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一顿,似恼火地瞪了沈墨一眼,嘀咕着抱怨:“我也不想承认会有这么笨的妹妹。”
她被人白白占了便宜还替人生儿子养儿子,不是笨蛋是什么?
沈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温言叹口气:“这本来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本来应该烂在肚子里的,我也答应过我父亲,绝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我父亲跟安安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当时我们两家还不是邻居,那时候还没有安安。安安的父亲寻到了一个商机,找上我父亲合作。为了方便,我们家便搬到了安安家的隔壁,关系就更亲近了。安安的妈妈……怎么说呢,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大概就喜欢上我父亲了吧。”
温言叹口气,停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毕竟埋在心底那么多年的见不得光的往事,要在一个并不相熟的人面前说出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沈墨没出声,他也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下来。
温言盯着指尖香烟燃起的轻烟,继续道:“好巧,有一天我妈带着我回外婆家,安安的爸爸有应酬回不来,于是安安的妈妈敲开了我家的门……”
沈墨慢慢地皱起眉头:“你爸爸怎么能肯定安安是……你的妹妹?”
“那件事过后,我爸爸因对我妈妈以及对朋友的愧疚之情而去了另一个城市,也不回来,通常都是我妈带着我去看他。直到四年后他才回来,安安已经三岁了。没人知道那件事,安安的妈妈似乎也觉得很是愧疚而刻意与我爸爸保持不亲不疏的邻居关系。有一天安安的爸爸妈妈都忙不过来请我爸爸去幼儿园接安安回家,却不小心出了车祸,安安大出血。医院的血库很紧张,医生于是让我爸爸通知安安的家人过来。我爸爸随口问了句安安的血型,ab型,而安安的父亲,是o型血……那天是我爸爸输了血给安安。”
沈墨忍了忍,没忍住:“这件事没被安安的父母发现?”
“没有。我爸买通了医生,关于输血一事闭口不提。他其实很爱我妈,他也知道安安爸爸对安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能尽心尽力地瞒着,在愧疚中煎熬,对安安一日胜一日地好。直到我十岁那年,他醉驾发生车祸,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临死前单独留了我,要我一辈子好好照顾安安,因为她是我妹妹。”温言沉默了几秒,短促地笑了一声。
沈墨无意间得知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时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安心……她也知道?”
“她不知道。”温言干脆地回道,“她是简单单纯的人,这种事让她知道,不会令她快乐的。”
“但你却肯让我知道?”沈墨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审视。
“我不知道那丫头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肯借钱给我,我也知道你对当年她拉我找你摊牌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告诉你,也是……”温言又顿了一下,缓缓抬眼,平视着沈墨的眼说,“请你对她,不要太过分。至少,看在她冒死为你生了儿子的份上。”
“安安为了生下小莫,吃了很多苦。她的父母不能原谅,她在家门口跪了一整天,被来来往往的邻居指指点点地嘲笑辱骂,幸好一个跟我熟的哥们偷偷打了电话给我。我那时已经来到了这边,于是连忙打电话给我妈,我妈却跟她一群朋友出去旅游还没回家。我没办法只好拜托那哥们先带她回他家。”
沈墨没说话,关于她,他想知道更多。
“我买了当天的机票匆匆赶回去,那丫头瘦得几乎都脱形了,即便睡梦中都在不停地哭。我去找了她爸妈,他们余怒未消,我又哄着说了不少好话,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爸妈终于同意她回家,唯一的条件就是……”
温言说着,抬眼看了沈墨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半眯着眼睛,咬肌却紧紧绷起。
“他们要她打掉孩子,原本只是哭的安安却态度坚定,说什么也不肯。她爸妈也是怒火中烧,当即将她赶了出去。她没别的地方可去,亲戚都用白眼看她,我只好带着她到了这边。未婚生子,本来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她那时还那么小,我也寻思着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带她去做人流。那种事情,越早做对身体的损害越小……”
沈墨的目光似一柄利剑硬生生地砍过来,凌厉骇人,“你该庆幸你没有这么做。”
温言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我当然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她却宁愿与我决裂,我将她锁在房间里,她居然大胆地从五楼的窗口顺着水管爬了下去……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害怕得要命,她万一运气不好踩滑了,万一掉下去了……”
沈墨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喘,后背冷汗“刷刷”而下。
是啊,但凡有个万一……那个不要命的臭丫头。沈墨决定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她打一顿再说。
温言用手抵着额,“她跑了,顶着快三个月的身孕跑掉了。我当时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无心做事,只专心找人。三个月后,我才在一家餐厅的后巷中找到她,她更瘦了,只有一个肚子高高地隆起。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她就在大雪天洗着一堆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碗,泡在污脏冷水里的双手都已经溃烂……”
他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烟,然而嘴唇忍不住有些哆嗦。
沈墨盯着他指尖的那点红,眉间阴霾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心疼与心酸。
他在恨着她的时候,她却为了生下他们的儿子努力着,在那样凄惨的环境下挣扎,却一点儿都不曾动摇……
傻得让人心疼的安心。
“那三个月里,吃了多少苦她也不肯说,只笑嘻嘻地说:‘坚持就是胜利嘛,你看我没有饿死自己,也没有饿到宝贝,你也同意我生下宝贝了,所以吃多少苦都不怕的。’她就这样,顶着压力与辛苦将小莫生了下来……”
沈墨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辈子受到的惊吓或者是惊喜也没有今天这样多。他喉头动了好几下,才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可小莫……喊你表舅?”
