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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阅读

作品:一泡黄尘|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6 06:40:22|下载:一泡黄尘TXT下载
  再用手去测量了几次三角形,发现血基本不流,用眼睛射出一支利剑,却被那家伙挡了回来,曲阳不敢再去看,埋头对着一堆混凝土发狠。

  老王对着狗疣胡子骂道,“你妈的,注意点不行,打死人你得偿命。”

  狗疣胡子嬉皮笑脸,“能怨我呢,说了几次让段老虎给闹几顶钢盔,球迷杏眼就是不闹。

  “闹上钢盔哇顶球用,还不得打个稀巴烂。”

  终于熬到月亮当头,工人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下工。晚饭是几大桶泛着麸子味的黑面条,唯一的调料是放在地面上的一桶醋,人人过来倒半碗。

  工棚里,几个吃过饭的工友横七竖八地躺在大通铺上,曲阳把行李放在一处空铺上,换来一位扣脚丫子的白眼,只好挪了地方,旁边的家伙抓起行李,直接丢在地上。曲阳怒目而视,看着那家伙,那家伙把烟头丢在地上,站起身来,“小兔崽子,看什么,想死啊。”

  曲阳瞪着他,心想,老子上午没被打死,下午没被砸死,你最好能给来个痛快的。

  狗疣胡子上来踢了那家伙一脚,“你妈的,欺负人啊。”

  转过身来捡起曲阳的行李,“来,兄弟,睡我旁边。”

  曲阳收拾一下床铺,躺着盘算,我该怎么办呢,曾经笼罩自己的光环已不复存在,现在的自己犹如上串下跳的六耳猕猴,被一棒打回原形。难道要回家去看父母的眼泪,乡亲们的指点吗?曾经无数次憧憬的小市民生活再也一去不复返,自己除了混丢了几亩地,别的什么都没有,对了,只剩下身下这捆铺盖,上面还有建校的字样,时刻提醒着自己耻辱。回家,好像此路不通,除非有足够厚的脸皮,可是现在脸皮薄得像纸,根根胡须直透出来。

  从小到大,曲阳都在赞扬声中长大,这赞扬均来至自己的学习,谁都觉得只要能考上中专,将此生无忧,谁曾想……天意弄人。

  苏曼一定恨死自己了,她名贵的爱情从不轻易施与,没想到自己一个来至农村的穷小子有幸可以得到这一切,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挨千刀的庸医,误人误己,还连累老子。

  可这一切都没有后悔药可吃,都将不可挽回。曲阳打定注意要在包头留下来,混出个人模狗样,衣锦还乡。倒时,大家将抛弃对自己的一切成见,伸出双手来迎接自己。可是自己只是没有一技之长的壮工,对,他想到了读书,离校时专业书籍也带了不少,还有些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时气愤,算是对学校的报复,干脆没有去还。

  田丽应该上天堂吧,如果有天堂的话。她如此善良,漂亮,那孩子会是谁的呢。一定是那个有点娘娘腔的蒙古人,老子有朝一日找你算账。

  迷迷糊糊中曲阳觉得脖子有点异样,伸手去摸,却摸到有鼻子有眼,同时觉得自己的屁股蛋上有个硬东西顶着,脑子一激灵清醒过来,暗笑狗疣胡子一定在做春梦。急忙一把把那家伙推到一边,不料那家伙居然扑上来,把曲阳按在身下,一通横冲直撞。曲阳又气又羞,大声地咒骂,“操你妈,你发情了。”

  那家伙也不答话,只是往前冲,曲阳使上全身的力气,把那家伙掀翻在地。就在这时,灯亮了。狗疣胡子光着腚从地上站起来,裆下之物横在哪里,青筋暴起。工棚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二彪子,分清男女再上,瞎捅甚了,仔细受用完了变成搅屎棍。”

  “我就说二彪子没那么好心,原来是看上人家这细皮嫩肉的后生了。”

  “后生,你得注意了,二彪子就爱给屁股钉楔子。”

  老王张了嘴,“二彪子,瞎闹甚,想女人花几个钱,不要欺负人家后生。”

  二彪子臊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爷透爷的屁股,你睡你们的觉,两不相干。”说完钻进自己那一堆烂棉花里。

