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嗣丞就像多了第二个家,三天两头就往甄家钻;他的说法是“了解家庭比了解她来得更为重要”,因此甄孝齐对他的坚持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放任情势在不经意间扭转。
窦嗣丞以极快的速度融入甄孝齐的生活范围,由何彩玉和小薇对待他的态度,便可看出极其明显的侵略成效。
“窦叔叔,我这题数学不会做,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在甄家用过家乡味十足的晚餐之后,小薇便缠着窦嗣丞问东问西,大自电视里她看不懂的美伊战争,小至她明明就写得熟到不行的功课也拿出来发问。
刚由厨房洗好碗的甄孝齐走了出来,闻言有丝莫名的吃味。“小薇,我的数学也不错啊,你怎么不来问我?”
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会有多难?得劳驾他那过过咸水的留学生来教吗?她就不信自己这土生土长的大学肄业生没办法回答,非得要求助于他这个“外来客”!
“啊?”小女孩好似被抓包了似的,小脸蛋顿时浮起愧色;她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下,见到甄孝齐解下围裙,急中生智地说:“没、没有啦,姑姑,我……看你在忙嘛!”
趁小薇正和她姑姑解释得昏天暗地、冷汗直冒,窦嗣丞主动将小薇摆在桌上、已经摊开的作业簿拿过来,状似认真地看着她所谓的问题。
“喔,这个问题简单!”是鸡兔同笼的变化题,只不过是将鸡兔改为章鱼和海星,这小鬼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吧?!点了点小薇的肩,他旁若无人地教导起来。
“喏,你看,这只章鱼呢有几只脚?”
“嗯……嗯……”小薇尴尬地看了看他,又不知所措地转头瞄了眼噘着嘴生闷气的甄孝齐,小家伙着实不知道自己该偏向哪一边比较好。
将她小小的头颅转过来,窦嗣丞没好气地再问一遍。“嗯什么?我在问你章鱼有几只脚?”
“欸……嘿、嘿……”结果小薇缩着肩,在过度紧张的氛围之下,她一连“嘿”了好几声,却半点意义都没有。
“嘿什么嘿?回答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窦嗣丞自然知道小女孩的别扭,但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刻意将声音扬大。
这小鬼,脸都黑半边了还“嘿”!
甄孝齐拧起眉,望着小薇尴尬到几乎抬不起的头颅,完全不晓得自己也是造成侄女如此反应的始作俑者之一,反而自以为仁慈地为她出头。“钦,那个问题很益智好不好?连幼儿园生都会!”
“嗯,没错啊。”认同地点了下头,窦嗣丞终于将视线焦距定在甄孝齐脸上,表情却是一副欠扁的笑容。“所以小薇原本就应该会才对。”
他这姿态让甄孝齐不爽到了极点。“你明明知道她会,干么还这么大声吼她?”
窦嗣丞满脸无辜。“我哪有吼她?我只是要她告诉我答案而已。”
“既然那个问题连幼儿园生都会,你这放『洋』的孩子没道理不知道吧?”干这样逼迫一个小女生?简直胜之不武!
“我什么时候放过羊?”彷佛故意要激怒她似的,窦嗣丞乐得跟她打哈哈。
甄孝齐瞪他。“我说的是海洋的『洋』。”
“喔~~”拉长尾音,窦嗣丞陡地咧开嘴笑。“可我说的是鸡鸭牛羊的『羊』,原来音同义不同啊!”
甄孝齐恼了,火大地吼他。“窦嗣丞!”
“干么?”要挑衅是不是?来啊!ho怕ho?
“呃……窦叔叔……那个……姑姑……”望着两个大人在眼前你一言我一句地杀过来又砍过去,小薇难过得几乎掉下泪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啦?!人家只是喜欢窦叔叔,故意让他多注意自己一点而已嘛,为什么到后来竟会变成他们两个大人在吵架?
呜~~人家不是坏小孩啦!这样会被人讨厌欸!
