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平静的道:“托你福,院主。”
禹伟行哈哈大笑,像是十分高兴的道:“好,很好,任何买卖只要有你在场,我就完全放心了,没有谁比得上你处理事情的干净利落,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左右手哪”
关孤缓缓的道:“院主谬誉了。”
拉着关孤,禹伟行同他并肩来到张精美名贵的雕花镶玉贴花的矮几前,矮几上,摆着六碟细点,壶酒,两只酒杯,两双方筷,以及,堆摊开在片红绸上的金叶子。
禹伟行指几旁的那张软椅,笑道:“先坐下,兄弟。”
关孤谢了声,自己落座。
禹伟行也在对面的张大圈椅上坐好,他亲自将矮几上的那只宝蓝色瓷酒壶拿起,替关孤及自己在两只硬玉杯中斟满了酒,然后,他举杯道:“来,兄弟,为兄先敬你杯,聊慰沿途辛劳。”
关孤双手擎杯,平和的道:“不敢,我敬院主好了说着,他也已口干净,禹伟行又连忙替他再度斟满,笑吟吟的道:“用点点心,兄弟,待会我们再痛快的喝顿,我已经吩咐厨下好好准备席盛筵了”
用方筷拈起个银丝油炸卷轻咬口,关孤口里嚼着东西,心里却在琢磨着,对禹伟行的个性为人来说,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这十二年来,他们生死与共,患难相倚,只差同穿条裤子连在起了。
但是,关孤对禹伟行的作风却并不欣赏,更已到达憎恶的地步,他知道禹伟行表面上是热诚真挚的,顺和亲善的,足以使得些初初与他相见相处的人爱载钦服,甚至掬心以报。
可是,实际上,禹伟行的为人却全然与他表面的举止相反,禹伟行是个极其深沉,极其狠毒,极其冷酷又极其寡绝的人,他胸襟狭窄,气度浅薄,而且凶残暴戾,专横独裁,是个世上少见的凶人恶魔;最可怕的,却是隐藏在他躯壳内的这个邪酷的灵魂,竟被他表面上那种爽朗磊落的风范所包容,被他脸貌上的端正仪态所掩蔽,不易被人察觉出来,而旦有些人终于认清他的本来面目时;但,却往往已经大错铸成,后悔莫及了。
关孤在最初与禹伟行搭档合伙的时候,也是受了禹伟行这种虚伪的假面具所欺瞒,等他逐渐清楚了禹伟行的本质,事实上却已难以拔足了;在个大环境中他们必须相互倚持,在个新局面里,他们必须共同支撑,说相互利用也好,息息攸关亦罢,反正,当关孤惊悟出他自己踏入“悟生院”的错误,当他后悔于接受禹伟行的邀请,事实上,他也已陷入太深,精神上受到束缚,无以自主了现在,他暗自思量着,禹伟行又在打什么主意呢像今天这种宠邀,以往并非没有,但却也不大多。
关孤自己晓得,这位“悟生院”的大老板骨子里对他并不喜欢,可以说也到了相当头痛的程度,因为关孤不卖帐,不苟且,不像头狗似的可以任意驱使,更不像,个奴才似的可以任令他去做任何主子交待的事。
关孤有他自己的主张,自己的观点与自己的道义感,而这些,在“悟生院”里是最为忌讳的,可是关孤却丝毫不改变,他多年来便直是这个样子,禹伟行不得不迁就他,容忍他,理由非常简单,关孤是“悟生院”的首席杀手,更是武林中威名渲赫的“果报神”,“悟生院”需要利用他,他是“悟生院”的根大梁,举足轻重的大梁
如果,禹伟行与关孤翻了脸,则无可置疑的,他“悟生院”的名声就必将落千丈关孤心里早有准备,表面上却十分平静,他轻嚼缓咽,等着禹伟行开口,他知道,若非有要紧的事,禹伟行大多尽量避着不和他见面,眼前这个场合,只怕又要有麻烦事了。
这时
禹伟行又举杯笑道:“来,兄弟,再干杯”
举杯口饮尽,关孤淡淡的道:“多谢院主。”
放下杯子,禹伟行亲切的道:“姓谢的那桩事与姓商的那桩事全妥啦”
关孤颔首道:“妥了。”
禹伟行笑道:“没有节外生枝,发生其他问题吧”
啜了口酒,关孤道:“没有。”
禹伟行笑笑,又道:“商承忠那厮身为“青荷派”旧时掌门,他功夫怎么样定不弱吧你办他的时候扎手么”
关孤平静的道:“当然比诸般的货色稍微麻烦点,但也不见得太过扎手,他并没有获得多大幸运。”
禹伟行赞道:“我早说过,兄弟,你的办事才干是等的,强过他们那些人太多了”
关孤僵冷的笑道:“泛泛罢了。”