  曲阳挪动一下,和二彪子保持一些安全距离,可是一灭灯,这家伙不是手过来,就是脚过来,只好倍加小心,被这狗疣胡子捅了屁股,比脱光了上街还要丢人。

  可是几天来,狗疣胡子死性不改,缠磨着没完,看来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有心想离了这个是非窝,可是该去哪里呢,曲阳暗暗咬牙,既来之,则安之,老子和你拼了。

  原来这二彪子是条老光棍,三十多岁,至今没讨上个媳妇,屁本事没有,徒有一身力气。以先和工友搞过这男人间败火的法门,这回来了个曲阳,看着柔弱,滛心顿起。

  这天,曲阳正站着一堆砖头上撒尿,二彪子悄悄地从后面用力一拉曲阳的裤子,把个屁股蛋露在外面,那家伙得意地大笑,工人们也笑得前仰后合。

  曲阳把衣服收拾停当,待二彪子推着一车水泥过来,曲阳拿着半块砖直接拍到那家伙的耳门子上,二彪子也够虎,居然没咋地,一扑棱脑袋,和曲阳扭打在一起,工人们每天超负荷的体力劳动,难得放松一下,这打架就成了最热闹的消遣,尽然还有人喊加油。

  曲阳被三拳两脚打倒在地,那家伙连踢几脚,丢下一句,“小兔崽子,爷你妈打死你。”得意地吹着口哨离开。曲阳慢慢地爬起,擦了一把鼻血,把一根钢筋插在腰间。

  中午时分,吃饱喝足的二彪子捋着胡须闭目养神,曲阳看机会难得,抽出钢筋照着脑袋打过去,就在下手的一瞬间,感觉要出人命,手上力道小了很多,位置往下挪了几寸,正打在脸上,二彪子嘴里霎时鲜血直流。二彪子张嘴骂人,几颗牙齿和着血沫子一起喷出来,那家伙怒目圆睁,想起来还手,曲阳开始后悔手下留情。也就顾不得许多,手里的钢筋劈头盖脸拼命地砸下来。二彪子嗷嗷乱叫,毫无还手的机会。老王扑过来,才推走发疯似得曲阳,“后生,会打死人的。”

  “这种王八旦,打死了是为民除害。”

  “愣小子,打死他你得顶命。”

  “顶就顶。”说完拎着钢筋继续往前冲,二彪子满脸是血,眼睛里流露出胆怯,不住地往后退。

  第二十七章: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第二十七章: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曲阳在派出所‘休息’了七天,段彪用那辆125给驮了回来。段彪在摩托车上给曲阳算了一笔账,二彪子的医药费,派出所的罚款,都得从你工资里扣。曲阳不做理会,心里想着二彪子会不会报复,可是回到工地才发现二彪子早没了踪影,据说掉了三颗牙,头上缝了十几针,恰好家里买了个云南以南的姑娘,那家伙豁豁着牙高高兴兴地回家娶媳妇去了。

  人类真是有趣的动物,和二彪子生死一战,曲阳发现大家对自己的态度好了很好。厨子的勺子下得沉了,分工也有轻又重,不像先前往死里整。慢慢地大家熟悉了,曲阳到觉得工人有工人的好处,个个像透明的像水晶玻璃人,简单明了,从不藏着掖着。只是难免口腔卫生不佳,脏话连篇,曲阳入乡随俗,很快和工友们嬉笑怒骂打成一片。

  如若上苍眷顾来个天阴雨湿,不用上工,曲阳最喜欢和老王下象棋,其实老王是个臭棋篓子,为了哄老王乐一下,还得故意输棋,可是输棋也是一件困难的事,尤其是面对老王这样的选手,一不小心不是‘立马车’将死,就是‘马后炮’搞定,还得移炮走马让老王死而复生。

  老王其实是段彪老婆的姑舅姐夫,段彪不在的时候,老王给分个工什么的。段彪回来,老王立马矮三分,段彪清醒的时候称呼姐夫,大多时候是老王,其余的时候什么王八以及王八下的蛋,都用来形容姐夫,丝毫不去理会姐夫的王八称号是需要姑舅姐姐和其他野男人共同授予,方可生效。

  老王有五十岁的样子,应该算是中青年吧,可是岁月毫不留情地在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明显是过了质保期一副颓败的面容。老王大多的时候笑眯眯的,眼角的鱼尾纹像是雄孔雀开屏时的尾巴,时刻都在吸引异性的注目。可是在这里没有人注意老王,因为没有异性,曲阳最近一次看到异性还是那个招工的三角眼。算起来,老王还是幸福的,他会定期回趟老家,把积攒的钱、体力、体液一股脑交给孩子他妈,不是向其他人一样胡乱地涂抹。

