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由阵心虚暗恨。
珍珠看她这样,便道:“累了上午了,也该传饭了,先歇会儿吧咱们吃了饭再看。”
麝月咬咬牙,勉强笑道:“是。”
时众人见她二人回来,俱都起来招呼。只是麝月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倒是珍珠依旧是淡淡的。午饭的时候,还多吃了两个松瓤鹅油卷酥,让晴雯多看了她好几眼。
下午的时候,珍珠便另携了本账簿子之类的东西来,说给麝月听。麝月眼前亮,道:“姐姐既有这个东西,何必和我说直接把这账本给我不就好了”
珍珠淡淡笑道:“给你也是无妨的,只是我这个你拿去也没用。”
麝月道:“怎么说”珍珠也不言语,便递给她,麝月接过打开看,哎哟,这都写的什么麝月不识字,但看多了宝玉和众姑娘们写字,也知道上面有些是字虽然她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她有些是图,有些却是鬼画符,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她翻了几页,完全不知所云,不由抬头去看珍珠,道:“姐姐,这”
珍珠叹口气,道:“我也有心把这个给你,可是这东西只有我自己能看懂呢只恨我识的字不多,很多的地方只能自己划拉两下了。”
麝月脸上晦暗不明,这上面六七成都是字,还说识字不多,她说这话,是欺负她这个大文盲么
其实麝月是想太多了,这本“字画”体的账簿,实在是珍珠有意为之,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来她不想泄漏自己识字的事,个丫头,特别是宝玉身边的丫头,识字意味着麻烦,至少对珍珠来说是麻烦。宝二爷指不定就想找个能“添香夜读书”的丫头来伺候呢二来,那些精致华贵的东西,它们的名字实在是太拗口了只好画个样子代替,而另外些,则是现代的简单又好记的,但在古人眼中缺胳膊断腿的简体字啦 ̄
话到这里,麝月也是没法子了,她是家生子,如何能识字便是想学了画图什么的记记,也得有门道才是。临时画的,过了时连自己也不记得,有什么意思
不过到底人不能被人难死,次日麝月便生出个“好主意”来。那便是叫宝玉房里的几个二等丫头起来帮着管。晴雯秋纹碧痕檀云绮霞,每人帮着分管类东西,倒是个简便的主意。
来,显得她“大度”,与众人同甘共苦的意思。二来,却是最重要的,不能叫她们在她忙得不得分神的时候,把宝玉的心给分了去。
珍珠听了自然有些明白的,却也不说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道:“从前的旧历是大丫头拿钥匙,然后几个老嬷嬷收拾着。不过人也不能总循旧历,你既有这个主意,我也没什么意见。把她们叫来,分了差事就成。”
众人听了信儿都来了,听说麝月的这个主意,除了晴雯意兴阑珊的,其余人等都是兴致勃勃。倒把对麝月独占鳌头的怨气给下去很多。
麝月这主意是不错,便是贾母王夫人房里,也是有些老实的嬷嬷们专管着箱子奁笼的。但这样的实施是在这些人都是老实稳重不挑事,且互相没有利害牵连冲突的情况下,才能安稳的。
但现在的情况是,宝玉日日地大了,过二年的功夫,便该说亲事了。贾府的规矩,爷们在娶亲前是要在房里放通房丫头的,也就是日后的姨娘。这样的身份,便是日后新奶奶进门,也要给三分面子的。而如今的这些丫头们,哪个没有往上爬的心思呢
珍珠只看着麝月做好人说好话,却是不发言,只抿着嘴笑。
同样的事套在不同的人身上,情况自就不同了。
这屋里多半是宝玉的衣裳之类的东西,只有东北角落里的几个箱子里是各色古玩。
衣裳挂饰这些东西是穿在个人身上的,宝玉平时穿戴的东西又多。比如出门见客了,这穿戴身的东西便有发冠抹额斗篷箭袖长褂子裤子束腰的宫绦袜子靴子挂的项圈寄名锁护身符等等,夏日里虽穿的少些,但也要有十来样的。
这么些东西,分开来管,自然有容易管的,和不容易管的。比如衣裳便分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冬日里穿的风毛的衣裳,要时常拿出来察看晾晒,个不注意,让虫蛀了,算是谁的错件不打紧,如果是放在个箱子里,件蛀了,其他的能好的了么这算是管衣裳的人办事不力,还是上头的人分派人手不力这些衣裳都是贵重的东西,件抵得了好几个丫头呢虽然宝玉的衣裳常常是穿过次便罢了。但架不住有心人以此挑事啊,若碰上王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是训斥这么简单了。