禹伟行哈哈大笑,道:“怎么这阵子你老弟跟为兄的客气了呢不该不该,兄弟,你这客气,却显得咱哥俩生远啦,这还行么我和你如若生远,只怕我在这人间世上就再找不着个推心置腹的近人来了”
关孤毫无表情的笑笑,道:“院主厚爱,我实在心里感动。”
隔着矮几拍他肩头,禹伟行亲热的道:“用不着感动,兄弟,只要你知道为兄的对你这片心也就够了”
关孤低声道:“我当然记得,院主。”
顿了顿,他又道:“院主”
禹伟行笑笑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兄弟。”
关孤但直的道:“在办完事回来的路上,为了个女子曾与天龙堡的人发生了点小冲突。”
入鬓的双眉皱了皱,但又立即舒展,禹伟行笑道:“冲突就冲突吧,他天龙堡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要招惹我们,只怕他们还得仔细考量”
说着,他又眯起眼来:“兄弟,你素来对女人没有兴趣,怎么今番却为了个女子和人家干了起来那女人定相当标致吧”
关孤简单的道:“长得不错。”
禹伟行大笑:“哈哈,我们的柳下惠也动凡心啦”
抿抿嘴,关孤道:“并无此意,院主。”
吁了口气,禹伟行像是十分感慨的道:“兄弟,不是我这为兄的说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像我们这种生活方式,虽然不适宜有家室之累,但个把两个侍妾却不妨事,男人嘛,年纪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有这种需要啦,你今年快满三十了吧兄弟,别老是隔着女人远远的,弄几个娘们侍候着,你那冷冰冰的毛病就会改上好多也说不定,这样吧,赶过几天我叫你小嫂子亲自替你物色下,怎么样”
关孤漠然道:“多谢院主好意,但我委实没有此种兴趣,等我感觉需要了,自会麻烦院主与二夫人费心。”
禹伟行连连摇头,道:“你呀,真是拗执得很哪”
关孤又啜了口酒,岔开这个话题,道:“另外,院主吕安“千里飘风”陈其栋“贴抛”应忠等几人,最后的派,便是以禹伟行的二姨太“玉魔女”程如姬为首了。
程如姬这派却自然是以禹伟行为中心的,他们是程如姬“七头骷髅”黄甲,以及“黑郎君”庄彪;三个派系,平时自是免不了明争暗斗,互不相容,但是,他们都自然尊服着禹伟行的统制。
除了关孤,还没有人胆敢反抗他,私底下的冲突虽然不断,至少却在禹伟行面前收敛掩饰了许多这时,关孤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的道:“院主,若是没有其他指示,我想告罪退下了”
忽然笑,禹伟行指了指几上那包金叶子道:“兄弟,这是赤足黄金二百两,你拿去添点什么吧。”
关孤正色道:“院主,这次生意,我该分到的花红自会叫李发向钱师爷结算领取,额外的赐赏,恕我不敢领受”“嗳”了声,禹伟行道:“这是我做哥哥的送你的点小意思,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快收下,我另外还有话说。”
关孤心里声冷笑,忖道:“来了,这才是正题”
他口里却道:“院主有事尽管交待,这些金子,还请院主”不待关孤说完话,禹伟行已沉下脸来道:“兄弟,我是番好意,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这为兄的是不是嫌少,如果嫌少。我不妨再加”
关孤点了点头,无奈的道:“既是院主如此厚爱,我不收就未免显得不识抬举了,院主,谢了”
立刻展颜大笑,禹伟行豪迈的道:“对呀,这才是我禹某人的兄弟”
关孤轻轻的,道:“院主要交待的是”
禹伟行搓搓手,道:“本来嘛,这桩子麻烦我也委实不想再劳动你,则你刚刚回来,连口大气尚未喘过,二则我也知道你最近心里烦,须要好好休息个时间,但是,这桩子买卖却非同小可兄弟,我指它非同小可决非夸大其词,不光是这桩买卖的报酬大得惊人,我们干这票足够三年嚼粮还有余,此外,货色也异常棘手,除了你,只怕本院别的杀手们谁也不干不了”
关孤冷淡的道:“酬劳大,当然其困难性便相对的增高。”
禹伟行拍大腿,道:“不错,本来我几次考虑自己亲身出马去办,可是,想了好久,在无奈之下,只好再委屈你出去跑趟了。”
