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也许不同意儿子地这种想法。从窦凤地面色上看得出她已经知道江南道疫情的严重。
“娘。爹去哪了呢?”窦凤似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没有意识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人,他便出言询问道。
“你爹在书百~万\小!说呢。”哦,看来父亲今夜是要在书过夜了。
她见到儿子进到屋内。便强颜欢笑地拉着长孙凛坐了下来,然后给他沏上上好的蒙顶茶。
“娘,您找我是关于去越州地事吗?”长孙凛轻轻地抿了口白瓷茶杯里的清茶,温度恰到好处,可见是窦凤早已为他准备好的。
窦凤轻轻抚了抚儿子的脑袋,没有回答,却转身走到了屋子东面坐立的一个储物的雕木衣柜。在里面摸索一阵后,她拿出了一个镶嵌着十来颗玛瑙石的精致箱子,走过来的时候,那箱子上的玛瑙在烛光摇曳中一闪一闪。极为耀眼。
长孙凛见那玛瑙箱子做得精致漂亮。怕是相当昂贵的东西,里面也必然存放着更昂贵地物品,才能称得起这个箱子地造价。难道娘有何宝物或传家之宝要传予我?
窦凤看得出儿子疑惑的眼神,她和蔼地对着长孙凛淡淡地笑了笑,将那箱子放在了他身边的桌几上,然后自己也徐徐坐了下来。
长孙凛猜得果然没错,这箱子果然是造价不菲,因为窦凤只需要轻轻一按,箱子便巧然打开了。如此精巧的手工和精密的机关的确只有巧匠能手才能做得出来。
映入眼帘的先是丝滑柔软的绸缎上,一格一格地放置着各种各样名贵而又精致的饰或头饰。看那成色和手工地精美程度,就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件可能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其实也不难理解窦凤能够拥有一些奇珍异宝,她的父亲和丈夫都是反隋立唐的大功臣,当年李世民在攻占隋朝两都地皇宫时。自是拿皇宫里地奇珍异宝赏赐给功臣战将们。窦凤能拥有这些东西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长孙凛被这些珍贵地收藏给吸引住了,好奇地拿起几件饰物来看了又看。他先拿起一块扁圆形的玉石看了又看。只见一面浅浮雕团龙,另一面浮雕四朵如意形云纹。纹饰细密流畅,白玉晶莹光润,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龙纹璧,当年随皇上占领长安大兴宫后,你爹受皇上赏赐后转赠予我。”窦凤在一旁解释道。
“这是金镶玉步摇簪,是我和你爹在大喜之日你外婆为我亲自戴上的。”
“这是“秋山”炉顶,是由雕玉大师杨灼用一块上等美玉雕成,上面是由柞树、山石、双鹿组成秋山景色,这可是长孙家的传家之宝。”窦凤都对长孙凛一一拿起的东西做出了一番讲解。
“娘,你这夜里叫孩儿到这来,不是想向孩儿炫耀你这些宝贝的吧?”长孙凛故作开玩笑地说道。
“这些宝贝娘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以后还不是通通都归你们三兄弟。”窦凤为儿子如此没有耐心用手指轻敲了他脑袋一下,然后便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绸缎扯了起来。原来这箱子下面竟然还有一个暗格,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有红色绸布抱着的小包裹。
长孙凛不禁好奇起来,这里面到底抱着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被母亲收藏得比传家之宝、结婚礼物、功勋礼物更加神秘,难道还有比这些更稀世的珍宝吗?
窦凤的确如同打开稀世珍宝般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那个小包裹,只是里面所存放的东西却和长孙凛猜测的有天壤之别,被窦凤保存得如此神秘如此宝贝的,竟然是一块一块看上去既不精致也不美观的凌乱的小碎片!
长孙凛大惑不解地看了母亲一眼,窦凤笑盈盈地示意他仔细看看这些碎片,他便随意拿起两三块碎片顺着银台上的烛光看了看,不觉得这些碎片有什么稀奇或独特的地方。
他的前世也是对古董瓷器甚感兴趣,也能看得出这些碎片有些是出自白窑瓷器或一些玉器,但按理来说这些东西在大唐的权贵家庭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更何况只是一块块没有形状的碎片。
当长孙凛再随意拿起一块碎片仔细观察之时,他却现这块似乎有些熟悉,思索一番后他好奇地对着母亲问一句:“娘……这块碎片难道是舞仙盏上的?”舞仙盏便是长孙凛之前见过的,有仙女显现的一种酒杯。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
“难道是爹不小心将剩下的杯子给打碎一个?”
