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英笑着推开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也不嫌羞!”面上却是挡不住的欢喜,心里再明白不过。
沈茜笑嘻嘻地坐正,左右张望,问道:“外公人呢?”
郑学英叹气:“你外公闲得发慌,整天在家坐立不安的,来来回回在我眼前瞎晃悠,我打发他进书房了。”
当惯领导的人突然退下来无事一身轻,不适与失落可想而知。沈茜建议:“要不让外公找点感兴趣的事体转移下情绪?”
郑学英不在意地摆摆手:“别管他,过段日子就好了,我还不是打这么过来的。” 想到什么,干脆把手头的刺绣推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跟小江结婚也有段时日了,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沈茜迷惘:“什么动静?”
郑学英“啧”一声,满脸期待地讲道:“我的重孙啊。你们要是造个人出来给我们玩玩,我跟你外公才有的忙呀!”
沈茜无语,怕兮兮地缩在沙发一角。老太太说风就是雨的,她都有点招架不住了,孩子,她想都没想过,还生个出来给他们玩。沈茜欲哭无泪:“外婆,这事咱先不急,以后再说。”
郑学英一听不高兴了,教育起她来:“茜茜,你这种想法可不能要。女人生孩子要趁早,不但身材恢复得快,而且趁我和你外公一把老骨头还利索的时候给你搭把手,不然你一个人可有苦头吃。”
沈茜举手讨饶:“行了,外婆,您说得我都懂,这事也不是我想要就成的,顺其自然吧!”
郑学英想想也是,但嘴上还是郑重地交代她:“要真是有了,你可得告诉我,敢偷偷处理掉,看我饶不饶你!”
沈茜吐吐舌头应承,心想老太太算是把她摸透了,至少目前她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即使有了她也没信心把握自己是否能够无所顾虑地生下来。孩子,她摇摇头,想想就觉可怕。
沈茜从郑学英家出来后,又在外边遛了会弯儿,手表的指针走过十点的时候才姗姗然回去。一进门,吴娜娜乖巧地跑过来拿过一些她满满拎在手里的东西。沈茜感激地拍拍她的头,嘱咐她当心。
她在回来的路上给吴娜娜买了一些学习用品还有明天带到车上吃的东西。吴娜娜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小婶婶”。沈茜也像模像样地说“不客气”。
她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懂事少语的孩子,隐约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怜惜。
适才在老太太那里,她听沈茜说起吴美丽母女乘明天的早班车走,连忙心急地准备起回礼来。沈茜阻止她,说自己等下出去买。老太太是行动派,直接下达指令从房间里拿东西出来,还叫冯阿姨准备了一个红纸包。
吴美丽在卧室收拾好行李出来,沈茜把从老太太家带来的礼物交给她。吴美丽客气话一句不讲,照单全收,坐在沙发上一件件拿出来看。
沈茜没想法了,陪在一旁,随时等候她的赐教。吴美丽真没辱没自己一张挑剔的利嘴,数落带给她母亲的烟灰色呢大衣上头没吊牌,肯定值不了几个钱。沈茜心中发笑,对她的说辞要是再置气,那自己就是不折不扣自讨气受的蠢蛋。那件大衣是老太太底下的人孝敬她的,从国外带回来的纯手工制品,市面上想买都没有。老太太说反正自个待家里别糟蹋好东西,还不如送人也不失礼数。沈茜觉得可惜,照这么看,以吴美丽不识货的眼光,那衣服怕是要打水漂了。
给吴美丽准备的是一条白金项链。老太太拿了好几条出来,让她挑一条合适的。沈茜二话不说拿了条最粗看起来最暴发的,果不其然,吴美丽嘴巴闭得老紧,看样子很合意。当摸到给吴娜娜准备的那个厚厚的红包时,她双眼晶红,都知道跟她说“她婶,让你颇费了”,估摸是极其满意。沈茜看老太太放进去的钱丢不了一点脸面,心想吴美丽这要是还不舒坦,真属喂不饱的白眼狼了。
吴美丽俩娘走后,沈茜又过了几天太平省心的日子。元宵节那天,江淼原本说好能回来,临了又变卦说队里有个小战士许久没回过家就把休假的名额给他了。沈茜就算心里有气面对他这般说又能怎么样,她只好说:“没关系,我去看你。”
又是没关系,只能是没关系!