相比较起来,这管那些小件的帕子之类的就简便多了。而且也常能显摆着给宝玉看,偶尔做个两件香包香袋儿的,也能让人家“睹物思人”。
如此来,这歧意便出来了。个个都抢着要管轻便的物件儿,那些繁重的例如大毛衣裳什么的理都没人理。
麝月又气又急,满面通红,无法,只得拉拉珍珠的袖子,道:“姐姐,你看”
珍珠本不想管,但这样子,她永远都交不了班,便道:“罢了,有什么好吵的,老规矩,抓阄吧”
众人面面相觑,想来也只有这个法子好些,只好看着珍珠写了纸阄。
因晴雯是摆明要撂挑子了,便只管剩的几个人,麝月碧痕秋纹檀云绮霞。
抓阄后的结果是,麝月还是运气最好,管了宝玉的贴身小物件,例如中衣肚兜等物,碧痕管了各样头饰,秋纹管了古玩珍奇,檀云绮霞最杯具,还是继续当背景,管着四季衣裳,不过好在每次挑选衣裳送衣裳什么的,都还能到宝玉跟前凑凑眼。
天意如此,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如此了。何况阄儿是当众写的,也是大家当面起抓得,谁也没作弊。
当下效率便好了许多,珍珠分派,说了个清楚明白。众丫头分到了来,可见是聪明伶俐的,那屋子的东西个人记不住,分了五六块,自然记得清楚了。珍珠却是累得腰酸背痛,说的喉咙冒烟,足足花了七八天的功夫,方把诸物都交代清楚了。
众人虽对她小心过度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但却很是佩服她,个个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赞叹:不愧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这么大的,这么多的东西,连个线头都说得清清楚楚。要是我,如何能做得到而今,她去了,我才有了出头之日
珍珠这里歇了两三天方好,却不知场丫头们的争斗战已经在无形中开战了。
而内闭门的日子里,大观园各处却也是暗潮汹涌。
如前所料,到底下人们贪着府中差事轻便,月钱又高,皆不想出去。小半月过去了,竟没有个人主动来说要销籍出去的。
迎春倒是不疾不徐,依旧优哉游哉地过日子。有时也去议事厅上“听事”,有时便在各姐妹处玩笑。只是邢夫人有些忍不住了。
没多久之后,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便在次半夜路过大观园西角门的时候,抓到了三个上夜的婆子赌钱吃酒的。这几个人,皆与周瑞家有些远亲。便没有亲,也是奉承周瑞家的才得了差事的。周瑞家的虽也烦这些上赶着巴结的人,但如今她们出了事,到底是觉得被打了脸面了,便也恼了几分。也寻了机会,拿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送到迎春那里去。偏这两个又是邢夫人的另个陪房的侄女儿
迎春那时正在议事厅,李纨探春都在,听说这两拨人马到了,俱都不说话了。李纨十分忧心,倒是探春,看不出喜怒来,却是声都不言语。
迎春听了这事,半天不说话。周瑞家的有些得意,王善保家的有些焦急。满院子的丫头婆子窃窃私语。
好容易迎春发话了,道:“王妈妈周姐姐先略等等吧”便叫了司棋绣橘来,吩咐了几句话。两个丫头依言去了。不时,却见邢夫人王夫人各自带了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来了。
李纨探春忙起身迎了进去。
邢夫人王夫人互相让了让便落了坐。迎春上来便笑眯眯地说道:“扰了太太们的休息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三位妈妈岁数大了,腿脚也不好使了,眼睛也花了,还在园子里上夜,实在是太劳累了。还有这两个丫头,也都到了岁数了。若不是王妈妈和周姐姐寻出来的,竟都不知道呢咱们这样人家,老太太又那样仁和慈善的,如何能让下人们这样受苦呢只是,她们几个我是不好做主的,便请太太们的示下。”