  笑眯眯的老王也有一本正经的时候,比如买菜,老王会毫不犹豫地虚报假账,在他眼里挣下钱才是实在的,只有钱最贴心,最靠得住,也只有钱才能给两个儿子娶媳妇,才能让老婆子心甘情愿地宽衣解带。所以老王的钱都掰成数半花,当然段彪的钱除外。

  老王也愿意和曲阳聊天,可能是觉得曲阳嘴巴还算比较干净,不会脏话连篇,尚保有一丝纯真。他会冥思苦想赢上一盘,然后做个好梦。曲阳也会做个好梦,老王会给他安排一些轻一点的活,说是苦轻只是相对而言,几个月下来,曲阳脸庞黑红,头发蓬乱,上衣没有一颗扣子,只好用几根铁丝系着,袖口甩边,裤子破洞,鞋子也大张着鳄鱼嘴。曲阳暗笑自己拿根棍子便可以混入丐帮,和什么洪七公一较高低。

  偶尔缺材少料停工一日,工人们会换了干净的衣服上街溜达,其实也没有买回什么东西,到是会说在哪个商场看到哪个姑娘的裙子短。曲阳不愿上街,害怕被人认出,自己不太像是个自食其力的揽工汉,倒像是个逃犯,心灵的逃犯。

  闲暇时曲阳会去翻翻书,找来不同标号的水泥,配成不同比例的沙浆,砌上一段墙,几天后,有的凝结为一体,有天压根儿就没结合过。

  干得多了,书翻得多了,曲阳发现,他们其实根本不是在搞建筑,而是在盖危房,跟农村盖房没有两样。这里不需要有图纸,不需要有监理,也就没有了标准。比如混凝土的配比完全取决于工人的心情,拳头大的鹅卵石也混迹其中,砖头瓦块也经常出没。沙浆也是如此,沙子一堆,水泥一袋,随便搅和一下也可以上墙。至于水泥的标号那得看段彪的心情,不过大多是低标号的325水泥,一天水泥没运来,干脆用黄泥砌墙。最后用水泥勾缝也就遮掩过去。钢筋是小厂的冷拉伸钢筋,明显瘦弱。可是这里没有人关心这些,工人们只是盼着下顿饭的到来,以及段彪能及时地发几个工资。

  这天又是发工资的日子,段彪黑着脸一言不发,工人们挥汗如雨地在老板面前表现。老王凑过来,“彪子,今天工资能发不?”

  段彪看了老王一眼,“干你的活去,上冻前要交工呢。”

  “你姐捎来话,让我明天回趟家。”

  “你回你的。”

  “我是说…。。。”

  段彪瞪着老王,那眼神不容有反驳的余地“你是说甚,你去看看最西边的山墙,今天无论如何完工,明天上预制板。”说完,跨上125没了影。

  老王冲着段彪离去的方向,骂了一句。“操你妈。”只是为了痛快嘴,丝毫不顾及有乱囵的可能。

  曲阳推着一车红砖过来,“咋了,老王,段彪不是你小舅子吗?”

  “妈的,我当他是小舅子,他不当我是姐夫啊!”

  “要不,别伺候段彪了,去哪不混碗饭,我是欠着段彪的钱,要不我早走了。”

  “几个月了,没还完呢?”

  “我哪里知道,段彪说没有就没有,说是下个月给我发工资。”

  “噢,不过,二彪子要来上工了,你注意点儿。”

  “啊,到时你可别拉我,他要敢呲牙我接着修理他,我宁愿这辈子给段彪受苦了。”尽管说这话的时候曲阳明显有点心虚,还是使用了强有力的口气。在这里,只有强者才可以生存,曲阳现在相信,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少惹事吧,挣点钱过年好回家。”

  老王走了,曲阳却愣在哪里,回家,我还能回家吗?这个问题在曲阳脑海里盘旋了几个月,只有一个答案,现在这个球像数,坚决不能回家,尽管无数次在梦里也在祈求能到那个港湾靠一靠。曲阳还会想起苏曼,会想起令东平,却只能让心再一次疼痛到滴血。