当妥协变成家常便饭后,她的心却开始一日日的落寞,以前强势的脾气似是埋藏在尘埃中,遮盖地不留一缕。而心里的疙瘩正在此消彼长。
准备妥当,拿上给江淼带去的东西打开门。沈茜的动作瞬间僵硬,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乌鸦飞过。
她哀呼,自己的霉运又来了……
〖二十七〗
吴美丽的再次而至无疑是在沈茜头上投了一枚重磅炸弹。平静的日子“轰隆”巨响,不知会一声就被搅破。
相比上次,此刻的情况犹让沈茜头疼。吴美丽似乎是把全部行李搬来,大有常住的意思。
沈茜维持表面的最后一丝好脸色问道:“大嫂,你这是?”
吴美丽使派身后的吴娜娜把小型包袱拿进门,神色如常地说:“我跟娜娜以后就住这里。娜娜明年就升初中了,乡下教育质量不如城里,我想着总不能委屈孩子,这起步一低,往后的路还咋走!”说完拎起大箱子熟门熟路地走进之前她住过的房间。
这人也太自说自话了点,有问过她意见吗?沈茜心想老娘法眼一开就知道你是个妖孽了,会这么简单。她沉着脸,烦躁地似头皮上着了一把火,却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她知道自己应该及时表态,否则后患无穷。可江淼之前的拜托依然在耳,使得她如鲠在喉,要说的话只得咽回肚子里。
她郁闷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卧室大力甩上门,才不管吴美丽会怎么想,更是顾不上是否失礼。她立马拨通江淼的电话,不待他开口,噼里啪啦一通抱怨。
江淼耐心地听她说完,很久没有发话,只听他沉重的呼吸声从手机里传来。正当沈茜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方缓缓地道:“沈茜,我们另外找房子住吧,你先可以找个中介了解下情况,我争取下星期请假出来一趟,当时我再陪你去看。”
沈茜火大,不理解地吼道:“江淼,你至于吗?我们每个月给钱也就算了,孤儿寡母的我们能帮是得帮,但你也要讲究个尺度,凭什么我们自己家还得让出,她只是你大嫂,因为你哥也不必要如此,道理上我们没这个义务。”
江淼试图安抚她:“沈茜,你听我说……”
沈茜抢断他的话,直截了当:“我不听,有什么话你回来后再说,电话里也讲不清楚。我只能保证这几天尽可能的容忍,这是我最后的底线。”话落她气呼呼地挂了电话。下一秒,江淼打回来,沈茜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无动于衷,随铃声一遍遍萦绕。
沈茜坐在床上鼓着腮帮子,向外狠狠地呼气。她怕自己万一在电话里控制不住与江淼吵起来,所以她选择了冷处理。待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沈茜才接起,开口就说:“行了,我知道分寸。不过我今儿个把话明明白白给你搁这儿,你大嫂那人我一千个一万个不喜欢,她也和我不对盘,所以到时我忍不住你别怪我。还有如果你执意让她住家里头,我意见大发了,这日子也没法过了,到时你看着办吧!”
江淼清楚沈茜是说到做到的人,但还是第一次听她把话说得这么不留商量的余地。那句“这日子也没法过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倏地切中了他的要害,心里的慌乱翻江倒海,他低沉着声音请求:“沈茜,好好等我回来,行吗?”
沈茜心一软,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打开门出去,刚好撞见吴美丽弯腰贴着门板偷听她打电话来不及缩回的动作。沈茜心里的一股子浊气更盛,冷笑一声,她不假辞色地说:“大嫂,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听墙根的习惯!”