邢夫人和王夫人有些面面相觑,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连那几个哽咽求饶的婆子丫头们也呆住了。好半晌,迎春欠身道:“太太”
王夫人轻咳声,来之前她早已将事情了解清楚了,只是没想到听到的是这番说辞。邢夫人也是同样的感觉。她已经预备好矛啊盾啊,准备好与王夫人大干场了,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砸吧砸吧嘴巴,邢夫人干干地说道:“既到了岁数,还没出去,想是我们耽搁了人家,就多给几两银子吧让她们父母来领人就是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实在不好下迎春的面子。
王夫人也点点头,道:“老婆子们年纪大了,就不要分上来了。也多给几两银子,送回家养老就是了。”不过几个老婆子,虽有些作用,但并未伤筋动骨。
司棋步上前来,道:“还不谢太太的恩典”
地下跪的婆子丫头们似乎也嗅到了诡异的气氛,让她们不敢诉苦,乖乖地磕了头就下去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相视眼,便各自散了。
诸人方才各自上来回事,可再没有人小看那不言不语的二姑娘了
此事珍珠并未亲见,乃是芳官转播,据说是她亲眼所见。实况如何,不好评论。只是珍珠想到从前看到的句话。言道是:古人早熟,大宅门里没有傻子啊
果然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会儿也没歇,逼着码出来的。干脆就起发出来吧接下来几天要拼了老命上班了。同事们出去旅游了,只能我上班了。
苦命啊 ̄ ̄ ̄ ̄_ ̄ ̄ ̄ ̄
第八十八回
因贾母的生辰将近,府中便渐次热闹起来。今岁八月初三乃是贾母的八旬整寿之庆,自是不同寻常。况如今贾政与元春风头正盛,便是贾家要平静,那众家亲戚朋友,哪里有不乘势来奉承回的况贾家上下,从不知收敛为何物,故大家商议了,这回便趁机大办场,热闹热闹。
如此荣宁二府便上下拾掇收整起来,预备了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止,荣宁二府齐开,大宴宾客。又王夫人等人商议了宴席待客等事,忙的不可开交。如此,凤姐便避不过了,只得重新出来理些事。只是她如今学得乖了,只哄了邢夫人出来打了前炮,言明只暂帮着管这阵,待贾母生日过了,事情了了,便要回去的。
王夫人心中不悦,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由头拉了王熙凤重新出来管家,怎么能这么容易让她混过去
只是凤姐也不是这么好算计的,除了邢夫人这个婆婆外,这日还趁机哄了贾母道:“到底是老太太有远见,瞧瞧,让二妹妹管了家事,这不是好多了么我就说么,咱们府里的姑娘,个顶个都是好的。便是丫头也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强呢何况咱们正经的千金小姐呢况且又是老太太教出来的。从前即便是懦了些,可那是因着没经过事儿,姑娘家又年轻脸皮薄,又心慈,不像我们皮厚的,不好发落下人们。倒不成想,反让人小瞧了姑娘,把人都给看扁了。如今经老祖宗这么出,让我们也见识了。真真老祖宗料事如神”
原来上回贾母硬逼着迎春管着那宗府中下人们施恩放出去的事,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迎春心中是有谋划的,只是父亲冷漠继母铿吝,贾琏夫妻两个也是不甚亲厚,她又不是那等辣的性子,如何能上赶着亲热的平日虽在贾母跟前养着,但前有宝玉黛玉湘云等众贾母心爱的孙儿,后又有精明出众的探春与年纪最小的惜春,相较之下,她这个姐姐就显得更不出众讨喜了。
贾母年纪大了,喜欢那些活泼的孙子孙女们,自然对平和少言的迎春就疏忽了。况她是贾赦的女儿,贾母不喜贾赦邢夫人夫妻,偏心贾政王夫人。这府里又是王夫人当家,她便处于个极尴尬的地位。如此,便是让她去讨好祖母与婶娘,也是极艰难的事。
而此事出,迎春没法子了,只得放弃了平日里的明哲保身,对于那些挑衅闹事的下人们的唯处置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不偏不倚,来个宰个,来两个宰双。