母亲依然是微笑,却是摇了摇头。
“难道是孩儿以前打碎的那一个杯子?”长孙凛从母亲的表情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窦凤小小心心地将这些碎片一一拿起,然后如数家珍地对儿子细细叙述道:
“这块碎片是当年你爹在婚宴上喝得醉醺醺地,不小心敲碎的一个白玉戒指。”
“这块碎片来自你那还是两岁的二哥小脾气摔碎的一个青釉四系壶,娘当时因为生了你还在坐月子中。
“这块碎片是你大哥五岁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柜子,结果上面盛放的一个陶龙壶将他的额头砸得头破血流。“
“这块碎片是你姐十岁的时候你爹给她买的小玉簪,她当时还为不小心摔碎了这一玉簪还偷偷躲在屋子里哭鼻子。“这块碎片……”
尽管母亲还在那如同拉家常似地,毫不厌烦地叙述着这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烦锁碎事。然而长孙凛却已经鼻子酸酸的,眼圈红红的,心里却是暖融融的。他对这些毫不起眼却神圣的碎片充满敬意,小心地把它们放回玛瑙箱中,让那块绸布保护它。
难怪母亲会把这些小碎片看得比那些金玉之宝更为贵重,原来这是一个母亲保存的对她的孩子、她的家庭的爱的回忆,这是一个非凡女子拥有的她的平凡的一生的纪念物。
这个时候没有相片之类的东西,然而长孙凛却能想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母亲思念远离他乡的孩子时,便会取出这个玛瑙箱,一块一块地细细回忆,也许会露出欣慰的笑容,也许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护花。窦凤这一生也许都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她只是把她的爱深深地浸透在对孩子、对家庭的每一份思念,每一份叮咛,甚至是每一道目光中。
“凛儿,若不是你两个哥哥现在有可能有危险,娘是不会放你到那疫厉施虐的地方去的。总之你得答应娘,办完事情尽快和你哥哥们一块回到长安来。就跟这些碎片一样,你们三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长孙凛忙不迭地使劲点头,对母亲做出保证,想让母亲能够安心下来,尽管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走到母亲旁边,像个孩子似的亲昵地挽了挽母亲的手臂,告诉她他要给她唱一歌: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118,前往并州
我在自己的忧伤中思念着你,我曾为你流过如许的血滴。,
——帕斯卡尔
在长安这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京城里,至少有两个人,每天都在想念着长孙凛。
太极宫中的长乐的思念带着幸福的憧憬,自从得到太宗同意她与长孙凛的婚事之后,她便是睡觉都带着甜蜜的笑容。由于李世民知道两人的亲密关系,他便不许长乐出宫去长孙府。长乐只能终日在长乐殿中无所事事,平日喜爱的琴棋书画提不起她的兴趣,现在她唯一能打时间的,便是躺在床上想念着和他一起的每一个片段,即便是那一夜刹那的疼痛也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因为长乐的幸福,所以方善婷的思念则带着惶惶不安的烦乱。皇宫中流传出消息,皇上要将长乐的驸马换成长孙凛,而随后长孙两兄弟的调动似乎证实了传言的可靠性。
于此同时,长孙凛却带着一批工匠和士兵,踏上了前往并州的官道。单怜卿已怀有身孕,所以留在家里陪婆婆。窦凤为他准备了一车子的东西,又被他一件件地搬回家中。这母亲也真是,他顶多出去一个月便回长安了。