照悟生院的规矩,般“生意”全由师爷钱文欣传交下来办理,但有些“生意”轮到关孤头上的时候,假如这票“生意”的内容歪曲,动机可憎,则关孤往往便拒绝不于,钱文欣虽说是“悟生院”魁首禹伟行的大舅子,但关孤也照样不买帐,甚至当场给这位师爷大钉子碰,令他下不了台。
因此,这两年来,钱师爷每次有“生意”交到关孤手上时,非但尽量拣那些可以说得出口的,较为名正言顺的“生意”才敢启齿,便是这类的“生意”要关孤去做,这位师爷也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生恐个弄不巧又碰了满鼻子灰。
在背后,钱师爷自是说尽关孤的坏话,派尽了关孤的不是,但连禹伟行也让着关孤三分,钱师爷就再是气恼,也只好逆来顺受,奈何不了他有上面的这种情形,所以关孤立时明白,禹伟行现在要亲交待他的这件“生意”,十有十成又不是什么好路数,好来由的事了,否则,大可由钱师爷钱文欣那里转达,又怎用得着他这位当家的小题大做
关孤涩涩的笑,道:“没关系,院主,你说吧是什么生意”
禹伟行做作的大笑起来,道:“你先别急,兄弟,来来来,喝杯酒再说。”
举杯干尽了剩酒,关孤用手背抹唇角酒渍道:“喝过了,院主。”
于是,禹伟行沉默了片刻,他似是在整理着说话的程序,缓缓的,他说:“这次的货色,是两个女人”浓眉紧皱,关孤道:“女人两个女人”
禹伟行威严的道:“你且莫打岔,等我将话说完。”
沉吟了下,他又续道:“这两个女人是母女二人,虽是女流之辈,却心如蛇蝎,毒辣非凡,她们为了争夺祖上及那老女人的丈夫遗留下来的产业,竟想将她们个可以共分这笔产业的亲人谋害,她们这亲人好几次都险些遭了毒手,为了本身的安危及向多年来的欺压反抗,她们那个饱受迫害的亲人便找到了我们”关孤深沉的问题:“这人与那老少两个女子的关系是”
禹伟行淡淡笑,道:“两个女子是母女关系,他们这位亲人照说也不太疏远,是那老婆娘的义子,小娘们义兄。”
关孤怀疑的道:“哦,义子”
禹伟行忙道:“不过,当初收这人做义子,并不是那婆娘的主意,全是她也已去世的丈夫做的主,而那老婆娘的丈夫旦归了天,他这孤苦伶汀的义子就马上失宠啦,这两个女人当然不会叫他白分这份产业,却又苦于无法名正言顺的驱逐他,因此才对他百般迫害,几次欲取这人的性命,兄弟,说起来不是很正常的么”
关孤静静的思考了片刻,道:“寡妇孤女,照说才是伶仃无依,柔弱易欺,这两个女人正该笼络她们这个既为子,又为兄的家族中唯男人才对,怎么又会百般陷害他呢义子虽说乃外姓人入宗,但总也算是她们同个姓的嫡亲宗嗣呀”
禹伟行哈哈笑,道:“你说得有理,兄弟,但有些人却不定会持以与你相同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立场,观点,及遇异的生活环境,因此对某件事的作风手段也就大不样了,何况,两个女子凑在堆她们的意见又怎会和你的意见相同再说,当事人与局外人的感受也是两回子事哪”义孤微微皱眉,道:“她们当真要谋害她们这个义子兼义兄身份的男人”
渡心指第十二章诚真道义交
第十二章诚真道义交
禹伟行颔首道:“当然,否则那小子也不迷糊,还来找我们作甚”
关孤仍旧有些纳闷的道:“院主,这两个女人确有这么狠法么”
禹伟行用力点头,道:“点不错”
故意感叹的吁了口气,禹伟行又道:“其实,女人家心眼狭,嫉性大,独占欲强,哪容行个既无血亲,又无脉传的外姓子弟来平白分割家产便说是义子吧,比起亲生的儿子来就完全不是回事了,隔着个娘胎,其中的差异何啻十万八千里远呢无论这个义子怎么巴结,怎么顺从,也总不是亲生亲养,看在眼里,搁在心里,亦就与外人相差无几啦,若是这女人再是个狠毒的角色像这对母女样,那么,这个做人家螟岭的小伙子那就便有罪受,有苦吃了”关孤低声道:“就算是这样吧,院主,那做人家螟岭的小子既想报复他的义母义妹,大可自己下手,又何须来找我们难道说,他个大男子却连两个弱女子也对付不了么而且,这位仁兄只怕早已不屑顾及什么亲情伦常了”
