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黎一咬牙,“王爷,此话千黎非说不可。千黎这次来,是为了朝廷的兵粮。”
卓熵一听“兵粮”二字立马变了脸色。“本王看得起你,才给你几分薄面。你既不要这面子,那咱们也就不用说了。先前两位皇子对我也是毕恭毕敬,你一届平民,居然不识好歹。我辛辛苦苦追随圣上打江山的时候,你这毛娃子还没出生呢!我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只积了这一点粮食。不知道哪个奸臣在圣上身边,蒙蔽圣听,算出这样的份额。便宜了那些好吃懒做的败家子,却要来掏本王积攒下来的家业。你今天想要从我这里取走一粒粮食,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穆千黎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像为难王爷,如今也只好这般。”她一挥手,“来人。”
两个侍卫立马上前架住卓熵。
墙头上早已埋伏的一千羽林军纷纷现身,架起弓箭,直指院内。
“你想造反吗?穆千黎,你敢对皇族不敬!”卓熵却没有料到她还有兵。
“千黎自会向圣上领罚。”穆千黎看着他,没有丝毫的惧色,“先前两位皇子怕得罪你,我却不怕。正如您所说,我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平民。您只当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搬!”她一声令下,剩下的一千羽林军将士便冲进王府大门,直奔粮仓。
卓熵使了一个颜色,王府的家兵会意,便冲上前去阻止。
穆千黎霍得亮出御赐金牌,“御赐金牌在此,谁敢轻举妄动!”
王府的仆役家兵跪了一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卓熵有一瞬的错愕。这一刻,穆千黎竟有一股帝王的气势。
“穆大人,已搬了二十万担。”有兵士回禀道。
“好。”穆千黎向卓熵行了一礼,“王爷,多有得罪。”
“你!”卓熵气得浑身发抖,“穆千黎,本王不会让你嚣张多久。本王会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折。”
“王爷,恕千黎直言。你屯了这些粮食,不过想压着卖一个好价钱。王爷也是过来人,难道不知道此仗的重要性?倘若大周颠覆,什么金银珠宝,什么良田万顷,都买不了王爷的性命。王爷若想参千黎,千黎也只能静候。”穆千黎微微一笑,留给魏王府的人一个艳丽的背影。
魏王府的军粮收上来以后,再没人敢生事,几个大户都着人按份额送了军粮。
十日后,穆千黎收齐了军粮。
正文 09 夜幽梦
穆千黎提笔,蘸墨,在洒金笺上急速的拟着奏章。她小指微翘,挥墨如行云流水,一笔行书写得潇洒飘逸。
她写了一会,放下笔,抬头往外看去。
她的桌子直对正门,恰巧可以看见院中的风景。穆千黎看见了卓少梓,他摇着一把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扇子上画着一枝鲜艳的桃花,花枝边是一方红色的印记,穆千黎眼睛极好,辨出那是一个“元”字。赫然就是七夕那夜他从她这里抢走的扇子。
卓少梓见她抬头,笑道,“我刚刚一路走来,听不少人都在议论你。怎么,军粮收齐了吗?”
穆千黎心情不错,便答他,“是收齐了。”
“不错不错,还蛮有效率的。”卓少梓赞道。想了想,低头在袖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细长的油纸包。“嘭”的丢在她面前的案上,“奖励你了。”
穆千黎展开游纸包,是一根糖葫芦。做得挺精致,山楂又红又大,糖稀浇得晶亮。
只是,这场面……
穆千黎哭笑不得的合上纸包,问道,“殿下这几天是去哪了?”
“美人这是在关心我吗?”卓少梓得意得直摇扇子。
“谁关心你!”穆千黎恨不得把那糖葫芦砸回去。
“既然美人都问了,我怎么能不答,”卓少梓一脸我很无奈的样子,“我这几天都呆在秋岚阁。”
“什么是秋岚阁?”穆千黎好奇道。
“秋岚阁你都不知道?”卓少梓比她还吃惊,“当然是安城最大的青楼了。”
原来是妓院,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穆千黎“哼”了一声。拿起笔继续拟奏折,再不理他。
卓少梓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晃到别院去了。
穆千黎拟完奏折,长舒一口气,放下笔,又看见了那包糖葫芦的纸包。犹豫再三,终还是取了。轻轻剥开,咬了颗山楂含在嘴里。
很甜。忍不住嚼了嚼,却是微微的酸味。
“穆大人!穆大人!”
敲门声十分紊乱而急促。
穆千黎本就睡得不深,此刻忙披衣起身。
开了门,是城守薛文靖。
未待她问,薛文靖便急道,“穆大人,不好了,城外有兵……有兵在攻城。”他刚刚走的急促,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穆千黎也吃惊不小,下意识地攥紧衣角,半响方问,“城门关上了吗?”
“关上了,已经派了城守府里所有的兵士去守城了。”薛文靖答道。
总归是还有个缓冲的时间,穆千黎心中稍稍安定。
四十万的军粮刚刚征上来,禀告的奏折也是白天才着人送了出去,军粮还未来得及运出城,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是华国的军队吗?”穆千黎又问。
“看衣服确实是。”薛文靖擦擦汗。他当城守这些年,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也从未有什么过错。这眼下要是华国大军攻破城门,丢掉一座城,城守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
穆千黎咬紧银牙,“恐怕是早已埋伏下了,安城天下粮仓。华国必定也盯上了。只怕等到今晚,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穆千黎手心捏出了一层薄汗,周国缺粮,华国就不缺粮了吗?这一招倒是狠绝。
“大约有多少人?”
