜夜梦中的声音,虽然记不清,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可那究竟还是善意的。想必自己这些年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真的发生了点儿什么吧。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白野看着老仆的双眼:“你既然没有阻止我带上顾倾城,那你就是一定知道理由的。”
老仆从刚才提到白野的父母开始,就变得有些烦躁,他的行为举止表情,有种很明显的不耐,甚至是厌恶。
可当此刻,白野一再追问带上顾倾城的理由时
他的那种烦躁终于爆发,他猛然站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是在强压什么东西:
“相信我,你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答案。我的确知道,而且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我会把这个答案带进坟墓里!”
老仆走了,在这个夜里,他和马睡在一起,独留下火堆旁的顾倾城和白野。
这样的一天大概就是这样子了:清晨逃离饷船,中午在拒虎镇稍作休息,下午顺着秦淮河进入了黑源山,晚上遭遇了舜王府的袭击,深夜在老虎死士和苛馥师太的手中不断挣扎
结识了一个本该是仇敌的人,知道了两段皇室和大荒的秘闻,打生打死,有人救自己,有人害自己,有人死在自己的手上。
说起来很惊险很充实。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种空虚的感觉?是如老仆所说没有意义么?
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才在一切的繁华落幕后,那种无力感,那种空虚感,才会又一次袭来?
您?为什么是您?为什么用敬语?
本来就该使用敬语吧
这个垂垂老矣的人,长矛黑马,强如苛馥师太,也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仓皇逃窜,他在过去,也是一名英勇的战士吧,他在自己身边做了十九年的仆人,赶了十九年的马车,叫了自己十九年的白先生。
可是为什么,此刻当他如同昨日一般使用着敬语,叫自己白先生,称自己为‘您’时。
白野会感到如此不自在!
老仆现在哪儿有一点仆人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是您!!!!!!!!!!!!!!!!!!!!!!!!!
那么我呢?我要回到大荒,接受我的意义,做那个不知所谓的——蛮族之王?
oo48 我们一起
更新时间:2o12-11-16
oo48我们一起
我们去看大荒的沙漠和草场,至于什么意义,什么王位,什么人生,全都去他妈的。
——阿佳都桐·月亮沉睡之地
火堆旁,一个瘦弱的少年,蜷膝而坐,眉眼淡然。
这个世界仿佛就他一个人。
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的响,顾倾城静静的坐着,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未曾说过一句话,一直就这么静静的听。
他突然在这一刻觉得这个人好可怜。
可怜,呵呵,一个为祸大龙京都多年的恶棍也能用这个形容词吗?
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女人在坚决起来都是如此铁石心肠,也不知道是否所有女人在动摇起来都是如此爱心泛滥。
但顾倾城是这样的,他看着身旁这个在火光之下还略显稚嫩的侧脸,竟然有了一种过去抱一抱他的冲动,他是如此孤立无援。
就在不久前,那个选择,当白野说出我死两个字时,顾倾城还觉得匪夷所思,可现在,在听到这一切后,她猛然发现——这原来所谓死不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倾城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柔:“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白野撇了撇燃烧的木柴:“我原本只是想去大荒看看,可现在看来,呵呵,这事情一点儿也不简单。我不喜欢大龙,你知道的,虽然我在大龙什么都有,可那不过是一个牢笼,我从很早前就知道,无论我做过什么,三天之内远在千里之外的白云生都会知道。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你无论做什么,做得对还是错,总有一双双眼睛看着你,哪怕是咳嗽一声,都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跺脚唾弃。你明白那种几乎没有隐私而言的感觉吗?”
白野看着顾倾城的双眼,木然的笑了笑:“我想你是不明白的,如同猪狗一般被饲养,总有一天也会如同猪狗一般被杀了,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得不明不白。人既然活着没有意义,那死了,总要有意义吧。只是可惜”
顾倾城问道:“可惜什么?”
白野看了睡下的老仆一眼:“可惜我才刚走出一个牢笼,却又走进了另一个牢笼。”
“为什么是牢笼呢?”顾倾城笑着问:“你都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就好,他们能把一件事情强加在你身上,却不能把愿意也强加给你,按照刚才老仆的话来说,就是你总有自己的意义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意义?我是没有意义的。白野心中喃喃道:我想要什么?我能要什么?我会有什么?
他没有回答顾倾城这个问题,因为他无法回答,他反问道:
“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刚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跟我走呢?”