禹伟行连连摇头,慎重的道:“兄弟,事情还没接办,好像你对我们的这位主顾早起了反感这是不正确的,罔顾伦常情的人是那母女两个,她们先行谋害我们这位主顾,先不要他活下去的,这位年青后生实在忍无可忍,才求到了我们,那对母女已经不顾情份,已经不顾仁恕了,我们的这位主顾又何须讲情份,讲道义再说,兄弟,我们是做这行买卖的,其实根本就可以不管他什么理由;生意上门就收钱接办;这还是特别为了你,我才仔细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方始接下这生意,我晓得你的个性,兄弟,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为这桩子事落人把柄的”关孤漠然笑,道:“院主,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这样岂非干脆利落得多么”
禹伟行抚掌,笑道:“很好,现在你已接近问题的中心了;兄弟,这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有两个原因,其,此等事情,怎可自己动手而落人口实旦事泄,那就大大不妙了,再怎么说,他如今的身份立场也不便于自己动手哪;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个原因,那两个婆娘为了保护她们这份偌大的产业,为了防止人们的觊觎之心,更为了进步安排挤走我们这位主顾,她们竟请来了武林中两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兄弟,这件事主要的难办症结便在于此”
关孤缓缓的道:“她们请的哪两个人”
禹伟行沉声道:“绝斧绝刀”
关孤沉默了片刻,道:“绝斧两世斧南宫豪,绝刀不屈刀丰子俊,可是这两个人”
禹伟行低除的道:“不错。”
关孤轻喟声,道:“这两个寡妇孤女,又怎能有法子请到此等有名的武林高手”
禹伟行摸摸下巴,静静的道:“南宫豪与丰子俊两人原是那老婆子的丈夫在世时结交的挚友休看那老家伙是个巨富,却竞喜与武林中人交游哩”
关孤笑笑道:“那么,我们这位螟岭子也谙武功了”
禹伟行笑道:“大概也懂得点,不过,未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关孤双目闪,道:“这是定的,否则,南宫豪与丰子俊两人他也就无庸含糊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禹伟行兴冲冲的道:“说真话,兄弟,这两个婆娘的家财可也委实惊人哩,听在心里都害馋,据那小子粗略估计,大约总共值得黄金十万两之谱,别的不谈,先说田产吧,恐怕就在千顷以上,另外还有十处大牧场,几十家买卖,只她家雇用的司事上下人等就有上千之众”
顿了顿,他又贪婪的道:“我们这位主顾业已言明,事成之后,当以全部财产的半数为酬,兄弟,你独个儿便可分得万两黄金。”
关孤无所谓的笑,道:“院主,我并没有答允接下来办。”
禹伟行呆了呆,立即面有温色的道:“兄弟,我说了这么多,莫非全是唱独角戏”
关孤率直的道:“这桩生意,院主,我下意识里老觉得不大对劲,好像其内幕不会这么简单,尤其是,对女人下手我也颇不习惯,院主,我以为还是让别的伙计来干较妥,院主共有“前执杀手”十二名,二三级头头领级副手七名,再加上“红旗城刑”窦启之,可以派上用场的兄弟很多,院主何苦非要强我所难,逼着我去干这桩不喜欢干的买卖院主,我那笔应得的重酬,也心甘情愿的转送去处置此事的人,只要院主兔掉我这趟差事,我便感激不尽了神色已逐渐变得生硬,禹伟行不快的道:“要是别的人办得了这件事,兄弟,我还和你费上这么多的唇舌作甚我已经向你解说得十分清楚了,这桩生意绝对没有伤天害理的地方”关孤坚持道:“院主,恕我无法从命。”
猛的拍矮几,”砰”的声击响声中,杯碟齐跳,禹伟行双目如火勃然,大怒的道:“关孤,你竟敢当着我面违抗我的谕令,你是要造反么”
稳如泰山般毫不动容,关孤平静的道:“若是院主以规矩相制,谕之以令,我不敢不从,但院主如果问我的意见,我却也已表明了”
入鬓的双剑眉斜吊,双颊轻轻抽动,禹伟行暴戾的吼道:“我这是正式向你下令”
关孤扬头,冷然道:“那么已无庸再说,请示院主,我何时启行”