  而滴血不止是心里还有脚底,曲阳从窗台跳下,没想到一根出头的钉子正等着他,潇洒的一跃换来凄厉的叫声。再看时,一块木板已经和鞋强行同居在一起,丝毫不考虑双方的感受,那是一种强扭的瓜被拉郎配的痛,痛彻心扉。

  老王跑过来,煞有介事地查看一番,“嗯,穿透了,钉头都露出来了。”

  “老王,咋整,要不把我送医院吧。”

  段彪叉着腰冷眼旁观一阵,“耗子腰疼----才多大的个肾(甚),老王,把钉子拔出来。”

  老王言听计从,手持木板,还未等曲阳有所反应,钉子被拔下,曲阳一阵震颤,差点没晕过去。

  段彪不屑一顾,“能把二彪子打趴下的人,就这点能耐。”又装出一副神医的面孔说:“把鞋脱了,用鞋底子使劲抽打,让黑血流出,否则会发炎的。”

  曲阳咧着嘴,按照段彪的祖传妙方,挤出黑血,一瘸一拐去搬砖了。

  脚丫子刚好,操作卷扬机时手套被钢丝绳的毛刺挂住,曲阳急忙往下褪手套,左手小指还是被卷了进去,还好有人拉了卷扬机的电,手是保住了,小指一个关节却别挤成肉酱,这回段彪没有用什么土办法,找了诊所包扎了一番,从此曲阳获得一个新的名号,‘四指’,也有人亲切地叫‘小四’。

  身体发肤虽说身体发肤,受至父母,不得损伤,可是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不过此时的曲阳早已不会伤心,因为早已麻木,只要还继续喘气,就是一种胜利。

  过了几天,二彪子果然出现在工地上,只是没有了先前的嬉皮笑脸,只顾着埋头干活,可是一张嘴便看到豁着的门牙。夜里,曲阳把一根一尺长的钢筋磨制的尖锥压在枕头下,把手上缠着布条,应手有力,能刺能打,这是曲阳几个星期的杰作,特意为二彪子下半辈子的轮椅生涯量身定做。

  老王嬉笑着,“二彪子,来了一天,一言不发,你把这当曹营了还是把你自己当徐庶了,其他可以不说,这洞房花烛不得不说。”

  “说了哇,二彪子,是不上次让四指打傻了。”这是毛太平的声音,一张嘴就有一股后山的羊马蚤味扩散过来。

  “说球了说。”二彪子这几个字说的走风漏气,全然没有了气势。

  老王忽然来了雅兴,“二彪子不说,我给大家说个故事吧,你们是听荤的还是听素的。”

  马卫红在黑暗中来了兴致,扯着公鸭嗓子嚷,“你那个圪泡小舅子段彪每天给人们吃素,吃的人们早就营养不良,站在房顶上还打晃,你讲个故事还要了来个素的,不让见点荤腥,这不折磨人嘛。”

  立马有人附和,非要见点荤腥,换换胃口。

  老王清了一番嗓子,“说有这么一天,也是黑夜,两口子脱了个精光搂抱在一起,做那种事了。”

  马卫红打断老王的话,“哪种事,老王你得说的详细点。”

  “哪种事,回家问你父母去,再捣乱,我不说了啊。”

  “听,快说。”

  只听老王又说,“两人正在热火,门外来了两个盗贼,两贼刚摸到门口,女人一把抓住男人的卵蛋,‘他爹,把这两个放进来。’两贼一听,心里打开了鼓,‘甚意思,把我们放进去,里面还有埋伏不成,’又一想,贼不走空,有甚好怕的,慢慢地拨开了门,其中一个刚爬进门,就听女人说,‘他爹,进来了一个。’前面的贼双腿发软,后面的贼也犹豫不决,迟疑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也进了门。那女人兴奋地说,‘他爹,两个都进来了。’两个贼一听,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大家笑成一片,老王接着说,“那女人也听见有动静,便问,‘他爹,甚声音。’那男的说,‘我们正是热火,马卫红受用的笑甚了,不是‘跑马’了吧’”。

  大家又笑了一阵,马卫红点了一支烟,拼命一吸,烟头映红了肿胀的脸,“老王有进步,会拐弯抹角损人了,我给大家讲一个,你们听一听。说有一只蛤蟆,一直生活在一片小水塘边,没见过个世面,这天飞来一只公天鹅,天鹅天南地北地说了一通,蛤蟆羡慕极了。它和天鹅说,‘你能不能带我到天上看看。’天鹅想了想,说,‘好吧,你呢用嘴把我的卵蛋含着,我呢把你带到天上,不过你这张嘴一天爱呱呱没完,上了天你千万不要张嘴。’青蛙没办法,只好含着天鹅的卵蛋,天鹅奋力飞上天,青蛙激动万分,张嘴大叫,‘呱’,的一声,从天上掉下来,正掉在一面大鼓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天鹅在天上大骂,‘你说你能干成个甚,连个卵蛋也含不住,还给人捣鼓(叨古)了’!”

