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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意,水无情,春色绮丽,误世人自醉烟尘。
槛外客,身外事,纠缠苍凉,笑江湖几多波折。
一只凤头精雕繁刻的华船,向北划水前行。
船栏上,公子白衣,倚靠仰首,眸色空缈,柔唇轻启,不知在低低自语些什么。
半柱香后,这位极好看的俊颜公子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光逝过无痕,江风渐起,乌发素衣,漫舞飞扬。
一直站在舱门边,看着张路,目不转睛的那个小厮,此时却忍不住体贴地提醒道:“公子爷,起风了~当心身子~”
张路回转了思绪,准备回舱室瞧瞧沉睡未醒的余明海,他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对着那白净清秀的小厮笑了笑,便掀开珠帘,进去了。
那小厮见了张路友好的笑容,嘴角不禁向上扬起,更是心生好感,只觉得这位公子爷不但相貌最是标致,连着脾气也非常随和,令人如沐春风。
接下来的一天里,张路都跟余明海腻在床上,一边喂余明海吃东西,一边教他诗赋和武学心法……
天黑时分,那小厮红着脸,瞧着舱内两个人影相叠,亲密无间。
“若有那么一天,也有这般的人物,如此待我,便是死,也值了。”小厮心想。
“发什么呆呢!被上头知道,仔细你的皮。”另一个小厮走过来,用食指戳着清秀小厮的脑门。这年纪大几岁的少年是来换班的。
等清秀小厮恋恋不舍的回去后,那个来接班的少年转头望了一眼里面,却心道:瞧着人模人样的,却做这等事,呸!
第二天一早,这个在门口守夜的少年拿着热水进来,请两位公子爷洗漱。
张路昨晚还算手下留情,使得余明海没有昏睡,这时便醒了。只是余明海却觉出了面前这个小厮,虽然貌似恭敬,可眼神隐隐带着鄙夷之色。他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堂堂须眉,却被压在下面,又吃张路的,用张路的,什么都仰仗张路,所以连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都看不起他……
张路原来并没注意那少年,突然感到舱内的气氛有点闷涩,便转身去瞧躺在床上的余明海,就见这位余大心肝儿正一副自哀自怨的样子,似乎他比眼前端水盆子的小厮都矮上一截。张路又看向那小厮,此少年脸板着,站得笔直,眼睛是向下看,装得很恭顺,其实却是俯视着余明海的一举一动,这种神情,让张路很是不爽,却因着余明海在场,不好发作。
“给我。你出去拿早膳来。”张路压着心头的火气,拿过木盆,把那碍眼的少年打发了。
“我自己来。”余明海见张路要来服侍他,捏着布巾,忙着要下床,自行梳洗。
“不!让我来。”单手拿过布巾,将其放入盆中,感觉到水温不太够,于是张路就起了内息,给水加了加温。
“你又在用内力了!也不怕伤了身。”余明海一急,便站起身,伸手要来夺布巾。
“呵呵~我给你梳梳头吧。”布巾已经热了,张路便由着他抢去,然后笑着,把余明海按坐下来,为他梳理头发,发丝又黑又粗又直。
余明海拿着这热巾子,仔细得擦了又擦,象是要把这布巾上的热量,用自己的脸蛋,全都吸走似的。
“再擦就破皮了~”这下轮到张路抢过布巾,并将这巾子一下扔到了盆架上,很有准头,软巾子不偏不倚,正正的挂住了。
用早饭时,张路时不时给余明海的碗里添夹着小菜,他这温馨的举动还还着优雅的气质,就跟皇上招见外节使场跗的,可不象平常人家吃早饭。连边上服侍着的那个少年,也不由地要想:虽然这公子嗜好男风,但这派头~绝不是平头百姓。这些天瞧着他,不光是脸蛋美,骨子里真是贵气逼人……呸!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却跟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厮混。这男人也是个不要好的,这么棒的身板,不想着建功立业,竟然甘心人下,而且还是这么个文弱公子的身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有病,一定有毛病。
“出去透透气吧~”见余明海用茶水漱过口,张路递过去一块新的白棉布,让他抹抹嘴。
“嗯~今日不学诗了?”余明海捧着棉制方布,先是嗯着声答应,突然又想起学课,就问道。
“今个儿,学习词曲如何~”张路净了手,然后左袖一带,将书桌上的琴和香炉都席卷到自己的手上。
余明海这一路,对张路的功夫已是见怪不怪,倒是服侍人的那个少年目瞪口呆。那少年因在船上的时间比较长,见识较多,所以心气比一般小厮要高,此时,他倒是真的开始对张路另眼相看了。