禹伟行气恨交加的咆哮:“你看看你,关孤,你看看你,你还有个体统有个上下之分么你这是在对谁说话这又是什么态度”
面庞上的表情是阴沉又僵木的,关孤缓缓的道:“我未发觉有什么失态之处,但若院主有所不满,便请院主交由红旗,议惩关孤不敬之罪”
大吼如雷,禹伟行飞起脚将面前矮几踢得粉碎,在生刺耳的碰撞裂折声中,他愤怒已极的厉叫:“大胆东西,我把你当同胞手足来待,对你另眼相看,优待有加,难道我还错了还差了你你你你今天就用这种神气来报答我”
关孤徐徐站起,冷冰冰的道:“多年以来,关孤即是如此,莫非院主至今方始察觉”
禹伟行不由怔愕住了,点不错,打十几年前,关孤就是这样了么,这顿脾气,也不过是借题发挥,但却又叫他下子抓住了弱处
正自下不了台,暖厅的暗门启开,“黑郎君”庄彪惊慌奔入,而才奔入,又突然为眼前的景象吓得呆在那里,禹伟行猛瞪眼,转朝庄彪大骂:“哪个叫你进来的瞎了眼的狗东西,给我滚出去”
蓦的激灵,庄彪立即畏缩着躬身垂手,唯唯退下,禹伟行长长吸口气,尽量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好半晌,他才转过身来,仍然脸色铁青的道:“这件事决定交由你办,细节问题钱师爷与程如姬自会找你交待,明天,你便启行”
关孤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道:“遵谕。”
说完话,他坚定的回身,举步朝厅门行去,刚走了几步,背后,禹伟行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慢着”
站定,关孤转过来,硬绷绷的道:“院主还有指示”
禹伟行直愣愣的看着他,脸上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表情怨恨又依赖,愤怒又顾忌,不满却得宠信终于,这位天下有数的枭雄长叹声,十分伤感加上十分无奈的道,“兄弟,你不会怨我吧”
毫无表情的笑,关孤道:“老实说,院主,打很多年之前,我的心早就僵木了。”
禹伟行咬咬牙,压信怒报,尽量和缓的道:“方才的事我当然脾气大了些,但你也得反省下,有时候,你该体谅我的苦衷,往往我亦身不由主,被迫决定些不太合适的措施”关孤平静的道:“院主的决定,我没有任何意见。”
犹豫了下,禹伟行沉重的道:“这桩生意,兄弟,确是非你莫属,我们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绝斧绝刀,两人俱是关东带的顶头天,在那里,他们可算是首屈指的大人物,他们的功夫也已拔了尖了,以我们本身的力量来说,除了你可以独个罩住他们双之外,其他的前执杀手全不行,举例说,真龙九子他们若想收拾下绝斧绝刀来,至少也要去上五六个人才够但还不定全能活着回来,以外,双环目夏摩伽与黄甲等人最多也仅是以对尚且无必胜把握,所以,非你去不行了;兄弟,我们生意要做,但算盘更要精敲,钱是好的,不过亦不能使本身损失太大,而悟生院的威名越加要保持,否则,个弄不巧,搞了个损兵折将,信誉扫地,我们这碗饭还能吃么大伙在江湖上全无颜漏脸了”
关孤抿抿唇道:“院主,我去就是。”
难看的脸上直到这时才现出抹笑容来,禹伟行走到关孤身边,亲热的拍他的肩膀,温和的道:“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刚才的事,兄弟,不要去计较,让我们全忘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样。”
关孤僵冷的笑,道:“当然。”
禹伟行环扫了下碎物狼藉的四周,连那堆红绸托衬的金叶子也亮闪闪的散满遍地,禹伟行不觉有些歉然的道:“等下我会叫他们将这包金叶子包好给你关去,兄弟,真的,你别把这桩事再记在心上哪”
关孤深沉的道:“我不会,院主。”
稍觉满意的搓搓手,禹伟行笑道:“这样我就舒坦了,兄弟,你该知道我对你倚重之沉,寄望之厚,悟生院,等于是我们哥弟儿俩的,我发达天,你还能被蹩住吗任什么患难福祸,到头来自得要我们哥俩去撑去享,我的切也就全是你的,放肆点说,如果我穿了龙袍,你也会模样的换上件,连金龙黄缎椅我们哥俩也是人把才行呢”心里的憎烦是说不尽的,但关孤表面上却不得不十分荣幸的道:“承蒙院主如此错爱宠信,我关孤今生不能以报,来世也必当结草衔环”
