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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作品:一朝失策|作者:水王|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3 05:53:34|下载:一朝失策TXT下载
  而这个危险人物,涂玉晴去联系了好几次,那边不是不接电话就是直接关机。涂玉晴便上门去,去了两次,对方均不在家。没办法,她只好把情况告诉庄泽。庄泽亲自打电话,那一回通是通了,然而庄泽刚自报家门,那边却只甩了句恶狠狠的“哼”,就挂了。

  此后,电话再没有打通过。

  今天,夜深至此,庄泽总有一种静不下来的忐忑,心跳得神经都有些发麻。几乎不用思考,直觉便投在了许意这里。他确定,如果这次康司祺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回家,问题一定会出在这个小孩儿身上。

  深夜空旷马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同时反复拨打许意那个永远打不通的手机号。

  不知道拨打了多少次,忽然有一次耳塞里没有传出“你所拨打的号码正……”的女声,响了两声之后,竟然被接通了。

  庄泽下意识张了张嘴,正要以最快的语速说明来意,就先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手机像是放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声音闷而遥远,隐隐听得出来那边有大肆翻找东西的声音,并不太真切。

  过了一会儿,有人道:“赵处,找不到。”

  女声显得胸有成足:“找不到就对了。”

  又有年轻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反驳:“你们大半夜跑到我家里乱搜,现在什么也找不到,你们要给我道歉!”

  “道歉?”女声可笑地发出一声冷哼,“找不到就更有问题了,金主送了你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不留着,弄哪儿去了?许先生,还是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慢慢聊吧。”

  庄泽听到这里,一切都明了,后背倏然发凉,脚下一踩油门,车速飙过了脚下道路的最高限速,一边听着那部偷偷接通的手机里的声音,一边心急火燎地往目的地赶去。

  十分钟后,他到达许意住的小区。

  迟了。

  不久前在演唱会上带走了康司祺的那辆车,刚刚从小区驶出来。

  庄泽紧急刹车,眼神骤然凝聚,盯住那辆车。并不明亮的路灯下,可以看到,那车的副驾座上正坐着那位刚正不阿的女处长,后排就看不清了;然而不用想也知道,许意就在车里面。

  庄泽将车停在暗处,看着那辆车开出小区,往右,转弯,上了马路。

  他耳塞里仍旧传出闷闷的声音,只听见那位女处长似乎是对电话里吩咐:“突破口马上带回来,过十二点了,正是审人的好时候,不要停,连夜审姓康的,过了三点再说。”

  此后,再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庄泽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仍旧凝眉静听。然而不久后,这通话突然断了,耳塞里终于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夜里,简直敲打到人的心里去。

  本就危机四伏的堤岸,如今还被掏了个蚁穴。只希望,不要再下雨。

  不知在车里坐了多久,庄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重新启动这辆车。

  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那张脸静穆得发冷,比任何时候都像颜料一层一层堆叠出来的油画。车开上道路,他望了一眼油表,眉头微蹙半分,便转了方向,往鎏金颐庭相反的方向而去,同时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片刻,电话被接通,那头的涂玉晴诧异而不安,语带睡意:“庄老师?”

  庄泽淡淡地问:“我方便去你家里吗?”

  涂玉晴:“我,我家?我现在在父母家,在l市,你…。。。”

  “我就是要去你这个家。”庄泽轻轻吸入一口气,“我想见一见涂明朗。”

  第二十六章

  涂明朗,一根在c市和l市都盘踞多年的老油条。虽然能力显得平庸,没什么上进心,混到退休也就那样,但得益于他总是笑眯眯的脸与随和性格,政府单位混的这些年,倒一直拥有极好的人缘。

  在庄泽的印象中,那个男人很少生气,善于两碗水端平,放到社会交际的标准里,是个人才。无奈,他最后留给庄泽的是一个抛妻弃子的形象,伤害沉积进了潜意识,根本剔除不掉。正常情况下,遑论见面,对方的事情,他听也没兴趣听。

  凌晨两点半,庄泽按照涂玉晴给的地址找到l市内的家。

  是个老小区了,物业不怎么样,门卫睡得正香,庄泽按了几次喇叭,他才睡眼惺忪地开门,也没看来访者是何许人,就继续往自己的小床躺去了。

  庄泽开进小区,在一栋栋黑漆漆的楼之中, 忽然看到一片亮光。他心中一动,想,那就是涂明朗家。到了那栋楼下,果然看到涂玉晴身着睡衣站在楼下翘首望。

  “庄老师。”她熟悉康司祺每一辆车,没等庄泽下车,就迎了上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是不是康总他出什么麻烦了?”

  庄泽颔首默认,抬眼望了望楼上的灯光,似乎看到阳台有个身影。那身影隐匿在暗处,几乎融于夜。他望一眼,分辨了一下那身形,又与记忆中对比一番,不很像,不太能重叠上。

  他一面熄火下车,一面坦然对涂玉晴说道:“康司祺今天晚上被带去’配合调查’了,不久前许意也被带走了,我听说,你父亲过去和夏厅共事的时候,关系不错。”

  听自然是听康司祺说的。

  涂玉晴点点头:“过去是还行,因为我爸的业余爱好和夏厅长挺合拍的。我记得,小时候夏厅还来我们家下过棋,不过……”她停了一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庄泽:“嗯?怎么?”