“怎么啦?大小声的,我在门外都听到你们俩吵闹的声音了。”何彩玉去了趟附近熟识的水果摊买水果,还来不及进到家门便听到两人的争吵,急得她连忙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喳呼道。
“没有啊,伯母。”窦嗣丞一脸“冤枉啊!大人!”的表情,差点没教甄孝齐怒火攻心。“我们只是在研究小薇的功课……”
“研究你的头啦!你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烦!”甄孝齐气昏了,发觉他平日在公司时那沈稳的性子全是伪装,这家伙根本是个大痞子!
“我哪有故意找麻烦?”后后!重点来了喉?他推得干干净净,就等着看她不知所措的傻愣模样。“倒是你,小薇在问我功课,你在一旁搅和个什么劲儿?”
甄孝齐猛抽口气,恍似积郁过久般卡在胸口,一时间竟忘了呼吸。“我、我哪是搅和?我只是说地不一定要找你教嘛,我、我也可以教她啊!”
“欸,你这么说就怪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软她功课也算是理所当然,为什么非得要你教不可?”
“我……我哪有说她一定得让我教?我说了老半天,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当然听得懂人话。”窦嗣丞硬是压下即将逸出喉头的笑意,借着两人之间类似“隔空喊话”的奇妙对谈,蓄意让何彩玉摸清两人之所以争吵的前因后果。
“我只是真的觉得很奇怪嘛,不过是道简单的数学题,有必要因为谁来教而争得面红耳赤吗?”
伸出手指着他的鼻,甄孝齐是有理说不清。“你……”
“你什么你?手别这样乱指,没礼貌!”何彩玉约莫了解当时的情况了,微叹口气放下水果,然后拉下女儿的指: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两个这么大的人了,在孩子面前吵吵闹闹,到底羞不羞啊?嗯?”
笑意凝在唇边,窦嗣丞有种被反将一军的错觉。“呃……”
而甄孝齐可委屈了,扫向他的眼写满了谴责的字句,大概就是类似“都是你啦!”的意思。
“奶奶。”小女孩总算找到有力的靠山,两眼一泡泪地冲进何彩玉怀里。“我不是故意害姑姑和窦叔叔吵架的啦~~”
“小薇乖,这不关你的事。”搂紧小薇微颤的肩,何彩玉忙着安慰内疚得哭成泪人儿的小孙女。“只不过是姑姑在吃小薇的醋,你就别再跟姑姑、叔叔计较了。”
“轰”地一声,甄孝齐的脸让母亲挑明的话给炸红了。她僵直着身躯,像是看到十字架的吸血强尸,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往地里头钻。
窦嗣丞可爽快了,脸上浮起碍眼刺目的笑意,为何彩玉的冰雪聪明暗自叫好。
“吃醋?奶奶,姑姑为什么要吃醋啊?那不是好酸的吗?”所有人全懂了,唯有那个黄毛小丫头不懂,还一派天真地眨巴着泪眼,眼巴巴地绕着何彩玉转。
窦嗣丞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抱着发疼的肚子笑得好不开心;甄孝齐则是一脸惨然,直想当场晕死过去算了!
“那只是一种比喻。”连何彩玉都忍不住扬起唇角,感觉家里一向沈闷的气氛,全因窦嗣丞的加入而活络起来。“你姑姑是不高兴窦叔叔跟别的女生讲话
“妈!你……你别软坏小薇啦!”甄孝齐羞恼地冲到何彩玉身边,既不能阻止她,更没敢大刺刺地摀住老妈的嘴,两只手就这么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下,来来回回数次直教其它人完全傻眼。
妈也真是的,小薇还那么小,哪懂得大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反应?
看了眼甄孝齐又看了眼窦嗣丞,最后将眸定在姑姑慌乱的大红脸上,小薇的眼睛瞬间发亮,像灯泡突然通了电似的亮晶晶。
“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每次那个女生跟其它男同学讲话,那个男生就生气了。”她顿了下,小巧的嘴儿忍不住往上弯。“原来姑姑跟我们班那个男生一样,因为喜欢所以生气吗?”