哈哈大笑,禹伟行又重重拍着关孤肩头道:“好小子,够交情,我就知道你这份义气是谁也赶不上的”
关孤枯涩的笑道:“院主,我可以退下了么”
禹伟行连忙点头,笑道:“当然当然,兄弟,你快下去歇着吧,这几天也够累的,好好休息宿,今晚为兄的替的你设筵接风饯行,养足了精神,明朝去办妥了这桩大买卖,回来后,我们再连开他三天庆功筵”
关孤轻轻躬身道:“便讨院主的这句好口彩。”
于是,他悄然转身,悄然推门而出。
就在关孤的身形消失于暖厅门外之后,那暗门中,个二十六八岁左右,容貌艳丽又形态妖冶的女人已柳腰款摆着袅娜而出,她穿着身剪裁紧窄的纷红衣裙,黑亮的秀发任其自然披散两肩,衬着她的媚眼琼鼻樱唇与辱角的那粒豆大黑色美人痣,真是风情万种,销魂蚀骨
懒洋洋的往墙上靠,她语声又软又腻的道:“我们的冷面英雄走啦”
禹伟行回首投目,开心的大笑:“如姬,幸亏你的献议高明,如果真叫钱文欣这老家伙来我这桩买卖,不叫关孤这小子将他的鼻梁砸扁才怪,就算我,也几乎弄得差点下不了台呢”这位形容冶荡妖艳的女子,嗯,便是禹伟行的二姨太太,江湖上出了名的又阴又毒又狠又刁的玉魔女程如姬
“悟生院”七幢中的最后幢也就是位于十字形桥的尾部那幢,名叫“回尘楼”,这幢石砌大楼,上下共分三层,有大小四十余间房间,四十间房里,每层都有,个大厅个花厅。
内部陈设相当讲究舒适,而关孤便住在三楼,整层楼面全由他支配,仅有李发与六名手下陪住着兼任侍候工作,二楼,则为“前执杀手”之,也是关孤在“悟生院”里唯的挚友双环首夏摩伽居祝同样的,这层楼里夏摩伽已有他的“副手”铁牌江权及六名所属侍候着,底层便分由关孤和夏摩伽统领指挥的百名儿郎居住了。
“悟生院”的体制编组是十分严密又颇有效率的,自院主之下,直接管辖着十二名“前执杀手”,所谓“前执杀手”,也就是“悟生院”地位最高的批杀手,仅在院主及“首席杀手”之下。
“前执”的意思,乃是指在外遇到任何情况,皆可以不需回院禀报即有权处理之谓,换句话说,拥有“前执杀手”名位的人,有权对突发事件衡情料理,而仍将得到“悟生院”事后的全力支持,前执杀手以次,便是二级或三级头领,此外再次,便为头目与般手下了,头领级的人如今共有七个,全已分归入“前执杀手”麾下充任副手之职,而每名“前执杀手”另外还有五十余名弟兄划人权限之内直接指挥。
因此,“前执杀手”们或者有的有副手,有的没有,但每人至少都统领着五十个以上的如狼似虎的大汉。
这些再加上钱之欣钱师爷的“密传室”窦启之的“红旗执刑室”,便形成整个“悟生院”的概况了。
“前执杀手”的最高为首者,便是“首席杀手”这个职位,如今由关孤承担,照“悟生院”别立的规矩原意,“首席杀手”权威极大,只在院主人之下,他直接领导所有的“前执杀手”包括全院的头领头目及般手下。
但自从关孤担任这个大权在握的重位以来,除了他该接办的生意之外,他却根本就不管事因为想管的管不了,能管的管了也没用,所以他便彻底的不问不闻了,当然,他这种淡泊的态度是“悟生院”院主禹伟行以及那些唱反调的同伙们所暗里欢迎的,这些人不敢明着反对关孤,亦不敢和他正式冲突,而关孤恰好懒得多事,他们自是私下轻松了不少,也更为放浪了不少。
禹伟行是个心胸狭窄,头脑精明,手段狠毒,又个性专横的人,他之所以将“首席杀手”给予关孤,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无论从人品才干技艺心智魄力,以及风范来说,关孤非但是可担此“首席杀手”之位而绰绰有余,进步说,就是由关孤来干“悟生院”的魁首,他并无难以承当之处,反之,他可能比禹伟行还更要干得利落呢;而关孤在“悟生院”的创立迄至扬威的过程中,更不知有着多少血汗功劳渗在其中。
假如没有关孤,“悟生院”便可断然不会有今天的赫赫声威,不会有今天那种霸凌天下的气概,说句不客气的话,“悟生院”若没有关孤的支持,到现在能否存在还是个疑问呢。
