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已经胸闷头疼,鼻子也不舒服,礼貌起见,却还是表现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没想到被她看出来了。
他笑着道歉:“对不起啊宋护士,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曦口罩后的脸却是冷若冰霜的,黑眸定在傅岩脸上,对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无动于衷,不带感情地指出:“你的访客太多了,已经影响到其他病房的病人了。”
这种略带指责的语气令傅岩笑不下去,可来不及道歉,宋曦已经转过身,见到他的年轻助手匆匆进来,指着柜子上散发芳香的鲜花说:“把这些花都搬出去,没见他鲜花过敏吗?”
“啊?”年轻助手愕然了一下,瞧了一眼傅岩,见他的鼻头红红的,明显是过敏的反应,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老板的办公室从来不放鲜花,昨天别人送来的鲜花也让他带回自己家去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傅岩心里被轻微的震撼晃动个不停,他没有想到宋曦能那么灵敏地察觉到他的鲜花过敏症,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观察入微。
一边目送她离开病房,一边嘱咐助手把鲜花搬到事务所去,一种另眼相看的心情油然而生,傅岩想:一个护士的好坏,是不能简单用笑容来衡量的。
接下来两天,宋曦又板起面孔挥退了一些来探视的人,看着他笑微微的客套表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情更加不满,清秀的眉微微皱着。
面对那双责备的黑眼睛,傅岩只好笑得更加拘谨,也更加频繁。
这天上午,依然是输液时间,宋曦准时出现在1209病房,没有寒暄,也没有微笑,只有被口罩遮住的兢兢业业工作的认真表情,傅岩也习惯了与这位护士的相处方式,当针正要慢慢戳进傅岩的静脉里,推门声伴随着一道尖细娇媚的声音乍然响起。
“哥,我和旭明来看你了。”
同一时间,傅岩感到宋曦扎针的手颤抖了一下,也因此他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看了眼宋曦,大概接收到他的目光,那双扎针的手又恢复熟练平稳,接下来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来人进来的太招摇突然了,傅岩并不打算质疑宋曦的技术,只是唇畔浮起看不清真假的笑容,看向门边进来的光鲜男女,温和有礼地招呼:“思青,旭明,你们来了。”
活色生香一身名牌的美人蒋思青一进来就忙不迭地道歉:“表哥真是对不起,我陪着旭明到新加坡出差了,这么晚才来看你,都怪旭明啦,工作起来太拼命,开起会来没玩没了,害我都没及时过来看你。”
严旭明放下水果鲜花,赶紧附和:“是我不对,那边又脱不开身,还好岳母先来探过你,跟我们说你没事,我们这才放下心来。表哥,腿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傅岩浅笑应着,“还可以,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恐怕接下来这段日子都要在床上过了,我这个闲人倒是很羡慕你们这些大忙人了。”
“表哥你可真是,还嫌自己忙得不够啊,本城六成以上的大案子都让你揽了去,也给别的事务所留条活路嘛。”
傅岩避左右而言他,“都是看在朋友的情面,不知不觉就忙了。哦,你们站着干什么,坐吧。”
傅岩对着表妹夫妇客套寒暄着,也在悄然注意宋曦的反应,却见她眸光沉静,背对着身后的两人,低头慢条斯理收拾盘里的东西,动作也比平时僵硬一些。
她认真的神色,仿佛在对待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一阵花香洋洋洒洒袭向鼻间,傅岩又开始头痛,以为宋曦多少会说些什么,不料她只是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开。
而刚坐下的严旭明刚想抬眸与傅岩说话,却在看到宋曦的那一霎那惊得嘴巴张大,但也只是怔愣了几秒,很快又恢复镇定,只是目光一直追逐着走向门口的白色背影,心神不宁起来。
只不过这几秒轻微的表情变化,同样没有逃过傅岩的火眼金睛。
“哎,看门口干什么呢?”蒋思青正低头对付手上突然响起的短信,抬头发现严旭明正盯着空落落的门口,用手肘捅了捅失魂的严旭明,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没什么,想去趟卫生间。”严旭明硬挤了抹笑,“早上牛奶喝多了。”
他站起来,朝傅岩笑了笑:“表哥,卫生间借我用用。”
“这男人家就是事多。”蒋思青状似嫌弃地撇了撇红唇,“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的。”
傅岩依旧笑得不温不火:“你这丫头现在倒是健忘了,我可记得你当年为爱扑火的模样。”
蒋思青用手掩饰唇角上扬的笑,柳眉一挑,一脸骄傲,“那是,表哥你知道的,我这人从小品味就好,挑的男人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你看旭明这两年多能干,为集团可真算是鞍前马后了,可是外公连句夸奖都吝啬给,真是的。”傅思青身体向前倾了倾,泄露出内心的迫切,“哥,董事会上,你一定要支持旭明啊,他这个副经理做的比总经理还多,学历阅历都摆在那,就差一个机会了,哥,总经理这个位置理应是他的。”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推波助澜的女人,傅岩心知肚明这一对小夫妻的来意,公式化的笑容再度浮起,打起擅长的太极拳来:“旭明这两年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爷爷也是惜才爱才的人,旭明的表现,他肯定是看在眼里的。”
傅岩这短短几句,既不过早表明立场,又把船桨推到了家里的大家长手上,乐得隔岸观火。
蒋思青没有得到公司大股东傅岩的明确回复,千金小姐精致的脸划过一丝烦躁,却还是按捺下心头的情绪,巧舌如簧当说客:“表哥,外公也年纪一大把了,他啊,就听你的,我们家旭明就靠表哥你提携了呢。”
傅岩不疾不徐道:“旭明不努力,再多人提携也是没有用的。他是靠自己。”
又把球给踢了回去。
蒋思青倒是淡定下来,自家老公要过关斩将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可不会那么容易,今天这么简单一趟探视也不可能就让傅岩举手支持,不过已经把来意挑明,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也不枉她放弃度假专门从马尔代夫飞回来。
就算傅岩不卖她这个表妹的面子,她妈妈的面子他不可能不给,要知道傅岩五岁之前,几乎都是她妈妈带大的。
她精明的脸倏然一笑,巧妙转移话题:“啊对了,哥,还记得我那个找你咨询案子的女朋友吗?她听说你受伤了,很牵挂你呢,非要来看你不可,她叫周蔚然,哥,到时可别说自己不记得人家哦。”
宋曦行尸走肉般走在医院的回廊上,回廊的轻风呼呼擦过她光洁的耳朵,让她感到丝丝的凉,那种凉意传达到四肢百骸,她冷得差点挪不开步子。
三年了,她又见到严旭明,还有站在他身边的蒋思青。
宋曦慢慢踱步在时间的回廊里,一深一浅踏入回忆的泥沼,掩在口罩后巴掌大的脸露出深深的惶恐,她在怕,怕自己又跌进往事出不来。
“对,昨晚我跟旭明在一起了,事实上他出差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他,旭明抱着我一直说自己开不了分手的口,宋曦,我知道你跟旭明在一起四年了,他念旧情,所以我这个坏女人索性坏事做到底……你跟旭明分手吧。”
“……不是我话说得难听,你跟旭明在一起,对旭明的前途完全没有帮助。而我呢,我能给他他拼搏二十年都得不到的东西,你能吗?”