所有人皆因小女孩的早熟而变得呆滞。何彩玉年纪最大也最镇定,宠溺地摸了摸小孙女的发。“嗯,小薇好聪明!陪奶奶去洗水果好不好?我们洗水果给窦叔叔吃。”
“好~~”清嫩带笑的童音响起,小薇蹦蹦跳跳地跟着奶奶提起大包小包的各式水果,一同走向厨房──
“孝齐,回魂喽!”轻轻地拍了拍甄孝齐的脸,窦嗣丞不由得为她的呆滞感到些微担心。“呃,伯母和小薇进厨房了,你……还好吧?”
好什么好?木然地将眼对着他,却好似没将他映进眼瞳里似的。
他说的是什么好?应该是“好可怕”才对!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女生,怎么会懂得如此奥妙的问题呢?连她这种成熟的大女生都不太明了的课题,为什么不到十岁的小薇会比她还清楚呢?
简直莫名其妙嘛!
“刺激太大啦?”拉起她僵硬的小手,他轻轻地以长指揉蹭起来。“因为喜欢,所以生气的姑姑?”
噢!他爱死了小薇那个小女孩,说的话简直甜到他心坎里去了!改明儿个一定要买个大玩偶给她,谁教他抢了她的好姑姑呢?
“喜欢”那两个敏感的字眼,恍似破除迷障的音律,深刻且不偏不倚地击中甄孝齐的心脏。“谁……谁说我喜欢你了?”
“不是我。”他赶忙举起三指发誓,完全记得人家常说的俚语-惹熊惹虎,不通惹到恰查某。
“不是你还有谁?!”她的音量足以媲美河东狮。
“谁晓得?”无辜地耸了下肩,瞳仁暗示性地往厨房里瞟,更可恶地装可爱猛眨眼。“大概是……小薇喽!”
再次拍拍她泛红的脸,窦嗣丞无力地轻叹口气,感叹她不小心又走入童话的世界,“不幸”遇上“蛇魔女”,让蛇魔女的魔力将她化为石人。
这么清楚而简单的道理,连对小薇这个小女孩都不成问题的问题,为什么他的亲亲孝齐就是不懂呢?
喔哦~~她该不会是害羞吧?因为女人家难以理解的矜持,所以死不承认?嗯,这个理由让人心里舒坦多了。
“来吃水果喽,嗣丞。”何彩玉的声音传了过来。
“喔!”
趁着甄孝齐还来不及回魂,他愉快地在她红嫩嫩的红唇上偷了个香,飞快地往厨房里冲──嘿嘿!吃水果喽~~
统计好所有的薪资,正想拿到影印室影印存档,甄孝齐倒是没预期会在长廊上遇见仅在高雄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关组白睦琳。
“甄小姐。”白睦琳挨到她身边,不管她有没有拒绝的意思,直拉着她问东问西。“我一直有个想不通的问题想请教你欸!就是你到高雄那天吶,窦经理说你是晕机才会那样昏昏沉沉的,可是我一直闻到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欸,到底是你宿醉还是我鼻子过敏?”
“呃……”要死了!她怎么会突然提到那天的糗态?甄孝齐恨不得将那天晕眩的无力感由心头全然抹去。“事实上,我是晕机没错。”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是喔?是晕机喔?”白睦琳显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要揭穿人家的意思,但是──“啊可是为什么后,都下了平地你还晕吶?会不会你连坐车都会晕?”
由于白睦琳是土生土长的高雄人,说起话来难免有个浓重的南部腔,听起来很有趣,但甄孝齐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哇咧!她现在很想也给它来个“平地晕”,省得面对白睦琳这些个莫名其妙且令人神经紧张的无聊问题。
见甄孝齐好似不太愿意回答的样子,白睦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欸……我只是有点好奇啦,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喔,希望你不要太介意。”末了,还稍嫌沉重地叹了口气。
侧脸看了眼白睦琳,虽然对她的印象可说是微乎其微,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会把叹息挂在嘴边?她还以为她是个很开朗的人呢!
“白小姐?”街动地,一股没夹由的关心取代她的戒心,她轻唤了声白睦琳。
“嗯?”白睦琳怔愣了下,马上扯开笑脸回神。“哎呀,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失『身』了……”
失、失身?!
