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就连白野已经吸纳进身体,开始内循环的气也会消散。
继续炼气,继续进行修奇的调息之道,继续每天花两个时辰在没用的事情上,这对目前的白野太奢侈了。
可要是放弃,让那些气消散于无形,唉,心里总归是不舒服,太可惜了。
而且修奇说过了,只要自己把这调息之道走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教自己调形之法,哪会有莫大的好处。
‘莫大的好处’是什么?
人总是贪心的,白野生于大龙,看过太多贡院神鬼莫测的强大炼气士,对于这个气,总抱有特殊的期望。
所幸这问题现在不严重,白野在这两方面都没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等什么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再来考虑这个艰难的取舍吧。
黄昏的时候,白野饿极了,他感到双眼都在发黑,老仆也估计他差不多该到极限了,两人顺着原路返回了那个院子。
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吃饭,其实败州商人们早就可以开饭了,一直在等着这两人。
一顿饭吃得很舒畅,白面馒头配上腌菜稀粥,白野在京都从来都是山珍海味供着,对于口腹之欲的要求其实还是很高,前两日是非常时期,几天的时间还是能忍下来。
今晚这顿饭当然算不上珍馐美味,可简单的馒头稀粥无论在帝皇贵胄还是黎民百姓的桌上都不能说寒酸。因为饿了的原因,白野吃得很饱。
吃完饭,他才有时间开始打量这个院子——这院子的来历他刚才在饭桌上已经明了。
乌血军斧钺教头杜乾的府邸,修得像是个教头的房子,大、俗、豪。
谁能想到一群被乌血军通缉的重犯就藏在乌血军斧钺教头的家里?谁又能想到一个乌血军的斧钺教头,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蛮族?
这棋子埋得太深了。不过想想也是,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代人的成长,也足够一代人的变化。
府邸的主人只在晚饭前露了一面,他有公职,这两天苍州的形势白野很清楚,他当然逃不过加班加点的命运。
“先生爷晚上要出去走走吗?我要出去置办些后天的物资,先生爷若是没什么事就和我一块儿去吧。”
胖掌柜兀术吃过饭,一脸媚笑靠了上来。
出去走走?白野当然想,可是
他看了老仆一眼,老仆也正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心一点,不出事就行。”
白野的性格好动,这几日也是憋坏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贸然出门不是好事,奈何纨绔们的自制力都很薄弱,白野也不例外。
一出门,他的一双眼睛就放亮了。
平生第一次走出京都,平生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苍州毗邻大荒,昌和城又是苍州的州府,一些建筑民俗,总也沾染了一些大荒蛮族的味道,路上的行人笑声爽朗,一些初嫁的小娘子也是媚眼如丝,举止大方,与京都的矜持稳重别有一番风味。
顾倾城跟在白野的身后,白野跟在兀术的身后,走在最末尾的是兀术的弟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高个儿体瘦。
胖掌柜和瘦掌柜,这可是京都摩记水粉坊的两块活宝,胖掌柜热情好客,但却有那么点儿笑里藏刀的意味。瘦掌柜虽然总板着一张脸,可待人真诚,外冷内热。
四人漫步在昌和城街头,兀术不时会停下来,挑选挑选路边的货物,他看的都是一些商旅行路的必须物资,粮食炊具之内的物什。
偶有看上的,还会和小贩讨价还价一番,在白野看来,这家伙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龙j商,任凭卖东西的小贩如何巧舌如簧,他总能‘大义凛然’的,以最便宜的价格搞定。
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是八月中旬,悯农们即将丰收,昌和城已经开始聚集了来自九州各地的商人,他们的目的不是其他,就是那可以冶炼青纹铁的忾土。
兀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先生爷若是想逛逛就逛逛吧,陪着我这么个胖子想来也无趣,我要去办点事情,就让拉佶甲陪着您吧。”
拉佶甲是瘦掌柜的蛮族名字,这名字还真绕口。
白野挥挥手:“你有事就去吧,我就在附近走走,不会太远,一个时辰内我会回到这里等你的。”
白野能出来,本就是谢天谢地了,他当然也不奢求更多的,现在兀术愿意给自己点儿自由时间,当然连连答应。
兀术点点头,给拉佶甲交代了几句,也不过多停留,走进人群消失不见。
拉佶甲目送兀术离开,偏过头来对白野道:“先生爷您也不用叫我名字,毕竟是大龙的地界,让人听见了不好,像从前那样叫我瘦子就行了。”
白野会心的点头:“行,你那名字叫着也拗口。”
拉佶甲表示赞同,非常平和的一笑。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就出问题了。
一抹绛紫色的袖袍,一把细长的短剑,自人群中闪现,向那个平和的笑容挑去。
乌血军斧钺教头杜乾的宅邸,一间厢房。
老仆推门而入,堪图立即起身行礼:“赫伦”
老仆挥手:“我说了,以后就不要这么称呼我了。”
堪图点头,然后他低下了头,他知道老仆找他是干什么的。
老仆一伸手:“拿出来吧。”
“什么?”