“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天色暗看不真切,但至少也有五万人。”薛文靖说道这里心里又是一紧。
“我们有多少人?”穆千黎咬咬下唇,问道。
“先前朝廷抽调了一部分,现在安城的守兵,只余八千。”
只有八千人,加*的两千羽林军,不过一万。以一敌五,仗着城墙的优势,守几天还勉强,却绝无得胜的可能。而粮草运不出去,在前线的大军就危在旦夕了。
华国常年养精蓄锐,军队本就比大周要多。即便匀出五万人,边疆上的形势也决不容乐观。
穆千黎抿了唇。这几天把安城的权贵全得罪了,这个时候,还有没有人愿意帮她?不管如何,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薛大人,城里有信鸽吗?”
薛文靖忙不失措的点头,“养了十余只。”
“速急报京城求援。”穆千黎道,又叮嘱一句,“所有的一起放,别给华军射下来了。”
薛文靖连声应道,“下官明白。”
穆千黎又道,“再着人去通知魏王府和各大户,速把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人聚到城守府来。快去吧。”
薛文靖应了就匆匆去了。
十一月的天已是极冷,穆千黎只穿了一件单衣,此时寒风一吹,浑身透凉。穆千黎又进门加了件厚衣,出来后看见小玉已经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候着。
她自己本也是极聒噪的人,先前和云梅在一起时,两个小丫头天天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自云梅走后,又遇见了卓芷宣,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也一刻不停的说着。现在,在安城,竟寻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穆千黎叹口气,对小玉说,“走,我们去寻三皇子。”
小玉并不问为什么,打着灯笼便往前面引路。
穆千黎叹了口气,也许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在深宫之中生存下去吧。
穆千黎第一次主动去找卓少梓。
卓少梓和侍卫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原先任爽该住的屋子。
穆千黎推开卓少梓的房门,门没有锁。小玉自觉地站在了门口,穆千黎也无意让她进门,便独自踏进房门。
卓少梓躺在床上,背对着门,裹着厚实的棉被,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极香。
“殿下。”穆千黎伸手推了推他。小指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面颊,冰凉。
卓少梓翻身,揉着睡眼,“咦,美人?什么事?”
“卓少梓,你这样有意思吗?”
这一问十分突兀,卓少梓愣了一下,方发出一个单音,“嗯?”
“你若是裹着被子一直睡着,身子会这么冷?”穆千黎微偏过头去,“你分明是刚刚躺下。”穆千黎看了他一眼,只丢下一句话,“安城被围的事,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来城守府大厅吧。”
正文 10 你相信运气吗
卓少梓看着她的背影苦笑,这女人,难道就不能迟钝一点?
他没有迟疑,披了外衣就往大厅去。
大厅里聚了不少人。穆千黎坐左手第一位,眉头深锁。
卓少梓大大咧咧的就去坐了右手的第一位。主位空着,自古右为尊。众人有很多也识出卓少梓就是那日在“醉千秋”的蓝衣男子。此时见他坐在穆千黎上首,穆千黎却无动于衷,仿佛那位置本身就是留给他的一般,才知他身份地位必是不同寻常。
主位是留给魏王的,卓熵来的稍晚。只扫了一眼大厅就知道主位必是留给自己的,也不推辞,坐上去便直接切入正题。
“我整了手头的兵,来的稍晚了些,还请诸位见谅。”魏王着一身铠甲,声音洪亮。
“王爷有多少兵?”穆千黎心中一喜,忙问。
“魏王府家兵共有一万。”国难当头,卓熵见她也不计前嫌。
卓熵此人,遇大事态度毫不含糊。不愧为久经沙场之人,穆千黎心中亦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既然魏王来了,那就请薛城守就说下眼下的情形吧。”穆千黎心中稍稍安定。
薛文靖手抖得厉害,站起身来,说道,“刚刚兵士来报,城外一共驻扎华国兵士八万。分成四队分别攻东南西北四门,攻势极猛。而安城守军只有八千,加上穆大人带来的二千羽林军,一共是一万……”
卓熵点点头,打断他,“那即是两万的兵。既然他们从四门攻,我们就要去守四个门。敌强我弱,只能以智取胜。”
“王爷说得极是。”穆千黎结果话,“现下需要四个人去守城。”
卓熵看她一眼,“本王带五千家兵去守东门,就劳烦穆大人带五千兵去守西门。”
东西二门是主门。卓熵这么说,是极为看中她。穆千黎心中感激,应道,“应该的。”
卓熵又看向薛文靖,“薛城守就去守南门。至于北门……”他目光扫过全场,却不知谁能胜任。
“千黎荐一个人。”穆千黎见他这般,便开口道。
“谁?”
“三皇子卓少梓。”穆千黎答道,看向坐在对面的卓少梓。
“小三儿。”卓熵有些犹豫,“打仗可不是仅凭运气的。”
在场的人自然都随着他们把目光移向卓少梓,卓少梓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自如,只是轻笑着推辞,“各位也都知道少梓实在不才,难以担当此等重任。”
关于皇三子的流言,有谁没有听过?百无一成的皇子,最无用的皇子,除了吃喝玩乐,再无所长。让这样的人去守城,实在是难以服众。
穆千黎看着他,轻笑,“殿下,我认识你这些年,难道当真什么也看不出吗?我再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算是白活了。”
卓少梓只笑,并不答话。
穆千黎于是又看向卓熵,“王爷,你相信运气吗?”
卓熵沉默良久,方摇头道,“不信。”
“我也不信。”穆千黎接过话,“如果一个人的运气过分的好。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有人在帮他,一个是他自己很强。不管是哪一种,都能说明,卓少梓这个人并不止于人们所看到的这样。其人,深不可测。”说罢他看向卓少梓,“殿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