愕然地瞠大美眸,甄孝齐陡然明白她真正的语意──她想说的应该是“失神”吧?!因为察觉自己的失态,一时口快才产生口误。
她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很容易便喜欢并接受这么一个可爱的女人。
“咦?啊你在笑什么嗄?”白睦琳显然没发现自己的口误,一派无辜地反问。
“噗哧~~”哎哟!受不了了!怎么有这么宝的女人呢?再难压抑地,她抱着肚子蹲了下来,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
“甄小姐?”白睦琳一见她蹲了下来,竟拉了拉裤管也跟着蹲下来,不过姿势上豪迈许多;可能因为穿的是裤装,所以她是岔开腿蹲着的,完全没半点女人家该有的娇态。“你这个人很奇怪欸,我又没有说笑话给你听,啊你到底在笑什么笑嗄?”
再也管不了会不会伤到白睦琳的心,甄孝齐破天荒地开怀大笑。
白睦琳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但看甄孝齐笑得如此开心,她也蹲在一旁跟着傻不愣登地笑了。
“你们两个蹲在这里笑什么?”正巧经过长廊准备到各部门补充文具用品的萧岚旅,不经意发现两个姿势诡异且笑得神经兮兮的女人,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询问。
“欸?”抬头看了眼萧岚旅,白睦琳的笑脸好虚弱。“呃,我也不晓得甄小姐为什么那么高兴,可是看她高兴,我就很高兴了啊!”
或许是因为南部人天生的热情,白睦琳活脱脱是个爽朗到不行的女人。
“……”感觉头上飞掠过庞大的乌鸦群,萧岚旅着实无言以对。
“嘻……哈哈~~”甄孝齐完全不受控制地忘形大笑,此际的她忘却了肩上庞大的压力,也忘了自己和助理之间的不甚愉快,此刻她只想笑个痛快。“噢……我笑得肚子好痛喔~~”虽然如此,她还是停不下夸张的笑意。
无力地翻了下白眼,萧岚旅都快控制不住地跟着蹲下。“你们……可以站起来说话吗?”蹲着粉累欸!
“当然……”动作一向比大脑动得快的白睦琳想都没想地立即站起,没想到却因而撞上探头探脑的萧岚旅,直将她撞退了三大步。“啊!歹势、歹势,我不是故意……”
“呜……”好痛喔~~萧岚旅差点被撞哭了,抚着被她猛力撞击过的肩,稍嫌紧张地贴住长廊墙面,细长手臂伸得笔直,为双方划下安全范围。“你、你别过来,我们保持这种距离就可以了!”
“尴尬”两个字陡然从天而降,甄孝齐敛去笑意,缓缓地站起身来。
“咳!”清清喉咙,她突然觉得自己有打破僵局的义务。“萧小姐,你有事找我吗?”
戒备地瞪了眼白睦琳,萧岚旅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有事要“请教”甄孝齐。
“那个,你上次说总务部卫生纸的消耗量,比上个月多出了四分之一倍是不是?”揉揉肩膀,她好不容易将话说得完整。
“是啊!怎么了吗?”上回就是为了这件事,她才上总务部跟人家“情商”,结果气氛弄得有点僵,她怎会忘了?
“可是我清点过叫货量和存货,使用量明明比以前少了些,为什么会跟你的资料不符呢?”
第七章
支出与实际情况不符?现在公司的帐目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怎么她始终找不出症结?翻看所有的字据和支出比对,甄孝齐在“另类”办公室里烦恼了一下午。
其间,她不断偷觑着两个助理;她们一下子对帐,一下又核对支票收支款额,间杂着其它部门同事过来请教或送单,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
垂肩望向桌面上的收支表,每一张申请单上全明明白白地盖上助理们的印章,如果金额无误,上面也会有她甄孝齐的签章,但事先总是得先过助理那一关──
会不会……是她们动的手脚?