那拨被两房互相抓住把柄的奴才们被迎春当着众人的面问了,以“施恩”的名义放了出去,震慑了满府的人。只是其中也有不少糊涂的,想着从前迎春的懦名,如何放得进眼里依旧浑浑度日,有几个犯了事被逮了个正着,捆了来见迎春。迎春先问清了是何处的人,而后依旧笑眯眯来请示邢夫人和王夫人,依旧以恩赏的名义点进了出府的名单里。上下连个反对的都没有。
你若说犯了错儿,要撵出去,那求个情也就罢了。只是如今是主子“施恩”放出去,老的回家养老,颐养天年;小的回家配人,得享天伦。这是主子们的恩典呢,你不要,反倒尽想留着给人使唤。是给脸不要脸是吧那好,那应恩赏的待遇便免了吧,直接滚出去吧
此事出,便吓住了那些意图耍赖求情的。且理由正大光明,连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郁卒得没法子。况且逢了老太太的寿辰,这是再没有的大事了。你敢闹,那就是头个刁奴起卷铺盖滚蛋吧
不过邢夫人倒是不大介意。则迎春毕竟是她们大房的女儿,女儿长了脸,有了气势,她也面上有光。虽然心里还不是很痛快,但到底是欢喜的。另外,就是王夫人的挫败振奋了她。这对妯娌,从来就是死掐的对象。只是邢夫人方方面面都不及王夫人,连贾母也偏心小儿媳妇,故在府中这么些年,她从来都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对象。如今见自己的女儿迎春让王夫人吃了哑巴亏,折了几个得手的下人,她把自己也损了人手的事抛之脑后,大大乐了几日,并对迎春的举动大家支持。
她支持,王夫人便也不好反对了。不然就显得她特别扎眼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见了,也都明白了。故此这府中上下前所未有的安静和平,什么半夜婆子赌博吃酒,丫头嘴碎不服管教的事儿都没了。
阖府上下,皆啧啧称奇。
迎春虽不是贾母最喜欢的孙女,但是也是个好的。只因前头有更好的,迎春又是素来不出众的,贾母自然也就淡淡的。如今经此事,贾母也明白了这孙女的好处,心中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另外便还有些愧疚。自然之下便对迎春越加疼爱。从前伴着贾母坐的般都是宝玉黛玉而后便是湘云宝琴,便是小的惜春也有的。倒是最年长的迎春,竟都没有过。这几日贾母便常叫迎春来坐在身边。府中的下人都是人精,见迎春下子水涨船高,如何不来奉承的那紫菱洲缀锦楼便人来人往,司棋绣橘等人更是被人捧得险些找不着北。
王熙凤素来精明,于这些自是看得清清楚楚。说来迎春是她的小姑,虽与贾琏不是母所生,但到底是个亲老子的种,黛玉湘云等不算,自是比探春惜春要亲近许多的。如今见她得了意,除了喜欢,自然更要讨贾母的好了。
况她心中更要借此来行事,故才有这番话。
果然贾母听了这话,笑眯了眼,凤姐儿这番话,不单是赞了迎春,也大大夸了贾母这个“慧眼识珠”的人,老人家年纪大了,性子自然执拗些,也自然爱听好听的。孙女儿在她身边养着,她的成材自是有老太太教导的功劳的。凤姐儿这番话虽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有几分真的,老太太如何会不高兴,当下笑道:“你这是夸你妹妹,还是夸我呢”
凤姐儿笑道:“叫老太太听出来了,我既爱妹妹,也佩服老太太。只是嘴里不知道怎么说。又想着老太太不爱听我说这些奉承话。想来想去忖度了好些时候呢,怎么叫老太太既高兴又听不出来才好呢谁知还是没瞒过老祖宗。”
众人听了都笑了,道:“还是这张嘴厉害,说的倒是真,谁能及老太太英明。”
贾母笑道:“这还了得,都被这凤丫头给哄得没边了。”
宝钗笑道:“并没有随凤丫头的话,我们心里都知道呢我们这么些人合起来,也不及老太太呢”
贾母笑道:“越发没边了。”
凤姐儿见差不多了,便道:“这并不是奉承老太太的话。二妹妹是我们爷的亲妹子,见她好了,我们琏二爷也高兴的。若不是此番有老太太,我们哪里知道呢只怕如今还当二妹妹是个没担当的呢二妹妹比我好,又是读书识字的,只是有点略差些。”
众人都道:“是什么”
凤姐儿道:“自然是经历浅呢,二妹妹年纪小,这也不怕,只多历练历练就是了。”
贾母点点头,道:“很是。”
王夫人眸光闪,笑道:“老太太别听凤丫头的,她是推懒想歇着呢才长篇大论地说了这车的话来。”
贾母听了,只笑看凤姐儿道:“你可怎么说”
