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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作品:左边|作者:连过十一人|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2 13:45:41|下载:左边TXT下载
  东北的夏末总是和秋含混在一起的,时而一阵清风吹过,能呼吸到初秋独有的味道。我不禁把袖子抻了抻,把手缩进去在□兜里。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下说一堆无关紧要的话:“明天开始军训吧,多喝点水。坚持不住了就打报告,教官会让你休息的。”

  “你们住宿条件太差了,找找机会换一间阳面的寝室。”

  “听说食堂伙食也不好,我刚才在超市给你买的吃的,放在柜子里了。你吃不惯学校的就先吃点别的。别干饿着。也别都吃零食。咖啡可以喝,但是睡前要喝牛奶。咖啡喝多了伤胃而且缺钙。”

  “你体质不好,成天生病,别太大意。维生素和蛋白质粉你出了院是不一直没喝?不喝算了,等我给你寄新的。”

  “我跟你说,我可听说不少什么入室抢劫的,劫财劫色。网上查了一下,学校出事的不少,别以为学校就多安全,多注意。你开门前别忘记先看看是谁。你总是不问是谁就把门给开开,每次都这样,说多少次了都记不住。”

  他一路唠唠叨叨着各种琐碎的事。这些我根本不在乎。低着头继续走路。

  “小维……你有没有在听?”他拖长了声音叫住我。

  “有。”回答完,我不知应该再说点什么,离别似乎让我们显得陌生,我们之间陷入可怕的静默。

  “那……记得发e-mail啊。”他再次挑起话头,我不知是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反正我不再想听。

  “好!”我仍是平静认真的回答。

  他突然定住脚,站在我对面,认真的带着急切的说:“要不,要不别念了,考回去吧。复读一年,回南方。或者出国。”

  “啊?什么?”他突兀的提议,让我大吃一惊。从没见过宗唐如此冲动,就算那时我最极端,最崩溃,觉得天昏地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都没说过要带我逃。

  “我说你复读吧,明年跟我出国!”这次他恢复成一如往日的沉稳,眼若静潭,口吻如承诺般严肃认真。

  我知道,如果我点头,他会立即把这事变成现实,但是我并不想。我装作以为他在开玩笑的样子,轻快的笑话他:“你想什么呢?开国际玩笑!”

  “真的!”他越发认真,带着点儿窘迫。

  “算了,我可不要复读。十年寒窗,脱几层皮才逃出来,谁还愿意再往那火坑里跳。你没在国内念书,那种苦你不懂!想想以前的教室,我都不寒而栗!”我有自信能再次考出傲人成绩,但只有一想到高三那压抑的过往,我从骨头缝里感到恐惧。更深的是,我不想因此被他牵绊,真的成了他手中的木偶,永不脱身。

  “唉!”他照例拍拍我的头,他明白我那份痛苦。更多的是早就认知了我的倔强。

  校门在望,他对出国的之后的安排一直只字未提。

  “小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就是这么体贴周全的人,永远给我铺好台阶。

  我抿着嘴看他。,又观望身边这熟悉也陌生的一切,马路两侧的一片片树林枝叶疏朗,来去匆匆的一张张脸孔。明天开始,我就要生活在这儿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人也要远去,再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不能阻止这一切,我顺应这一切,可莫名的委屈和辛酸堵一下住了我胸口。

  我觉得喉咙发紧,也没想到轻轻开口说的话是一句:“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说完这句话,马上低下了头,泪水潸然而下。我隐藏封闭得很好的感情,这一刻,突然土崩瓦解。

  我知道,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没有分量,这三个字对于我这种人没有意义。曾经对他冷眼相待,骂过他也打过他,毫不犹豫的把他的感情推就的一干二净。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他还是都静静包揽收纳到自己身上。任凭我怎么折磨他还有自己,他还是在一旁默默的安抚我,挽救我。