“跟你宋曦在一起的严旭明,这辈子只能是碌碌无名的严旭明,可是跟我蒋思青在一起的严旭明,是能站在这个社会塔尖上完全脱胎换骨的严旭明,我能给他爱情财富荣耀尊严,所有男人想要的一切。”
“……我输给你宋曦的只有时间,只因为你遇上的比我早,但不要天真了,光会给男人洗衣服做饭是不够的,旭明需要的伴侣是像我这样能扶持他站上事业最顶端的女人。”
“宋曦,他早不爱你了,放手吧。”
多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翻涌,清晰如昨天,曾经能令人窒息的痛楚已经被时间冲淡,只是再想起时,仍会同情当初那个痛不欲生的自己。
三年前的那个宋曦死了,她被自己的爱情杀死了。
现在,她扼杀了所有的期待,活在冷硬的现实里,再也没有什么人能令她心痛欲死。
宋曦嘴边扯开一个冷冽的笑,走回到护士台,扯下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脸。
宋念一(1)
宋念跌跌撞撞走出电梯,踩着虚飘的步子走向十二层护士台处,她无神的眼睛下意识在护士台左右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低头写东西的姐姐宋曦。
就像落入海里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宋念站在姐姐宋曦所在的柜台前,悲戚地唤了一声:“……姐。”
一声姐喊出口,豆大的一滴泪从脸上滑了下来。
宋曦抬起头,看到妹妹失魂落魄站在她面前,苍白的脸上有泪掉下,大惊,嗖一下站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宋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缓缓掏出包里的检查报告,声音已经接近哽咽:“我师兄……肝癌晚期。”
这最后几个字,真是用最大的力气吐出,宋念再也撑不住,眼泪止也止不住:“姐,他快死了呜呜呜。”
宋念这一哭吸引了护士台其他人的目光,宋曦走出来,把泪流不止的妹妹拉到不远处无人的角落。
她拿过检查报告细细地看,在看到医生诊断里看几个刺眼的字眼后,抿着唇沉默着,姐妹俩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宋念擦着眼泪,表情接近崩溃,“我前天才把他送进医院,今天医生……就……就告诉我他快死了,没多少日子了,怎么能这样……”
宋念伤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闷声哭泣。
宋曦心底也在唏嘘,她见过妹妹口中的这个师兄厉北,才华横溢的美院年轻副教授,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宋念暗恋了他整整四年,明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为了他大学毕业后继续攻读美术学硕士,只为能留在校园一次次与他在校园里偶遇。
做不了他的爱人,只求退一步做他的知音,没想到这一次阻拦他们的,是无情的死神。
饶是见惯生死的宋曦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妹妹,问:“你师兄知道吗?”
宋念用袖子擦着眼泪,点头:“都晚期了,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痛得快晕过去了也不让我们送医院,无非是不想我们知道罢了。”她又抽噎起来,“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终究没当我是自己人。”
宋曦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别说这些了,好好去陪陪他吧,他不会喜欢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的。”
宋念听话地点点头,忽然忧伤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姐姐:“姐,你还记得妈妈走的时候吗?”
宋曦的背脊僵了一下,嘴巴紧抿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我永远记得,但一辈子都不愿意想起。”
仿佛看见姐姐宋曦冷清面具后千疮百孔的脸,宋念一滴泪又滑下脸颊,对姐姐轻声道了声“我走了”,擦着泪快步走掉了。
宋念推门之前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对着镜子努力挤了一抹虚弱的笑,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少女时期就深深爱慕的男人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用空洞苍凉的目光望着窗外,他的灵魂仿佛飘远了去,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温柔的日光丝丝柔柔洒在他身上,宋念有种他即将消失在日光里的错觉。
她眨了好几次眼睛,这才压制住内心汹涌而上的悲伤。
厉北听到推门的声响,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姑娘,绽开一个苍白的微笑:“小念,跑哪去了?”
“去找我姐姐了,”宋念食指往下戳了戳,“我姐在十二楼骨科做护士。”
厉北笑了一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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