一个堪称邪恶的念头闪过脑际,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不会的!她们只是和自己的工作态度略有出入,而且以命理来说,或许她和她们是属于较无缘分的人,因此没有办法做好朋友,但她们还算得上是好同事──至少她们该做的全做到了。
怎么可以用这种小人心态来看待自己的同事呢?为此,她又感到内疚不已。
接下来的时间,她还是找不到帐目之所以有差距的出入点;想拨电话给其它部门的请款人或厂商核对金额,又显得对下属不够尊重……
这个超级敏感的问题,让她的情绪变得焦躁,引来偶发性的偏头痛,连带地影响到她晚上的工作──
“你今晚脸色不太对,怎么了吗?”趁着工作处理到某个段落,窦嗣丞离开计算机桌走动,并乘机冲了两杯浓茶,递一杯给整个晚上脸色都不是很好的甄孝齐。
为了让她的收支与往常接外件时差不多,窦嗣丞便将白天处理不完的公事留至下班后,两人再留在公司或到他家里“加班”,算是额外给她“打零工”的机会。
没办法,那女人总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坚持,说什么“他们之间非亲非故,所以她没有权利可以接受他的帮助”之类的话,听来着实教人气馁万分。
所以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之下,他只好采用这个变通的办法,不仅让他处理公事的速率加倍,更可以争取与亲亲女友独处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在不被她察觉的情况下,加减暗中帮她一咪咪──简直是一举n得!
所以他们今晚才会聚在他家,为的就是处理部分白天未完成的工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工作令她体力不胜负荷,或是她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她今晚的脸色竟苍白得吓人!
噢~~他只是想暗中帮帮她而已,并不是真心想将她当成机器人,日也操、暝也操,这样他可是会心疼死欸!
所以适度的关心是绝对必要的。否则万一亲亲女友说他不够体贴、不够注意她,那么他就只有一个下场──吃不完兜着走!
甄孝齐虚弱地摇了摇头,她不晓得该不该跟他坦白这个事实。再怎么说,“另类”总是他们窦家的企业,撇开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谈,他和她还有敏感的上司下属关联,这让她踟蹰、犹豫,无法下定决心。
“对不起,我只是累了。”这句话彷佛成了全世界所有藏有心事的人,拿来当隐瞒作用的借口,她累得无法思考更多,只能用最浅显也最易懂的言词来搪塞他。
“是太累了吧?”宾果!果然跟他想象的情况不谋而合!“那今晚就做到这里,你好好休息,剩下的部分我们明天再做。”
“嗣丞……”痴痴地瞧他一眼,甄孝齐发觉自己似乎变得软弱了。
以往,整个甄家最强而有力的臂膀是她,所以她只能义无反顾地扛下所有重责大任,而且完全没有足以依赖推托的对象;但现在不同了,她有他,有他在背后为她撑腰、顾前顾后,像一个令她安心又放心依靠的稳固屏障,因此她软弱得理所当然而迅速。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她迷惘了……
“别想太多,这阵子给你的压力太大,对不起。”他太了解她那顽固到不行的责任心,于是就很自然地将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想藉此软化她的坚持。“还是我拨个电话,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了?”
“啊?”她惊跳了下,蓦然胀个大红脸。“住、住这里?!”
老天!她不是故意用这么高亢且颤抖得令人生疑的声调讲话,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瞇了瞇眼,窦嗣丞双颊闪过狼狈的红痕。“你放心,在你这么不舒服的情况下,我没兴趣对你乱来。”
真是!这女人在胡思乱想什么?害得他也跟着心浮气躁了起来!
咬了咬唇,她为自己的多想而羞赧,小手不自觉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不起,是我不好……”
“算了算了!去,去洗个澡!”微愠地将她由位子上拉起,将她推往客房的方向。“我去帮你拨个电话回去,免得伯母担心。”
“嗣丞……”他是不是生气了?被人这般误解,任何人都会生气的吧?她突然觉得脚步好沉重呵!
回头瞪她一眼,他像在赶鸡只回笼般挥了挥手。“去去去,快去!”