  今天这“对不起”里有我的愧疚和不忍。还有夹杂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感觉。

  “小维,那不是你的错!”宗唐摇摇头,皱起眉头看着我。

  “不是,不是,你不懂……宗唐,我真恨啊,我真恨我自己!”胸口被一口气顶住了,恶心又生疼,说不上是咳嗽还是一声闷哭,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哭,使出全身力气的哭。

  “恨”像是生存在我身体里的一只魔鬼,我想哭死了它是不是就不会再来啃食我的心,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自己恶心得让人生厌。

  他上前一步用尽力气紧紧的抱住我,用他那还没有成熟的比我高不出一头的身体,像一棵摇摇晃晃并不茂实的树,抵死阻挡暴风骤雨一样保护我。

  “我怎么这样坏?这样坏!”心里出现一个开始不断的问自己,那声音让我脚底生凉,我下力挣脱开他,满眼恐惧的说:“你不要碰我!”

  “怎么了?”他不解的打量我。

  “我太坏,你不要碰我。”

  “我知道你今天肯定得迈这个坎儿,但是,小维我必须告诉你,那都不是你的错!你必须好好活着,才是给其他人最大的安慰!也包括,程一诺!”

  “一诺,一诺……”听到一诺,我心里渐渐暖了一点儿,看看身边这些景物,这里至少还有我们结伴而行走过的路,这里的餐馆还有我俩发掘出来的最喜欢的炒菜,这儿的天空还盘旋着我们的对话和笑声……想到这些,好像一诺真的回来了,她回来了,我就回来了……

  “你要好好的,答应我!”

  我恢复了平静,对他点点头。

  “说话!”他突然大声对我吼。也许是太害怕我在有个三长两短了,他必须亲耳听见我的声音。

  “我答应你!”我肯定的回答。

  他握住我的手:“小维!十五年前的诺言,我做到了!今天的话,我也说到做到!”

  “我等你,forever!”他俯身在我耳畔轻声说,像呼吸一样自然坚定。接着把我的寝室钥匙和一张国际长途电话卡塞进我的裤袋里,“走了,回去吧。”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张卡的尾号是33241,三生二世一辈子,谈何容易。

  看着他背影模糊,我扪心自问,你不在乎他吗?那为什么他说等你时,你会万分焦灼。你不爱他吗?又为什么准备放弃的那一刻,有不想执行的艰难。你不想他吗?干嘛还跑到回到记忆里去感受他的温度。

  我是一个多么倔强,千疮百孔,惶恐不安,且不懂得幸福的人。我深陷其中不自知。

  我只是在逃避。只有“逃避”可以解释清这一切。要是时间能够冻结,我一定将这一切封印。回到最初的原点,让他和一诺幸福的在一起。这样,一诺不会为我而丧生,宗唐不会为我而煎熬,程爸程妈无需面对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何等残忍之事。我们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预知的看待未来。

  命运如果开口说话,那么它应该让这些痛都发生在我身上,而不是这些疼爱我的人。可是它是个哑巴,它不会说话!

  回去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这条宽阔的中心马路上,空旷的尽头与蓝天相接,心中不由得隐隐发慌。步履匆忙回到寝室门口,不太习惯的伸手,掏出裤兜里的钥匙。定睛细看,钥匙扣上居然是我和他吃饭时被别人拍下的那张合照。

  进门之前,我想起了宗唐的那句,“你要好好的!”深吸一口气,笑着推门进去。那三个人已经闹成一锅粥,张罗着要去参观校园。三张如花般灿烂笑脸,三个幸福的孩子。未经世事,不知伤痛,哪知孤单,期待崭新生活,渴望邂逅爱情,的孩子。

  “亲爱的送走了?”长着一张娃娃脸的老大,说话也是娃娃音,嗲声嗲气熟稔的问我。

  “恩!”我抬着头礼貌的笑笑,不用说太多。这会儿她换了一条水粉色连衣裙坐在上铺,把身材显得更加玲珑娇小。

  “子维,这个柜子我们两个人合用的,我用上面行吗?”上海姑娘已经在我离开后,把宗唐给我摆好的所有东西都挪到了下层。这会儿,像请我欣赏欣赏似的问我。

  “好!”我欣然应允。心想,凭什么你自己决定用上头?