老仆无奈的摇摇头:“沙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以你的谨慎,岂会把沙盘这种东西交给他人?”
堪图没有动。
老仆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二十年了,终于要回去了,你不希望我抛下阿曼他们。你想让所有人都回去。”
“赫伦”
“我说了不要再这么称呼我!!!”
老仆猛然咆哮,他转过身来,满脸怒容:
“堪图,我问你,你是谁?”
堪图一下子就站挺直了腰杆,表情肃然,声音沉稳:
“我是乌图鲁的骑士!”
“那么你忠于谁?”
“我忠于伟大的煌真铁沁,大荒的王,无边大地的主人!”
“好!堪图!”老仆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堪图的额头:“你是乌图鲁最勇敢的战士,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沙盘你拿着,我不问你要,我也可以答应你,我们等到后天早上,等阿曼回来,我们一起回大荒,一起回家!”
“但是!”
老仆的话锋猛然一转:“我要你记住,煌真,才是大荒的王,才是你的主人!”
oo54 昌和城街斗
更新时间:2o12-11-19
oo54昌和城街斗
闹市的街头,谁能想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骇然行凶?这一剑的角度之刁钻,让拉佶甲避无可避!
但是拉佶甲依然避开了。
不,不是避开,而是挡住!
他一个侧身,避过最锋锐的剑芒,手臂一抬,袖袍之内,那手腕之上竟有两个精铁打造的护腕。剑尖点在护腕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太突然了,不要说是周围的行人,就连白野也没反应过来。
他还拉着顾倾城的手,还在欣赏街头卖艺的表演。
拉佶甲已然一脚踹在他的腿上:“跑!快跑!!!”
华州地处九州中心,聚集天下匠人,大小工艺作坊无数,白野每年元宵节都能从这些作坊里得到大量的华美焰火。
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恨透了这些作坊,那些军用的短弩!那些杀伤力巨大的弩箭!
不多但足以致命的弩箭从三个方向激射而来,弩箭不超过五支,这代表袭击者人数不多。
可是
该死!这是闹市街头!他们就不怕误伤到无辜百姓么?
白野拉着顾倾城拼命往人群里钻,弩箭从三个方向射来,他就朝没有箭的方向挤,周围的人群这下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好奇的围了过来。
苍州民风彪悍,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生死相搏也是常有的,在他们的眼里,这多半又是什么人在此决斗。
围拢的人群为白野提供了便利,他更容易往外跑,却给拉佶甲带来了麻烦,在这人群的乱流中,无疑让刺杀者的行动更为多变。
但是拉佶甲的心神完全没有放在刺杀者的身上,白野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天塌了!
他举目四处张望,寻找白野,刚好看到几枚弩箭射在地上,白野在这弩箭的驱赶下钻进人群。
拉佶甲心中大吼:
猪!你不知道这是最明显的口袋阵么?明显留了一个陷阱让你去钻啊!