之所以选择并州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此处离长安较近,而且是一个历史较为悠久的古城,各方面的建设比较完善,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蕴含丰富的硝石和硫磺等火药生产原料。
这日天气尚佳,长孙凛趁晴霁出门得早,一行连工匠带士兵两千来人作别启程。这一个营士兵都将会被训练成专职的火炮兵,而王大牛则是这个营的校尉。
这两千多人都是年轻力健的壮汉,一走早已离京十多里地。长孙凛看正午当头,便让士兵驻扎起锅做饭。
“大牛,最近长安军营的操练怎么样?”长孙凛丢了一包窦凤给他准备的油纸包给王大牛。
“一言难尽。”王大牛捻了捻地下破碎的酒壶,用手指沾了沾酒滴,伸入嘴里啧了几啧,一副贪婪之态,望了望那油纸包还有两三块干牛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了起来,塞入嘴里,口沫横飞的嚼个不停,也顾不上回答对方的文化。
“有何问题?”长孙凛一面问道,一面揉起那油纸袋,丢在一旁,免得王大牛又吃个不停。“瞧你这副穷样,就好像上头缺了你的银俸似的。”
“嘻嘻!”王大牛扮了一个鬼脸,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吁了一口气,才道:“这长安的军营可比灵州军营复杂得多,在灵州大家都将面对同一个敌人,因此都比较团结。而如今无战事,长安的军营也并非李将军一人做主。军中人多事杂,各个营队都有自己忠诚的将军,什么侯将军、尉迟将军等等这些开唐元帅。我们这些边缘士兵便是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难道你不是李将军的人?”长孙凛听了这事儿,笑着说道。
“不,李将军离我们这些小卒太远了,我大牛是你长孙校尉的人。”王大牛瞧了一眼,揉了揉蒜头鼻子,笑嘻嘻的拍了个马屁。
“当真?!”长孙凛睁大眼睛问道。
王大牛一本正经的说道:“格老子,我大牛哪时候骗过人?”
“你这头牛又笨,吃的东西又多,我可养不起你。”长孙凛戏谑道。
王大牛一听,气得哇哇大叫道:“你别狗眼看低人,瞧人不起!”
长孙凛见大牛气得那副样子,不禁张口大笑,伸手轻擂了他一拳。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并州也就是今天的太原,地处河东道的中心,周围雄关险隘环绕,历来是易守难攻,可进可退的军事要地。李白曾经盛赞太原“天王三京,北都其一。”、“雄藩巨镇,非贤莫居。”
无穷无尽的官柳一望无边,青山绵延起伏,默默地望着每日自并州城门进出的行路人。
从并州城门进入不到几里路的陂塘深处是一片绚烂的荷花丛。大大小小的池塘构造出一个高洁清雅的荷花世界。微风吹起,水波荡漾,荷花轻摇,嫣然含笑。娇艳的荷花,似是美人脸上带着酒意的红晕。日暮黄昏,挺拔的荷叶似青翠的伞盖亭亭玉立,犹如正在等待情人的凌波仙子。一只蜻蜓轻盈地飞过来,立在一片荷花叶上。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看见了荷叶上的小蜻蜓,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想要抓这只蜻蜓。
“三妹,快回家了,再不回去娘可要着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蜻蜓似乎受到惊吓,瞬间便飞走了。
小女孩见到手的蜻蜓飞走了,嘟着小嘴儿,扭着小腰说道:“就不,我就不,二姐,都怪你,不然我就抓到小蜻蜓了。”她说完却是斗气似的脱下小绣花鞋和袜,坐在池塘边上,将那白白嫩嫩的小脚丫伸到冰凉的池水中晃荡。
小女孩的二姐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的豆蔻年华,肤色晶莹如玉,红唇诱人,幽暗深邃的冰眸子,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虽说她年龄尚小,却也看出带着一种独特的妩媚。只见她穿着普通的布衣服,手中还拿着一篮的荷叶,看来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到这边来摘些荷叶回家煎药。
