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涉还是旧衣一件,却在公子哥中最出色。当然这是看的人心思作怪,澄心想不到,只盯着这出色的人,慢慢噘起嘴。
来这种地方?
还和人争花魁!
花魁在哪里?
三个人方向总算一致,吕小胖笑答:“最后才出来。”
“铮铮”,几声琵琶声。似泉水踩着琴弦潺潺,似露珠轻泄于手指间,几许游鱼摆尾,微红微黄,又纯黑。一江春水浸明月,四面归人不识家。似心中事,又如烟中眉,繁花落地,引人无限愁思处……。一个人曳曳而来。
粉红长袖,上镶流云飞舞,裙底金钩,独步莲花片雨。往上面看,芙蓉面柳叶眉,秋水泛江好一双眼眸,似情还愁。檀唇一点红如丹,腰如荷叶风中摆,欠身含笑:“牡丹见过各位爷!”
唰!一道眼光。
唰!再一道眼光。
全打在澄心面上。
澄心恼怒万分,嘟嘴:“看我作什么,我比她好看!”吕小胖捂嘴嘻嘻,见澄心过于气愤,干咳两声不再取笑。
陈香稚和小豆子头左右摆动,一眼在澄心面上,一眼在牡丹面上,再一眼在澄心面上,再一眼在牡丹面上,看了好几眼,到牡丹在下面说话时,才马马虎虎,勉勉强强,随随便便,敷衍了事道:“嗯,你比她好看。”
澄心嘟了嘴不说话。
楼下大厅安静下来,一个人缓步而出,是中人:“牡丹姑娘,今天是你接第一个客人。石公子,刘公子两个人为你赌赛,你相中哪一个,另一个就算输了。”
四周屏气凝神,定定看着美艳的牡丹姑娘。
刘基洋洋得意,石涉,也敢和自己争?他为得牡丹,送去一斛明珠,两块上好玉壁,还有五千两银子。石涉?据他所知石涉去见过牡丹一面,什么也没有送。
他还有钱吗?刘基冷笑。石涉进京以后,天天不停地就是各自来回的跑。各处多少要花几个。就不送礼,请人吃饭结交人,这钱也不少。
他最中意的家人又叫起来:“牡丹姑娘,你要看清楚些。我家公子是甚人?那些个外来的是甚人!”
除非这牡丹她瞎了眼,才会选石涉。
厅中的一朵鲜花牡丹姑娘,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她嫣然含笑,飞眸可夺魂魄。亭亭走上两步,左看一眼刘基,右看一眼石涉,萧世子不用再看,他被这两位挤兑的自已不要。萧伦颉风采如玉,他流连青楼是为玩,不是为玩人。
“快选!”
“选不出来的那一个。以后不要出来混!”
子弟们嘻嘻哈哈起哄。刘基面有得色。石涉面色如常!
细白柔嫩的手指举起来。刘海兴奋大叫:“这里,这里!”再对家人们使眼色。他们全带的有刀,当众发下誓言。选不中刘海愿意去死。反过来说,选不中石涉,石家也得死一个。石小知和石小为,刘海全看不顺眼。
他正在心里盘算先宰哪一个,那手指变了方向,笔直转过去……
“哗!”
所有人惊呆住!
石涉站起来,平平常常地道:“我就知道是我!”这语气,没有得意,胜似得意,没有炫耀。已足够压死刘基多少回!
刘海嘴才张开,就见一个人影飞身欺到身前来。耳边一片响声:“保护公子!”石涉长笑一声,伸手取过刘海衣襟,再一伸手,取过刘海腰带,双手一发力,吐出一声“嘿!”把刘海举过头顶!
鸦雀无声!
连个惊叫的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呆住,只有萧伦颉闪一闪眼眸,见石涉高举起刘海,吐气出声:“去!”用力摔了出去。
“砰”,巨响!
一地血迹!
一个挣扎扭动在血泊中的人!
对面楼板上,倚着牌匾站着笑的细长少年退后几步,重重撞在门板上。他身下,坐到三个小姑娘!