他心急如焚,向白野追了过去,可这才刚一抬腿,那支短剑又从人群中刺了出来。
混蛋!拉佶甲心中大骂,他双臂一抬,再次挡过这一剑。
他弯下腰来,拔出后腰的两把弯刀。看来,不解决这个藏身于阴暗角落的老鼠,我是没办法脱身了。
白野拉着顾倾城,在人群中不断挤,这人群不密,但也不算稀,可要让两个人从容通过还是有些困难的。
他低着脑袋,躲避着弩箭,弩箭越射越少,想来是袭击者已经越来越难掌握白野的动向,从一开始到现在,袭击者已经射出了十余支弩箭,但都没有射中白野,反而是伤了几个路人。
这里人太多了,弩箭相对于人而言又太少了,若是有几百支箭,这满大街的人早就吓跑了,可这才不过十余支,稀稀落落,分分散散的射下来,就像落入大海的水。
尽管有一部分路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可大部分人浑然不知,有的人甚至不知道眨眼之前就有一支弩箭从自己的后脑擦过。
当然,在此讨论弩箭与路人的关系毫无意义,因为这些弩箭本就不是用来伤人的。
白野拉着顾倾城,挤出了人群,钻进了人群后的一条小巷,巷子里挂着胭脂色的灯笼,灯笼下偶尔还有几个相貌猥琐的大叔亲切的迎上来。
这样的场面白野见得多了,天香阁后巷就是这样的。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么?”白野一边跑一边朝顾倾城道。
顾倾城摇了摇头:“来的路上没注意。”
“那就没办法了,你身上带了钱吧,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想办法”
白野一边说一边跑,可他这才说了两句不到,就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的面前走来了两个人——草鞋、短剑、绛紫色的袍子。
贡院代行者!
他急忙向后一看,发现后面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被包围了。
心中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白野这一刻的脑中无比清明,他在刹那间就做出了决定。
手指在腰间一抹,天罗张开,如一张网般向后罩去。
左脚前踏,拔刀而出,艳阳刀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
以一敌四,还是四个最低是下品炼气士的代行者,白野毫无胜算,可放弃不是他的风格。
所幸,这里是一条狭窄的巷子!
身后的两个代行者突然看到一块布罩来,处于谨慎,当然要后退一些,而就是这小小的后退,为白野带来了机会!
身体前倾,随着艳阳刀的刀势向前撞去!
骨子里的本能让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融会贯通一切与刀有关的东西,包括这一招不能算刀法的艳阳刀。
这一刻的艳阳刀在白野的手中已然不是原来的艳阳刀。
偏转的刀锋不再是以诡辩伤人的利器,而是暴雨的前奏,白野的身体随着艳阳刀而出,片刻就冲到了两个炼气士身前。
所谓炼气士,本就是超乎常人的存在,更何况是出自贡院的炼气士。
这两个炼气士抬起了手中的短剑,短剑上似乎附着了一种奇妙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击溃白野本就算不上精妙的艳阳刀。
在两个炼气士看来,白野的全身,到处都是破绽。
可这又如何?
煌真一脉,从来不以技巧取胜,白野的实力最多只能算不入流,可若是加上青铜之血带来的蛮力,可若是这个蛮力在一个狭小的窄巷中爆发。
世上很多事情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
就如这一刻,白野的刀锋被两把短剑刺透。
所以他松开了刀,双拳力量勃发,不竭的蛮力汹涌而出。
巷子太窄了,窄到两个炼气士明明可以从容的腾挪却无法从容的腾挪。
怪就怪,手握猎枪的猎人偏偏要和一头爆发的野猪打近身战。
白野的拳头捣在了炼气士的胸口,不竭的千斤之力连绵而出,他无法做到老仆那样千斤化无数个三两,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下品炼气士而言,一个千斤之力就足够了。
咔一声,左侧炼气士的胸骨顷刻碎裂,狂喷鲜血向后飞去,眼看是不活了。
而右侧的炼气士,白野本也能杀死他,要是放在昨天白野也会这么选择。
不过今天,老仆教会了他很多,比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划不来的买卖。
况且,顾倾城就在他的身后,他答应过要保护她。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的这种信守承诺是极其单纯极其偏执的,不为任何外因而改变。
好吧,我承认就现在的情况而言,白野是不是个单纯的偏执狂已经无足轻重了。
刀丢了,罗网丢了,蛮力也用了,靠着偷袭与地形周旋,现在四个敌人还剩下三个,他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也许下一刻三把短剑就会绞杀上来,谁说不会呢?一把短剑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了。
白野也认为自己是完蛋了,可是突然,他就这么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代行者,然后他就笑了。
笑得很开心。
“老瘦子!”