低下头,她欲走还留地走进客房,很快地让自己置身于不断冒出热水的莲蓬头底下,一颗疼痛的脑袋逐渐恢复正常。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自己到底该不该跟他坦白工作上出现的严重失误……
迷迷糊糊地被敲门声扰醒,甄孝齐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浴缸里睡着了!
她慌慌张张地由微凉的水里爬出浴缸,找到放在架上的大毛巾包住头发,再套上挂在壁勾上的白色浴袍,赧红着脸将门打开──
“怎么洗那么久?”窦嗣丞一脸担忧地审视她的神色,在看不到任何异样之后微松口气。“我还以为你在浴室里晕倒了咧!”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当然,他不是没想过冲进浴室“英雄救美”,但一想到她是在里头洗澎澎,他就感到既兴奋又痛苦。
之所以会兴奋,是控制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窥视心态,而痛苦,则是他已事先夸下海口,绝不会趁她不舒服之际“伸出魔掌”;在两方势力相互较劲的情况之下,的确让他的理智和欲望经过一场激烈混战,惹得他苦苦压抑满脑子绮丽甜蜜的遐想。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让你担心了。”
她耸着肩的样子好可爱,可爱得令他的心软化,而身上的某个部位却迅速变得坚硬!
“我只是不小心睡着……咦?”
猛然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搂入壮硕的怀里,他紧搂着她,紧得几乎让她无法喘息,埋在她颈窝间的俊颜微微扭曲。
“嗣丞?”他……“唔!”
滚烫的唇舌寻至她的粉唇,他急躁地吮住她的疑虑,以全然侵略的姿态舔吮她口中的芳香,直教她体内的血液不按正常秩序、混乱地到处乱窜,引得她犯疼的脑子更为晕眩了──
当他好不容易愿意放开她了,她的双腿却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微微瘫软了下。
“对不起!”他依旧搂着她,并不着痕迹地撑着她虚软的身子。“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沙哑地问了句。
急促喘息的甄孝齐又累又羞,脸红心跳地轻轻摇头,小手攀紧他身上的白色休闲棉衫。“你……为何要道歉?”
他们已经由同事关系演变成情侣,双方之间有些亲昵的小动作是在所难免。
偶尔,在一些亲吻或搂抱的举止间,她会不经意地察觉他的欲望,却总是绅士地忍住了,就是为了伯吓坏她吧?
其实算算日子,他们交往也有一、两个月了,竟然还没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她也觉得颇不可思议呢!
不是她不知羞,而是在任何事都变化得如此快的二十一世纪,太过闭塞的观念已经不再是矜持的表现,她也想感受他的体温吶!
“我答应不碰你的。”浅浅地叹了口气,他懊恼自己的意志不坚。
她娇嗔地捏了下他的肩窝。“那你……还抱着我做什么?”
“噢~~”他突然瑟缩了下,抱着她的手臂似乎更用力了。“该死!”
“嗣丞!”真要命!他抱那么紧做什么?甄孝齐的脸挤压在他壮硕的胸肌之间,差点没将她的脸压到变形。“你弄疼我了!”她为了挽救自己的小命而轻喊。
“天吶~~”很抽口气,他已经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欲望,偏偏这该死的女人竟还掐捏他最敏感的肩窝?!这不是存心逼疯他吗?“孝齐,不要捏我的肩窝!”
努力推拒他压迫脸庞的胸口,甄孝齐无辜地眨着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肩窝?为什么?”
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狐疑地再次戳刺他的肩窝,浑然不觉自己正在火上浇油!
“甄孝齐!”全身泛起一阵酥麻的疙瘩,他又惊又难受地低吼一声,再次猛鹜地吮住她微启的红唇。
甄孝齐瞠大美眸,感受他在口腔内横冲直撞的火舌,隐约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每个人身上都有敏感的地方,例如她的手腕、脖子、胸部等地方。该不会……该不会她适巧碰触了“不该碰”的地方,所以他才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蓦然,他松开对她的箝制,远远地将她推离一臂之遥,大口大口地喘气。“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
虽然她的脑子很乱、心情不是很好,但在她难得脆弱、特别需要他的安慰时,他为何如此轻易就却步了?