吴美丽站直,心虚地咋呼:“她婶,你怎么说话的?”
沈茜不留情面:“我不是天桥上算命的,所以唠不出那么多你爱听的磕!”
吴美丽气结,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决定偃旗息鼓,日子还长着呢,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她磨。反正她人都来了,也不是轻易能打发的。
沈茜与江淼谁也不会想到吴美丽的思想里已经产生了一种执着的疯狂,甚至是一种病态的心理,并且居心不良地准备嵌入到他们内部。
在吴美丽的认知里,江淼待沈茜是极好的,对沈茜言听计从也不是不可能。人家住大房子,开小车,穿得光鲜亮丽、时尚得体,出手又阔绰,花钱大手大脚也不需要思前想后斤斤计较。吴美丽对比自己,蓬头垢面,土里寡气,身上的衣服还是几年前置办的旧衣,算得上压箱底最像样的,她发现自己活得就没个女人样,她的心里似是烧了把火,并且越烧越旺,无法平息她的愤懑与妒意。没有沈茜,这一切就是她吴美丽的,包括江淼,她只是来迟了一步,就被沈茜捷足先登,就好比放到嘴边的肉被人生生给剥夺了。
潜意识里,她清醒地知道面前的沈茜是城里姑娘,比她漂亮,比她有学问,见过大世面,而她不想放到嘴上恭维,心里的不甘滚滚袭来。她偏执地想到要是江河还在,她是不是一如沈茜这般,做一个底气十足可以有资本仰头翘尾巴的城市女人,可能尤为更胜。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江淼给予的,没有江河,没有她家就不会有如今的江淼。她不能心平气和每月只拿江淼供给的2000块钱,然后不争不抢地窝在穷乡僻壤聊此一生。她很不甘心,所以她铩羽而归。沈茜手里的,她要一丝不剩地拿回来。
吴美丽对着沈茜高深莫测地挑嘴一笑,随即进房间去了。
沈茜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计较,撇撇嘴,走开。今天闹这一出,江淼那她是没心情再去。
进厨房想倒杯水顺顺气,看见吴娜娜踮着脚想要从头上的橱柜里掏东西。沈茜忙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娜娜,要拿什么?我帮你!”
吴娜娜“丝啦”痛吸一口气,缩起肩膀躲开她的手。沈茜眉头紧皱,觉得诧异。她明明轻轻碰了她一下,哪会疼成这样!她撂手过去,想看看她的肩膀怎么了?吴娜娜惊吓得像只刚出生的幼崽,左闪右躲,就是不让她查看。
沈茜急了:“娜娜,告诉小婶婶,哪疼了?”
吴娜娜垂着眼,声音懦懦的:“不疼,哪也不疼!”
沈茜不信:“你别糊弄我!”说着强行拉过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毛衣领子褪下一些,往肩膀的部位看去。只一眼,轮到她惊诧地地倒吸一口凉气,肩膀一大片突突红肿在那,依稀还可见紫色的淤青点缀其中。沈茜不由得在心中来回搜索谁会下这个狠手,想来想去,除了吴美丽,别无他人,上次她就听见过吴美丽威胁要打孩子的话。
沈茜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被挑起,一个劲地在胸腔中充斥。即便干社会新闻这么多年了,见识过很多千奇百怪的不平事,就算再愤慨也只能私下里埋汰怒骂几句,明面上还不得纹丝不动如实报道,不过是职业道德使然。可是她天生比别人多三倍的正义感不能容忍自己身边居然也会发生如此不堪的事,大人教训孩子哪能动粗到这份上,这不成虐待孩子了嘛!越想越觉得不可饶恕,她捋起袖子,气急败坏:“是不是你妈?我找她说去!”有这么狠心当妈的么!
吴美娜娜吓得急急拉住她的衣服下摆:“小婶婶,不是,是我不小心撞的。”
沈茜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撞一下有她这样子的么。她以为吴娜娜是害怕吴美丽,于是憋着火气柔声安慰她:“娜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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