“三妹,快走吧。”少女显得有些不耐烦,伸手用力拉了拉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却倔强的扭过一边,手臂躲过了姐姐的拉扯,嘟囔道:“就不,二姐就想着自己回去百~万\小!说,我想在这里多玩会儿。
“那你就自个儿在此处玩个够!”少女见妹妹这般不听话,便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119前往江南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望飞鸿。
冬日阴霾在空中飘散,时而见晴,又逐渐转向日墓错朦。扬州刺史府邸里传来了悠扬的古筝声,伴随着黄莺出谷般的歌声,如流淌过山涧青石,若行云飘向寥廓天际。刺史府中的千金小姐用她那美妙的歌喉唱着《西洲曲》,这曲子描述了一个少女从初春到深秋,从现实到梦境,对钟爱人的苦苦思念,与这位小姐婉转凄谅的歌声配合得恰到好处。
半晌过后,那余音袅袅的古筝声才渐渐弥散在空气中,房门上的帷帘被纤纤玉手悄然撩起,走出来一位樱唇小巧,酒涡秀美的美丽女子。庭院里清艳的梅花映照人眼,露水的痕迹轻轻缀上花瓣,仿佛美人洗净脂粉风淡雅,露出无限美丽的容颜。
佳人聚敛着愁眉,伫立着听到寒空中传来雁的鸣叫,只见厚厚的云层却不见飞雁的踪影,望着青苔上花瓣儿旋舞着飞落地面,少女悠悠地叹了口气。
“婷儿,这些日子怎不见你和无双一起上街呢?终日里闷在屋里也不太好。”只见一位身着锦衣大袍的中年妇人,徐徐从曲门穿入走到少女身边。
“娘……”少女亲密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她漂亮的眼睛上睫毛轻轻闪动,樱唇轻启道:“这越州的疫病这么骇人,让百姓们吃了恁多苦,死了恁多人,女儿听了舅父的描述,心中感到不安,也就没有心思再和慕容姐姐出去玩了。”
“恐怕还不只是这个原因吧?我家婷儿似乎还在因为那疫病,滞留在扬州回不了长安,远离了她的未婚夫君而心绪不宁?”知女莫过母,妇人和蔼地打趣着女儿。
“娘……”少女心事被母亲揭穿,她嘤咛一声,羞煞地臻埋入那妇人的怀里,靠在她身上仿若小女孩般对着母亲撒娇。
“我适才听你舅父说,皇上将派一位谏议大夫率领一队由大夫和士兵组成的队伍,前往越州去察看疫情……”妇人轻轻抚摸着女儿如云般柔顺的秀,语带隐意地对女儿说道。
“这样也好,希望那位朝廷大臣能尽早解除百姓疫病之苦……”少女想起了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疫情的可怕,她不禁涌出了对受难百姓们地怜悯之情。
原来自从皇上宣布了长孙廪将会成为长乐公主的驸马爷之后,方善婷的母亲装氏便知道自家女儿要嫁到长孙家府上,怕是要等到长乐公主大婚之后,而正好裴氏那位居扬州刺史的同胞兄弟裴植,今年过六十大寿生日,托人带书邀请她到扬州去,裴氏考虑这样也可让女儿在扬州解解闷打时间,母女俩在中秋过后便启程前往扬州。谁知后来越州疫病作,本来在扬州住了两个多月的裴氏,恐慌一路上诸多不便,容易染上这类晦疾,加上兄长的热情挽留,她便给家里老爷修书一封,道明滞留原因后,便宜继续在扬州住了下来。
是日,长孙廪的救灾大军开始向江南出。除了原来灵州军营的长孙营处,他还挑选了一批新入伍的新兵,主要是因为新人有着一种初生不怕虎地精神。而之前这些士兵一直是在薛仁贵和王仲越的营中训练,所以各方面还是能达到他的标准。
与家人和爱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长孙凛带着三千多的士兵,以及尚药局和太医署挑出来的两百名御医或医师,以及各种各样地药物器具,浩浩荡荡地走上了前往越州的官道。
新人有新人的朝气蓬勃,但也有懒散的缺点,虽然此次并非是去与敌人真枪决战,但那猛于鬼魅的疫情似乎比敌人更加可怕,所以长孙凛在出之前就将长孙营里的军法军规,又三令五冒昧强调了一遍这,一路之上,将士们畏于军纪,果然秋毫无犯。沿路有许多卖瓜果熟食的,士兵们有想吃的,各都掏钱去买。只是当大军行至河南。