最先硬气坐直了的,是澄心。她跟着石涉,人头见过无数,断肢鲜血见过多少。手抚着胸前,面色苍白,还是头一个从瘫软状态中坐起来,见陈香稚软在地上,双手捂住眼,小豆子更干脆,脸直接贴在楼板上看也不看。有心劝她们两句,张嘴发不出声。
牌匾挡住视线,下面的话径直传上来。
“刘将军,刘公子,咱们的帐今天算小算一回!”石涉漫步血中,侃侃而谈:“你家奴才自找死,萧世子和在场各位是个见证!我只问你,你百般阻挡我回京,是我岳父郑大人一案,与你有什么关系不成?”
刘基张张嘴,石涉眸光凌厉把他堵上:“我回京中,四处碰壁!又与你有解不开的关系吧?”他上面发问,下面有人问:“郑大人是什么人?”
“是个罪官吧,刘二爷在,他老子是当官的,去问问!”
来逛的,有钱子弟居多,当官的子弟也不少!
石涉继续质问:“我岳父冤枉!你敢挡我?房大人死得不明不白,你敢昧下?”刘基的汗潸潸而下,萧伦颉则对身边一个人低语道:“就这点儿事,全让他揭出来了!”
“太子殿下昨天还在问,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刑部里不管不问,只想打成死罪,郑大人坚决不画押,这一位,”说话的人指指场中天神般的石涉:“从进京里就想面圣,官太小被挡回来,四处钻门路,今天让他找个空子。”
萧伦颉意味深长:“算他主意多!”正说着,石涉看向他,嘴努努挣扎着还没有断气的刘海:“世子爷,你是见证人,刑部里找我,我可把你拉上!”
再轻蔑骂一句:“找死的奴才!”
萧伦颉还没有回话,外面飞快跑过来一个人,因地上全是血,澄心站在厅口儿,竭力不往地上看,兴奋地道:“这才是个男人呢,我跟定了你!”
众人纷纷看,见一个小公子,面白体秀,让人眼前一亮。石涉倒吸一口凉气:“澄心!”眉头马上重重拧起,走过去把澄心拦在身后:“你怎么来的!”
又过来两个人,小豆子没敢走近。陈香稚大胆过来,讨好石涉:“还摔吗?”石涉见到她什么都清楚,让开身子给她看:“你看着我再摔一个?”
汪汪血流中,刘海白着眼睛。舌头乱动。陈香稚妈呀一声,体面丢人全顾不上,如脱缰野马般飞跑离开。
石涉带澄心离开,澄心自动把手交到他大手中,也极是讨好:“那个人是坏人,我记得他的脸?”在军中时,闯石涉帐篷把想澄心找出来的人。
“哼!”
“你累不累?”
“哼!”
“你要不要紧?”
“哼!”
石小知和石小为带着魂才回来的小豆子在后面走,欢天喜地:“自找死,这傻子!”
厅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萧伦颉的目光从石小知等人身子缝隙中穿过。落在澄心身上。
慢慢问人:“郑家的姑娘?”
“回世子爷。奴才们没见过郑姑娘。”
萧伦颉出着神,把刚才那小小尖下巴的少年再想一回,才见到牡丹已经不在。刘基也不见人。只有人声议论声:“爱俏,没爱上钱?”
“她识相,赶快离开这里才是。得罪的那个,可是花花公子刘基。”
是夜,一江奔腾,小舟顺流而下。素衣的牡丹,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沿江而下。船头上,铁塔般两个人,一个是石家的石坎子,一个是石家的石根。
油灯下。男孩睡得香甜,牡丹支肘出神。
为什么不选刘大人的公子,选一个初来京里的石涉,她记得那一天晚上,石涉来见自己,他旧衣面有风霜,却神色逼人:“牡丹姑娘,抽身正是时候。你还有一个弟弟在外,他年老去,谁人相依?我为你寻来弟弟,带上缠头资还乡去吧。”
“谁人肯这样做成我?”牡丹当时凄然。妓者老去,故事往往不堪。同楼中老妓凄凉,就在眼前。出缠头资又愿意放人走的,世上哪有这样人?