他大喝一声,狠狠的朝身后的两个代行者撞了过去,这两个代行者见识了白野如此怪力,现在哪儿还敢跟他硬碰硬,手中短剑直刺,身体连连后退。
然后没有然后。
寒光一闪,这种寒光不是钢铁的寒光,而是气的寒光。两个头颅飞起,腥热的血液喷在白野的脸上。
拉佶甲的弯刀带着||乳|白色的光晕,这是中品炼气士的标志。
他从背后一刀结果了两个代行者,侧着身子从白野和顾倾城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那个被白野击伤的炼气士几乎只是抬了一下剑。
他也只能抬一下剑,因为在拉佶甲面前,抬剑已经是施舍。
第三个头颅飞起。
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马蹄声,蹄声从巷外传来,拉佶甲从地上捡起天罗扔给白野:“快走,乌血军来了。”
他插刀回鞘,一手抓住白野,一手抓住顾倾城,也不停顿,直接就从小巷的墙壁上连蹬几步,跃上房顶。房顶的景色不错,月明星稀,可现在不是赏景的时候。
从白野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巷口聚集了几百骑威武的骑士,而更远一点儿的地方,有几个草鞋紫袍的代行者也从房顶上跃了过来。
纳佶甲矫健的跃上了房顶,自己却一个踉跄,差点儿掉下去,白野急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好几条弯弯曲曲的细小伤口。
顾倾城看到这些伤口,惊讶道:“鱼肠剑!?”
“不是鱼肠剑,要是鱼肠剑我早就死了。”纳佶甲挥挥手,指着远处的青阳河:“看到那儿没有?”
河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如同天上倒影的玉带,平静的河面上有一艘船,唯一的一艘。
“兀术在那儿等你们,你们先走,我在这里挡他们一下。快走,等乌血军架起强弓就麻烦了。”
白野和顾倾城安全的上了船,纳佶甲稍稍阻挡了乌血军一会儿,在贡院代行者赶到之前也从容撤退。
今晚这趟门出得亏,所幸过程不尽人意,但结果还是好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
龙笛站在青阳河边,看着河水中倒映的自己,喃喃道:“看来大龙水运制度是该大修一番了,屡屡被他从水上逃走。”
“都统。”他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龙笛转过身来,站在他面前的这张脸,赫然就是那个被白野一拳打死的代行者。
不过现在的这个‘人’,额,如果说白野打死的那个能算个人,那现在这个就不能算。
他的身高才到龙笛大腿,俨然一个侏儒。
侏儒朝龙笛一抱拳:“迷迭香已经种下,三日后香味进了血肉里,就会自然散发出来。不过现在他就在昌和城之内,就算香味不散发我也能找到,你看是不是”
龙笛摇摇头手,看着大荒的方向,手中把玩着白云生给的铜珏,缓缓道:“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我要证明,我龙笛玩捉迷藏,是天下第一的。
要网,就网大鱼!
oo55 战士为何而死
更新时间:2o12-11-2o
oo55战士为何而死
ps:今天只有一更,四千字,这个月依旧是每天两更,少更活着断更会提前说,明天早上九点还有一更。
老仆没有大发雷霆,当兀术带着白野和顾倾城回来的时候,他只是简短的问了问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走了。
当纳佶甲踩着白野的脚后跟回来时,老仆又出现了,他把纳佶甲带进了房间。
纳佶甲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事,不过等他走进房里后,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衣襟有血迹渗出,他把上衣一脱——他的上半身是如此狰狞,到处都是细小曲折的剑伤,特别是后背,一道道剑痕就像是纵横交错的棋盘。
“很像,但不是鱼肠剑。”
“我知道。”老仆看了纳佶甲一眼:“是鱼肠剑你就回不来了。”
他走到纳佶甲面前,看了看他的伤口,拿出一瓶药:“这是大内的雪绒生肌膏,你的外伤太严重了,抓紧时间好好养养吧。”
纳佶甲接过生肌膏,突然道:“我,我有点想法,但不知当不当讲。”
老仆揉了揉眼睛:“但说无妨。”
“这个想法我在今早塔木回来的时候就有了,从塔木他们遭到埋伏来看,大龙绝对是知道我们动向的,只是知道多少的问题。可是想要能够给塔木他们设伏,这已经不是知道多少的问题了。还有今晚,贡院的人竟然知道我们何时出门,经过何处,到哪儿会分开,这,这已经”
纳佶甲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道:“我认为,乌图鲁有叛徒。”
这话一出,不管是老仆还是堪图都是一颤,这个可能他们早已想到,只是谁也没说出口。
能给塔木设伏,又能如此了解这个院子里的情况,还能有谁?