凤姐儿恨得银牙紧咬,脸上却点不露出来,只拍手笑道:“叫太太瞧出来了”
王夫人叹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倒越发没谱了,不说帮着老太太和我料理家事,反倒还明堂正道地推托起来了。还在老太太这里说嘴。”
王夫人说这话似有嗔怪,但贾母依旧笑眯眯的,未见丝毫不快,众人面面相觑,俱都噤声不言。
凤姐儿却似没事儿人般,笑道:“大嫂子和二妹妹三妹妹做的比我好了十倍不止。有她们在日,我且受用日。”
王夫人还没说话,贾母便笑道:“我瞧出来了,凤丫头这是诉苦来了。”又看众人道:“管家的事确实是苦差事,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凤丫头管了这么些年,只怕得罪了人多了。”
听了这话,凤姐不由把眼圈儿红,侧身端了茶奉与贾母,又道,“什么事儿都瞒不了老祖宗。说来这事儿有我的私心,也有公心。”
众人都道:“私心为何,公心为何”
凤姐儿道:“公心自然是为了这家里,还有妹妹们好了。大嫂子和妹妹们比我慈善,又知书识字,强了我百倍不止我从前管家时,虽说事事要强,可终归是人难敌四手,行事总不周全,大错虽未见,可小错总是有的。老祖宗和太太们念我年轻,总不计较就是了。如今见了大嫂子和二妹妹三妹妹管事的模样,臊的我都没处站了。”
众人笑道:“这话有些意思,那私心呢”
凤姐道:“葵哥儿还没满周岁呢,我实在是舍不得他。”
众人都笑道:“好个偏心的娘,你就不怕巧姐儿吃醋”
凤姐笑道:“巧丫头才不吃醋呢,我才该吃醋呢她比我还疼弟弟呢,自有了葵哥儿,我这做娘的倒不入她的眼了。”
众人都笑了,道:“岂有此理。”
贾母笑道:“瞧你说的可怜样儿,府里自然有你大嫂子二妹妹和三妹妹管着,就放你回去和巧丫头作伴去你婆婆年纪大了,你也该好生伺候着。只是有件,府里有了事,便要好好来帮衬才是,不准推托。”
凤姐喜出望外,言道:“多谢老祖宗”
王夫人险些气炸了肺,总算是知道了,她这内侄女儿,已经是彻底得叛变了。不过好在,她还有个探春。王夫人看着探春的眼神柔的可以滴出水来。此后,探春便发现太太对她的态度起了极大的转变,让她好生忐忑不安了阵,却也十分欢喜。此是后话了。
又说珍珠这里既交接妥当了,便由着那屋子的人闹去。她每日闲了不过做做针线,逛逛园子,再有便是掐着手指头数贾母寿辰的日子,倒也十分悠哉。
只那上房处忙忙碌碌,不可开交。
珍珠见无事,便将做得的荷包拢在袖子里,乘了天尚不热,捡了阴凉处,先往潇湘馆去。
潇湘馆内微风徐徐,静凉片,果然好个佳所在。
珍珠慢慢地在石径甬露上走进门去,与丫头婆子们打了招呼,黛玉无事,正看小丫头们描的花样子呢,见了珍珠进来,忙笑道:“珍珠姐姐来了,快坐,紫鹃上茶来。”
珍珠谢了坐,在旁圆几凳子上坐了,笑道:“姑娘今儿怎么没出门史大姑娘哪里去了”
黛玉道:“她哪里能着家呢大早便到四丫头哪里撺掇着什么顽意儿去了。那边忙的不成样子,我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就回来了。天又热,我也懒洋洋的,倒不如在自己屋里清净。”
珍珠道:“可不是么,今年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了,老爷太太们早就商议了大办,如今也没多少日子了,便更是忙了。”
紫鹃端了茶走了,听了这话叹道:“离你要走的日子也没多少时候了。”
珍珠虽则归家心切,但对园中众要好的姐妹们,也是极舍不得的,听了这话,忙站起身来,接了她的茶,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若想我了,便给我捎个信来,我便来瞧你,好不好”
紫鹃笑道:“好是好,只是终归舍不得的很。”
珍珠也不由黯然了。
黛玉却是喜散不喜聚的,道:“你也想不开,这日又日,咱们在这里欢喜了,可各家家里,还不是有人不得团聚的么世事便是如此,有散方有聚。今日我们散了,往后再见了,方才能品出这聚的欢喜来。”
珍珠笑道:“还是姑娘明白。”
紫鹃叹道:“怪道姑娘和你好,这两个都是样的性子呢真是物以类聚呢”
说的黛玉珍珠都笑了,珍珠道:“什么是物以类聚我可不知道,我如今只知道你在姑娘身边久了,也沾染些才气了。”
紫鹃笑啐了口,不说话了。
