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被她方才刚猛的举动惊呆了,又见她端起主子的茶就喝,脑子一懵,嘴里下意识回答:"白府,今日白老夫人寿宴。"
苏杳杳撑着桌面喘了两口粗气,双颊已经被药效烧得绯红,目光涣散看了沈恪一眼,赶忙扯下头上一根簪子握在手心。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她会忍不住强上了沈恪的。
"九爷。"宁远见她一副即将兽性大发的模样,缓步靠近沈恪:"要不要……"说着抬手在脖间划了两下。
只有打晕她,或者杀了她,才能保住主子清白,守住秘密!
沈恪整了整翻卷起来的衣摆,侧头看着苏杳杳利落地将簪子扎进手心,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微抬,眉尾一挑,嘴角的笑意越发温和。
宁远后背窜起一股凉意,默默往旁边挪了挪。面上温柔,笑意不达眼底,九爷这是又要变态了啊!
掌心一道豁口换来片刻清明,苏杳杳皱了皱眉,扯出怀中一张锦帕绕着打了个结,将渗血的伤口包裹住,脑海里却在分析着眼下形势。
朝中姓白的只有礼部尚书白琮一人,她的嫡女白芙是太后亲赐给齐王沈恪的第五任新娘,却在临出嫁前,也就是白老夫人的寿宴当日,被人发现与镇远侯世子魏杰苟合。
皇帝素来疼爱齐王这个弟弟,哪能让他受如此侮辱,当即便捋了白琮的官职,褫夺了镇远侯世子的爵位。
再后来,白芙与魏杰双双暴毙,白府就此消失在大梁,镇远侯也因此受挫由庶子袭爵。
也因为这件事,彻底奠定了齐王克妻的名号,世人不敢大肆宣传,但流言蜚语终不可控。
苏杳杳盘算了一下时间,这件事发生之前,她刚及笄,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五岁,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的时候!
可是记忆中并未发生过她与齐王共处一室的情况,对她下药的人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将军府和齐王来的?
来不及多想,体内那股子邪火又开始乱窜,苏杳杳死命碾了掌心一下,极速道:"未免麻烦,我先出去了。"顿了顿,她还是补充道:"当心白家人。"
鲜血已经渗出了锦帕,沿着苏杳杳出去的路滴下几滴,她烦躁地"啧"了声,干脆扯下手臂上挂着的披帛,密密实实绕了几圈,将整只手包成了粽子,这才踏着虚浮的脚步推门而去。
她有许多话想同沈恪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白芙的事她知道一点,白家对这个嫡女向来悉心培养,才情学识颇高,原本是打主意将她送进宫里的,奈何太后从中截胡,将她许配给了齐王,白芙心气高,自然是不愿的,闹了一阵见事已无可改,这才沉寂下来。
齐王人生得俊美,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权势滔天,照理说该是天下少女倾心的对象,可偏偏就毁在了残疾的双腿和阴狠的性子上。
昔年,还未被立储君的沈昀遇刺,眼见着就要死于刺客剑下,沈恪尚有一战之力,却义无反顾替沈昀挡了那一刀,背部中剑之后,他将沈昀推出门外,自己反身杀了回去,结果,刺客死绝,他残了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此,惊才绝艳的九皇子沈恪陨落了,他将自己关在府中两年,除了沈昀与太后,谁也不见。直到沈昀登基,他才走出来。
皇帝愧对于这个弟弟,对他简直有求必应,太后心疼这个幺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齐王府送。但沈恪的心性还是一日较一日阴晴不定下去。
皇帝与太后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替他赐了六次婚,次次女方都出事,有被人毒死的,有自戕的,还有与人私奔被抓回来吞金而亡的,这也是京中贵女不愿嫁给齐王的另一个原因。
直到苏杳杳嫁给他,才终结了齐王克妻的流言。
可最后齐王却死了。
想到这里,苏杳杳脑子里跟被开水泡了似的,突突地疼,她这辈子还想嫁给沈恪,但绝对不能在现在和他扯上关系。
白家若还打主意将白芙送到宫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旁的女子顶了白芙的位置。
极大可能是他们不敢明着来,所以便用了如此下作的法子。至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房间里,又被下了药,必定是有人顺水推舟而为。
"有趣。"苏杳杳动了动包成熊掌的指尖,感受掌心汩汩鲜血渗出,眼中异彩连连。这般神色倒是与齐王颇为相似。
不管是冲着齐王还是将军府,她总归不会让那人好过。
室内还有暗香萦绕,红木立鹤顶炉上一颗塔状香饵倒流着乳白的烟,浓稠似水沿着鹤脚汇集到底座的莲池内。
"九爷!"宁远自梁上落下,衣摆带起的风将凝乳般的烟雾吹散。
沈恪修长的指摩挲过扶手上的睚眦:"可看清楚了?"
"看清了。"宁远顿了顿,嘴巴蠕动了好几下才道:"一出门便爬到树上去了……"
他也想不明白,苏杳杳中了这虎狼之药,为何不先行去寻解决之法,反而在出了院门后先是警惕地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抱着大腿粗的树,跟个窜天猴似的爬了上去。
沈恪目光微闪,看着地上那滴边缘已经凝固的血,即便有香味掩盖,他还是闻到了令他最为厌恶的腥味。
白府注定消亡,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掌控一步步进行着,除了房间里忽然多出来的苏杳杳,和她莫名其妙的亲昵。
"让宁双去查查这事,盯紧她。"指尖一弹,顶炉上的沉香落地。
"把人带过来。"
夏末的树叶最是茂密,苏杳杳寻了个藏身之处,将手掌搁到树干突起的癞疤上用力按着,以疼痛清醒脑子。
这里视野颇高,很轻易便看到了前院以白老夫人为首,带着好些婢女与贵妇出来,旁边是面色焦急的将军夫人,自己的贴身丫鬟杜若正凑到她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白老夫人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眯了一半,一副睥睨之态,白府的丫鬟垂着脑袋将人往厢房这边领,人群中,唯独缺少了白芙。
一行人神色各异的入了院子,白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上一杵,语气说不出的严厉:"去开门!"
只要过了今日,白家便能飞出个金凤凰,凭白芙的才情手段,让白家更进一层并不是难事。有那人做保,她并不介意与齐王发生关系的是张家小姐还是李家小姐……亦或是苏家小姐。
那丫鬟依言去推门,杜若却忽然窜出将她的手拉住。
"你作甚?"丫鬟皱眉。
杜若顶着四周疑惑的目光,有些心虚,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终是犹豫着放了手。
苏杳杳偏头看了眼,噙着冷笑一跃落到了墙外,厚厚的草掩盖住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同时,院内的丫鬟用力推开了房门,袭进房内的风将香味吹散,徒留拇指大小的一滩灰烬,床榻上淡粉的帐幔重重叠叠扬起,喘息吟哦声将光线带出暧昧的颜色,杜若惊呼一声,赶忙捂住嘴。
床上与人厮混的女子正巧扬起纤长的颈,那尖尖的下巴,如樱般的唇,额心一点红痣妖冶而妩媚,不是苏杳杳而是白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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