  毛太平j笑着,“老王,含不住了也好,咱们愿意听你叨古。”

  老王还待反击,只听院子一阵大乱,伴随着狗叫声骤起,下夜的老张头大喊,“有贼,有贼。”等大家胡乱穿了衣服,追了出来,盗贼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一大早,段彪指着鼻子在大骂老张头,老张头两眼含泪,不住地说,“后生,我这么大岁数,哪经得起你的打骂。”

  “老圪泡,爷走的时候,告诉你摩托车放在门口,纯粹活死人,要你有甚用,赶快滚蛋。”说完,把老张头的行李扔在地上。

  老张头沾沾了眼角,“你好歹把工资给开了。”

  “哪还有工资,一辆摩托车值多少钱,你知道不。”

  老张头欲言又止,收拾了行李,缓缓地离开了,只留下一条大黄狗对着段彪狂吠。段彪气得要命,说是要中午炖了,说着去找绳索,试着往狗的脖子上套。曲阳跑过来,喝止住了狗,“彪哥,这狗留着有用,晚上黑灯瞎火的有个照应。”

  段彪又对着狗大骂,意思要和这狗的发生人兽不伦的肉体关系,骂够了对曲阳说,“今天晚上你下夜。”骂骂咧咧去骂工人去了。

  曲阳原来就喜欢这个狗朋友,倒也不去结交狐朋,大黄原来只是在工地上流浪的垃圾狗,老张头喂了几次,用根绳子拴了。曲阳没事的时候经常过来逗逗,端两碗残羹剩饭。此时大黄不住地在曲阳的腿上蹭来蹭去,尾巴摇成一朵花。曲阳当即决定,给大黄正式命名为段彪,后来又觉得对大黄不公,有辱没的可能,也就作罢。

  一场大雪过后,工地彻底停了工,工程进度终究没有按照段彪的如意算盘完成,段彪发了一通脾气,每人发了有限的几个工资,人人憋一肚子怨气回家过年。曲阳自愿留下,看门下夜。工地上冷冷清清,没有了先前的红火热闹,只有大黄趴在地面上摇着尾巴。

  曲阳无所事事,在门房里搞起了试验,不同的水泥砂浆配比,不同的混凝土组合,甚至搞了钢筋的拉伸,弯曲的试验。反正工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沙子水泥,随便折腾。只有当夜晚来临,孤独才涌上心头,有如钱塘江的大潮,一浪接着一浪,一波接着一波。有时也六神无主,甚至望着茫茫苍天,暗暗地祷告,老天爷的眷顾。

  大年三十那天,鞭炮声不断地从远处传来,撞击着曲阳那颗不安的心,眼泪几次湿润眼眶,曲阳暗暗地咬牙,生硬地咽下。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每年这个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放开肚子吃一顿最好的饭,而如今,只有面条可以充饥,曲阳在火炉子里烤了几个土豆,算是对自己的犒赏,他想起曾经的意气风发,大作山药诗、土豆词。而如今,天意弄人,只有大黄趴在地上和曲阳分享。

  门外一阵汽车马达的声音,大黄吼叫着冲出房门,曲阳也跟了出来,段彪酒气熏天从一辆桑塔纳上下来,副驾上下来一位妙龄女郎,摸样还挺俊俏,小跑着过来搀扶了段彪,‘彪哥,彪哥’地叫着。

  段彪从后座拿下一个塑料袋丢给曲阳,“给你。”

  曲阳接过来,里面满是鸡鸭鱼肉,已经混搅在一起,不分你我。“彪哥,什么时候买的车,好威风。”

  段彪一拍胸脯,“妈的,老子本来打算买辆进口的,这点活没完工,甲方不给结账,没办法,凑乎开吧。”

  “彪哥,你真的太有实力了,桑塔纳还叫凑乎。”