道许州远郊黄雀谷一带,适逢老天反常下起了大雨,雷鸣电闪,雨脚如麻。天空中阴云密布,像倒扣了一个黑锅,竟然一连下了几天都不肯放晴。
进军的路上,积水成潦,泥泞不堪,车辗马踏,早轧成了烂浆糊般的淤泥。单人走在上面,两脚粘成了个泥疙瘩,一步一跋涉,十分吃力。而车马辎重,深陷于泥淖之中,根本无法前进。
大军为大十所困,只好在地形最高处,安营扎寨,临时滞留在这旷野之中,等待雨停天晴。长孙凛正郁闷地看着老天,本来他就已经是心急如焚,这老天爷却还在帮倒忙,因此脾气也就比较焦躁。
好不容易等到雨过天晴,将士们地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阴霾顿扫,清新愉悦,长孙凛下令,让将士们凉晒铠杖行装,继续往东前进。由于路程延误了几天,他也就甚少让士兵们休息下来,尤其是专门找那偏僻近路急行军,意图加快脚程。只是将士们一路急行军,这冬天本来气候就特别干燥,人特别容易缺水,长孙凛却又不住那些城里通行,也不方便增添些水果之类的食物。战士们急行军途中,一个人唇舌燥,嗓子里像是昌烟似的。天近已时,距离扬州尚有数十里,路边出现了一片桔园。密密层层的绿叶之中,无数表皮光滑,色泽红艳的桔子挂满枝头,像是在冲着士兵们点头媚笑。走在后队中的新兵周三石,其父本是因隋末混乱逃到册林落草为寇地一个盗匪,虽然后来归附了唐军,但一直改不了在山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习惯。周三石也不学会了其父的盗痞作风,加上长安常年繁华富荣,在长安内吃香辣的他何曾受过如此的苦楚?
他终于经不住路边桔子的诱惑,强咽下一股口水,对身边的几名弟兄们使个眼色,十几个人悄悄地离开队伍,潜进桔园。猴子一般灵巧地攀到树上,专拣熟透了地大个桔子,剥了皮后大嚼大咽,饱餐一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长孙凛地耳朵里,出前还强调的军令,便有人公然违公,此事非同小可,长孙凛便让王仲越继续带队,自己却打马奔回那片桔园。
他找到了桔园地主人,上前施礼道:“都怪我治军不严,属下偷吃了你的桔子,在下特地来赔罪。”说完,便从怀里掏出数贯钱递过去:“这算是我们买桔子的钱,还请老丈恕罪。”
那老头儿可是觉得这可是日头从西边出的新鲜事,哪有人偷吃之后还会回来把钱给付了,而且当得知大军是前往越州解救在疫病中挣扎的百姓时,老头儿哪里敢接这样,慌忙推拒道:“这位军爷说笑了,几个桔子值得甚钱?自己树上长的,就算是小老头儿孝敬大军的。”
长孙凛笑着把钱塞到了老头儿的怀里,说道:“老人家能不见怪我们已经感激不尽,白吃白拿,平抢平夺,与土匪贼寇何异?“说完他冲着老头儿抱着一揖,转身跨上马背,飞奔而去。
十二月,天士冱寒,河套地区被银霜笼罩。宽广无垠,源远流长的黄河也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南北两岩顿时被冰封连结了起来。
周三石再也没有想到,大军将领对这样一件小事会如此认真,如此看重,在他看业,大家都是少年人,性格自然也是豪爽,哪里会拘泥如此小节,只是当看到长孙凛匆匆去而返回后,想到士兵流传的关于他的严厉,周三石便吓心头噗噗乱跳,公然违忤将令,触犯军纪,若是这位爷叫真起来,不是砍了自己脑袋,也要被打得皮开肉绽,该是怎么办呢?是伺机逃跑,还是等待处罚?他只觉得六神无主,浑身上下早已经冷汗淋漓。
正当周三石胡思乱想的当儿,忽听到前面传下军令,队伍原地休息,埋锅做饭,他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这个少年将军对着宫中御医都敢挥出拳头,难道会放过自己的吗?看来他周三石这个彪形大汉要成为杀鸡给猴看的”鸡“了。
12o单家义士
趁将士们吃饭的时候,长孙凛登上一个高坎,对众人喊道:“将士们,弟兄们,刚才行军路上,有些人成群结伙,偷吃百姓的桔子。、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军法,便有人公开违反,你们说,该怎么办?”