“我想要自由。”顾倾城很认真的道:“不跟你走,我能去哪儿呢?回去?回去又能怎么样?只要需要,皇上会把我嫁给任何人。这就是我的命,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
“那么你就愿意嫁给我?”
顾倾城笑了笑,她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感慨道:“为什么不呢?一开始我是很反感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并不像我所听说的那样,我是没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喜恶的,我只能祈求我的丈夫对我好点。起码从现在而言,你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没有虐待我,今天我已经知足了,明天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你并不愿意。”白野顿了顿:“就如刚才一样,当我和你之间要有一个选择时,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活下去,为此甚至可以刺我一刀,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有这么一种情况:某天你有了一个离开我的选择,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我对吧。”
顾倾城低头看了白野一眼,她的目光是如此复杂,火光的阴影照耀着她紊乱的影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被你带了出来,那就是你的俘虏,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为什么你把我带出来后,不仅没有欺辱我,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那么多次?那天在寺院里,今早在饷船里,刚才在山洞里,你一次又一次的救了我。”
“因为我愿意啊。”
白野这一次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那你就不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
“有又如何?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因为不愿意而活着,不如因为愿意而死了。”
顾倾城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纠正白野这种偏激的思想,或许是因为这种偏激的思想太无懈可击了。
不,不是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再如何都不该将自己的生命拿来做‘愿意’的筹码。
或许舍己为人是对的,可这样的理由是错的,但顾倾城纠正不了。
“就算你愿意,也不能不顾自己的”
顾倾城尝试着开口,到了最后却又止住了,屈从于不愿意之人没有资格纠正顺应愿意之人。
她停住,就这么好好的看着白野被火光照耀的脸——那张脸血迹斑斑。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啊。他流淌着青铜的血液,生长于大龙最污浊的染缸之中,他通晓世上一切的丑恶,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只要自己愿意就行了。
可他却是如此之蠢,如此的白痴,如此的犯二。
他蠢吗?
当世人以他为乐的时候,殊不知他以世人为乐。
他研究太阳与月亮,更加研究那些明明不愿意,却又拍手附和的人。
一句愿意,寥寥两个字,超脱了多少的‘意义’?
顾倾城开口:“如果是这样,而且今后也这样,你给我足够的尊重。我想要的并不多,只要你不抛弃我,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你的手,那么”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终于是鼓足了勇气:
“我就不会离开你,我愿意跟你走。我可以做你的朋友,要是你希望,我也可以做你的女人,甚至有那么一种可能,我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真的爱上你。”
似乎是担心自己会没有勇气说完,顾倾城立刻接着道:
“刚才老仆不是说你没有意义,你没有关系么?那么我来做你的第一个意义,第一个关系,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爱人,第一个亲人。”
“我想要自由,我想要人生,我想要意义,我不要做一个花瓶,我不要做一个货物,我不要在男人的手中被当做筹码抛来抛去。”
白野看着顾倾城,似乎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然后他突然笑了,笑完戏谑道:
“你的爱很廉价。”
顾倾城眨眨眼:“皇族的爱都很廉价。”
她缓缓道:“我跟你走,乖乖的跟你走,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一起回大荒,但我只求”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野打断了顾倾城的话,点点头:“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没人问起我,我就不会主动说出那条路的存在。”
顾倾城感激的看了白野一眼。
白野却问道:“你的兄弟抛弃了你,为什么你还向着他?”
顾倾城无奈的摇了摇头:“因为在这一刻,我还是大龙的公主,而下一刻,我就不是了,所以我想为我的国家,再做最后的那么一点儿事情,即便它不值得我这么去做。”
“不值得这么做,那就不要做。”
顾倾城叹了一口气:“白野,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可以用愿意两个字打倒这世上的一切,可只有你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值得不值得、需要不需要、公平不公平来衡量的,要是什么都这么来衡量,那就是真正的交易,而交易,并不是全部。”
“大龙是我的祖国,顾廷宗是我的亲人。于忠于悌,我都要为他们谋求福祉。”
“好。”白野终于笑了出来,这是真正的笑容,笑得如此真诚,他很满意这个理由:
“我们从朋友做起,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去看大荒的沙漠和草场。”
顾倾城也笑了,这是大龙第一美女在这一生中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好,我们去看大荒的沙漠和草场,至于什么意义,什么王位,什么人生,全都去他妈的。”
在这火堆旁,一个艳绝天下的女子,嬉笑着,轻柔的,说了这么一句‘去他妈的’。
京都,皇宫,暮晨钟下。
白云生是个潇洒的人,所以他总是喜欢一个人潇洒的呆在这儿挂着潇洒的笑容以潇洒的姿势想一些平时想不通的问题,今天早朝出来,他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很短,却让他的潇洒烟消云散,甚至于握着信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云生师兄,见信如唔。
希望你还能笑得那么洒脱。
师父说的果然没有错,我们一门三人,都将死于非命。我是第一个,而你,云生师兄,我在地狱等着你。
不管你想把我的儿子,把我们大荒的王,变成一个怎样的东西,变成一个魔鬼还是一个禽兽,不管你将他置身于怎样的污浊,抛弃于怎样的肮脏,不管他回到大荒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罪恶滔天的人,不管他是一个怎样
因为,我在他的灵魂里,种下了一抹善。
或许邪恶与无理将主导他的行为,但善良和公平才是他的本质。
你赢了我,必将输给我的儿子。
他的血管中流淌着青铜之血,那是狂野之血,那是掠夺之血。妄图驯兽者,必将为兽所噬!