时珍珠将荷包拿出来,个精致些白底如意边绣着碧草红珠的给黛玉,个略简单些淡紫底绣杜鹃花样式的给紫鹃。主仆二人皆十分喜欢。
珍珠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要家去了,只是舍不得姑娘们和姐妹们。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给的,便寻空做了这两个荷包,姑娘不要嫌弃,留着顽吧”
黛玉道:“很好,东西虽小,却是你的心意。我看着确也喜欢的很,很好。”因那荷包已配好了攒心梅花的络子,十分匀净,便托了在手中细看,只见那碧草莹莹,红珠累累,十分可爱,黛玉心中喜欢,又觉那花样有趣,便道:“这是什么花样,从前倒没见过。”
珍珠道:“我想来想去,只想不出什么花来配姑娘才好。从前有人说芙蓉倒配姑娘的,只是我想着那花虽好,终究轻薄了些,倒没什么意思。这样式是偶然在哪里看见的,倒觉有趣,便绣了出来。还怕姑娘不喜欢呢”
黛玉笑道:“很好,我很喜欢。只是看着花样儿,倒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珍珠心中动,笑道:“女孩儿家的花样都是差不多的,我从哪里见的这个已是记不清了,只是见这样式简单俏丽,不落俗套,方才想起来。想来,姑娘说眼熟,指不定哪里也见过呢”
黛玉道:“想是如此。”便笑着亲自将荷包系在腰上。紫鹃也十分喜欢。
黛玉道:“紫鹃,把咱们前儿收拾的那个匣子拿来。”
紫鹃答应着,笑嘻嘻得去了,时拿了个两掌长宽,三指来高的酸梨木缠枝填漆匣子来。黛玉笑道:“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只是想着赠人当赠人所需者。听说你家里不大宽裕,你回了家,自然不比在这里了。我本想着帮衬你些银两,但想着如此来倒玷污了我们的情谊。二来你也定不会收,便捡了几样头面首饰,都是江南来的样式,又轻巧又不落俗套,我从家来了来,因要避这里的眼,竟都没上过身的。前儿和她们收拾东西,便分了她们些,这些是给你的。”
珍珠忙道:“这如何使得从前姑娘生日时送了个荷包给姑娘做寿礼,偏还得了姑娘的挂珍珠项链,倒让我臊的没出钻呢此番我要去了,做了这个给姑娘,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又要得姑娘的东西,倒叫人家怎么看我呢知道的倒也罢了,不知道只当我是个贪心不足的,回不够,又再来回,只想着要来讹姑娘的东西呢这个姑娘快收回去,我断不能收的。”
黛玉和紫鹃都笑了,紫鹃道:“这事儿可难办了,姑娘本来是好意,被她这么说,倒成了姑娘的不是,要害得她丢了名声了。罢罢罢,咱们就贪她回吧”黛玉也知道珍珠的秉性,便也依了。
珍珠方才放了心,笑道:“正该如此。”
又说了回话,方才告辞回去。
路走到了沁芳桥上,却见远远走来个人,竟是迎春屋里的司棋,珍珠便忙站住,笑道:“司棋姐姐哪里来,这样忙忙的。”
司棋见是她,也站住了,笑道:“你才回来,我们太太给二姑娘送了些西瓜,姑娘就叫我们给二爷并各位姑娘们送去。可巧我才送到你们那里,麝月也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我就叫她们先收了,等你们回去再说。可巧出来就碰见了你。”
珍珠忙笑道:“多谢二姑娘想着,姐姐如今是大忙人了,倒劳烦姐姐亲自送来。还请吃杯茶再走吧”
司棋道:“不了,我那里还有事呢下回吧”便抬脚欲走。
珍珠送了几步,道:“那姐姐慢走。”
珍珠看她走了几步,自己也正要转身回去,却见司棋忽又转过身来,倒让珍珠惊。她与司棋想来没什么来往,如今又正是她势盛的时候,难免要奉承着些,便笑道:“姐姐还有什么事么”
司棋犹豫了回,终是问道:“有句话是要问你问。”
珍珠奇道:“姐姐有话说就是了。”
司棋左右看了看,如今她们在沁芳桥得亭子里,四面窗子都开着,左右连个人影都没有,方放了心,道:“你怎么想得要回家去呢”
珍珠好笑道:“这话怎么说”
司棋道:“你家里不好了,才把你卖了这里来。听她们素日说起,你竟也不想在这里长久的意思”