一些人立即喊道:“自古军法如山,既然有人敢于藐视军法,就该杀无赦。”
“没错,这些人依律当斩。不过,念在此次行军紧急,诸多物品准备不足。而我又因为路途大雨耽误了几天,心中烦躁因此考虑不周。好在已经替这些人付了买桔子的钱,尚未造成扰民害民的恶果,这次便暂且绕过他们。他们是谁?我并不知道,也不想再追究。但是……”说到此处,长孙凛浑然变得声色俱厉,执刀在手,猛地一挥,将身边一棵小杨树齐齐地拦腰斩断:“以后倘若有人再敢违我军令,将犹如此树!”
周三石听到此处,不觉又惊又喜,顿时热血奔涌。他知道,长孙郎将这是在变着法子免了自己一死,等于给了自己第二条生命。自己也算是个七尺汉子,岂能当个缩脖子乌龟,为惜一条性命而毁了大军纪法。
他突然站出来,直奔到长孙凛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道:“郎将,我周三石就是那个偷吃桔子的人,请郎将以军法处置,以惩来。”长孙凛不曾想到有这一着,他稍稍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好。敢作敢当,是真汉子。不过我已经说了,今日之事不再追究。到了越州。你可要与弟兄们多救几条性命,将功赎罪。”
周三石急忙磕头谢罪,说道:“谢郎将不杀之恩。从此以后,俺这条性命就是郎将给的,任凭您驱遣,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大军继续往东行驶,到了第二天傍晚,暮色苍茫,鸟雀归林。君子堂明白了欲则不达这个道理。长孙凛命令士兵们就地驻扎休息,而他带着一队粮草兵前往附近的恭县去买些东西补充战士们地伙食。
城门的吊桥平铺。城门洞开,白日里出城砍柴、放牧、经商或走亲串友的百姓们,正在向城里走去。这个县城倒也不小,高宇危楼,并排齐列,连绵不绝。人影嘈挤,摩肩擦踵。
在补齐一切缺物后,长孙凛正准备出城之时,见到前面有一个小酒楼。想到这天寒地冻地,士兵们这几日都在路上匆忙行军,也该是好好犒赏他们一顿。便迈入酒楼。和掌柜谈起生意来。
过了半响,谈妥完购酒协议后。士兵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态度积极地搬走了一罐罐的酒水。长孙凛心中愉快,自己也动了饕餮之心,顺口道:“做几样拿手菜来尝尝,再来半斤葡萄酒。”
忽然背后一个人接口道:“那葡萄酒温温地象个娘们般,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但当豪迈奋勇,气吞斗牛,来,来,来,我请你大碗喝烧刀子。”
长孙凛一回身,只见楼角坐着一个身着普通布衣的中年大汉,却生得豹环目,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正在喝酒吃菜。
长孙凛只是想自己开开小灶,并非想妄自畅饮,当下上前拱拱手道:“多谢兄台好意,只怕我不胜酒力,不敢奉陪。”
说话之间,那中年汉子又仰头喝了半碗白酒,长孙凛只觉酒香四溢,他颇喜饮酒,面对如此佳酿,如此豪爽之人,不禁也起了品尝之心。junzitang
那中年汉子喝得红光满面,他也许也是个好酒之人,见长孙凛这般神情,便知道自己碗里地酒香吸引住对方了,便向长孙凛招招手道:“这位小兄弟,我这酒自家酿造,乃是绝无仅有的,你即便有钱使也买不到。何不坐下来和我一起,共同畅饮一番?”
长孙凛沉吟一下,便让士兵们先把酒送往临时军营,而自己却是对那汉子拱了拱手,走到他的对面,临窗而坐,对着汉子抱拳作揖,道了一声:“多谢兄台。”
那汉子见长孙凛被自己说服了,便是爽朗一笑,往长孙凛的碗里倒上满满一碗酒,嘴上呱唧呱唧地吃着菜,嚼了几口后咽了下去,看了长孙凛一眼,然而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位军爷是从哪儿来然后往哪儿去呢?”