另外,关孤救过禹伟行的老命,出生入死的替“悟生院”办妥了多次的大买卖就赁这些,禹伟行又怎能不忍痛畀以关孤仅次于他的最高名份,在情在理,他全是耍不出花样来的,幸而,禹伟行也看出了关孤对于悟生院并没有侵占的野心,对他这个“院主”之位更没有取代的意图,甚者,在孤尚逐渐生出厌倦退离之心。
禹伟行看清了这点,等于去掉了后顾之忧,心腹之患,这些年来,他便尽量容忍着与关孤相处下去;禹伟行非常明白关孤的力量是如何重要,也知道:“悟生院”对他的倚恃之深,所以,关孤既无取代之心,他就越发不能让关孤离开了,他早已打定主意,要辈子拴着关孤,永远控制关孤不论用任何可行与不可行的法子
现在
关孤回到了“回尘楼”三楼上他自己的房间中。
关孤独用的房子共是三间,小厅书房,与卧室,这三个房间的布置全都与其他的房间不同关孤摒弃了奢华豪美,代以清洁素淡,人进入他的住处,便能以深深感触到那种雅淡的飘逸的还带着点儿冷漠的韵味在名贴身的忠心手下严光祖的侍候里,关孤沐了个痛快又彻底的冷水浴,然后,他换穿袭宽大单薄的白绸罩衫,足蹬双黑缎软鞋,将头发轻轻松松的挽了个髻在头顶,面对着书房启开的药窗,在那张惯常喜用的斑竹躺椅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微风自窗口悠悠送入,十分凉爽,关孤长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安详的又宁静的沉思起来。
在尔诈我虞的江湖险道上,在白刃血锋里,在拼死的惨烈恶斗中,甚至在阴沉冷酷的“悟生院”,只有这个小小的角偶,在这个短促的空隙里,关孤才能享受这片刻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安宁,再想要求这种自我天地的神游幻境,便只有在入夜之后了假如那时没有“生意”要做的话。
静静的,关孤在冥想着。
静静静的,严光祖那大汉垂手肃立门边。
就在这种美好的宁静里,门外响起了阵轻轻叩击声。
不待关孤吩咐,严光祖已低沉的向门外道:“哪位关大哥正在休歇,请莫打扰”
外头,个清朗又明快的语声大笑道:“严光祖,你这狗头休要在那里假传圣旨,快快给我开门”
无奈的耸耸肩,严光祖凑上步,小声道:“大哥,是夏摩伽夏大哥”
睁开眼,关孤颔首道:“开门。”
于是,在严光祖立即拔栓启门之后,外面,个身着青色绸衫,矮胖结实红光满面的四旬人物也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这人是个光头,青色的头皮用剃刀刮得油亮,圆眼圆鼻子圆嘴,面团团的像是个乡下小财主,只有那双又宽又浓的倒刷眉还现出几方英武之气,这个人,别看他其貌不扬,实际上却是江湖有名的厉害杀手“双环首”夏摩伽,关孤在“悟生院”里唯的知交
关孤站起身来,笑着道:“老夏,几天不见,你好似更发福了,红光满面的”
爽朗的大笑,夏摩伽抢上来握住了关孤双手,用力摇晃着,热情洋溢:“好小子,你出了趟差回来连我也不去通知声,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溜回房里纳福了真正不够交情”
严光祖这时端上张软椅,恭敬的道:“夏大哥请坐”
小圆眼瞪,夏摩伽佯骂道:“给我滚开,别来拍马屁,妈的,前倨后恭”
笑退下,夏摩伽这套,严光祖早就习惯了。
夏摩伽与关孤同时坐下,他端详着关孤,小声道:“怎么搞的你气色不大好”
吁了口气,关孤道:“我哪有你这种闲情逸致整日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
用力揉揉面颊,夏摩伽笑道:“别扯蛋,闲着没事,不吃点喝点干什么咱们干这行的,也不知就在哪天便撞上了口刀子,这条命还留着的时候,享享口福算得了啥”
在孤笑笑道:“反正说,什么你都有你那套歪理。”
凑前了点,夏摩伽关切的问:“这趟出去,两票生意全妥啦”
关孤倦怠的道:“妥了。”
顿了顿,他道:“还得谢谢你事先为了八臂人熊商承忠那端子事跑了趟。”
呵呵点头,夏摩伽道:“首席交待,我作下头的又怎敢不遵”
说着,他朝门那边瞥了眼,低声道:“刚才听弟兄们来密报,说你这趟回来,甫始进门便被召入脱世楼,关在那间暖厅里和禹老板商议了好久,后来,你与禹老板还似乎大吵了架,连厅里的桌几全被老板砸翻了”