只有乌图鲁的人。
可是
老仆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乌图鲁都是最勇敢的战士,我不相信,乌图鲁会有叛徒。”
纳佶甲沉默了一阵,他动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有话说。”
“说。”
接下来纳佶甲说出的这句话,让老仆的双瞳猛然收缩:
“我认为,少主人,他,他并没有统领一方的能力。”
第二天一整天,白野都再没有出过这个院门,这个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败州商人’也就是这些被称为乌图鲁的人,脸上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马上的货物已经卸了下来,这些货物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华州的奇巧玩意儿,亭州的干果,台州的海味
马换了橛子,补了蹄铁,杜乾通过乌血军的关系置办了全新的武器,有刀、有斧、有锤,这些闪烁着寒光的武器在乌图鲁们的手中沉寂下来。
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寂。
整整一天,乌图鲁们挂着武器,刷马、睡觉、练武就是不说一句话。
这些乌图鲁们在大龙待了二十年,低调做人,小心做事,有的人已经二十年没摸过兵器了,可在白野看来,这些他们亲手挑选的兵器在他们的手中——就算只是随意握着,也是可怕的。
那是种说不出来的可怕,仿佛这些冰冷的钢铁早已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中午的时候,主人杜乾回来了一趟,他面色铁青,一张脸上还挂着五个指印,想来是被谁赏了一耳光。
“飞鹰卫到了,领头的是个叫龙笛的人,他下令封城,现在的昌和城,只许进,不许出。”
老仆这两天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他缓缓道:
“龙笛,以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什么背景?我们的关系有没有用?”
“白云生的人,我以前也没说过,听说是突然从一个校统提拔到都统的,背景很干净,没什么可以入手的地方,我们的关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唉。”老仆叹了一口气,抚着自己的额头:“不碍事,还按照原计划就是了。”
黄昏,有乌云。
杜乾的房子不大,院子却很大,不知是不是当初他挑选房子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这个宅邸的位置很偏僻,围墙也很高,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景的。
晚饭后,情况还是和白天一模一样,兀术又出去了,这次当然不会带上白野,所以白野就只能坐在院边的躺椅上,看着一旁假山下玩耍的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都很小,一男一女,男的十岁左右,女的还是穿开裆裤的年纪。
这是杜乾的孩子,既然一个蛮族能够在大龙乌血军爬到斧钺教头的位置,又怎么不能在大龙安家立业呢?
杜乾的夫人是个普通的苍州乡下女子,这几日被杜乾故意支回娘家了。
这些,白野都能理解。
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明天他们就要出发了,那么这个杜乾要怎么办?他是蛮族人,二十年前打入大龙内部,今天算是功成了,可
若他走了,他的家人孩子怎么办?
其实换一种思维:一个蛮族在大龙有了事业有了家庭,他还能算是蛮族么?包括那些‘败州商人’,那些乌图鲁的骑士,他们难道不是一样的?
院子的厚重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孩子慌慌张张的躲到了假山背后,这几日父亲不允许他们出来玩。
进门的是兀术,他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以及拓跋小狼。
拓跋小狼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两天差多了,脸色青白,走路也一瘸一拐的。白野看到拓跋小狼,立即站了起来,拓跋小狼挥挥手,随意的向白野打了个招呼,但却没有停下,而是跟着兀术进了里屋。
倒是那个大汉多看了白野两眼,向着白野和善的笑了笑。
人走了,只剩下厚重的木门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白野起身把门关上,然后他看到了假山后的一双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是一双稚童的眼睛。
白野笑了,他朝着那个方向招招手。
人没有出来。
又招招手。
人还是没有出来。
白野又笑了,看来对付小孩子还是只有这一套是最管用的——他掏出两块糖,摊在手心,又笑着招了招手。
年幼的女孩跑了出来,男孩是追着女孩出来的。
糖一人一块,女孩开心的接过,而男孩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抵不住糖的诱惑,接了过去。
白野看着两个吃糖的小孩,不知怎么的,突然萌发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感,他拍拍女孩的脑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说话,反倒是男孩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我叫阿斯玛!”