他生来就是大地的主人,而你,不过是一只飞不起来的鸟儿。
我的儿子,他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他的名字叫做阿提拉,我将以他为荣!
写得不好么?昨天我看到了一张黑票
如果让我自己来评价,我认为我写得不好,真的不好。
开头还行,可是五万字以后,节奏上有些失衡,前后布局不协调,有些地方有矛盾,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是,我突然之间发现,我的主角写着写着,原来是一个傻逼犯二,三观严重残疾的家伙。
写最近的几章时,我就在考虑,是写一个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主角,还是写这么一个几乎注定扑街的脑残?
然后我动笔了,看到这里的读者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是:
我要写一个我愿意写的人物,我愿意写的故事。
网文,是拿来爽的。
但不是拿来侮辱人性的。
小小年纪就杀人如麻不手软,泡妞百万不薄情——有一天你儿子的初中课本里夹杂了这样的一本小说,你是该笑还是哭?
嗯,大概就这么多,五万字之后的问题,会一章章改回来。
oo49 青铜之血
更新时间:2o12-11-17
oo49青铜之血
不好意思,昨天比较忙,晚上没把这一章写完,所以就没发。今天也忙,所以第二更会在晚上十点十一点左右。什么时候存稿充足了,我再把昨天那章补上。
老仆的黑马很瘦,但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瘦。
这匹马骨节很大,体型也不小,但肉却少得可怜,大多数地方都只是皮包骨头,它轻松的驮着拓跋小狼,在树林间起落。
轻盈得像是一只青蛙,哪儿像是马。
白野和老仆跟在黑马的后面,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顾倾城走在最后面,怀里抱着那只苛馥师太落下的小白虎,看得出这一人一虎相处得还算融洽,小白虎温顺的蜷缩在顾倾城的双臂之间,不断打着哈欠。
那个不像人的林中鬼却消失了踪迹,白野今早醒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
昨天累惨了,身体的透支只能花更长的时间补回来,白野睡下后就不想起来,老仆心里也知道白野的身体不宜多劳,所以一直到中午才把白野从温暖的火堆旁叫起来。
时间紧迫,哪怕他的身体挨不住,那也只能挨着。
‘起床’后的白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木然的一步步曾跟在老仆身后,期间也问过老仆,今后要怎么办。
但老仆只给了他两个字:“下山。”
黑马带路,一行人迅速的在林中穿行,期间也曾碰上过一两头食人的巨虎,不过那些巨虎在看到最前面的黑马后,都无一例外避了开去。
这匹马是白野见过最为独特的马,先不说它那明明很没多少肉却又看起来强健雄壮的体型,就是它的声音也很独特,独特在哪儿——它没有声音。
从昨天到现在,白野就没听到这匹马儿发出过那么一丁点儿的声音,就算是哑巴也会哼哼把,好吧,我们退一万步,这匹马是个不会哼哼的哑巴,可为什么它奔跑起来的蹄声也要竖起耳朵集中精神才能勉强听见?