“乖,你快上床去睡吧!”哇咧!他干么还提到那么敏感的“床”?!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还是……”快闪人要紧,不然就要野火燎原了!
他才转过身,还来不及跨出僵硬的步伐,一双柔软的小手环上他的腰,毫无预警地拖住他的脚步。“嗣丞。”
“嗯?”惨惨惨!她以为她在做什么?!他的额上冷汗直冒,感觉到自己宛如置身地狱油锅般焚热!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潮红的脸紧贴着他的背脊,她几乎被自己的大胆给吓死!
可说出去的话如泼洒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何况她一点都不想做垃圾回收的工竹。
身体一僵,窦嗣丞猛地闭上眼,不敢相信这会是由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孝齐,你太累了。”再次睁开眼,他的眸深不见底,却明白地跳动着欲望的火光。“好好休息一下,别再胡思乱想……”
“我、我没有胡思乱想。”很多事就是这般莫名其妙,当别人要你做某件事时,你抵死不从;可等到人家不要你去做时,你偏偏又跃跃欲试,难免教人恨之入骨。
浅叹口气,他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孝齐,听话好不好?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他柔声诱哄道。
“不好!”她不晓得哪里冒出头的倔脾气,微愠地将他扳过身来面对自己。“嗣丞,你说过你喜欢我,难道全都是在骗我?”
“怎么会?”他同时张大眼睛和嘴巴,因为太过惊讶而闭合不起。“任何事我都对你坦白,在你面前,我就像个透明人吶!”
包括他在她之前谈过几段感情全都让她知道了,她这么质疑不是太伤人了吗?
噘了噘小嘴,她无限娇羞地拉了拉他的休闲衫。“你哪是透明人啊?那这是什东西?”
“啊?”他愣住,黑眸瞪着她扯紧棉衫的小手,傻呼呼地说:“当然是……衣、衣服啊!”
忍不住翻了下白眼,甄孝齐对他的反应是又好气又好笑,两颊红扑扑地甚是好看。“你不是要当透明人吗?那还不……脱衣服?”
“嗄?!透明人干么要脱衣服?”完了!精明的脑袋当机、挂点了,只为厘不清她隐藏暧昧的语意。
一时间,他竟认真地思索起来。
“笨蛋!”能呆头到这个地步,连甄孝齐都忍不住开骂了。“人家透明人都嘛没穿衣服,不然早被别人发现了。”
后!她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不懂,分明是想气死圣人嘛!
好看的浓眉紧蹙起来,窦嗣丞茫然地对上她娇红的脸,搞不懂为何两个人会从离不离开房间讨论到透明人穿不穿衣服的问题?
甩甩头,凝着她美丽的小脸,他的身体紧绷得难受,喉头灼热得彷佛快要喷火般;情势对他极其不利,还是趁早逃离这“是非之客房”才妥当。
“那个……很晚了,孝齐,我们还是……唔!”
惊异地瞠大眼,他不敢置信地眨巴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她紧闭的眸。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被强吻了?被他害羞的小女朋友强吻?!老天!
生涩的吻挑起的是她无法想象的森林大火,她笨拙地以舌描绘他略薄却优美的唇形,仔细地感受他的味道、气息,直到她无力喘息为止。
“你好过分……”害羞地将脸埋进他胸口,甄孝齐此际竟埋怨起他来了。“一定要人家女孩子开口,说出这么、令人害羞的要求吗?”
呜……她不是色女,她只是想再多爱他一点、多了解他一些些而已嘛!
窦嗣丞止不住狂猛擂动的心跳,他终于明白他的小女人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对女人来说如此羞人的话说出口──
天!他真是矬毙了!稳坐最差劲男朋友的宝座!
艰涩地吞了吞口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年轻时代,那对女人和性事都充满无限期待的青涩岁月。
“你……确定?”该死!他竟得屏着气息才问得出口?!