珍珠道:“我为何要在这里长久我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了,才来这里的。只是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宝二爷总想的好,家子姐妹丫头们都能伴着他长长久久的才好,可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事呢”说着,珍珠突然想起司棋与她那表弟潘又安的桩公案来,心中便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司棋心中既恋着表弟,又舍不得这园子里轻便体面的活儿。即便后来与表弟潘又安的事儿闹出来了,虽不见惊惧恐慌,但临了要被撵出去了,又不想出去了。事到临头,还求了懦弱的迎春想留下来。可不是矛盾得很么
于是便又笑道:“做人丫头的,都是等闲不得做主的。今儿好,如何明儿就能好了时风光了,谁能知道日后如何况且,我又不想与这里的爷们做小,我为什么不出去”
司棋被这话惊得白了脸,想到如今大家子的规矩,姑娘们嫁到了夫家,这陪嫁丫头多半都给给姑爷收用了。运气好的,生下个儿半女,熬成个姨娘。运气不好的,直接在大宅门里消失。
若她司棋没个念头,她日后的路基本就定了。随了迎春出嫁,而后被姑爷收房。迎春好性,她又是从小伺候迎春长大的,她的日子基本是不难过的。再熬熬,那就是个有些脸面的姨娘了
珍珠只做不明白,嘻嘻笑道:“姐姐不比我,是二姑娘的贴心人,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自然看不惯我们的小见识。”
司棋听了这话,脸上白了又白,勉强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什么做大做小的,也不怕牙碜”心中却不由对珍珠起了三分敬意。这丫头们掐的你死我活,竟都不如这个珍珠看得明白。她平日倒小看她了。又思及潘又安,心中动。
珍珠抿嘴笑,不语。
次日,便听说迎春处的大丫头司棋病了。无法,只得暂挪回家去。又两日,迎春亲自来回说:“司棋大了,她老子娘来求太太让放出去。太太来问我,我虽使唤惯了她,但也不好耽误了她。不如这次也放出去。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道:“司棋是你的大丫头,便由你做主,不用来问我了。”
迎春答应了。
此后,出府的名单中,又多了个司棋。
阖府大惊,流言蜚语丛生。
有人道是迎春见犯了众怒,将司棋退出来挡灾;有人说是王夫人要趁势扳回局,司棋倒霉,被抓着了错处此条信的人最多,毕竟这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比般的丫头尊贵,王夫人前些日子被撂了面子,如今抓着了,怎能放手那么些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虽好,总有错漏的时候,怎么就偏抓着近日正和王夫人打对台的迎春的丫头呢唔,王夫人听到这话的时候觉得很冤枉这事儿实在和她没关系啊
及后,司棋身边的绣橘被提了大丫头。倒是司棋,有些“弃子”的味道,也没被人怎么注意。此是后话了。
而就在贾府的忙忙碌碌与满天蜚语中,贾母的寿辰终于到了。阖府上下也收起来闲待之心,皆忙碌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忙很累很烦躁
第八十九回
天色才亮不久,仁和堂的大门就开了,杜仲和黄芪打着哈欠摇摇摆摆撒了水,拿了扫把开始扫地。待将门口打扫过了,方又打水擦拭药台上。而后便见街上走动叫卖的声响越发响了,人群往来也熙熙攘攘起来。待日上高空,上门看诊的也慢慢多了起来。
而今日,杜仲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四处看了看,终于发现,花自芳大夫今儿竟没来。杜仲被这发现惊了回,便趁了空儿问黄芪,道:“花大夫怎么没来上回上山扭了脚,也没歇几日就瘸拐地来了,怎么说也不听。今儿好好的,怎么就没来,莫不是病了”
黄芪啐道:“呸呸呸,好好的咒人生病。花大夫昨儿就说了,今儿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杜仲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黄芪白他眼,道:“那会子你正在那里偷睡懒觉呢,哪里能知道的”