  段彪被拍的舒服,脸上流露着得意的微笑,神秘莫测。

  “彪哥,大过年,有事。”

  “没球事,后备箱有鞭炮礼花,对联,回头贴上,鞭炮可劲地放。”

  曲阳蹲在地上和大黄吧嗒吧嗒地吃,这是几个月来头一次看到肉,哪还管是口水鸡还是哈喇子鱼,抬头看时,段彪已躺在曲阳的铺上打起了呼噜,倒和那女子对个眼,那还是一双纯净的眼,眉眼间有一点像苏曼,又像是李东梅,却又说不上来。那女子淡淡一笑,脸转向了一边。曲阳把嘴里的骨头拽出来,丢给大黄。忽然段彪起了一下身,“给曲阳,拿着去外面转转。”

  曲阳起身接了段彪递过来的一百元,“谢谢,彪哥,那我走了。”

  段彪嘿嘿一笑,“都球是些受苦人,你还来个老母猪含着一本《百家姓》----学会咬经了。再说,我还没给你发过工资呢,哎,还有那条破狗,一起带走。我说,你这地上乱七八糟搞得什么?”

  曲阳紧张地说,“彪哥,废不了多少水泥的,砖也是烂砖,我看百~万\小!说上说得对不对,看哪种沙浆、混凝土强度好。”

  “噢,没事,你折腾你的。”

  曲阳再看时,段彪那家伙已经闭了眼,黑红的面庞纵横着沟沟坎坎,那女子低着头,长发一垂到底,一条紧身的裤子把个大腿刻画的玲珑有致,曲阳拍拍大黄的脑袋,一起离开了工地。

  正是中午时分,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时候,街面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人过往,也行色匆匆地往家赶。只有曲阳还有大黄结伴在消磨时间,路过一家有着大玻璃的店面,曲阳忽然看到玻璃中的自己,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个叫花子。曲阳惊讶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路过一家商场,曲阳想,一百元也许可以买套衣服,可是售货员高扬着头丝毫没有俯视的意思,曲阳又在痛骂自己的虚荣,我现在本来就是这样,岂是区区一套衣服可以改变。心里又在鄙视那售货员,不过是会稽愚妇,徒有光鲜的外在。曲阳路过一家小书店,他想也许买几本书也不错,老板却不耐烦地说,“哎,不买,不要乱翻。”曲阳轻轻地把书放好,深怕沾染一丝的灰尘,向老板深鞠一躬,“对不起,老板。”大黄蹲在门口,吐着舌头看着主人,曲阳使劲眨眨眼,不让眼泪掉下,“走了,大黄,都说狗眼看人低,他们侮辱你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才是最可信赖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偏西,料想那段彪已经完事儿。回去的路上,刚好路过一家邮局,曲阳心头一动探头瞅瞅,里面一位中年妇女正在穿外套,看那意思要下班了。

  “别进来了,下班了。”

  曲阳挤进来,满脸堆笑,“阿姨,帮帮忙,我汇点钱。”

  “汇钱呀,明年吧,我下班了。”

  “阿姨,您行行好,帮帮忙,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

  “你汇多少钱啊。”

  “一百元。”

  “一百你汇什么汇,你这后生,一年到头,汇一百元,你也好意思啊。”

  曲阳鼻子一酸,一滴不争气的眼泪滴下来,连忙转身往外走,那大姐却说了话,“哎,算了,算了,后生,你回来吧。”

  曲阳赶紧填写汇款单,在附言里写道,“爸妈,我一切都好,不要找我,相信有一天,我会衣锦还乡。”汇款单上,曲阳留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地址。

  门房里,堆了一地的烟花爆竹,还有一捆对联,居然还有大半瓶酒。床铺倒也整齐,只是多了一股的淡淡的脂粉味,还有几根曲里拐弯的毛发散落其间。曲阳静静地盯着,脑海浮现出这床铺上曾经的癫狂,不觉间,老二骤起。