再也提不出任何发声的勇气,她轻浅却明白地抵住他的胸口点了下头,明明白
白地诉说着她的委身之意。
“哟嗬~~”禁不住一声欢呼,他霍地抱起她旋转。
“啊!”她惊呼了声,不得不抱紧他的颈项,以防自己被离心力狠狠地摔出去。
或许是感受到他的兴奋心情,她忍不住愉快地笑了,发出串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别闹……快放我下来……”
“老天!”他终于微喘地让她落了地,抚着她红颜的大掌微微打颤。“我以为我今晚要不断冲冷水澡才过得去!”
“讨厌!”低下头,她无限娇柔地发嗔。“人家又没有那个意思……”
因为放松、因为喜悦,他开始有了跟她打趣的心情。“没有吗?那刚刚是谁一听要留下来住一晚,就紧张得脸色发白?”
“我哪有脸色发白?你突然提出那种建议,不论是谁都会误会的嘛!”娇媚地睐他一眼,睐得他的心都麻了。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么野兽派的男人吶?”嘻皮笑脸地将她往床边带。
幸好当初他为了让客人住得舒适,所以在选择客房的家具时,特地选用了加大的床铺,今夜绝对足够他们在床上“翻个够”!
“不会啊!”越靠近那张浅紫色的大床,她的心跳就益发难以止息地狂跳。“你一直都很绅士,除了……”她顿住了,不愿再说下去。
“除了什么?”挑起眉,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世上最后一个“尖特们”,没想到她还不满意。
“喝……”她羞红了脸。“除了、第一次吻人家的时候……”
恍然大悟!
他无赖地扯开笑纹,轻缓地抱起她放到床铺上。“我以为女人都喜欢带点霸气的男人。”所以那次他才会强吻她。
“才不呢!”说起这个就气人,他以为他是谁?情圣吗?所有女人都该对他的亲吻俯首称谢?!“我比较喜欢温柔体贴的你……”
“哦?”含笑地闻嗅她的馨香,细碎的吻花落在她不经意裸露的锁骨、香肩。“我?温柔体贴?”他怎么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棒的时候?
“嘻……别闹,好痒喔~~”她轻笑,感觉他的掌触碰到发痒神经。
翻身压在她的柔躯上,他的眼神认真而严肃。“真的给我?”
她扬起微羞的笑花,小手轻缓地游移在他粗壮的颈项。“你不要吗?”
“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满足地发出喟叹,他情愿死在这一瞬间。“你不会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嗯……”轻吟出声,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因为她害羞嘛!
“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解开她打在浴袍腰际间的布结,他缓缓地拉开浴袍,让她的美丽为他一人而展现。
小手使坏地游移至他敏感的肩窝,她状似无辜地轻轻搔弄。“我知道你不会。”
他狠抽口气,一直维持轻柔的动作陡地开始变得粗鲁、蛮横,却不曾令她感受到一丁点的不舒服。
“坏女人。”舔吮过她每一吋娇柔的肌肤,他拉开她虚软却匀称的长腿,置身于她的双腿之间。“你必须为你挑逗我的举动,付出对等的代价……”
“唔!”一声惊喘,感觉他冲入自己体内深处,她溢出疼痛却满足的泪滴。
温柔的呢喃化去她的不安,细碎不断的吻花挑起她体内陌生却逐渐苏醒的欲望,伴随着他逐渐增快的撞击,温柔地、霸道地、爱怜地,将她带上眩目的顶端……
女人破碎而轻泣的娇吟,男人低沈而浓浊的嘶吼,好笑地夹杂着些许几不可闻、弹簧激烈跳跃的“叽嘎”声,在深秋的夜里,交织成一张甜蜜、灼热且密实的网,紧紧地包覆着那双热切交缠的爱侣,久久、久久──
第八章
帐目有问题之事,老天爷并没有给甄孝齐太多考虑和挣扎的时间,因为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彻底盖压过帐目不明的分量。
在周休二日前的礼拜五,一通银行打过来的确认电话,让所有问题赤裸裸地浮上台面,也让整个会计室陷入空前绝后的僵凝──
“你们谁可以告诉我,这张支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窦嗣丞双肘杵着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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