关孤平淡的道:“老夏,你的消息倒灵”
低喟声,夏摩伽苦笑道:“我是你这系的人,而我们这系却老遭院里其他的伙计们嫉忌,经常在暗里给我们亏吃,为了防患未然,不做噗刺探功夫怎行那不成天懵懵懂懂的专叫人打落水狗了”
关孤叹了口气,道:“我们哥俩兴味相投,情交莫逆,但却为你惹来这么多的麻烦与苦恼,却是我事先未曾料及的。”
夏摩伽诚恳的道:“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关老大”
渡心指第十三章狼狈互为
第十三章狼狈互为
夏摩伽这个人,关孤知之甚深,非但行动谨慎,思想周密,鬼点子也特别多,他的武功更是强悍诡异,与众不同,形成另种崭新的格调。
夏摩伽原是江湖上个古怪的门派“铁冠门”出身,铁冠门的弟子有个共同的突出点,即犷野与勇猛,而他们的武功路数也全以旷野及猛烈为主,便是因为如此,创立于四十年前的“铁冠门”,当初有十多个本领高强的能手行道江湖,而四十年后,这些弟子却凋零殆尽,整个门派只剩下夏摩伽与他的位师兄存在了,“铁冠门”式微而逐渐消灭。
夏摩伽投入“悟生院”栖身,他的师兄早已隐居“天目山”中,幸亏夏摩伽出道出得晚,比起了的第批师兄们约晚了二十余年,否则,只怕他也早就因为过份的剽悍而遭到厄运了在夏摩伽的这大半生来,他最注重的便是个“义”字,为了这个字,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毫无反顾,对于关孤,他便强烈的表露出他的义气上的骨格与赤诚来,虽然他长了关孤十好几岁,但在为人及处世上,他却对关孤敬服得五体投地,甚至甘以长年居卑,尊关孤为首。
可是,在生活情感上,他便往往倚老卖老,以待幼弟般照拂关孤了,他与关孤相关多年,建立了种比朋友更亲,比兄弟更厚的情谊,这种情谊,关孤与夏摩伽全知道,大约生死也分不开,解不开了严光祖从内室端出两杯香茗献上,又默默离开。
关孤轻啜了口茶,用嘴微微吹动浮在杯面上的几片茉莉花,边玩弄着那只莹白洁细的精致杯盖儿,悄悄的,他道:“明天,我又要出差了。”
夏摩伽怔了怔,道:“明天,又要出差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和禹老板吵起来的”
关孤点点头,道:“我坚持不接,他火了,只有用院规与谕令来压我。”
夏摩伽愤愤不平的道:“妈的,他在设法对付你的情形下,就只晓得使这招杀手铜,他大概不知道,早晚有天这杀手锏也有不灵的时候”
关孤喟了声,道:“希望不要有这么天,否则,大家就全不好看了”
夏摩伽浓眉剔,怒道:“怕他个羊上树”
“嘘”了声,关孤道:“小声点。”
夏摩伽坦然道:“用不着顾忌,整幢“回尘楼”上上下下全是我们的人,他们插不进耳目来,若有不速之客临近,马上就会有人通报我们了”
关孤道:“你安排得有把握”
夏摩伽用力点头,道:“没有问题。”
笑了笑,关孤道:“他们也不全是愣头青,老夏,这些人的刁钻鬼怪,阴险诡异亦是有了名的,还是小心点好。”
夏摩伽又回到方才的话题上问:“老大,你到底接了哪票生意没有”
关孤缓缓的道:“老板用他的身份及院规来压我,我还不想造反,不答应,行么”
夏摩伽哼了哼,恨恨的道:“真是专横霸道”声音小如蚊纳,他又问:“什么生意”
“悟院”的规矩苛严,对于同伙之间的公事是素来不准探询的,但夏摩伽与关孤交情不同,是而他也不回避,单刀直入的问了。
三言两语,关孤简洁的将此行差事讲了遍,夏摩伽沉思半晌,低细的道:“老大,你的看法不错,据我推断,这桩生意的内幕只怕不会像禹老板所说的那样单纯,更不见得过错全在那母女身上,反正禹老板只要有生意上门,而又是大生意的话,便那主顾是个阎王,他也能讲成个财神爷了”关孤烦闷的道:“是这样,因此我担心,如旦杀错了好人,再成全了那恶胚,非仅我素来坚守的原则瓦解,声誉尽丧暇,我更会辈子也耿耿不安了”颇有同感,夏摩伽道:“再说,老大你也从来没有向女人下手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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