  除夕夜,曲阳在工地门口点燃一个大大的旺火,火苗突突地向上穿,大黄也兴奋地乱跳。曲阳烤了几个土豆,大半瓶酒一滴不剩。现在,他无力地耷拉着的眼皮,红着脸,呵呵地傻笑。他把酒瓶子抛在对面的墙上,换来一身脆响。他点燃烟花,根根冒着火舌划破夜空,夜空中他看到曲老三佝偻着腰不停地吸着旱烟,曲妈妈围着碎花的围裙踱来踱去,还有苏曼那俊俏的脸。最后所有的温馨画面全部变成这世上最残忍的绞肉机,撕扯着曲阳的心,那一刻,他泪流满面,嚎啕大哭。忽然,曲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双手不住地抽打自己两颊,直到双手无力的垂下来,他向着夜空大声喊到,“曲阳,再不流泪,像个男人一样,啊……。。”但那喊声很快便淹没在烟花的爆炸声中,不值一提。

  整个冬天漫长无际,虽然已春打六九头,可是布谷鸟的第一声鸣叫还遥遥无期。曲阳会经常光顾一家租书店,第一次去的时候,老板用眼角瞅了一下,直接扔过来一本,曲阳翻开,里面满是‘嗯……。啊……。。亲哥哥……’等类似直白画面。

  曲阳丢回给老板,淡淡地说,“文笔太差,比起《金瓶梅》差多了,帮我找一本《堂吉诃德》。

  老板大瞪着眼,“唐什么书,有《薛刚反唐》看不?”

  “我说的是《堂吉诃德》,西班牙著名作家塞万提斯的作品。”

  老板的脑袋使劲地摇晃,丝毫不怕散了黄。“谁看那书,这还有《水浒》《三国》。”

  曲阳一撇嘴,“我十岁时看过线装版的《三国》,书是麻纸,还是繁体字。”

  老板从眉毛到嘴角大为佩服,从里屋抱出一箱子发黄的线装书,居然有《通书》、《堪舆全图》,曲阳拿了本《易经》,“孔子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我翻翻,没准儿也能少走弯路。

  回去以后,曲阳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悬挂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原来某名校校训出自《易经》,太经典了,于是,对着这两行字虔诚地顶礼膜拜起来。

  过了几天,段彪又携了女友幽会,这次不止遗落卷毛数根,还有一本书,《厚黑学》。曲阳惊讶段彪也认识字,而且是办文不白的内容,待通读一遍,恍然大悟,于是撕了下半句,哪有厚德载物的君子,只有厚黑载物的小人,到处都是投机专营,偷工减料的段彪之流。原来的盘踞于心中的英雄人物,刘邦、项羽、曹操、孙权无一不厚,无一不黑,连几次为掉过泪的刘备也是厚派人物。想翻身,学段彪啊。

  第二十八章:跟好人出好人,跟上坏人尽害人

  第二十八章:跟好人出好人,跟上坏人尽害人

  段彪,包工头,有着一身横肉,抬手便可以打人,毫不留情。出口成脏,句句似屎壳郎打喷嚏----满嘴喷粪。可这里是参差不一的民工,没有接受过孔孟之道的洗脑,也就没有了忠君爱国的好思想,他们只害怕拳头,还有段彪那具有杀菌能力的嘴。

  当然这不是段彪的全部本事,比如,对于女人,段彪别有一套手段。几个月来,段彪隔三差五来此偷腥,个个如花似玉的面容,看得让人义愤填膺,继而心痒难耐。郭小玉是来此最多的女子,也就是第一次来的那个,长长的头发,眉眼有一点苏曼的影子。每次段彪载了小玉来,曲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心却要多痛一回,也许现在,苏曼也偎在别人的怀里。

  这天,曲阳躺在一处向阳的地方学癞蛤蟆晒太阳,远远地看着段彪家的母老虎甩着两胯肥肉走过来,待快走近了,曲阳才急匆匆跑回去敲门,屋里传出段彪的咒骂声。

  “彪哥,开门,嫂子来了。”

  屋里一通悉悉索索,段彪开了门,向外张望,小玉急忙批了外套,扎了头发,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胸罩的吊带还露在枕头外。母老虎已经冲进门,照着段彪便打,“王八蛋,挣点钱全送给马蚤狐狸。”

  段彪架住母老虎的手,正色道,“你胡说什么,不怕人笑话。”

  那女人住了手,才注意屋里还有曲阳的存在,不过依然不死心,一指小玉,“这个女人是谁,你说啊。”

  段彪一指曲阳,“那是人家曲阳的老婆。”

  曲阳急忙上前一步,一脸的无辜,“嫂子,那真是我媳妇。”回头看看小玉,小玉坐在床边,翻着一本书。心里却暗暗活动,“从人的动物性出发,一边是鲜花,一边是枯枝败叶,蜜蜂也不会瞎眼。可是人被封建思想洗礼,一边是红颜知己,一边是糟糠之妻,实是两难。”