那个浓眉端正的青年苦口婆心:“只要你选好,助我赢这一场,我送你还乡,保你安定。赎身银子,我出,缠头之资,你自拿去。”牡丹问他为何如此:“妾不堪侍君子?”石涉轻声道:“为救人。”灯下三拜,与牡丹达成。
明月在京中,金花宝殿中,一个红衣锦袍青年煞有介事地问:“刘基送的明珠玉壁,石涉送的什么,妓者选中了他?”
跪在地上的萧伦颉苦笑:“他哪里有那些钱,就是缠头资,还是我出的。”太子殿下放声长笑:“哈,你这打雁的人,难得被啄一回。”再沉思:“这案子原本就疑惑重重,现在摔死一个,更盖不住了吧?”
“殿下,为臣的银子,他和打赌,说花魁选他,这银子要我出,我想挑谁也挑不中他,就和他打赌……”
“哈哈哈哈,”太子笑得跌脚。
郑夫人一早起来就发现女儿笑眯眯,问她:“昨儿回来就笑成这样子?收敛些,不庄重。”澄心回身扮个鬼脸儿:“我知道。”继续笑眯眯。早饭后,陈香稚送信来:“我输了,”澄心心情更好,见石夫人丫头回来:“澄心姑娘,老爷夫人大公子姑娘晚上都不回来用饭。”澄心关切:“王姑娘还不好?”
“越发不好,瘦得如柴,老爷夫人看着她长大,王老爷伤心,不能回来。让小姑娘陪,这大冬天的病,可怎么好?”丫头说过去了,澄心想上一想,决定表示一下关心。她对石涉的疑心尽去,自然对王雪兰报以满腔同情。
郑夫人也赞成她去,郑夫人昨天也去过,澄心好心好意收拾几样东西,王家离得不远,小豆子拿上,主仆往王家来。门上打听王姑娘是病得不行,两三个医生看着,门上人不清楚,殷勤地道:“多谢您来看呐,石老爷夫人姑娘全在,石公子也在,郑姑娘也来,我们姑娘该多喜欢。”
“石涉也在?”才下的疑心,又上心头。
小豆子对澄心使眼色,主仆两个人推却门人引路,又不是外人,自己进来。王家进京的下人也只几个,抓药的抓药。当差的当差,没人管这主仆,她们自己来到王姑娘房外,打起帘子。见石夫人的丫头,和跟娇兰的小丫头在。
房中有人说话,是石夫人的声音:“你心思过重,这病才重。你喜欢涉哥哥陪你,让他在这里就是。雪兰,我和你伯父看着你长大,看你和娇兰一般,你千万好起来,不然我心里可怎么好过?”
石夫人呜呜哭起来。
澄心和小豆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起进来。因怕病人惊动。澄心也不是外人。只告诉她步子慢些进,无人回话。
石忠贤和王老爷坐榻上,王老爷瘦了一圈。石夫人和钱氏坐椅子上。石娇兰乖乖倚着母亲。王雪兰伸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臂睡床上,离她的手两、三寸远,官帽扶手椅上坐着石涉,也是面色凝重。
石家的人除了不懂事的石娇兰外,全面色沉重。这件事由喜欢石涉而起,石家和王家又交好,不能说与已无关。
眼看王雪兰病得水米不进,石氏夫妻天天来看,石涉也得守在这里。让石娇兰在,是石夫人多的一个心眼儿。怕王雪兰当着长辈说出什么来,有石娇兰在,可以搅和一下,也多少提醒王雪兰知羞,不要乱说话。
澄心只看着石涉。身后有人道:“让一让,汤药来了。”房里人这才看到澄心来了,而拿汤药进来的人,是王介林。
“介林哥哥,我来端。”石娇兰过来。随着她的喊声,石忠贤皱眉,石夫人不悦,钱氏微微晒笑,王老爷苦笑连连。钱氏心想,这一出子事,就是这寻常哥哥妹妹喊出来的。王介林更是如见鬼,回避到一旁,急中生智,把汤药给澄心:“有劳。”
澄心端着汤药一步一步去,看大红绫被中,王雪兰瘦得惹人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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