不过除去这些奇怪的地方,这匹马倒还真是一匹神马(额,神马),它极为通灵,陷入昏迷的拓跋小狼坐在它身上,愣是没有掉下来。
照理说昏迷的人是不可能坐上马背的,不过这匹黑马竟然能够根据骑手身体摇晃的幅度自己改变马背倾斜的幅度,所以
这还真是可怕的能力,动物的本能果然神奇。
不过说起拓跋小狼,这就麻烦了。
这个人目前亦敌亦友,白野从个人的角度还是比较偏向‘友’的,或许是那一句‘我绝不能死’把,白野总是对这个家伙抱有一丝善意。
当然,哪怕就是再大的善意,也要他还有命才能承受。
拓跋小狼昨晚还好好的,还能睁开双眼,简单的说两句话。可今早白野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双眉紧蹙,大汗淋漓,却又全身发冷,额头简直烫得和烙铁一样。
老仆给出的解释是他在以重伤之身服用那个什么血丹,青铜之血的力量撑爆了他的血之本源,进而造成血液循环系统出现紊乱,心脏负荷加大
简单说就是快死了。
黑马突然停住了脚步,好像是拓跋小狼在马上晃了晃,老仆急忙上前去稳住他将要掉下来的身体,他试探了一下拓跋小狼的脉搏,对白野道:“把你的血再给我一点。”
顾倾城拿出了白野换下的棉布,白野全身多处受伤,胸口的抓痕差点儿给他开膛破肚,就算是以他那种变态的恢复能力,这么多的外伤也要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想要他的血简直轻而易举。
浸满血的纱布被塞进拓跋小狼的嘴里,老仆向着白野招招手:“先在这里休息下。”
拓跋小狼被扶在一棵树旁躺下,老仆看了一眼他显得乌青的经脉,缓缓道:“最多还有两天他就会醒过来,你的血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痛楚,保证他不死。想要彻底治好他,还需要青铜之血。”
白野昨天虽然听得迷迷糊糊,可还是知道,自己是那个所谓煌真一脉的继承人,自己身上流的血叫做青铜之血。
可现在
“那么”白野试探道:“青铜之血到底是什么?”
老仆没有直接回答白野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其实算起来,你受的伤比他重多了,可是为什么你恢复得如此神速,而他却差点儿没命?”
白野愕然,这个问题他还真想过,不过他要是知道,还会问老仆么?
老仆笑了笑继续道:“严重失血,筋骨俱裂,这样的伤势,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是必死无疑的。可为什么你还活着?”
白野不说话,等着老仆的下文。
“你可知道蛮王世族煌真。”老仆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才终于进入了正题。
“煌真?”白野喃喃道,这个名字在两天内他听过很多次,以前也有一些简单的了解,不过并不多。
“我简单的知道一点儿,煌真是大荒的蛮王一族,而大荒蛮王是靠实力自己取得的,可这个煌真一脉,几乎每一代,都会出一个蛮王。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的父亲也是煌真,作为他的儿子,那么我也能算是煌真。”
“不是也能算,你本来就是。”老仆挥挥手,继续道:“好吧,你知道煌真,那么你可知道大龙的历史,有多少年?”
白野想了想:“如今定海是八十一位皇帝,算起来该有三千余年的历史了。”
“说的不错。”老仆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么蛮族的历史呢?”
这下白野愣住了,蛮族的历史,这个
无论从什么方面,似乎都未曾听说过蛮族的历史吧,当然,就算是所谓的未开化野人没有历史可言。但是汉人和蛮族打了三千多年,这个过程总有一点儿吧。
为什么没有记载?这太不正常了。
老仆摇头一笑,道:“很久很久以前,蛮族和汉人其实是一样的,甚至于蛮族还要弱于汉人,因为汉人占据了肥沃的中土,当然要强于贫瘠大荒上的蛮族,不过汉人并没有利用好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蛮汉的力量对比,最终被改变了,而改变这一切的,是你的祖先,煌真?图坦卡门。”
“图坦卡门雄才大略,一统五蛮,他的儿子建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国度,这是历史可考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大荒蛮国,而他的孙子,则带领着蛮族铁骑穿过了断水天堑,来到了九州大地。”
老仆说到这里笑了笑:“说起来可笑,五千年前,当蛮族铁骑驰骋在中土的时候,所谓的大龙九州,才是未开化的蛮夷。”
“据我们蛮族的史料记载,中土曾在一千年的时间里,属于蛮族,那时候的汉人,不过是奴隶。那是蛮族的鼎盛时代,也是煌真的鼎盛时代。蛮族崇尚武力,蛮王之位由最强部落的族长担任,毫无疑问,最强部落是煌真部落,蛮族长达五千年的历史中,有超过一半的时间是煌真统治的。这漫长的时间洪流中,煌真一脉起起落落,但从未消逝,哪怕就只剩下一个人,也能以极快的速度从容上位。”
老仆说到这里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