这时要的酒菜都送上来了,却是三样菜肴,一盘红袍莲子,一盘芙蓉鸡,还有一盘烧豆腐,热腾腾地香气扑鼻,长孙凛食指大动,一手抓碗,一手执筷。
长孙凛习惯的微笑一笑,桌上的一碗酒已喝干了,红红的双颊,透着一股醉感,他咂了咂双唇,半眯半开地双眼似乎在暗示刚刚享受了一碗好酒。他回答对方道:“往江南去。”
“江南?江南是个好地方啊!只是最近老天不知为何降罪于这一灵地,让百姓吃了如此口头。”中年汉子也是猛灌了自己一碗酒,两道精光一闪而出,喃喃地道。
“看不出兄台须眉汉子,也相信这因果报应……”长孙凛的笑容含在嘴上,语意中多少带有一丝不同之意。
大汉怔了怔,然后冒出一句:“难道不是吗?那县据说都已经是十室九空,死了无数人,却没人知道就是是何种病因,这不是老天爷惩罚难道还是什么呢?”
“这其中是有因果存在,却非是因果报应,而是有果必有因。暂时找不到原因是因为暂时能力不够,而非永远找不到病因。这百姓皆是老天下面地芸芸众生,若是失去了他的诸多信徒,这老天爷还能称是老天爷吗?”长孙凛缓缓的说,两眸射出一股坚毅的凌光。
长孙凛所说的是现代科学家所秉着的现象因果之理,也许在这古代似乎有些深奥。那大汉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长孙凛一眼,然后双手捧起一碗酒:“不愧是读书人,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说完他便仰脖灌完这杯酒,算是表达出自己的一番敬意。
长孙凛隐隐一笑,这个大汉倒也是一个豪爽之人,他举碗向对方示意,然后兀自也灌上一大碗,这酒的味道的确特别,喝完后让他禁不住喝了一声:“这可真是好酒!”
大汉闻言便是哈哈一笑,然后附身下来又从地上提起一小坛酒,摆到长孙凛面前说道:“看在军爷是往江南前去解救百姓,这壶酒就当是我胡忠替咱们百姓谢谢你。”
面对对方的盛情,长孙凛却脸上却露出了深不可测的表情,他霍地站了起来,先是拱手道了声谢谢,却是语带深意地问道:“这酒究竟是兄台送给我地呢?还是外姑送给在下内子地呢?”
那汉子听了便是两眼睁大,脸上带着几分不解之意,然后便又转了脸色爽快一笑:“三郎果然是聪明绝顶,然而这酒却是我个人赠予,与怜卿的娘毫无关系。”
原来长孙凛地大军如此大的动作在官道上行军,这一路上专干偷鸡摸狗,不当营生的屑小强盗,不明来意的他们以为朝廷要来对付,早已是被吓得鸡飞狗跳。
单家庄里这些反对李唐的壮士们也是相当警惕,虽说他们除了抢火炮那一次隐蔽行动以外并无其他大的动作,但单爱莲唯恐下面出现叛徒告密,便派了胡忠一路尾随跟踪查探唐军的动态。
胡忠一路尾随其后,不仅探明了这队唐军的去向与单家庄无关,甚至也得知那带兵的将领正是单家庄的姑爷长孙凛。单爱莲为了报仇之事终日在外面奔波,单怜卿自小便是由庄里的叔叔婶婶带大的,胡忠自是对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闺女甚是疼爱。
虽说兵贼不能相容,但当他得知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少年人便是自家的姑爷,自然也是想多了解这姑爷的情况,便一路跟随大军前进。长孙凛对于属下偷桔事件的处理,让平日里素喜结交正直义气汉子的胡忠对这位姑爷多了几分赏识,他便趁着长孙凛到小镇补充物资之际,在这一小酒店现身与其共饮一碗,却不想自己哪一方面出了差错,被对方看了出来。
长孙凛见对方一脸诧异,他指了指胡忠胸前别着的一个细小的莲花,便是笑了笑说道:“第一,没有人会冒冒失失地邀请一位萍水相逢的军士饮酒。第二,从头到尾我都是一身军装打扮,怎能让胡兄认为我是一读书人呢?可见胡兄对在下的身份知根知底。第三,怜卿说话的语音和你相同,而我也曾见过,她也曾佩戴过这种莲花标识。”
121,扬州长街