  涂玉晴撇撇嘴角:“我爸……呃,也是你爸,他,退休后很少再关心官场的事,和夏厅来往几乎没了,康总和他的关系也大没有过去那么好,加上康总不太喜欢我对别人提他的事,所以老头子这次不知道他的情况,还有,你们俩的事儿……我也没敢说,康总不让,你知道的。”

  庄泽理解地点点头。不止是康司祺,他自己原来也不想涂明朗知道,因为麻烦。可眼下,他不得不亲口来给老头儿说这么个消息了。好在老头儿知道自己这儿子的底细,应该不至于被吓到。

  庄泽的口气有些无奈:“康原本不想让事情牵扯到你,我还是来麻烦你们了。”

  涂玉晴两手臂抱在一起,微微抬眼看他:“庄老师,别这么说,你知道,我肯定想帮他的,不说我跟他身边这么久,就是因为你,我也会多留心几分。老头子…。。。他也肯定会帮忙的。”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我原来一直想,老头子知道康总和你的关系,会不会气背过去,现在有了这么档事儿,他大概就顾不上生气了,肯定先想救人。”

  庄泽提提唇角,笑的弧度有些勉强:“谢谢你。”

  涂玉晴低下头,没再说话。

  两人上了楼,涂玉晴掏钥匙开锁,一推开门,老头子已经在客厅正襟危坐,两眼目光炯炯,盯着刚进门来两个人。庄泽望去,只见这老头儿脑袋上已经顶了一片霜色,与记忆中那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全不是一回事了。

  涂玉晴轻轻关了门,看看庄泽,轻轻示意他进去,并蹲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看起来崭新的拖鞋,放在庄泽脚下,然后小步跑到了涂明朗身边,神情有些纠结,语气意味深长。

  “爸,夏厅的事儿你知道的,我们康总刚刚也被请去了,他…。。。。我哥,现在,是为了康总来的。”

  涂明朗的目光缓缓从庄泽脸上收回来,脸上神情还停留在放在见到他们入门的那一刻——这是他的一双儿女,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深夜凌晨里,他让这场景刺了目,眼睛有些疼。此刻,听着涂玉晴的话,他立即反应出了其中的涵义,表情露出几分震惊,视线再回到庄泽脸上,就大不一样了。

  那边,庄泽踏着拖鞋缓步来到他面前,目视他,却不是实在的对视,只虚虚照了一下,然后从紧抿的嘴角里挤出一个快三十年没有喊过的字:“爸。”

  涂明朗的手指微微一蜷,默然闭唇。片刻,下巴朝沙发点了点,道:“坐吧。”

  庄泽坐下,抬起头望向涂明朗,眼神紧紧敛藏,眸子中结着一层虚张声势的平静。他稍打了个腹稿,便开门见山,把康司祺目前面临的情况一一道明。末了,特地提了一提“突破口”许意那边的线索。

  “听康司祺说,您过去经常和夏厅长交流艺术欣赏心得,夏厅长有什么宝贝一定跟您分享,我想问问,您没有从夏厅长那里见过一幅宋代的古字画?”

  “宋代?”涂明朗眼睛发亮,“见过!怎么,那是康司祺送他的?”

  庄泽点点头:“恐怕是。您见过它,能判断它价值几何吗?凭这一幅字画……”

  “足够坐实康司祺贿赂。”涂明朗没等他问完,就下了结论,眉头紧皱。

  庄泽顿时哑口。

  涂玉晴更是一惊:“那幅画真的从许意那里到了夏厅手里?爸您还看过?”说着,又慌张起来,盯着她爸,“那如果许意把这供出来,康总会怎样?”

  这正是庄泽所想的,他也盯着涂明朗,等着他对那幅画的价值做个可参考的判断。

  老头子却只是叹息摇头,“那幅字画啊,唉——”紧皱的眉头松了松,脸上竟有几分怀想的意思,语气都变得憧憬起来,“我不是专家,到底能估值多少,我也说不好。但那是真东西,价值是没得说的,要是被供出,别的不用查,凭这一条他也得判个行贿。可这个行贿情节的严重性,还要看他从这背后获得了多少利益,有没有给国家利益造成损失,处罚判决方面,这些,才是考量重点……现在说,都为时过早。”

  涂玉晴“啊”了一声:“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啊?”

  老头子瞥她一眼:“损害国家财产安全,牢底坐穿。”

  涂玉晴不说话了,看向庄泽,手指捏在一起,下意识安慰道:“康总……康总,应该不至于,我们公司的业务,都是正当的,顶多就是走点关系疏通一些麻烦,哪里就会损害国家财产安全,你别听老爸吓人。”

  庄泽不言。

  应这话,他想起夏志成刚刚被请走那天,康司祺在河边跟他开玩笑时说“十年八年”,当时只当那人顺口来一个数字,如今想来,康司祺大概是最清楚自己给出过多少、又获得了多少的,其中金额达到了什么处罚标准,他自己也应该早就心知肚明。

  那个女处长说得对,许意是个“突破口”。

  这一个口子,就够了。

  但庄泽正是为了处理这个口子豁开之后的后果而来。

  他双手半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终于正正与涂明朗对视:“爸,这些年我没有在您身边,身为人子,我失职了,本没有什么资格来求您帮忙,但这次我只能对您抱几分指望,您能不能为我指点指点,该往哪儿跑,才好为他出上力。”

  话说得很好听,也很动情。

  涂明朗一双已日渐往骨头里凹陷的眼睛望着他,有了几分湿意。且不论这个儿子话里有几分真心,他肯伏低做小,当爹的内心就足够五味陈杂,几十年的情绪从远处卷过来,拍到他干涸的心田上,竟是涩的。

  涂明朗动了动唇,忽而说了句无关的:“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她走了有,整十年了吧?”

  闻言,庄泽眉睫一颤。

  涂明朗道:“我记得,我那天听到别人告诉我,她走了,很难过。我常常想,是不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没有和她离婚,她会不会……也不一定,她那个人,嘿。”

  说不下去,他摆了摆手,也抹去了脸上那点追忆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