阿斯玛?白野皱起了眉头,这不是蛮族的名字么?
屋里,拓跋小狼向着老仆摊摊手:“你的马不肯跟我走,我只能把他留在城外。”
老仆挥挥手:“不碍事,它会自己找回来的。”
拓跋小狼一摊手:“说吧,你救了我,还专程派人把我接进城里,是为了什么?”
老仆没有回答拓跋小狼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拓跋老狼的儿子?”
“是。”
老仆又一次打量了打量这个年轻人:“你长得可一点儿也不像你的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
“不仅认识,还很熟,可惜了,这么一个英雄人物,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老仆感慨一番,继续道:“把你带来,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当年你的父亲,究竟是怎么从十五万蛮族战士的围剿中逃出去的?”
这一瞬拓跋小狼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白野和顾倾城并没有把那条路的存在告诉这些人,那么
拓跋小狼开口:“我想要沙盘。”
“沙盘?”老仆大笑两声:“果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这等东西,你觉得我就算给了你,你能保住?况且,你的命现在还在我的手里呢。”
拓跋小狼笑了笑:“开个玩笑,你只要把我治好了,我就告诉你。能说说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父亲当年是怎么逃出去的吗?”
“因为当年追杀你父亲的,就是我。”
拓跋小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个人只是想知道当年自己失败的原因啊,那就好办了。
“关于我父亲当年的情况,我能先透露一点,他之所以逃过你的追杀,其实只是运气有点好罢了。”
老仆并没有想太多,他的确只是想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
其实有的时候,命运的拐点往往就在不平凡的小事之中,或许这个小事只是个不起眼的念头,又或许,只是一句迟来的话
拓跋小狼被兀术送出了这个房间,现在,才是商量正事的时候。
阿曼是个魁梧的汉子,准确说是个魁梧的老汉,他看上去有五十岁了,却很健壮,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苍州,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镖局,在方圆五百里内还算是有不菲的声誉。如果说杜乾是苍州官方的代表,他就是苍州江湖的代表。
“你不是明天早上才能赶到么?怎么现在就到了”
阿曼向前一步,右拳放在胸口,行了个礼:“京都的事情过后,我就马不停蹄的赶回苍州安排这边的事情,这次带着我部三十二名乌图鲁来昌和城,我们遇上了埋伏,死了七人,重伤三人,全部轻伤。”
他的回答很干练,像个真正的军人。
“埋伏?又是埋伏?”老仆皱了皱眉:“什么人干的?”
“舜王府的人。他们派出了一支百人小队,我们猝不及防,没能全歼。事情紧急,所以我就先一个人赶回来了。”
“舜王府?”老仆笑了笑:“看来公羊舜到今天还是不放弃啊,不过也好。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可还有战斗力。”
“当然。”阿曼挺起胸膛:“今天凌晨就能到,我部的乌图鲁是大荒最勇敢的战士。”
“这样”老仆在阿曼的耳边耳语一番,又朝身后的杜乾道:“你送他出城,安排一下明天的事情。”
阿曼走了,老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闭目沉思。
二十年了啊这个时间太久了。久到能让一切物是人非。
若是二十年前,堪图绝对不会拒绝他的命令,纳佶甲也不会和他说今早的那一番话。
杜乾送走阿曼回来的时候,天色还不算晚。
他向老仆复了命,老仆没有说什么,背对着他平淡的挥挥手,他本该走了,可却没有走,他还有话说。
这个话,他想了很久很久。
他看了屋外和白野玩耍的儿子和女儿,终于狠下了心。
“赫伦”
“不要再这么称呼我了。”
老仆转过身来:“阿斯玛,你有话对我说,是吧。”
杜乾深吸一口气,他不敢看老仆的眼睛,低着头:“今天下午收到的调令,我被提拔了,明早就将赴任昌和城卫戎所裨将。”
老仆表现得很平淡:“你的意思是”
杜乾猛然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两个头,他在他的脸上,那双老仆看不见的,盯着地面的双眼中带着愤怒与不甘:
“当年,铁沁王叫我在苍州扎下根,所以我就在苍州扎下了根,这些年来哪怕我不愿意,哪怕给大龙人作牛作马作猪作狗,我也没有质疑过铁沁王的决定。因为我是乌图鲁的战士!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和大龙的这些肥猪在酒桌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推杯换盏!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这一天,铁沁王答应过我有一天他会带着我们所有的乌图鲁回去的!可是!我等了整整二十年!当年让我效忠的那个铁沁王已经死了!昔日战无不胜的乌图鲁已经败了!而我在大龙,已经有家了!一个我不喜欢,却很温馨的家!”