胡忠不由的怔了一下,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细心和观察力,吁了一口气后,他尴尬地对长孙凛摆摆手,然后讪笑着说道:“不愧是怜卿看中的男人,三郎果然是好眼力。,”神色当中有几分闪烁,虽说眼前的少年人是单家庄的姑爷,但他也弄不懂对方对单家庄的看法。在被一语道破之后,胡忠也下意识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长孙凛看出了对方的紧张神色,他笑容可掬地捧起一碗酒来,说道:“胡大哥,我若是对你存防范之心,也不会贸贸然喝下你这陌生之人送来的酒。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萍水相逢却又在这异乡酒家以酒相交,尽管立场不同,然而我长孙凛却也不会喝完你这酒就立马对你动手,请胡兄尽管放心好了。”
“好!好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就凭你这一句话,我胡忠交你这位朋友是交定了,如若他日能再有缘,胡某还想请你这位单家姑爷到家中做客。这酒出自家父之手,自家父逝后这也就剩下不上十坛,若是三郎不嫌弃,我胡某倒也不吝将剩余酒将出来与知己一块共享。”
两人同是好酒之人,长孙凛虽然出身华贵,倒也不拘小节;胡忠虽然落身草莽,却也性格豪放;大家你一碗我一碗,酒过三巡,倒也很是快意。
见时候不早了,接下来还要赶路。长孙凛起身,向胡忠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拿起那壶酒,说道:“既然胡兄一番情谊,我也就厚脸笑纳了。怜卿这些日子对亲人多有挂念。这酒我就带回长安以解她的一番相思之苦。我三郎在此多谢胡兄,只是……”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仇恨易解也易结,易结也易解。我也明白为人子女必要为父行孝道,只是往事已矣,光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倒不如想想自己身边仍活在世上的亲人。若是单家庄不放下心中之恨,长此以往下去。迟早有兵戎相见的一日。对于怜卿而言,这必然对她是一种打击,望胡兄能够劝服我外姑。这仇恨算尽太极端,反害了无辜性命。”他说完之后,便再度拱了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胡忠呆呆望着长孙凛离去的背影。半响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痛苦地拿起一碗酒猛地仰脖往自己嘴里灌。他何尝不知道这李唐地皇位坐得越来越牢靠,他们报仇的希望也就越来越渺茫。只是单家庄准备了这么久。自是没有人愿意说放弃,哪怕是死在仇人的刀下,也没有人愿意苟且偷生。唯独是苦了怜卿……冬日里久违的阳光徐徐照耀着扬州城,在扬州古城墙的南面,有一片官家栽种的梅林,枝头上的梅花开始绽放出新蕊。池塘水面上还结着冰棱。墙根背阴初的寒霜尚未消融,寒意逼人。
晴日朗照,新梅香气氤氲,自然吸引了无数女子走出闺房上街赏花购物。只见两位身着锦衣玉袍地妙龄少女,穿过了翠藤纷披的竹林小径来到了这片梅林,一路上都听到她们宛若春日莺儿婉转的笑声笑语。
“无双姐姐。咱们也出来一个上午。也该是回去了。”
“妹妹今日难得陪姐姐出来逛逛,怎么才出来一会儿就闹着要回去呢?这扬州城里可有许多好吃地。妹妹待会跟我一起去尝尝,有许多美味跟长安不甚相同,也刚好能陪我去买些胭脂水粉。”
“姐姐近日胭脂水粉用得恁快,这况大哥的魅力可真不简单。”
“呸,你这丫头还没过门呢,就替他的兄长说好话了?”
“姐姐,以前你和他的恩怨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吗?”其中一少女突然顿住脚步,挽着另一少女地粉臂,认真地说道。
“你啊,还未过门就帮着夫君说话了,妹妹如此痴情,我这个姐姐的难道还能再插上一手,棒打鸳鸯吗?你放心好了,只要他长孙凛以后能好好待你,我就不再计较他当日辱你之恨。”
“姐姐这般大方,难不成是为了自己以后嫁入长孙府做好台阶下?”
“你这死妮子,我和那书呆子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俩可是清清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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