杜仲面上红,众人都笑了。
且说贾母寿辰,阖府筵宴,说不出的热闹风流。不说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等忙得不可开交,便是下面丫头婆子小厮们也是脚不沾地地被使唤得团团转。
珍珠这两日与众姐妹们道别叙旧,赠送礼物,想到这些年在此处的情景,实在难舍难分,不免痛哭了几场。虽有归家团圆之喜,却也难免分离故人之苦。
园中众丫头们虽说平日难免有些小心思,但如今乍要分离了,便不由将从前的不愉快皆都勾去了,想起来的,都是彼此的好处来。况珍珠做人处事素来和善,从不主动与人结怨为难,除却那些心中寒酸带妒的,甚少有人说她不好的。如今她要去了,众人皆都来送。
珍珠感激不尽,心中又是伤感,又是不舍。待叙了不舍之情,便将自己做的那些荷包帕子之类的东西纷赠众人。众人见人人都有,精致细腻不说,且每人皆是独份的,不由越发感叹起珍珠的好处来。
晴雯素来嘴硬心软,珍珠待她也不同别人,此时拿着珍珠送与她的玫红色的圆形绣芙蓉花镶边荷包,终于挂不住僵了几日的脸子来,哭道:“家里再好,怎么比得上这里你回家岂不是要吃苦的”
众人听了,不由都心中称是,这珍珠家里便是过不下去才卖了女儿来这里的。在这府里,吃喝穿戴,虽说是丫头,但比小姐们也不差什么的。况珍珠在宝玉身边,又是个极体面的,日后前途无量,怎么这家里的老娘哥哥尽这般糊涂,生生毁了她的“前程”回了家,岂不是要吃苦么
心中虽如此想着,但毕竟不好说出,以免珍珠脸上下不来,故都劝道:“你这样子,让姐姐怎么放心得下呢”
珍珠见晴雯这样,不觉又是伤心,又是好笑,道:“快罢了吧,我们家如今也好多了的,哪里就又饿死了”
众人都只当她安慰她们的话罢了,故只听着,却不言语。晴雯也是如此,暗道:即便再好,也是勉强温饱罢了。你在这里这么些年,何曾端过比茶盘还重的东西。回去后,难不成还要下地种菜喂猪烧饭不成好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
只是此时事已成定局,也改不了的了,晴雯无法,只得将早已准备好的个荷包递与珍珠道:“你既与我个念想,我岂没有点子表示的这里面的帕子是我自己的针线,往常你总说我懒,这可是我下了大功夫做的,你好歹留着,日后见了,也做个念想。”
珍珠含泪点点头,道:“好妹妹,多谢你。”
说着便接了那荷包,触了手便觉不对,那荷包忒沉,打开看,里面除了方烟青色的绣水墨江南风景画的鲛绡帕子外,还有只赤金绞丝镶红宝的手镯,那红宝镶成花瓣的形状,光芒璀璨,端的耀眼。珍珠看大惊,道:“这不是”
这镯子是那年晴雯与贾母做了件十分得她心意的衣裳,贾母时高兴,便赏了晴雯。晴雯素来爱重非常,平时连戴也舍不得的,怎么会
晴雯仿佛是知道她的意思,便崩了脸道:“你若不要,我便扔了它”
呃
珍珠嘴抽搐了下,这丫头,便是这样绝,不让人有丝毫的余地回绝。
虽然执拗,却也十分可爱。
无奈之下,只得收了道:“我先与你收着,日后你有用处了,我再还你。”
晴雯道:“我能有什么用处,左不过是个戴着好看的镯子罢了。我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了,我断没有要收回的道理。倒是你,回了家,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别难为了自己,别太俭省了,若有了难处,就卖了它,这劳什子倒也值了几个钱。若不是为这,我也想不到把这个给你的。”
珍珠呆,哭笑不得,正想说“我家真没那么穷”,却见那边急忙忙走来两个人,却是鸳鸯带了个小丫头来了,众人忙站起身道:“鸳鸯姐姐来了。”
鸳鸯此时穿戴新,身上的妆饰也十分华丽。众人明白,她是贾母身边的第人,今日是好日子,贾母亲自宴客众人,她自然要在旁伺候的,如此才妆扮地这般华丽。
珍珠忙迎上去道:“前面这样忙,你怎么来了”
鸳鸯拉了她的手道:“我的好妹妹要走了,我岂能不来送送的”
说着拉着珍珠的手上下看了好回,只觉有千言万语皆说不出,好不晌方含泪道:“回去好好过日子,若得了空儿,就来看看我们。我已叫人和门上打了招呼,你来了说声就成。待安顿妥当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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