  “子维,谢谢你!我这个香水啊,dior的!不能受潮的。”

  我瞥了她一眼,掏出背包里的chanel 5 放在我的柜子里。我不用香水,但对安娜苏情有独钟。香奈儿是宗唐硬塞给我的,当我玩弄着它心中念起那句广告语时,我似乎看见了宋宗唐那浮想联翩的笑容。我习惯把有温度的东西带在身边,温暖我自己。

  也许,二姐与我的梁子就是在开学的第一天结下的。这事儿让我明白,如果有人愿意给你表演,你拍着手欣赏就好了,不必把他拍死在台面上。

  “子维,我们要去足球场呢,走啊!”

  “哦,好。”我想拒绝,安静的待一会儿。可貌似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第一次集体活动就无故缺席也实在说不过去。默默的跟在她们最后,也无心欣赏风景。

  就这样,我们被彻底封闭了。

  我市的大学城建在郊区,手机信号很不好,大一新生又都住在老楼矮层接受“震撼教育”,属于完全没有信号那个阶层。接打电话要么跑到外面去,要么站在桌子上头贴着玻璃窗。据说大一新生都是这么被“雷”过来的。师哥师姐们见到我们大惊小怪,上蹿下跳的样子不屑于顾。他们有很多人保持这个状态两三年,早就见怪不怪。据说这道路改建的时候,基本不通车,校车两周接送一次,他们基本一个月进一次城。一旦有急事要出去,就只能壮着胆子坐黑出租车,被宰是一定的,更厉害的是他们开的都是“极品飞车”,听说以前出事的不少。听前辈们忆苦思甜,我们再不觉得进入高等学府有多么骄傲神圣,反而有种被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贩到穷乡僻壤的惊悚。

  学校对新生的政策是,一切从严!

  军事化封校管理,军训结束后才可以出校门。这些我们都可以忍,可这么美丽的学校能弄出那么恶心的饭来也实属不意。好似一位面若桃花的天仙姑娘,当她回眸一笑时,露出两排收割机一样的又黄又黑的犀利牙齿!

  在未来的日子里,经过我们的艰苦开掘和不懈努力。在榨菜汤里吃出过珍珠奶茶的“珍珠”;在馄饨里找到了糯米圆子;在麻辣烫里看见了溺水而亡的“小强”;在“黄”米饭吃出头发沙砾若干……不胜枚举。到毕业时我们圆满自修了“人体保健学”。我们的口号是,“珍爱生命,远离食堂,时刻准备着,防止中毒和误伤!”

  鸡鸭多的地方屎多,女人多的地方话多。我们四个女生自然的熟络起来,按生日排出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后来为喜迎奥运与国际接轨,均改为missa,missb,missc and mrsd。我问,为什么我是mrsd?

  她们说,严格意义上讲,我是待嫁的,跟她们应有些区别。为保护宋宗唐的心灵不受创伤,把我红杏出墙的机会扼杀在摇篮里。真不知宋宗唐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药。

  老大年纪最长,本想高风亮节,最终奸计未得逞,被我们逼成寝室长,要不是四年就毕业,她真能被我们祸害死。咱寝室都是装起来很像人,发起疯来不是人的主儿。这话说的有点绕,往后看自然会明白。

  老二是上海人,一口的吴侬软语。成天的“好不啦,好不啦。”个不停。在外是淑女的榜样,回来是泼妇的典范。她在外语学院学“商贸英语”由于老二的这个便利条件,我们的英语那叫一个突飞猛进,学贯中西,飞黄腾达。

  老三是我,我说“小三儿,小三儿的,听得我很不纯洁”。后来组织上吸收了我的意见,给我改了一名叫“小天后”。这事儿真不怨我,叫了这么一不要脸的名儿。这是有渊源的,主要我天天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