两人来到船头,琴桌、软垫等物已经摆好,张路放下东西,却没马上抚琴,而是跟余明海并肩而立,观景。张路要是见着两岸有什么石刻,或是山上有黄墙庙宇,就会跟余明海一一介绍,象个导游。
过了半个时辰,张路点了一支香,然后来到长桌前。余明海盘着腿,上身很直,坐在他对面,就跟军犬待训似的。
“明海,再坐过来些。 ……学曲调,虽说要技艺娴熟,可真正重得,却是意境,要有感而发……”张路耐心的开始授业。
余明海记忆力极好,又学得非常认真努力,张路教了一天,连中饭都没吃,竟也不觉得累。
黄昏时,金暮下,小风时有时无……
“歇会儿吧~给你弹个,别人没听过的怪调子,轻快轻快~”张路把余明海半搂半抱到身边,单手挑了一下弦,只听清亮的一声,接着又戛然而止。见余明海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张路欺上去亲了他一口,终于双手放在琴上,准备认真地弹奏了。开始时张路的曲调极尽缠绵,而后转至奔放不羁,最后又恢复轻柔……
‘半冷半暖的天,我贴在你身边,静静看着余辉飞洒,还有岸边山峦层叠~惹得心中一片绵绵~半醉半醒之间,在人笑眼千千,就让我像云中轻风,用轻清柔柔吻你面~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万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象柳也似春风伴着你过一生,就让你埋首烟波里,放出心中一切狂热~抱一身明露绵绵……’
张路的调子虽然好听,可细品这词,却直白得有些暧味。只是一船的人,此时都被张路勾人心魂的嗓音,和着如仙如幻的表象所迷惑,不会深究。
舟舸没了船工的撑浆,自行随波,那一个个粗豪的汉子都象被张路海妖般的乐音摄走了魂灵……
那清秀的小厮也顾不得今晚要值夜,就这么愣站在角落里,痴痴瞧着这幅画面,竟然流下几滴泪来,他心底一个声音在说,我要跟着他,跟着他,一辈子都跟着他……这孩子努力睁大眼,死死盯着张路,象是要把张路整个人,从上到下,一丝一毫都印到脑子里去。
今天负责服侍的少年,半晌才回神,暗道,我还要再多见见世面……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这般,就算是出人头地了,只可惜这公子喜欢壮实的男人,想必不会肯教我这些。
接下来,这船停停驶驶,张路带着余明海一会儿登岸上山,一会儿进城玩乐,直到了,来年初春,两人才算结束了蜜月,离船进了京城。船上众人对张路都有些不舍之感,有恋他相貌美好的,有醉他琴艺高超的,有慕他武功卓绝的……可只有一人,动了跟随的心思,便是那个白净清秀的小厮。他早些天就开始打听他们的行程,只是张路嘴严,余明海也不傻,一直没法子探到。如今这小厮只知道张路要去京城,便凭着一股子热情和激情,带着两身衣服,三吊铜钱,趁夜下了船。
张路带着余明海进了京城,没有去自家的‘小秋别院’,而是打算去另租一处临街的宅子。
“玉珉,你为何要在脸上糊东西?”余明海如今的谈吐,已颇有文士之风。
“昨晚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以后都由你出面。”张路说话间,又将自己扮成那副yin狠的面貌,加之阵阵杀气,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想必前几日那个房东就是心惧张路的样子,所以才低价租给了他们那处宅屋。
“你往后都不露真面目了?”余明海一时间,竟觉得很高兴。小心思是想着,最好世上就我能看玉珉的真容。
“怎么会呢~对外人不露真相,对你还不露吗~嘿嘿~”张路又对余明海痞里痞气的,耍流氓……
几日后,在街上。
“公子爷!!”
张路看着奔过来的小少年,心想,我的异容术竟然差到这个地步了!!!连个孩子都瞒不过?
余明海一见,这小少年正是船上服侍过他们的那个孩子。
“公子爷~我可找到你了。我~我想跟着你!”那少年异常激动地说,他一双冰冷冰冷的小手,已经抓向了张路的衣角。
“孩子,你不在船上做事了?”余明海不解地问,眼睛不由看向那两只红红的手儿,虽然有些不满这孩子的莽撞,却也知道他受了些苦。
“我~我辞工了。”那孩子神色闪烁,低了低头,说道,那手竟然抓住了张路衣服。
余明海看出他在说谎,就瞧向张路,等他的意思。
张路见那孩子的小手伸过来,正要一把甩开的他,突听得‘辞工’二字,玩心又起,任他抓住。“跟着我?好啊~”张路笑道。
可怜那小厮并不知道,这船本是张路父亲张乐的产业,用得都是签死契的人,又怎来‘辞工’一说。
张路见那孩子还一脸开心,暗乐:呵呵~傻小子、小骗子。是你先惹得我,以后受了委屈,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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