我已经有家了,一个我不喜欢,却很温馨的家
老仆看了屋外和两个小孩玩得正开心的白野一眼,他有很多话要说,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最终,这些无数的语言只能变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阿斯玛,明天早上,你还是搬到城中心去住吧。”
次日早晨,空气清新,朝阳明媚。
乌图鲁们把货物重新架上了马背,吃饱了饭,擦亮了刀,他们穿着灰色的麻布袍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败州商人。
除了人,什么都像。
老仆站在院门前,他的身后是已经打开的厚重院门,门外,是回家的路。
他张开嘴,刚想说点儿什么,哗一声,院子对面的一间房间洞开,堪图打开门,霍然而出。
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愤怒。
他一步步走向老仆,脚步是如此沉重,重得似乎是踏在白野的心上,他在老仆面前站直身体,咬着牙道:
“塔木死了,自杀。”
“哦。”老仆应了一声,他看了初升的朝阳一眼,又看了那个堪图走出来的房间一眼,最后,看了白野一眼。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可怕:“剪一缕他的头发,带回家。”
白野看到了老仆的目光,他有些不舒服,后背发凉的那种不舒服。
因为
这个目光里,带着丝丝怨毒!
oo56 什么样的刀术?
更新时间:2o12-11-21
oo56什么样的刀术?
ps:不好意思,迟到了
白野一直以为走出昌和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他从上马车后,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刀柄,不仅他是这样,就连顾倾城一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她没有再抱着那只慵懒的小白虎,而是把那把从皇宫中带出来的匕首握在手中。
可现在,当白野在昌和城外,透过车窗看着静静流淌的青阳河时。
他才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如此可笑。
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来筹备一件事,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还有多少?
如何出城,老仆早就做完了万全的准备,备用方案也有七八套。一行人扮作败州商人,用‘扮’这个字眼不准确。
事实上他们就是败州商人,这二十年来一直都是。
城门的哨卡早就混熟了,城里巡逻的士兵也全都认识,城守长官受过噜咖的贿赂,还有一个乌血军斧钺教头临时插科打诨。
马上驼的货物就是某个败州土绅送往决眦关慰问戎边士兵的‘心意’。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白云生并没有明目张胆的通缉白野,暗中的动作,当然只能用暗处的力量,就算使用一些大龙官方的力量,也只能是‘协助’。
这点龙笛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动作不能太离谱,所以他虽然下令封城,但也没抱多大希望。
因为规矩是人定的,而人是活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商队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走了出去。
就在白野一行人走出城门的时候,龙笛和他的飞鹰卫正站在远处的一座小楼上,目送这个商队出城。
那个侏儒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放他们走?现在下去抓住不是最好吗?”
龙笛笑了笑,他的笑容中有让人难以正视的自信:“你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现在是心怀希望的困兽,正是气势的巅峰时刻,随时可以给你来个鱼死网破。可气竭之后,再勇敢的战士也不过是群绵羊。”
“真正的战士,什么时候都是无所畏惧的,永远不会为外物而影响。”
“可战士也是人。”龙笛反驳道:“是人就有弱点,而且这世上有很多弱点是人所共有的。我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能够为了所谓的荣誉忠诚而杀妻弃子的人。就算有,那也是表象,而表象是依附于现实的。”
龙笛呵呵一笑,指着城门口一个人站着的杜乾道:“你没有发现吗?昨天我一纸调令下了之后,那个杜乾今天就真到卫戎所述职了。”
“看着吧,我会一点一点的追上去,一点一点的磨,把他们的巅峰之气一点一点的磨平,依附于现实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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