“不然怎么办?我总要有个能在他们身边名正言顺照顾他们的身份,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表兄妹的关系。”温言吐出烟圈,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当年,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沈墨终于问出他最在意的事情。
“两个原因。”温言冲他竖起两根手指,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迟迟不说,沈墨不由有些发急,追问道:“什么?”
“第一,因为你沈家觉得安安配不上你,甚至不配怀有你的孩子。”温言提起这个,目光骤然一闪,眸子里一点一点逼出了杀意来。
沈墨想到了安心见到徐瑞卿时的模样,低喃出声:“我妈……”
温言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第二,则是因为你,你的不忠。”
沈墨蓦地抬眼,只觉得惊雷滚滚而下,打得他全身都黑了一黑:“我,不忠?”
温言睨着他,又笑一声,这一回是明明白白地嘲笑:“跟我这儿就别装了,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什么?”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被定下了不忠的罪名?
沈墨真的急了。
温言久久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丁点儿虚伪来,但温言很失望,完全没有。温言想,这个男人不是演技很好,就是他真的没做。可若真的没做,安安哭得那么伤心又是为什么?还有姜楠……
温言又笑了一声,用手指直接掐灭了烟头:“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总你要的是什么。可以这么说吧,我家安安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如果沈总无意,高抬贵手放了她,说真的,我还真不乐意她跟你。沈家?呵,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应付不来的。”
沈墨觉得手痒,觉得温言这说一半藏一半实在太可恶太欠揍了。
但,眼前这可是大舅哥啊,还是亲的,刚才不知情揍也就揍了,现在知情了还揍,这就有点不好下手了啊!
沈墨遗憾地想,刚才真该放开了揍才是,想撂狠话,又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沈墨觉得很受伤,“安安要不要跟我,我想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温言瞧着他纠结了半天的表情,很是痛快,“不过沈总一定也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但凡她有一丁点不痛快,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沈墨的脸黑了一黑,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温言伸手取过那张薄薄的支票,两根手指夹住,淡淡地扫了一眼,“这钱我会还的,还有,多谢。”
沈墨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下,似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仓促地说了声“不用”,也不知是不用还钱还是不用谢。
温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墨的背影,从前的事,也许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吧?
许你浮生 第三十七章
沈墨下午三点就回到了a城,他并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公司,处理了这两天堆积的一些工作,快七点了才离开公司。
打开门的时候,他盯着那双眼熟的高跟鞋看了三秒,怒气油然而生,目光一扫,果见魏三光着脚丫窝在他家的沙发上边吃雪糕边看电视,目光炯炯地看着电视节目,不时被逗得哈哈大笑,没有在安心面前的矜持优雅。
沈墨的目光又默默地搜寻了一遍,果然没有看见安心的身影。他随手丢下公文包,三两下走到魏三身边,弯腰捡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你怎么在我这儿?”
魏三眨眨眼:“我怎么不能在你这儿?我现在不是你的心头好吗?呦,你跟人打架了?谁那么好大的狗胆敢打你啊?”
沈墨懒得与她废话:“安心呢?”
“不知道啊。”魏三一脸无辜,“下午那会儿说去买菜,就一直没有回来过。我一直等着呢,都快饿死了,幸好冰箱里还有零食。”
“什么?你指使她去买菜?”沈墨急了,连忙捞起电话拨号码,同时冷冷瞪了一眼故作无辜的魏三,“你凭什么指使她?”
魏三撅嘴扮傻:“不是你说她是帮佣的吗?”
沈墨瞪她一眼,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更烦躁,伸手不断扯领带。
“有什么可担心的啊?”魏三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三两下将雪糕吃干净,扯了纸巾擦手,“我让我的人跟着呢,她回了花店,这会儿在干吗等我打电话问一下。”
说罢她拿出自己的电话,随手按了两下,开着扬声器,直接问对方安心人在哪里,那边的人说在屋里呢,一直没出来过。
魏三挑眉去看沈墨,果见他眯了眼,深呼吸了两下才往外走:“在我回来之前,消失。”
“那可不行。”魏三在他背后嚷,“我不得陪你演戏呀?”
“不用你演了。”沈墨咬牙切齿,头也不回,“快滚。”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虽然有些俗吧,可谁叫咱就是俗人呢!”魏三窝在沙发里,坐没坐相。
沈墨是真的头痛了。他是一个不太爱跟人讲理的人,一向觉得动手更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于是,他走到魏三面前,伸手拎起她的后脖领轻而易举将她拎了起来。
他正要往外丢,却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沈墨一怔,魏三趁机砍出一记手刀将沈墨的手隔开,随即摆正姿态,又是娇俏优雅的矜持小模样。
安心推开门进来时,便见沈墨与魏三齐齐看着她。她有些心虚地顿了顿,才转身合上门,看着沈墨复杂的眼神,怯怯解释道:“那个……我就是回去了下,对不起。”
真不是她不听他话或者故意违逆什么,她敢不听话吗?不管是温言还是小莫,都是她的死穴,而现在这两大死穴都被他攥在手心里……
安心有些不安地又看了他一眼,顿觉诧异:“你……?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