  母老虎瞪着曲阳,大有开口吞人的架势“真是你媳妇,没听你说过。”

  “嫂子,我能瞎说吗,真是我媳妇,彪哥是路过,刚进来坐一会儿。”

  母老虎半信半疑,就差没说你那个熊样也能娶上媳妇,还如花似玉。段彪马上挪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你真得去看看大夫了,急急忙忙找我干什么。”

  “你妈来了,还带着你舅舅,说是要借钱。”

  “爱向谁借向谁借,我他妈的又不是开银行的。”

  “那你也回家说句话,我咋说,我不说正好,一说,在你那吊死鬼妈面前又落下许多不好。”

  “你妈才是吊死鬼。”

  “你妈是吊死鬼。”

  “你妈是吊死鬼。”

  ……

  桑塔纳一阵轰鸣没了踪影,曲阳幸灾乐祸地看着小玉,自觉今天的事办得明白,既讨好了段彪,又让母老虎撞破了j情。

  小玉放下手中的书,“你还看这书呢?”那是一本有关建筑的书,曲阳常翻翻。

  “看大门,没什么事干,随便翻翻。”曲阳说着话的时候,臆想小玉会欣赏自己的才华,顿感氛围也变得暧昧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叫我嫂子。”小玉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噶蹦蹦作响,目光也变得可怕。曲阳心头一冷,小玉已摔了门而去,一会儿又走进来,从枕头下拽了胸罩,从容离开。

  “嫂子,我看是表子,有什么可骄傲的。”看着小玉的背影,嘴上说“慢走”,心头却在咒骂。

  那年直到五月份,工地才开了工,段彪放了通炮,隆起一堆土,上插檀香三柱,段彪跪在地上念念有词,连磕三头。曲阳暗笑这家伙的愚昧,却不敢笑出声。

  几天后,段彪又放了一通炮,小玉被明媒正娶过了门,登堂入室。从此工地上有了谈资,二彪子更是羡慕地要死,“还是彪哥扛硬,这老婆说换就换。”

  马卫红呵呵一乐,“二彪子,你不是也娶过黄花大闺女,说是才十六岁吗,有啥好眼馋的。”

  二彪子低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甚十六,他妈的有三十六,一转身跑了个没影踪,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真不能碰。”大有一朝被蛇咬,十年后看到井绳的感慨。

  其实二彪子老婆逃跑一事早有风言风语,那女人和二彪子睡了几觉,二彪子早已烂棉花飞在天----不知道自己是在云里还是雾里。幸福来得太快,把个二彪子击打得晕了头,转了向。二彪子下地掰玉米,那女人把炒鸡蛋烙油饼给送到田间地头,后晌回家,满心欢喜推开门,那女人却黄鹤一去杳无影。

  “二彪子,女人如衣服,干两年咱再买一个,我跟你一起买,走个批发价,便宜。”

  “去,去,去球。”

  老王蹲在门房里抽了半天烟,扑棱这脑袋说,“是福是祸也说不定,我看郭小玉也不是庙里的姑子----只会吃斋念佛。倒像是哪吒闹海打死的妖怪----是个夜叉。”

  曲阳歪在铺上,“老王,你操什么心,管她什么姑子还是夜叉。”

  “我是段彪老婆的姑舅姐夫,这老婆都离了婚,还认我这个姑舅姐夫吗。”

  “受苦人一个,到哪找不到一碗饭吃。”

  老王的担心是有必要的,果然没多久,老王被革职查办,遣送回原籍,罪名是贪墨伙食费若干。老王愤愤不已,临走在行李中裹夹了钳子、扳手、榔头还有铁锹一把。曲阳帮着把行李搬出大门,挥手告别。

  没几天,新任的老板娘亲自驾临,段彪像条哈巴狗跑前跑后地介绍工地的情况,小玉倒像视察的领导,派头十足。曲阳暗暗痛骂,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也许只是乌鸦。

  领导走累了,故地重游坐在曲阳的床铺上歇脚,曲阳免不了端茶倒水的伺候着。段彪大手一挥,“小四,你坐下,嫂子有事跟你说。”

  曲阳看看小玉,那是一副严肃的脸,“嫂子,有事您说吧,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

  小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